序 生日

病房內

只有床邊一盞昏黃的枱燈照亮了四周狹小的幾尺空間，卻浸不透房間裏那空曠的黑暗。

男人半躺在病床上，神色安詳地在筆記本上書寫着什麼。

“入院的第十八天

很慶幸我有個溫馨的家庭…”

寫到這裏，筆停了下來。

布萊恩抬頭看了看空曠的病房，他的家庭還算富裕，因此他也住進了聖瓦倫斯市最好的精神病院，並且還擁有一間整潔的單人病房。

不過，也許是過於空曠了，黑暗幽靜的病房有種陰森的感覺。

蒼白的窗帘隨風無聲地搖曳，角落的陰影中彷彿有生物靜靜趴在地上，不過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張椅子罷了。

布萊恩繼續動筆

“我被診斷出患有人格分裂

是的，沒錯

我的確感到身體裏存在着另一個人，並且時常在夢裏看見他。

他獨自蹲在角落，面向我

眼裏滿是……憤怒…”

布萊恩又停下筆，門外時不時傳來細微的“咯吱咯吱”的聲響，不過現在已經半夜了，還會有什麼人在外面走動呢？

想來應該是帕森太太忘記關走廊里的窗戶了吧，帕森太太雖然在醫院做了幾十年的護工了，不過偶爾還是會犯糊塗。

布萊恩繼續動筆

“我清晰地記得他的長像

一個中年男人，有些禿頂

給我的感覺很熟悉

不過我清楚地知道

他…一直盯着我…無時無刻地盯着我

他那充血又飽含怒火的眼睛告訴我

他…想要奪走…我的身體！”

布萊恩長呼一口氣，看了看桌上花瓶里擺放的鬱金香，十分美麗地綻放着。

“不過還好，我有愛我的家人

安娜小姐是這裏的護士，我們關係不錯，總有許多話題可聊，也許是因為我們年齡差不多，剛大學畢業的她也單純極了

我感覺我對她很有好感，哈哈…”

布萊恩合上筆記本，正準備熄燈睡覺。

“咔嚓”

銅質門把轉動，房門緩緩打開。

人們一擁而入，為首的女人推着一個精緻的蛋糕。

“生日快樂！布萊恩”

人們一齊喊道，這些人都是布萊恩的家人或者朋友。蛋糕上插滿了蠟燭，並且用果醬寫着字

“祝布萊恩

三十八歲生日快樂！”

為首的女人靠近布萊恩，這是布萊恩的姑媽，穿着黑色的長裙，據說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不過此時面容看起來有些憔悴。

麗絲姑媽溫柔地注視着布萊恩，緩緩抬起手撫摸布萊恩的額頭。

“願月神使你遠離痛苦。”

布萊恩莫名扭頭看了眼窗外，今晚月亮很圓，透着一層緋色，很是美麗。

“感謝姑媽，也感謝各位

我十分開心

不過麗絲姑媽有點粗心…哈哈…你看把二十五歲寫成了三十八歲。”

布萊恩剛說完，歡快的氣氛卻一瞬間凝固了，周圍人的臉上莫名的神情，彷彿…在…悲傷…

麗絲姑媽也是，眼眶泛紅顫抖着說：“我的布萊恩…我…是你的妻子啊！”

說完遞上一面鏡子

布萊恩獃獃地接過鏡子，鏡子清晰的反射着圖像，而在那裏面卻是一個…中年男人！

布萊恩知道這是誰！

那個男人！

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男人！

“布萊恩...不...我是...誰？”

布萊恩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鏡中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

“我是布萊恩，今年二十五歲，畢業於玻卡爾學院歷史系，我...記得...無比清楚...我只是...覺得...我不過是患上一點小毛病...沒錯！”

扭曲的表情慢慢平和，布萊恩緩緩把頭抬起。

“誒？麗絲姑媽你們怎麼來了？”

彷彿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布萊恩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在看到蛋糕后，湛藍的眼睛裏又浮現溫柔的笑意。

“哈哈...感謝各位

我十分開心

不過麗絲姑媽有點粗心...你看...把二十五歲寫成三十八歲。”

麗絲疲憊而又精緻的臉上擠出笑意，環顧四周說

“切蛋糕吧...”

眾人對此場景似乎也不意外，人們圍上來分割蛋糕，布萊恩滄桑的臉上也露出青澀而禮貌的微笑。

蛋糕上的燭火跳躍着，彷彿將眾人身後的影子扭曲為野蠻生長的野草。

布萊恩吹滅蠟燭，眾人鼓掌，看起來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歡快的氣氛，人們臉上也漸漸洋溢起了微笑。

麗絲遞上蛋糕刀，銀質的刀面映射着躍動的燭光，可布萊恩沒去接，反而一把抓住了麗絲的手腕。

燭光與陰影在他臉上模糊地分割成兩面，一半表情疑惑，一半扭曲猙獰。

然後布萊恩從嗓子裏發出乾澀卻又飽含力量的怒吼

“我...才是...布萊恩！”

卻又在下一秒變化

“不...不...我才是！你到底是誰？”

除了布萊恩的聲音，病房內一片死寂，眾人默默注視着這詭異的一幕，只有麗絲顫抖着在包里摸索着什麼...

“給我...滾出去！”

布萊恩大吼，聲音卻彷彿出現重音，一個稚嫩，一個滄桑。

麗絲是一個純粹的人，無論生活還是信仰，教會的神父聽說她的情況后給予了她幫助。

麗絲從包里取出了一本書，一本黑色的書，皮質封皮上只有一輪銀色的彎月。

麗絲將書抱在胸前，皎白的月光從她背後的窗戶灑了進來，將病房裏的一切染成了蒼藍色。

她口中低吟，卻讓房間裏的所有人聽得十分清晰

“《月神贊禮》序

月神告誡世人

直視黑暗

體察黑暗

窺視黑暗

月神告誡世人

那永恆之光

永恆靠近死亡...”

麗絲伸出手撫摸布萊恩，手上彷彿流動着乳白色的月光。

原本閉着眼的布萊恩緩緩睜開雙眼。

“麗絲...”聲音有些顫抖。

麗絲知道這就是他的丈夫，她撲上去緊緊抱住布萊恩，兩個人相擁許久，可過了好一會，布萊恩都沒有任何反應。

麗絲奇怪的從布萊恩身上起來，而原本靠在肩上布萊恩的頭卻無力的聳拉着，手奇怪的撓着後頸。

“你怎麼了？布萊恩”

布萊恩沒有反應，手卻越撓越快，寂靜的病房裏只有手指與皮膚“簌簌簌”的摩擦聲。

皮膚很快被抓破，血淌了出來。

“布萊恩！布萊恩！”麗絲搖晃着布萊恩，人們也一片慌亂。

布萊恩毫無反應，手撕扯抓撓的地方血肉模糊，更驚悚的是一個宛如心臟般鼓動的肉瘤在飛速漲大。

眾人呆愣的看着這血腥的場景，而那個肉瘤也膨脹到了極限。不過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是一個...人頭！

沒有頭髮，沒有皮膚，腥紅的肌肉組織直接暴露在空氣中，在血肉模糊中依稀可辨五官，沒有眼皮，滿布血絲的眼球暴凸出來...

人頭張開了滿是利刃般尖牙的嘴部，發出嘶啞的怒吼

“我...才是布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