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搜查7系③
上杉原女子中學是一所貴族私立學校,這裏在上個月六號發生了一起性質惡劣的縱火案,一開始,這並不是一起足以引起重視的案件,直到後來,警方和消防方面在火災現場的小倉庫里發現了一具少女屍體。
“我記得這是從火災犯1系調查完後轉交到強行犯5系的案件,他們那邊已經定性為意外事故了吧。據說是躲在倉庫里抽煙的學生把煙頭丟在了可燃物里……他們當民眾是傻子嗎?”三杉里回想着自己所知的信息,吐槽道。
工藤新一按壓着眉心,呼出一口濁氣,迅速進入了破案時的狀態,語氣沉沉:“那具屍體被發現的時候還沒有燒焦,她的死因也並不是火災,換句話說,死者在倉庫起火前就已經死了。”
“當時5系那邊鎖定了監控中最後接觸過死者的嫌疑人,各方面收集出來的證據也全都指向了對方,從那邊給出的線索中無論怎麼看,都證明了那個嫌疑人是殺死死者又縱火的罪犯。可……”他捏了捏食指指節,神情晦澀,“你自己看吧。”
三杉里皺着眉疑惑地接過資料,只一眼,他就明白工藤新一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了。
嫌疑人名為金田二三,是上杉原女子中學二年A班的學生。
這份明顯不是警視廳專用紙張和墨水打印的資料上寫着,金田二三作為免學費入學的特優生,成績一直都是年級第一,因為家裏清貧,平時還會去親戚開的店裏幫忙,賺點零工的錢。
她在這所上流社會的女孩子們組成的學校里的其實人緣很好,過去老師和同學的評價都是清一色的誇讚。
而在資料的右上角就貼着金田二三的照片,那是一個眼神清澈單純的秀氣女孩。
三杉里無法想像這樣的孩子會是殺人兇手是一點……他把個人信息下面那張屍檢報告抽了出來。
“他們不是把民眾當傻子。”三杉里喃喃道,捏着資料的手緊捏成拳,“是把我們當傻子啊。”
上面寫的很清楚,死者身上有多處致命傷,每一道傷的力度、角度和手法乃至使用的兇器都不一樣,脖子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怎麼看,這都不是一個十四歲的瘦弱女生一個人能做到的,更別說這份資料和5系拿到的完全不一樣,上面明擺着寫清楚了,金田二三和死者此前未曾相識,兩人不在同一個年級,甚至不在同一棟教學樓。
不管從資料還是監控上看,真正的第一嫌疑人明明不是金田二三,而是一群長期霸凌死者的不良女生。
“這一份不是5系給我們的,是我私下拜託警察廳的朋友幫忙查到的。”工藤新一冷靜地說,“你應該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吧?”
三杉里陷入了沉默。
5系手裏的資料和公安調查的資料有如此大的出入,前者更是明裡暗裏都在把兇手這個頭銜安在金田二三身上。
這意味着,這起案件的參與者中,有人被收買了,故意要讓金田二三當那個替死鬼。
三杉里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看過來:“如果是這樣,過去的一個月裏金田二三的處境不就……!”
一個被懷疑是殺人兇手的少女會有什麼樣的處境,換句話說,一個長期霸凌別人、現在失去了霸凌對象的團體,會讓誰成為下一個受害者?這不是都顯而易見了嗎!
工藤新一一言不發地點點頭,聲音比最開始更加沉重:“比你想像的更糟糕。”
“就在三天前,我從5系的卷宗里發現這個案件不對勁的當天下午,金田二三在學校的天台跳樓了。”他的嘴唇抖了抖,偵探多年來見證死亡的穩重使他得以冷靜地說完了這句話,“書面死因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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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與志子推開天台鐵門的時候,被寒風吹得渾身哆嗦了一下。
她的手裏捏着一張白色的信紙,上面用紅筆寫着兩行字跡清秀的小字。
“喂!我已經過來了,你這傢伙不要再裝神弄鬼,快點出來!”賴與志子搓了搓手臂,環顧四周后惡聲惡氣地喊道,“既然敢這樣捉弄我,你就該知道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吧?”
從兩天前開始,賴與志子就頻繁地在自己的課桌上發現這樣的信紙,但凡她稍微離開一會兒,新的信紙就會出現在她桌上,教室和走廊里的監控被破壞得很徹底,哪怕在座位附近重新裝上針孔攝像頭,也一個不落地全都被破壞掉了。
導致賴與志子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給她送的信。
這裏是貴族私立學校,賴與家也是比較有頭有臉的企業家族,她知道如果自己和家裏人說起這件事,無論那個人是誰都絕對會被抓出來。
但,賴與志子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那張信紙上的內容始終都很簡單。
【你為什麼要殺我呢,賴與學姐?】
【我在放學后的天台等你,你會來的吧?】
賴與志子當然認得這個筆跡是誰的——金田二三,那個人的優秀作文現在還被貼在樓下的公告欄里呢。
可是。
她記得很清楚,絕對不會有錯的。
第一句話先不說,第二句話……那不是她三天前約金田二三出來的原話嗎?
賴與志子又抖了一下,天台上靜悄悄的,她的恐懼感卻越積攢越多。
金田二三是自殺的嗎?當然不是,但要說是賴與志子故意殺害的,她也不承認。
她只是推了一把而已,誰知道那傢伙居然就翻出去了!這怎麼能怪她呢?
就算給她放信紙的人真的是金田二三,那又怎麼樣,又不是她故意要殺她的!
像是被自己的這番解釋說服了,賴與志子張嘴就要說些什麼。
前面的架子背後,走出來了一道高瘦的人影,‘她’穿着熟悉的制服裙,長長的黑髮被風吹動,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
“你為什麼要殺我呢,賴與學姐?”‘她’的聲音聽上去沙啞低沉,語氣里滿是質問,“你讓我妥協,讓我代替你成為殺人犯和縱火犯這些事我都做到了,可是你為什麼還是要殺我呢?”
賴與志子顫抖得更厲害了,她腳底一滑,跌坐在了地上,臉上寫滿了恐懼,嘴裏語無倫次:“不要過來……不是我殺的你,你是自己掉下去的!不、我沒有!是你自己……我沒有殺你!你沒有證據!”
“真奇怪啊,學姐。”和金田二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疑惑’地說,“你都能毫不愧疚地殺了那個我不認識的同學和我,為什麼還會怕我來找你報仇呢?”
廢話!賴與志子如果還能說得出話,絕對會這麼喊。
她殺了她們又怎麼樣,她是未成年,而且金田二三那一次又沒別人知道她也在,真要東窗事發,家裏人不會眼睜睜看着她出事啊。所以,她殺了她們又怎麼樣?比起那個不會到來的懲罰,肯定還是這種女鬼索命更恐怖吧!
“那也不重要了。”
‘金田二三’舉起了手裏的水果刀,朝賴與志子笑了笑:“來陪我吧,學姐。”
只有她們兩人的天台上忽然響起了第三道聲音,那個人嘆了一口氣,喊停了‘她’的動作。
“現在停下來的話,還來得及。”工藤新一推開了天台緊閉的鐵門,神色複雜地從門後走了出來,這句話明顯是對着‘金田二三’說的,“如果在這裏動手了,二三這一個月忍耐的這份努力就白費了……”
“金田一。”
賴與志子驚恐地發現在聽見那個名字后,面前的人似乎手抖了一下……那把水果刀要是掉下來絕對會捅進自己的腦袋!
被稱作金田一的人抬起了頭看過去,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外露。
‘她’、或者說是他,冷淡地看着工藤新一反問:“難道不是在二三死亡的瞬間,她的努力就白費了嗎?”
工藤新一看了眼他手上的刀,隨後像是一點也不關心一般把視線挪回來和金田一對視。
“金田二三不是為了她自己而忍耐,這一點你還沒發現嗎?”他低聲地說道,“她是為了你而忍耐着的,一直以來都是。”
在看見資料的時候工藤新一就有預感了,金田二三還有一個比她大八歲的哥哥,兩人相依為命一起長大,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和金田二三一樣,金田一也是以極為優異的成績從高中畢業的,如今在早大讀大四。
“她不想讓即將畢業的哥哥遭受賴與家的打擊報復,不想讓最重要的哥哥為了她的事失去美好的前途。”
工藤新一的聲音很穩,金田一這次卻變成那個越聽越渾身在發抖的人。
“不要說了……”他喃喃道。
意外的是,工藤新一真的止住了話頭,換了一個話題。
“你很聰明,從二三留下來的遺物和學校里的情況就能推理出殺害了二三和第一位學生的是賴與志子。”工藤新一毫不吝嗇於誇獎對方,“包括後面這些反偵察手段……雖然你的偽裝有點糟糕,但總體來說真的很厲害了。”
“那又怎麼樣!”金田一咬緊了牙關,“我做得再好,不還是被你發現了嗎?”
“是啊,你做得這麼好了,我也能發現你。”工藤新一像是在用聲音給予金田一些許力量,“賴與志子做得那麼糟糕,我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呢?”
“賴與志子推金田二三下樓的那一天,後面的舊教學樓上有攝影部的同學拍到了她們的爭執畫面,由於她們只是背景,並沒有立即被拍攝的同學注意到。”在賴與志子不敢相信的目光下,工藤新一娓娓道來,“但我拿到了最清晰的照片。”
也是,賴與志子殺害了金田二三的證據。
金田一會動手,除了恨賴與志子害死了妹妹以外,還有就是他發現自己找不到能證明賴與志子殺死妹妹的證據,連他自己確定這件事也是因為他相信金田二三不會選擇自殺,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以那種方式離開彼此的。
而且火災現場的那個人本來就不是他妹妹殺的,他的妹妹又怎麼可能‘畏罪自殺’!要是沒有人能替他復仇,他就自己動手。
現在工藤新一親口告訴了他,警方手上有證據了,能夠審判賴與志子的證據。
金田一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在工藤新一的注視下丟掉了手裏的水果刀。
“她殺了二三,所以我很想殺死她,做夢都想。”金田一沙啞着嗓子說,眼神冰冷地看着幾乎要被嚇昏的賴與志子,“如果沒有證據證明她殺了二三,我就親手殺了她給二三複仇……我是這麼想的。”
工藤新一的表情更複雜了:“但是你做不到。”
“是啊,我做不到。”金田一慘笑了一聲,“我明明都計劃好了一切,可是我居然做不到對一個活生生的人揮刀,哪怕我知道這個人殺了我最重要的妹妹。”
金田一要是真的下得去手,他發現真相的這兩天裏有無數種方法和時機可以殺了賴與志子,但他沒有。
眼看着對面的青年似乎放棄了動手,工藤新一警惕地小心挪了下步子。
在他的注視下,金田一毫不猶豫地轉身,從天台邊緣跳了出去。
——幾乎就差那麼一點!
當工藤新一拉住金田一的手腕,將他吊在半空中而不至於摔下去的時候,他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
就差一點他就抓不住這個人了。
“我沒辦法殺了那個人為二三報仇,這樣軟弱的我失去了活着的最後價值。”金田一盯着兩人緊貼的皮膚,沉着聲音說,“但你可以把那個人抓起來,讓她被審判。”
“放手吧,工藤警官,陪二三一起死掉是我最後的價值了,那個孩子沒有我在身邊會找不到路的。”
工藤新一咬牙切齒地看着這個鑽牛角尖的傢伙,放大了聲音:“說出這種話的你才是最軟弱的,無法殺死別人算什麼軟弱?你並不是因為害怕殺人才對賴與志子下不去手,你只是無法讓自己剝奪一條生命而已,哪怕那條生命先傷害了你!”
“一切的生命都具有自己的價值,但是沒有人應該要為了誰去死,你不殺人就已經是在實現你自己的價值了!”他的聲音一句一句傳進金田一的耳中,“你已經做到了會讓二三為你驕傲的事情,而她不會想看見你為了她死去的,明白了嗎!”
兩人忽然都聽見了一陣嘎吱的聲音——工藤新一身下抓住的欄杆斷掉了!
“大田!”掉下去前最後一刻,金田一聽見抓着自己的警官這麼朝身後喊道。
隨後,兩人雙雙從樓頂墜落了下去。
……
工藤新一來之前就預料到金田一最後會做些過激的事情,所以——當然了,他提前在樓下讓酒井蓮和三杉里兩人佈置好了軟氣墊。
不出所料,兩人最後確實是摔進了墊子裏。
金田一還望着天空出神時,工藤新一撐着上半身坐了起來。
“我沒辦法替你報仇,這種事情你應該自己來。”他垂着眼睛,對獃獃躺在那裏的青年說,“對抗賴與家也好,讓賴與志子得到應有的懲罰也好,都是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這個國家裏不是只有一個‘金田二三’。”
金田一怔愣地看着他良久,突然開口。
“我可以成為他們中的一部分嗎?”金田一指向軟墊外的三杉里和酒井蓮,說出的話愈發堅定,擲地有聲,“請讓我成為他們。”
請讓我跟在你身旁,成為能與你同行的夥伴。
請教我‘報仇’的方法,教我拯救其他‘金田二三’的方法。
工藤新一好像絲毫不覺得驚訝,他朝金田一伸出了手。
“好啊。”
工藤新一笑着說:“歡迎你加入7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