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繩
池晝將那塊寫有“納新”二字的牌子往陸深跟前一豎,專門指了指那個“新”字,意思是讓他睜大狗眼看清楚:“只招新生。”
陸深轉向佳佳,語氣頗為遺憾:“有這樣的規定?”
“這個……”
佳佳看看池晝,又看看陸深。
兩個頂級帥哥,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當然是全都要。
佳佳屈服於美色,迅速叛變:“當然沒有了。”
“只是因為新生都還沒加社團所以比較好招納啦,老生報名當然也歡迎。”佳佳一本正經地說,“再說了,就算不報名,玩玩遊戲也可以的嘛。”
佳佳嘴上這麼說,手上卻自動自覺抽了張報名表出來。
開玩笑,當初把池晝招攬進來,她就吹了一年,要是陸深也進來了,她豈不是還能再吹一年。
池晝:“……”
陸深拿起筆,拔開筆帽。
池晝卻按住了那張報名表。
陸深抬起頭:“怎麼?”
“你真要加?”
池晝知道陸深這個人不怎麼懂團結友愛,集體活動從來都是要別人請才願意賞個臉——往往這個“請”的角色還是他來擔,而且通常會演變成一場激將法的較量。
“去年想進,錯過時間了。”
騙誰。
相比於學生會這樣的校級組織,航協的要求其實寬鬆很多,只要一起玩就算自己人了。
池晝就是個例子。他沒參加社團納新,純粹是有天在校外飛無人機的時候碰上了航協的一幫人,一起玩了玩,晚上再順路吃個飯,然後就順理成章地成了航協的一份子。
所以陸深這話,池晝是不信的。
但誰加什麼社團都是個人自由,池晝懶得干涉。
“隨便你。”
池晝放開手。
陸深提筆在報名表上寫下自己的個人信息。
佳佳拿到陸深的報名表,笑得合不攏嘴,她拍了拍池晝:“小池,你招待一下。”
池晝就這麼被安排了,他不由得抬頭看了看頭頂航協的名字。
陸深問:“在看什麼?”
池晝屈指彈了彈頭頂的牌子:“我看看這上面寫沒寫‘怡紅院’。”
“去吧,頭牌。”佳佳也跟着開玩笑,“今天你的人設是耐心!”
池晝往陸深手裏塞了一個遙控器,“行,我耐心。”
別人不知道,池晝卻再清楚不過。陸深哪裏需要人教?他還在練模擬器的時候,陸深就已經在飛真的了。
這人根本是來找事的。
於是池晝敷衍地說了句:“按B開始。”
然後就抱着手臂在旁邊站着不動了。
誰知陸深竟然還挑剔起他的營業態度了,“你剛剛好像不是這麼教人的。”
“那不然你想我怎麼教?”
陸深沒回答,移動鼠標,緩慢地瀏覽着屏幕上的機型。
見他選了半天沒選出來,池晝自作主張,“耐心”地替他選了個最難掌控的機型。
鼠標還在陸深手上,池晝不可避免地碰到陸深的手。肌膚接觸的那一刻,兩個人同時頓了頓。
池晝忽然想起來陸深這人有點潔癖的毛病,條件反射地收回了手。
比起學弟,陸深金貴得多,碰不得摸不得。
陸深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沒等池晝探究清楚,他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然後呢。”
池晝直起身來,收回手抱在身前,斜睨着他:“然後你不知道?”
“還行,知道一點。”陸深按下“B”鍵,看着屏幕上的無人機,自行操作起來。
他似乎是想起什麼,忽然又說:“別離我太近。我們是地下情,容易被發現。”
“你也知道啊,”池晝故意湊近了點,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反問道,“你來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們是地下情?”
說到底不就是潔癖發作了?
現在才來說“離得太近”,未免也太遲了點。
說話間,陸深剛剛飛起來的無人機忽然直直地落下去,栽倒在地上,四分五裂。
池晝退回原來的位置,幸災樂禍地開口:“你不行啊,這就炸機了。”
雖然陸深明面上沒表現出來,但是池晝推測,陸深應該是非常不喜歡別人離得太近。
——但他為什麼要慣着陸深這毛病?
碰一下都這麼大反應,還裝什麼gay。
池晝覺得自己應該是快贏了。
“沒關係,今天我的人設是耐心。”池晝心情很好地說,又彎低了一點腰,手覆在陸深的手背上,就着這個姿勢推動操作桿,“小池老師手把手教你,包學包會。”
無人機開始小幅度地動起來。
屏幕左側的參數變化着,池晝的注意力卻不在這。
池晝不是沒跟人這麼近過,他跟朋友勾肩搭背都是常有的事,有的是比這更近的時候。
但這人是陸深,感覺就像上手摸文物似的,他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
不過,他堅信,陸深比他更不自在。
陸深裝模作樣地學,池晝也裝模作樣地教。屏幕中的無人機升空了,卻也僅僅是升空了。
兩個老手就像第一次玩無人機的菜鳥,不斷往上飛,直到無人機成為白茫茫空中的一個黑點。
漫長的二十秒過去,一個不知道教了什麼,另一個不知道學了什麼。
陸深蓋完章之後也沒走,就像半個航協人一樣,跟池晝站在一起幫忙招新。
佳佳自然樂見其成,有兩大帥哥坐鎮,吸引了不少新生過來圍觀,航協往年都沒這麼風光過。
結束的時候,佳佳給了他們一人一張小卡,上面蓋滿了六個印章。
“剛剛去隔壁攤搶的,送你們了。等會兒可以去抽個獎。”
“今天辛苦啦,幫大忙了。”佳佳說。
池晝擺擺手回了句“沒事”。
-
池晝去水吧買了兩罐可樂,順手拋給陸深一罐。
池晝單手拉開易拉罐環,舉起可樂罐隔空和陸深碰了碰杯,順帶嘲了一下陸深今天百年難遇的炸機,“炸機,可樂。”
雖然只是模擬器里的,但也夠他嘲笑一陣子了。
他從沒見過陸深炸機,但反過來陸深見過他炸機好幾次,而且每次他都很狼狽。
他第一次炸機就被陸深看見了,當時情況比今天陸深在模擬器里的還要慘烈,他的無人機幾乎是摔得粉身碎骨,半截入土了。
炸機沒那麼狼狽,每一個飛手或多或少都會遇到,狼狽的是炸機還剛好被陸深看見了。
當時此人也是這樣,非常可恨地遞了罐可樂過來,輕飄飄地說了句:“炸機,可樂。”
“絕配。”
……
臨近飯點,各大攤位都收攤了,人漸漸少了起來,抽獎的地方也沒什麼人了。
趁着人少,池晝跟陸深一起去抽獎。
獎品設了幾個等級,最高是一等獎,最低是參與獎。一等獎的獎品相對高級一點,參與獎的獎品就是一些像鑰匙扣、手鏈、項鏈一類的小玩意兒。
池晝將小卡遞過去,手伸進抽獎箱裏摸了一個球。
打開一看,參與獎。
意料之中,他手氣向來比較背。
陸深也抽了一個,也是參與獎。
他們來得晚,參與獎的獎品只有別人挑剩下的了。
獎品池裏,鑰匙扣那些已經被挑走了,剩下的全是學校批發的紅繩手鏈。放眼望去,紅彤彤一片。
負責抽獎的同學拿出兩條紅繩,放到他們面前。
池晝目光有點嫌棄,想說要不就放在這吧。
“沒事,參與獎也挺好的。”負責抽獎的同學順口說了句安慰的話,“這手鏈也挺好看的啊,紅繩吉利,款式又百搭,男女都能戴,拿去送女朋友還能當情侶款——對對,我們批發的時候那個商家也這麼說。”
那同學說完覺得氣氛有點不對,疑惑地道:“呃……我哪裏說錯了嗎?”
為什麼他說到哪個詞的時候,眼前這兩個人同時抬頭看他?
“沒有,挺對的。”池晝抓起那兩條紅繩,“謝了。”
池晝將其中一條紅繩拋給陸深,又將自己那條揣進兜里。
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他敢肯定,陸深的想法跟他一模一樣:
——這破紅繩真丑,他肯定忍不了,得想個辦法讓他戴上。
不過池晝沒說,陸深也沒說。
他們順路去食堂吃飯。
池晝注意到陸深手上空無一物,這人好像從來不戴亂七八糟的飾品。直男都這樣,頂多戴個手錶看時間。他們都不怎麼在意這些,戴起來也麻煩。
池晝吃到一半,忽然問:“幾點了?”
陸深用手機看了一眼,“六點半。”
池晝迂迴不過三個回合,第二回合就開始隱隱顯露本意了。他不動聲色地問:“你不戴手錶啊。”
陸深“嗯”了一聲。
走到第三回合,池晝基本藏不住了:“也不戴別的?”
陸深從口袋裏拿出那條紅繩,淡聲道:“你指這個?”
“情侶款,”池晝也不兜彎子了,“你不會不想戴吧?我以為我們感情很好呢。”
陸深的手多金貴多漂亮啊,相比之下這麼丑一條紅繩跟狗鏈似的,他不信陸深還能忍。
“是不是我戴了,”陸深撩起眼皮,聲音不緊不慢,微微上揚,“你就戴?”
“……”
池晝很想說不是。
但問題拋到他這了,他現在再來說“不是”,不就顯得他被拿捏住了要認輸一樣嗎。
他把問題拋回去:“意思是我戴你就戴?”
他在等陸深先忍不住說“我不想戴”,這樣就算他贏了。
然而陸深的忍術真不是蓋的,他在池晝期待又挑釁的目光中,平靜地點了點頭。
“……”
真行,真能忍。
“戴就戴。”
不就是手上多個丑玩意兒,誰怕誰?
陸深都能忍,他怎麼可以不行。
池晝率先把那條紅繩套到自己手上,動作幅度極大,硬生生戴出了較量感,還有那麼一點悲壯,彷彿那不是一條手鏈,而是一副手銬。
紅繩手鏈是左右兩邊收口的設計,可以通過拉扯左右兩條收口繩調節鬆緊,單手弄有點麻煩。
陸深想伸手幫他,但池晝自己咬着左邊的收口繩,另一隻手去拉右邊的,拉到合適的鬆緊度后鬆開,非常流暢地獨自一人完成了整個動作。
池晝戴好了,陸深還在單手擺弄自己手腕上的那條紅繩。
他的動作很慢,戴了半天都沒戴好。
池晝等了幾秒不耐煩了,就上前一步,捏着一左一右的收口繩,親手替他拉緊戴好。
兩條同款手鏈,他們一個人戴在左手,一個人戴在右手。
池晝抬起手腕看了看。
這條紅繩十分簡陋,看起來就沒花多少錢的樣子。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圓形吊墜,背面刻着他們學校的校徽和校名。
大多數人抽到這個獎勵,都是拍完照往兜里一揣就完事,沒人真的會把它戴在手上。
他們大概是全校唯二的兩個傻子。
池晝放下手,心說這回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不過如果能傷敵一千,他自損一千二都行。
畢竟,陸深都自損一萬二裝gay來整他了。真算起來,還是陸深虧得多一點。
池晝往陸深手上看了一眼,看見對方手上也戴着這麼條傻了吧唧的紅繩,頓時心理平衡了。
“誰摘下來誰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