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註定溺斃之人
尷尬,沉默，僵硬。
當神優葵的答案說出口，橫亘在他與琴酒之間的,唯剩相顧無言。
“果然不是錯覺。”琴酒摘下唇邊銜着的香煙,凝視神優葵問道，“你對波本的關注度相當高，從他加入開始。”
敏銳如他，怎麼會注意不到從安室透第一次出現在神優葵面前時,後者那不同以往的異常反應？
之所以不曾提起,是因為事態發展遠沒有進展到需要他額外關心的地步。
再加上發生在安全屋裏的“俄羅斯轉盤”,神優葵充分展現出對組織內老鼠蛀蟲的厭惡,貓科動物捕獵成功后戲耍獵物似的惡作劇,更是直接樹立出了有別於往日沉默低調的狠辣作風。
不管怎麼看,都是神優葵正從此前“不反抗、不主動、不負責”的非暴力不合作三不狀態往組織需要看好的一面變化。
所以，琴酒姑且也就不去追究那點大概是出於神優葵個人原因的異樣。
但是現在……情況似乎又有了微妙的不同。
“他到底是什麼人？”
不需要更多的推論,琴酒斟酌片刻,便如此決斷地問道。
神優葵：“……”
他不是新開周目了嗎,為什麼這句話是如此的似曾相識。
上一周目他和安室透某個任務歸來時，琴酒是不是也說過類似的話？
這難道是什麼“叛徒卧底雷達”之類的特異功能？
神優葵嚴謹地思考了一會兒遊戲官方會不會給NPC後台開外掛的可能性,打算和前幾次一樣岔開話題敷衍過去這個問題。
“就算你這麼問……”
然而前半句話剛出口，神優葵忽然意識到，曾經周目里，他的立場與琴酒是敵對的。
而如今,稱他們兩人是並肩的同伴也不為過。
對琴酒隱瞞安室透的身份，或許就不那麼必要了。
況且,有琴酒在,被他安放在卡拉斯里的卧底們儘管蠢蠢欲動,卻一個個都懾於琴酒的名聲手段，遲遲不敢有動作。
不如乾脆趁此機會，向琴酒告知一部分計劃。相信這個目的是清除叛徒，還不用耗費組織內人手的行動，會得到琴酒的主動配合。
於是，神優葵話鋒一轉：“是，安室透的身份的確有問題。”
“不過他不是重點。”神優葵在手機上拉出一張名單，上面都是他選擇的卡拉斯成員，“重點是這些人——凡是寫在這上面的代號，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是卧底。”
琴酒：“……”
身形高大的銀髮男人動作微不可察的頓了頓，接過神優葵遞來的手機，看着屏幕上羅列出的代號。
大概過了幾秒之後，他又看了一眼。
儘管他的動作幅度都不大，從頭到尾都顯得很冷靜。
但神優葵怎麼看都從中看出了一股類似於“不可置信”意味的情緒。
這在琴酒身上可是奇景！
神優葵很努力地忍着，才沒有當面笑出來。
琴酒放下神優葵的手機，面無表情，一時間看不出他有什麼別的想法。
事到如今，也不用再問安室透的身份哪裏有問題了……看完這份名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安室透——除了他的真實身份是個卧底之外，難道還會有第二個答案嗎！
如果不是還保有足夠的理智，琴酒此時此刻會形象大崩的深吸口氣，藉此緩解驟然得知噩耗的激烈情緒也說不定。
銀髮男人默然不語地再度點起一支香煙。
神優葵見此立刻決定趕緊開口說話，否則他真的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齣戲，為此刻難得一見的奇景笑出聲。
“既然你現在知道這些人都是卧底了，那麼我把他們聚到一起的原因，你也多少能想到吧？”
銀髮綠瞳的少年肅整了神色，抬起手在半空中畫出一個圓圈的形狀，做出示意：
“再怎麼說，這些人能成為卧底，還成功潛伏進來——至少說明他們的能力沒問題。既然再怎麼樣防都防不住，不如就放進來嘛。聚在一起，總比散在注意不到的角落好。”
琴酒聯想起近日他的動作，冷冷道，“你倒是很會廢物利用。”
對此評價，神優葵只是微微抬了下嘴角，既不肯定，也並不反駁。
BOSS會同意神優葵宛若異想天開的計劃，根本原因還是因為後者在給BOSS的企劃中描述出了足夠誘人的收穫——
那就是日本里世界的坐席票。
還不是只勉強有一席之地，而是至少能與山口組平起平坐，分走一半利益的龐然大物。
比起將一直貫徹神秘主義的組織力量擺上明面，倒不如說神優葵許下的前景才是真正讓人覺得異想天開的部分。
琴酒原本還在思考，神優葵要怎麼完成對BOSS的承諾——現在他明白了，用那些安插在組織中的卧底。
先是激化山口組和櫻組的矛盾，製造乘虛而入的空隙。
接着再把不知情況的卧底丟進空隙之中，他們好好地完成任務對付兩個組織也好，消極怠工不願意做也罷。
無論怎麼選，不想暴露身份就不能反抗任務，也不能太多次的渾水摸魚。
而只要他們有一次切實的行動，就必然會被櫻組和山口組兩邊盯上，承受第三方企圖漁翁得利，同時惹怒兩邊的怒火和代價。
簡而言之，就是炮灰啦炮灰。
反正不這麼死，也會被“清道夫”殺掉的，所以琴酒說神優葵是在“廢物利用”，可謂是再精準不過的概括。
“你一開始沒打算告訴我，為什麼現在又說了？”
心中簡單推了一下計劃萬一出現紕漏，自己要解決的人有多少之後。琴酒又再度開口問道。
雖然神優葵開口前，他忽然有種對方接下來說的話他可能不是很想聽到的直覺。
然後神優葵望向他，“我希望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你離開日本。”
琴酒：“……”
“沒辦法，誰讓GIN的名聲如此響亮——有你在這裏，他們想做什麼也不敢做，動不起來，就不會亂。亂不起來，我還怎麼玩。”
少年語氣淡淡，毫不避諱地將自己所作所為歸納與“玩樂”之中。
可是琴酒不願意聽到這種話，卻不是因為神優葵把BOSS對他破格特殊的期許當做玩樂的遊戲。
而是因為，神優葵的計劃之中，似乎完全不把他自己放到重要的位置上。
琴酒語氣還算冷靜，只是那種蘊含著某種怒氣的意味卻藏不住：“下次想玩這種找死的遊戲，可以不用這麼複雜。”
誠如神優葵所說，琴酒的存在對卧底們，姑且算是威懾，令他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冒險行太過分的事。
那麼既然如此，神優葵明知如此——居然還做得出為了達到自己計劃預期效果，而特意把人支離日本的事情。
難道神優葵自己不清楚，一旦琴酒離開，他自己會落入到怎樣危險的處境之中嗎？
結果，神優葵的選擇還是以計劃優先。
老實說，以前那種非暴力不合作的冷淡樣子讓人看着不爽，現在這幅計劃利益為先，絲毫不把自己安危放在眼裏的樣子看上去，也沒順眼到哪裏去。
琴酒微微咋舌，唇齒間發出彷彿嘲諷的“嘖”聲。
神優葵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了：“……”
好險，差點條件反射地懟回去。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想去哪兒？德國？英國？”
神優葵說著，直接打開手機準備訂票。
正當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神優葵低着頭瀏覽手機上的機票信息時，他的眼前卻驀地投下來一片極具壓迫性的陰影。
下意識抬頭，神優葵猛然望進一雙蒼青色的眼瞳中——
是琴酒。
他微微俯身彎腰下來，手臂撐在單人沙發的扶手兩側。居高臨下地審視打量被他圈進自己氣息中的銀髮少年。
神優葵微微皺眉，抬手抵住琴酒肩膀向後推：“有話說話。”
他實在不適應與人靠近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中。
雖然還未到呼吸可聞的境地，不過也足夠神優葵嗅到琴酒身上淡淡縈繞的煙草味道。
琴酒不帶有任何感情的目光仔仔細細地審視神優葵。
組織內有一些傳言，他自然也聽過。很多人都說，“CR”是“GIN”一手帶出的成員，關係非比尋常。
不過實際上，他們此前的關係非但不好，甚至幾乎可以說兩看生厭。
神優葵討厭他，這一點琴酒很清楚。
而他為什麼討厭神優葵，則是因為後者令他感受到了某些事不受掌控的脫離感。
這不是說琴酒自己對掌控欲有什麼過度偏執的追求。
只是琴酒發覺他對神優葵的關注度很不正常——
下意識確認神優葵的行動軌跡，下意識排斥所有接近神優葵的不明分子，下意識不悅神優葵置身於危險的選擇……
這，不正常。
如果不是神優葵做了什麼……那麼他感受到的這些異常感，究竟是從何而來？
琴酒再度深深凝視了神優葵一會兒，“控制好局面，別給BOSS添麻煩。”
丟下這句話，身形高大的男人起身離開，只留下室內淡淡的，尚未來得及散去的些許煙草氣息。
神優葵簡直一頭霧水：搞得氣氛這麼緊張就為了警告他別把計劃搞砸？
“你記得把事情做完再走啊！”
開玩笑——
他可是為了自己的成就在爆肝，怎麼可能允許計劃的失敗！
與此同時，卡拉斯公司大廈。
終於從公司內部不涉及黑衣組織的普通人之中，提拔出了幾個能幹的人才后。安室透總算脫離了不斷被壓榨，猶如失事輪船淹沒海中一般，沉底在各類文件的加班地獄。
騰出時間的金髮卧底，直直來到神優葵所在的休息室，輕輕地，扣響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