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海尋龍
天界,梵凈天國南。
廣闊無垠的海薇藍深邃,海浪時而兇猛,時而溫婉的拍打在海邊的山角上,無數雙頭神鳥正在雲中盤旋,海中魚龍之族歡快的追逐嬉戲,山海奇景,美不勝收。
那高山疊翠,綿延千里,正是梵凈天國中的無妄山。此山分九嶺,以“大”字型排列,其中最高處的嶺上有一山崖,名喚“逍遙崖”。崖上原本空空蕩蕩只有怪石嶙峋,十餘年前,由中央世界教主大日如來佛祖神通法賜,拔地而起一座莊嚴寺廟。那寺廟由上古大天菩薩遺落的法螺所化,通體皆為白色,在陽光下隱隱發光。廟前有明堂一池,清澈漣漪,波光瀲灧,池中蓮花盛放,錦鯉遨遊。池畔有一座茶廬,四周輕紗圍繞,中央曲水流觴,又有木魚,編鐘,風雷鼓裝飾左右,一爐沉香飄起縷縷輕煙,儼然一副佛家清修之地。
只見茶廬外蓮池邊,正坐着一位皂衣黑須的神人,看起來年紀三十上下,頭戴象牙冠,手持一柄沒有魚鉤的魚竿,正在閉目垂釣。也不知他坐了多久,釣了多久,香爐都燃盡了半晌,風吹落葉落到手邊,池中魚兒撲騰的水花濺濕了衣角,也不見這位神人動上一動,似乎是沉沉的睡著了。
忽然黑須神人耳廓微動,聽到遠處有龍吟之聲破空而來,不由得微睜雙眼自言自語道,是何處的龍吟如此特別,聽着不是我天龍之族,亦不是凡龍之屬,奇哉奇哉。正自琢磨着,只聽那破空之聲越來越近,像是朝着無妄山而來。
黑須神人緩緩起身,仔細聽了一聽,沉靜如水的臉上竟有了一絲喜色,回身在香爐里加了一爐新香,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水滴落葉,對着龍吟的方向走了幾步,突然跪倒行大禮,對着空中喊道,佛菩薩保佑,可是我家國主回來了?國主,是你么?
只見空中遠遠飛來一位八部天龍神,巨大的身姿被紫光環繞,龍吟震天,煞是威猛。龍首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白色蓮花法衣的小比丘,樣貌異常俊美,膚如美玉,劍眉星目,額間似有梵文光華閃耀,年紀雖然看着不大,背後卻有五彩佛光,寶相莊嚴,正是梵凈天主,悲天和尚。
紫光天龍神由遠及近,緩緩落在逍遙崖上,只聽那小和尚喚道,祖龍象神君,數年未見,你可還好?
那黑須漢子急忙磕頭道,好好,托國主的福,小神很好,小神奉法旨在這山上修行,日日盼着我家國主回來,想不到一晃數年,國主竟然已經長這麼大了。
小和尚從龍首下來,行至黑須神面前,雙手將他扶起,望着他笑吟吟道,幼時一別,我竟已忘了祖龍象神的模樣,如今一看,這哪還是當初背着我數萬哉的老象神,我還以為你鬍子都白了呢!
祖龍象神道,國主見笑,我本就是這幅模樣,只是你在金蓮中時,我一直以法身護持,故此您不記得我的樣子了,再說,這些年我在此處做山神,也沾了些許無妄山的靈氣,看着自是年輕了一些。
和尚笑道,我在蓮中時,也見過你這個模樣,只是那時尚在襁褓之中,只記得有人喂我吃蓮子,還逗我玩耍,後來長大了才憶起是你。我本是天生天養,孤苦無依,幸得你和蜃樓神君細心護持,方能有如今。我本該早些過來看你,只是母神和眾天悉心教習佛法神通各般變化,實在無暇回來,辛苦你在為我此處鎮守山嶺,一晃就是十幾年。
山神道,國主這是哪的話,您本就是這梵凈國之主,待學成歸來,自是日日都見得到。國主切勿自責,我守了您無數的年月,等了您無數的時光,還在乎這十年八載么?
說罷抬頭,滿目慈愛的細細打量起和尚來,邊看邊道,果然是我家國主,金蓮化生的佛子,天界眾神的至寶,都說帝釋天主是天界最美的男子,我看咱家國主也不逞多讓,年紀輕輕竟修得如此俊秀法相,真是佛祖保佑,菩薩保佑。
和尚笑道,你這老頭凈胡說,帝釋天主那是萬萬載以來最完美的男身相菩薩,我一毛頭小和尚,如何能比得?我佛曾言,萬物不着相,我這皮囊是好是壞,又有何用呢?
兩人正說話間,不知從哪變出來一位金身護法,插嘴道,你這是老象看小象,賽過俊麒麟。自家國主當然是怎麼看怎麼好了。
山神道,這不是夜叉……不不,夜郎神君嗎?你也跟着國主一同回來了?按說不是要等到國主成年,方能回梵凈天就任國主么?怎麼今日竟都回來了?來來來,國主,神君,紫光龍神請移步茶廬,咱們自家人坐下再說。
山神說著,在前邊引路,幾人落座池邊茶廬。和尚居上位,幾位神君分坐兩側。山神整理茶案,欣喜的泡起茶來。
夜郎神君道,山神你是不知,咱家國主勤勉刻苦,諸部天眾無不誇讚,皆稱國主是天賜的佛子,未來必成正果。只是今日,國主被大吉祥天佛母叫去秘境世界懺悔修法,賜了一把法器,說來也是緣法,那法器竟是把殘缺的神兵,需得一神相助,方能使用。
山神聞言奇道,佛母所賜,必是珍貴之物,怎的會殘缺,需要其他神將相助?莫不是那法器年久需要修補?咱們天界山頂天國多有巧匠之神,小老兒可走上一遭,助國主補好神器。
夜郎神君擺擺手道,不是這麼回事,大貝殼說了,那神兵上缺個什麼龍魄,需找咱們四聖之一,龍城之主,金身白龍神君討要,方可使用。
山神聽到“大貝殼”三字恍惚了一瞬,轉頭看向面色不太好的紫衣青年,微微一笑說道,紫光龍王神君,別來無恙啊?
紫衣青年笑道,祖龍象君,你我可是萬年的交情,不需拘禮了。
山神將手中泡好的清茶按尊位一一斟滿,對紫衣青年道,老兒我雖年紀大了,耳力卻是極好,今日我聽得一聲龍吟,既不是國中天龍族人,又不是凡界飛升龍神,聽着像是海物,原來是你紫光龍王神君,說來你那叫聲我在無相海中聽了幾萬年,怪不得這麼耳熟。
紫衣青年笑道,好你個老頭,也變着法兒的揭我的老底是不是?說我是半路出家的貝殼是不是?先過來吃我一掌。
山神笑道,不敢不敢,玩笑話暫且不提。且說說咱家國主的法器,緣何要缺什麼龍魄?又和白龍神君有什麼關係?
和尚聽言默念法咒,忽見一道金光,手中赫然出現一柄禪杖,正是吉祥天佛母所賜的九龍禪杖。和尚將禪杖擺在面前茶案中央,幾人圍過來細細觀看。
紫衣青年道,象王神請看,這法器上端雕刻着九條金龍,呈九龍戲珠之相,如今這龍珠不見了,九條龍原本蘊含的龍魄之氣也消散了,依我看來,自是先尋得九龍魄,再尋合適的寶珠鑲嵌在禪杖頂端,此法器方能大用。
山神撫須點頭道,龍神說的有理,這九龍乃取天星隕鐵,在天河之水中鑄造而成,極為巧妙,原本是有蘊有精魄所在,三界之中也只有九龍魄方能催動。
紫衣青年笑道,方才那大鯰魚說的沒錯,修好此物確實需一神相助,只是有一處錯了,那位“神”不是白龍神君,而是咱們面前的無妄山神也。
山神看了一眼紫衣青年,又看了一眼小和尚,蹙眉沉思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道,原來如此,我怎麼沒想到,真是老了老了。
說罷從腰間解下來一物,放在茶案上,與眾人說道,都怪老兒我年紀大了,愚鈍蠢笨,幸而紫光龍神提醒,我才想起來這樁事。
說罷呷了一口熱茶,對眾人回憶起來。
當年我托着法螺白山,在無邊無際的海中隨意漂泊。我生來便是龍象之祖,與虛空共生,不知天地何所往,更不知時光何所向,我本相龐大,又無所求,無牽無掛,只好一個人飄着。這無相海廣闊,卻無一處容身之所。許是上天眷顧,那年菩薩歸虛,天降法螺,又生清泉,我知泉中必有天賜至寶,不敢怠慢,便以大象不動之力護持周全,慢慢的化成你們看到的黑色浮島模樣。
那一日,無相海上戰火千里,硝煙瀰漫。我已看慣了三界爭鬥,本不欲出。又恐傷了背上的寶貝,只得緩緩移動,想着遠離戰場。也是上天安排的緣分,我正暗暗行至不遠處,只見半空一鳥一龍忽至,在我背負的法螺白山之上相互追逐,那龍神似乎守了重傷,後背鱗片鮮血淋漓,依然勇猛彪悍,即使那鳥神爪鋒凌厲,一時卻奈何白龍不得。
我以法眼觀瞧,認出那金翅鳥神乃是迦樓羅族,它頭戴金冠,應是迦樓羅王。迦樓羅部眾最喜食龍,當年還是世尊釋加牟尼從中調和,方免了天龍族滅頂之災。我再觀瞧,那勇猛的白龍應是八部天龍大神,身型鬚髮皆有雷霆之力,天敵在前,負傷在身,依舊能和鳥神戰個平手,必是龍部之祖。
我雖在六道之外,早已四大皆空,然而已在天界的無相海上漂泊萬年,內心已把自己當作天界部眾。我本修習佛法,護寶心切,更不能看着天龍護法,龍族之祖在眼前戰死而袖手旁觀。於是我腦筋急轉,心生一計,我族生來就有一術,可分辨,模仿三界之內萬種生靈的叫聲和語言,那迦樓羅部也有天敵,名喚豬婆龍,一直以來都歸於摩利支天菩薩座下為菩薩坐騎,於是我便回憶豬婆龍的聲音,以龍象真氣鳴叫數聲,叫聲從海面而起直衝天際,一時驚的鳥神慌了手腳,顧不得受傷的龍神,驚恐逃竄而去。
白龍見鳥神受驚逃走,鬆了口氣,它本就負傷,這一口氣松下來竟直直的掉落海中。我欲相救,怎奈法身巨大,身負寶物又不能變化,只能用龍族之語密法傳音呼喚白龍,所幸龍神修為深厚,受傷不足以致命,落水片刻聽到我的呼喚便醒轉了過來。我怕鳥神發現那叫聲是假回頭追趕,便告訴白龍,讓它幻化身型潛入法螺山頂的無脈泉中,一來可躲避天敵,二來可用化生泉水療傷。白龍聞言,強忍劇痛幻化成白麟鯉魚,潛在泉水中,我便繼續浮遊,直向南行了半日,聽不到戰場之聲,方才停下。
那白龍正是我梵凈四聖之一的金身白龍神君,後來戰事已定,天界平安。他回來無相海感謝我搭救之恩,並懇求我以法身浮於海眼之上,同豬婆龍神一起看守海眼,免得外界來犯。我本無族眾,又無朋友,漂在哪裏並無不同,便應承下來,浮於無相海海眼之上幾千載。
那白龍神君身中天敵迦樓羅鳥神奇毒,只能在海底以豬婆龍神內丹緩緩化解,空閑之餘,時常浮上來與我聊天,告訴我三界奇事,四海趣聞。每每他需要回城輪作國主,便由我和豬婆龍神一起,看守海眼結界。白龍神君感恩與我,便給了我一個信物,他說若有一日,我有任何所求,法身巨大不易變化,只需命人帶上此物去尋他,他必助之,若尋他不到,三界龍族見此物,也必助之。國主請看,那信物便是案上之物了。
說罷,眾人仔細觀瞧,只見桌上是一塊腰間攜帶的玉佩。那玉佩似方非方,似圓非圓,有數個邊角又無規律,凹凸有致,形狀像一隻不怎麼圓的團扇,材質像是玉石,又像貝類,表面不甚平滑,在這陽光下泛着五彩光華,隨着視線移動,光華也隨之變色,煞是奇特。
和尚奇道,此物甚是特別,我在天界未曾見過,你們可曾見過?
紫衣青年搖搖頭,又拿在手中仔細觀瞧。
夜郎神道,我也沒見過,怎麼形狀看着像夜叉二娘蚌殼做的脂粉盒兒?又只有這麼薄薄的一片。難道白龍神君也愛塗脂抹粉不成?
山神笑道,非也非也,國主,二位護法,此物乃是白龍神君法相金麟白龍的額間麟片所化,喚作“龍麟令”,那白龍神君乃是萬龍之祖,額間龍麟僅此一片,世間僅此一枚。此物在天界可號令八部天龍一切諸神,調兵遣將,見此令如見龍祖。在凡間可保國土,生帝王,風調雨順,妖魔辟易,百毒不侵,三界之中,龍蛇之屬,見到此物,皆須頂禮跪拜。
眾人聽罷皆不住點頭感嘆。小和尚道,原來如此,想不到白龍神君竟把這麼重要的信物交與龍象神,報答救命之恩,想來也是極重情義的。
那夜郎神君小心翼翼的拿起來玉佩,邊瞧邊說,這寶貝果真是白龍神君的額間麟片?我可真是開了眼了。山神說這東西龍蛇皆須跪拜,大貝殼,你也是八部天龍,為何見到不拜?
紫衣青年笑着反問道,大鯰魚,你也是魚龍之類,見到祖宗,為何不拜?
夜郎神辯道,我本相雖是魚首人身,卻屬於夜叉之族,嚴格來說,夜叉族皆屬鬼道,自是不需拜龍祖的。
紫衣青年道,你道我是大貝殼,卻不知我法身也是萬蜃之祖,不算蛇龍之類。雖奉法旨得封天龍之身,也只需尊我家佛子一位,何況論輩分,我自虛空而生,還比這龍祖早上幾萬年呢,哪有前輩拜晚輩的道理?
二神你一句我一句爭執不下,直逗得和尚搖頭苦笑。
山神笑道,二神莫爭,你們自是不需跪拜,小老兒只是道出此物來歷和我與龍祖的緣法,有此段因果在前,待我去海中走上一遭面見龍祖,定可求到九龍魄,解國主之憂。
和尚聞言道,龍象神且慢,我知你護持我心切,若你親去海中,必可求得龍魄。但是此事還需我親力親為。
山神回道,此事原不需勞煩國主,老兒本就是海中之物,那回海中如同回家一般方便,我只需速去速回便可,國主為何要親自前往?
和尚笑道,龍象神有所不知,吉祥天佛母賜我法器之時特意叮囑,說一切都是我的緣法,要我自己修好神器。想來一則是母神要我親自歷練,不可假手於他人;二則是我在天界修行多年,也習得藥王菩薩皮毛之術,興許可以治好白龍神君所受之傷。
山神點頭道,國主不愧為天生佛子,慈悲之心,小神敬服。既如此,小神願為國主引路,國主帶上此信物前往海眼之處,必可尋得白龍神君,求得至寶。
和尚道,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一早,我們便動身入海,既有二位海中祖神護持,夜郎神君不必跟隨,還要煩請你回吉祥天國一趟,幫我告知母神,以免母神擔心。
三神聞言皆合掌道,謹遵國主法旨。
眾人飲茶結束,皆各自休息,按下不表。
翌日,天空海闊,風捲雲舒,小和尚早早的起來,由山神引路,乘紫光龍神,來到無相海邊。幾人正欲入水,紫光龍神道,國主且慢,你雖是泉水化生,但法身依然是天神之體,入海需念水部的避水咒,不可分神。待我施蜃樓之法,護持法體。
說罷從口中吐出一陣白霧,那白霧似有型有質,延展不散,圍繞着和尚全身緩緩幻化成一層白色結界。
紫光龍神又道,國主放心,此乃我族密法,入江河湖海如履平地,自在遨遊滴水不沾。
和尚聞言笑道,蜃樓神君法術向來微妙,和尚佩服。
山神笑道,國主不知,這蜃樓龍君修習上古虛空之法,一種霧氣有百種作用,當年法螺山上以五色毒霧成護持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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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地金身菩薩都敬而遠之,甚是厲害。
紫光龍神道,你這老頭又來揭我老底,閑言少敘,速速前方開路,帶國主入海尋龍。
只見那山神默念法咒,周身入海變化,竟慢慢變成一隻巨大神獸,獸身如玄武,龍頭象牙,正是祖龍象法體,好不威風。龍象神在前方搖頭擺尾,一個水花,潛入水中而去。和尚坐在紫光龍首,見狀急忙隨之入海而去。
三人入海潛行,紫光龍神用傳音密語說道,國主,從無妄山腳入海,往北側三千六百里處,便是當年龍象化身浮島之處。再從此處向下九萬九千里,便是無相海海眼。雖海眼極深,但以我神通腳力,半日可達。
祖龍象在前方引路,也以傳音密法道,國主,那海眼周遭無光可透,漆黑如墨,我等本就是海生族類,都覺陰冷,國主需親往那海底之處,只怕要遭此寒苦了。
和尚道,二神無須擔心,我身為沙門,無分別之心,為度眾生,何懼苦難?莫說是無相海眼,就算是陰司地獄,只要能成就眾生得道,我也在所不辭。
三人邊聊邊行,說話間便已到達海心,但見頭頂上方有數個浮礁,正是當年夜郎神守島之處。幾人從此處直下,潛水向無妄海眼而去。
那海底精怪眾多,只見各類怪魚,海獸遨遊四周,見二神法身也不懼怕,有些魚兒甚至好奇的環遊在和尚附近,被紫光龍王的龍尾一掃,驚的四散而去。有些蚌精貝類,遙感蜃祖之力,亦環遊四周朝聖護持。三人越潛越深,確如山神所說,周圍光芒漸暗,漆黑如夜。祖龍象神傳音道,國主,再往下便是深海之境,天界法力也無法穿透到達,您身具佛法聖光,為免海底精怪侵擾,我們放慢速度,隨機應變。
紫光龍王也道,此處往下便是兩界交匯之地,不受天界和修羅界法力管轄,海底精怪自由慣了,難免有所衝撞,國主尚幼,又是第一次入深海,我等需仔細些。
和尚道,你們二神好生啰嗦,我又不是三歲小兒,身具法力又有海中祖神護持,還能被大魚吃了不成?若說海底精怪,這海底還有比你們二位更大的精怪么?
二神聞言笑道,正是正是,這海底精怪,除了菩薩座下的豬婆龍神,怕是沒有比我們更大更老的海物了。
說話間已到深海,和尚有白霧結界護身,依然覺得愈發寒冷,心中默念熾盛佛頂真言,周身慢慢有佛光顯現。可隨着寒冷加深,和尚呼吸變緩,眼皮打架,只覺一陣陣困意襲來,連神咒也免得前言不搭后語了。和尚正覺困頓,想問問祖龍象神還有多遠可達海眼,忽聽到一陣靡靡的歌聲,那旋律十分哀怨凄婉,歌者如泣如訴,愈聽愈覺催人淚下,和尚心覺熟悉,這旋律之哀傷,似在幼時金蓮襁褓之中聽過,再欲細聽,只覺眼前一黑,睜眼時竟孤身來到一處從未到過的所在。
和尚心道不妙困意頓無,只見周圍依舊是海中,兩位護法神不見蹤影,連剛剛游來游去的海魚都不見一隻。和尚心道,適才三人明明潛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剩下自己了,莫不是自己一時困頓,從坐騎之上跌了下來?亦或是神識離了本體,來到了另一處所在?那海水之中幽暗陰冷,小和尚思索無果不辨方向,只能默念佛號,繼續向下潛行。剛行得數里,忽然看見海底有一處光亮熠熠生輝,和尚更覺奇怪,這海底深處,陽光根本照不進來,莫不是海中有修行之物可散發光明,還是已經到地方了?和尚心下疑惑,向著光亮之處游去,待游到近前,眼前竟出現了一座懸浮在海中的寺廟。
悲天和尚乃蓮花化生的佛子之身,自幼皈依三寶,見廟必拜,遇佛燒香。眼見前方有一座佛剎,急忙整理衣冠,雙手合十,虔誠禮拜。但見那寺廟生的奇怪,前無山門,后無僧舍,孤零零一間正殿,連門都沒有一個,那光亮正是從殿中傳來。
和尚用傳音秘術道,阿彌陀佛,梵凈天無妄山比丘悲天,途經寶剎,可有佛門師兄在廟中?如有打擾,還望恕罪!
連喚數聲,廟宇中並無應答,除了海水氣流之聲,空餘一片死寂。和尚心覺詭異,左手暗暗結下結降魔印,右手單掌立於胸前,小心翼翼的從正門遊了進去。
進入廟中,忽又變了一番天地,那大殿內竟無一滴水珠,所有的海水都隔絕在正門之外,彷彿內有獨立結界,發光之物正是殿內中央的一座雕像。
若是尋常佛寺,大殿之中有供奉佛祖像的,有供奉菩薩像的,可這座殿中供奉的是一尊羅漢像。要知供奉羅漢,一般是群像,如十六羅漢,十八羅漢,只供奉一尊的,委實少見。和尚慢慢走過去細看,只見整個大殿只有這一座雕像,再無其他,像高數丈,通體黃金製成,熠熠生輝,面容是一位滿面皺紋的羅漢尊者,坐在青石之上,左手持拐杖,右手托腮呈閉目沉思之狀。
和尚見尊者像,滿懷虔誠,合掌恭敬跪倒,口念佛號道,南無佛,竟不知海底有金身阿羅漢尊者廟,佛弟子悲天,今途經寶剎,誠心參拜。
剛拜了三拜,正欲起身尋個香燭禮敬,忽聽那雕像開口喝道,大膽小兒,你可知罪?
羅漢像這一聲喝問將和尚嚇得不輕,要知三十三天,廣闊浩瀚,諸天國土中佛寺無數,向來尊佛禮佛,然而天界不比其他世界,乃是上三道的佛法世界,無論何國,國中人人皆為天人部眾,皆有福德修為,佛菩薩真身常來講法度化,所以壓根不存在佛家塑像“顯靈”一說,更從未聽說有佛像開口就喝令眾生,興師問罪的。
和尚定了定心神,合掌答道,阿彌陀佛,不知尊架是哪位阿羅漢降臨天界,佛弟子悲天,身駐梵凈天無妄山逍遙崖修行,今日前往無相海眼,路過寶地進廟參拜,自問與羅漢菩薩並無交集,不知何罪之有?
那雕像睜開雙眼,眼中射出寒光,死死盯着和尚說道,大膽小兒,你本是戴罪之身,往世的冤孽,怎敢自稱佛弟子,毀謗佛法?你手中沾滿鮮血,是天生的煞星,未來的災殃,還不除去佛寶僧衣,就地服誅?
和尚聞言,不怒反笑道,阿彌陀佛,你這羅漢好生奇怪,我尊你敬你,行禮參拜盡佛弟子本份,你卻張口閉口說我謗法。你我素不相識,怎得初次相見,便要惡言相向,取我性命?
那羅漢像怒目圓睜道,好個孽障,竟敢對本座不敬,既不伏法,休怪本座無情了!
說罷忽然幻化身型,金色雕像從青石上站立起來,眨眼間越變越大,手中拐杖變作一把長劍做勢欲劈。
和尚也站起身來,雙手結印默念法咒喝道,大膽妖魔,竟敢變幻金身羅漢法相招搖撞騙,你既說要我除去僧衣,我就滿足你的心愿,你且看看,這是什麼?
說罷將外層袈裟脫下,露出頸上一物。那物不是別的,正是大日如來佛祖在佛子皈依時所賜的佛寶,名喚九色空如意圈。
此物出自中央世界佛國,乃是佛國鎮國之寶,通體皆在大日如來佛祖的佛頂光明中幻化,又在佛祖護法九尾百靈神君的神識中煉成,最克世間妖魔變換之術,圈有九色代表九種佛力,分別為:定力,通力,借識力,大願力,辨力,威德力,無畏力,慈悲力和智慧力。這項圈由佛祖親自加持,具無邊法力,殊勝非常。
只見悲天和尚默念師尊大日如來本部法咒,聲聲梵音將九色空如意圈催的騰空而起,光芒大作,如一張大網般將羅漢像籠罩其中。那雕像見此佛家至寶,哪敢硬碰,連忙化成一道青煙,直直飛向殿外逃去。
和尚見狀手結法印喝到,孽障,哪裏走!
九色項圈隨着和尚法印,在光芒中幻化成為一道不空絹索(筆者按:不空絹索,原意是指古代在戰爭或狩獵時捕捉人馬的繩索,后成為佛家法器之一),套向青煙牢牢纏住,那青煙被佛寶金光灼的一陣慘叫,法力盡失,從半空之中重重跌落在地。
和尚道,大膽孽障,竟敢在我梵凈國無相海中以妖術亂法?還不顯出本相,跪地服誅!
那妖怪被佛寶捆住,不斷掙扎,全身被佛光灼的青煙不斷,緩緩顯出本相,竟是一隻人首魚身,肋生肉翅的鮫魚。
那鮫魚疼痛難忍,不住哀求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佛子饒命,佛子饒命!
和尚停了法咒,厲聲問道,孽畜,都言鮫魚之屬最善幻化卻極為短命,或朝生暮死,或被捕殺做萬年之燭。我天界以慈悲佛法度盡你族部眾,免滅族之災。竟不知還余你這孽障,恩將仇報膽大包天,敢在無相海中假造佛寺,又用魔音誘我神識入內,是何居心?
鮫魚頭尾撲地不住磕頭說道,佛子饒命,是小的誤聽修羅界之言,妄想誘你心魔,壞你修行。小的知佛子虔誠,遇廟必拜,我欲變化成佛菩薩像,又擔心你識破,於是化身甚少來往天界的金身羅漢像,料定你尊佛法,不能輕易識破,即便識破也萬不敢對法相動手,都是修羅魔君蠱惑,令我以鮫魚族魔音變化在此設局迫害,求佛子饒了小的性命罷!
和尚沉聲道,難為修羅界的好算計,只是你那伎倆破綻百出,且不說深海之中,孤零零一座大殿只立一尊羅漢像,就說你化成的羅漢乃是十八羅漢中的沉思羅漢尊者。此尊者最具大智慧,戒定高深少言寡語,怎會無端端口出惡言,興師問罪?問罪也就罷了,還要我除去僧衣佛寶,若真是尊者駕臨,又怕我的佛寶做甚?
孽障,你知我為佛弟子,尊佛禮法,料定我見廟磕頭,必不敢對金身法相動手,卻沒料到佛法既有慈悲普渡之力,也有金剛怒目之時,我身為梵凈天主,既看出你是妖魔,又怎會自困於相?今日必要收了你,以免你未來做大,再造惡業!
和尚說罷默念法咒,從虛空之中變幻出一把九龍禪杖,紅光四現隱含經文懸於半空,這法器乃是繁星隕鐵所制,配合法咒重逾萬鈞。和尚眉心赤紅,衣袂飄飄無風自動,催動真言就要砸下,這一下必砸的那妖魔灰飛煙滅,血濺當場。
正在此時,忽從虛空之中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悲天比丘,杖下留人。
小和尚正在怒火中燒,忽聽得一聲佛號如揚湯止沸醍醐灌頂,疾收真言法器,抬頭望向來人。
只見一陣金光閃耀,從大殿穹頂之上徐徐飄落一位清瘦的老和尚,手持碧綠翡翠色法杖,鬚眉皆白,面帶笑容,與那鮫魚變化的雕像別無二致,正是如假包換的金身阿羅漢之一,沉思羅漢尊者。
尊者落在和尚面前,面容慈祥,抬手一指,一道火光直照悲天和尚眉心,口中念道:
“輪迴所有惡業,系令燒毀,斷除!
畏懼一切惡行,願調伏無盡煩惱!
南無阿閦鞞如來,斷此嗔惡,令斷令斷,令懼令懼!”
尊者念頌的正是南無阿閦如來真言,又稱不動如來真言。不動如來乃是東方妙喜剎土的佛國之主,念此心咒受不動如來佛祖垂念加護,最是“嗔”毒剋星,令一切邪魔無機可乘,消除一切無名業火。
小和尚聽聞佛言,頓感五內清凈,剛剛蔓延全身的怒火瞬間熄滅,不覺雙手合十,跟隨尊者佛音默念起不動如來法號,額間紅光熄滅,轉而變回一字大明咒梵文。
尊者見和尚平靜,微笑着說道,悲天比丘僧,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嗔心如地獄,火燒功德林。老衲若遲來一步,只怕你今日便要犯下殺戒,着了這妖魔的道,壞了萬載修行咯!
和尚聞言忙跪倒行禮道,尊者慈悲,幸而尊者及時趕到,小僧不覺之中,竟犯了嗔毒之心,只想殺這妖魔而後快,身為佛家弟子實在汗顏。
羅漢尊者道,比丘童兒,這妖魔幻化成我的模樣,以魔音妖法誘你神識到此,試想你天生蓮花所化,又得佛祖灌頂佛寶加持,怎會識不破他這般拙劣的伎倆?此只是計謀的第一步。
自你出生以來,五內就有一股莫名的殺伐之氣,這戾氣在你化身之前,就已種在神識之中。這些妖魔只待你識破詭計,必然護法心切,心魔顯現,殺心大動,於嗔怒中犯下殺戒,此計謀的第二步。
待你殺戒已成恢復清明,後悔晚已,信念動搖以致佛心不定,心魔趁此時做祟,誘你尋始作俑者報仇,自此以神力肆無忌憚妄造殺業,終成一代魔王。此計謀的第三步。
幸而我一直在南瞻部洲入世修行,最喜入定沉思眾生解脫之道,於前日禪定之時,窺見此處有妖魔幻化成我相欲壞我佛法,故此匆匆趕來,以不動如來妙法救你於嗔毒之中。
童兒,要知世間如此之大,妖魔邪道有何所懼?要畏懼的,是你那一顆本心是否輕易就可動搖?所謂金剛不壞的,並不是“身”,而是“心”吶!
和尚聽罷,磕頭道,頂禮尊者護持,感恩尊者開示,尊者救護慈悲之心,小僧沒齒難忘。
羅漢笑道,快起來吧,那一位山神,一位坐騎護法,已在無相海中焦急等待了你許久,還不快快回去,完成你未完之事?
和尚起身施禮道,多謝尊者救護,小僧即刻回去,只是這妖魔幻化僧廟在此處設局,危險之至,又當如何處置?
羅漢道,悲天童兒莫憂,這鮫魚千年間修行於無相海中躲避天劫,深處天界卻被海眼那側的阿修羅道誘惑,以污穢之心在此壞你修行。那修羅魔君許他修羅神之諾,豈不知只是要他來送死,他若在此處灰飛煙滅,正是應了他的劫數。我佛慈悲,我那寶剎僧廬之中,有一鯉魚池,正缺一位清道夫,便拘他回我處去,日日清掃污穢永世不斷,藉此補償惡業吧。
說罷手中拐杖一指,那鮫魚隨佛光變化成一隻清道夫模樣,飛入尊者的僧服袖中。
尊者手中法印變換,口中默念法咒,小和尚只覺又一陣困意襲來,耳中聽得羅漢梵音道,童兒,前方之路荊棘密佈,你且去好好修行,未來你我還有再見之期,善哉,善哉!
和尚心中感激,然而委實困頓口不能言,一時竟昏睡了過去。待到身有知覺,五感恢復,似乎依然漂浮在水中,只覺眼皮沉重,耳邊恍惚傳來兩人的對話。
只聽得一個略顯滄老的聲音焦急說道,小貝殼你快想想辦法,國主這一睡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必定是神識離體,不知道飄到哪去了。這深海之中詭相甚多,國主本就年幼,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小老兒也不活了。
另一個青年聲音道,呸呸呸,你這大烏龜,凈說些喪氣話,咱家小和尚福德深厚,打小就在吉祥天佛母處修習佛法神通,有眾天菩薩加持之力,莫說這無相海中的妖魔鬼怪,就算是修羅魔君來了,也奈何他不得。
又聽老者的聲音說道,我就說那陣鳴叫來者不善,也怪我年紀大了,竟一時沒分辨出是海底鮫魚的魔音妖法,這鮫魚一族要麼飛升天界做音聲神女,要麼沉於海底躲避天劫,多少年都見不到一隻活的,怎麼就在這碰見了呢?想是國中有姦細,知我們從此處路過,早早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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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伏迫害國主。如今國主神識不在法體之中,必是被妖法困住,小貝殼你腳力快,速速去吉祥天部請佛母前來救命罷!
和尚神識逐漸清明,緩緩睜眼道,龍象神,蜃樓神且慢,若我母神知我如此不濟,怕是又少不了一頓戒尺板子了。
二神見和尚醒轉,口中不住念佛號謝天謝地,又是拍後背又是摸額頭,生怕和尚身上少了點什麼。七嘴八舌道,國主你可嚇死我們了,可是遇到什麼危險,魂游天外去了?
和尚恢復了一下精神,便將適才經歷之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二神聽的瞠目結舌,紫光龍神咬牙道,想不到這修羅界當真好算計,定是先派了姦細混在天界,時時盯着國主動向,再千算萬算,在此處設伏,想趁我等不備,壞了我們小和尚的修行。
山神道,誰又能想到,他們竟如此費盡心機,找到那深海鮫魚族,避開我等護法,在深海之中使出變化誘導國主神識入瓮,幸而我們家國主福德深厚,又有神佛保佑羅漢護持,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和尚道,正是如此,我修行數年,自以為佛心甚篤五內清明,怎知碰到那鮫魚亂法,竟守不住靈台,沒了慈悲之心。我教佛法向來講究“度化”二字,那一瞬我怒火衝天,嗔心四起,將普度眾生的菩提心拋在腦後,滿腔具是殺念,如今想想,若無羅漢尊者及時趕到,怕是已造殺業,墮入無間地獄。
二神聽罷亦是后怕,唏噓不已。
三人整理片刻,依舊各般變化繼續前往無妄海眼,只是紫光龍王神君生怕路上再生事端,不再變換法體,以神君相護持着和尚同騎祖龍象王前行,一路還在不停叮囑山神小心左右,又時不時唉聲嘆氣道,這回去之後若讓那大鯰魚知道,還不知怎麼罵我護法不力呢,一個大活人坐在我背上,出了事我還茫然不知。保不齊他又要磨菜刀找菜譜,抓我做下酒菜去了。
祖龍象神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夜郎神君向來口硬心軟,他們夜叉族最喜美酒,夜郎神君還是夜叉神將時,酒壺從不離手,自從皈依三寶做了金身護法,便生生戒了,他嘴上說下酒菜,其實內里十分虔誠,早就滴酒不沾了。
和尚聽着奇道,說來我也十分好奇,我在母神處修行這許多年,人人皆道夜叉族的美酒好,天國諸部眾雖大多信奉佛法,卻依然有許多好酒之人,這酒究竟有多好喝?怎就能引的眾人如痴如醉?
蜃樓龍神道,我的國主耶,要知佛家五戒為:殺、盜、淫、妄、酒,你剛剛差點破了殺戒,如今便要破酒戒,象神你說說,咱們這和尚,是年紀太小尚不懂事呢,還是長大了開始懂事了呢?
祖龍象神哈哈大笑說道,龍神君明知故問,國主這一世的年紀雖還不大,卻在那金蓮中化生了多少春秋,別人不知,你我還不知嗎?你可記得,那年明藏法會之夜,國主於蓮花之中自造佛經咒語,直驚的夜郎神君酒都醒了,咱家國主襁褓之中便已有八地菩薩修為,若論年歲經歷,他怕是從天地初開虛空時便已入輪迴,啥沒見過啊?
和尚笑道,你這老兒,是天地孕育的象祖,時刻嫌棄自己的年歲大,現在卻要拉着我和你一起做老學究嗎?
祖龍象道,不敢不敢,國主您風華正茂青春年華,我等羨慕不已,欽佩不已,望塵莫及。
這三神有說有笑,不知不覺間,已快到無妄海底。周遭海水似有變化,越往深處水速流動越覺加快,時不時得從遠處傳來陣陣轟鳴之聲。
山神道,國主,前方不遠處即是無相海眼了。海眼巨大連通兩界,自天界有了這片山海以來,就有了這處所在,是天地的造化所生,也是咱們與阿修羅界數次的交戰開始之處。
和尚道,阿修羅道亦屬六道中的“上三道”,也在這輪迴之中似乎屢世的福德所報化之道。為何與我天界連綿萬年戰火不斷?
紫光龍神笑道,國主尚幼,有所不知,這世間所謂爭鬥無非是“情”,“利”兩字。即使修了福德升到這天界與修羅界,亦不能免俗。
和尚蹙眉沉思,正欲再多問幾句,只覺那水下有股巨大的吸力將幾人向海底拽去,饒是祖龍象神身型巨大,也能感受到這強大的力量。
山神道,國主,龍君,你們看那邊似一口深井似的所在,便是無妄海眼了。
和尚心念法咒,慧眼打開向前方望去,果然在那漆黑一片的海底之中,似有一處微微發著幽藍色的寒光,圍繞着寒光周圍,水流變動像海底有一個吸盤在吸水似的形成了一個漩渦的形狀,遠遠看去恰似一口深井,井口大開,從裏向外發出陣陣轟鳴。
祖龍象運起神力,緩緩向著海眼處潛去,三神屏息靜氣的默默前行,忽聽得海中似有異響,與海眼漩渦處的巨響格格不入,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像是兩個人在竊竊私語,仔細聽,又非人言,彷彿獸語。
和尚在法螺山蓮花池中出生時,曾喝過一碗吉祥天菩薩賜予的羊奶乳糜,早已開了阿賴耶神識,可聽懂三界之語。便叫停了祖龍象神,用密語傳音告訴他們聽到的異動。
二位護法神立刻原地停下,這周遭一片黑暗,不遠處又是阿修羅界的邊界海眼,此處天界法力不及,又不見人看守,不由得微微緊張起來。
三人靜靜的聽了一會,紫光龍神用密語傳音法與二人說道,國主,象王,我怎麼聽着這兩個聲音是從井底傳來的,非人言,非阿修羅言,倒像是龍族之語?
祖龍象也道,方才只聽得海眼轟鳴之聲,未仔細辨別,如今細細聽來,這音聲語調正是龍族之語,我本就有辯聲之能,萬萬不會聽錯。
紫光龍神道,正是了,我自被封八部天龍以來,已能聽的懂龍語,這龍語與其他語言不同,語氣自帶威嚴,語音之中有風雷之聲,需得是血脈之中有天龍之力,亦或是修成龍神之後由龍祖灌頂,方能使用,便是我,也只能聽得,卻說不得幾句。難不成這海眼之中竟有兩位龍王?在這閑聊天呢?
和尚道,莫急,龍象王你本有定海龍神之血脈,你且細聽聽,這聲音在說什麼?
祖龍象王得令,隨即閉目凝神,默念靜心法咒,他本是修習靜謐之法的上古奇根,一入靜謐之境便將那龍語聽得一清二楚,待聽了一會,忽笑着密法傳音道,國主,神君,我們還沒見到龍祖,倒先碰到這個豬祖宗了,那聲音不是別的,是咱們豬婆龍神睡著了,自言自語說的囈語夢話,正做着美夢說要吃菩薩的天聖果子呢。
和尚聞言莞爾,趕緊整理衣衫準備近前拜見,那豬婆龍神乃是摩利支天菩薩座下神獸,小和尚從小受在摩利支天菩薩教習,心中已把菩薩當作至親之人,尊敬之師,如今見了老師的坐騎,自是十分親近喜不自勝,正欲上前自報家門,忽一陣洶湧暗流從側前方襲來,身旁紫光龍神見這暗流來勢兇猛,急忙施法念咒,從腳底升起一陣白霧結界牢牢將二人護住。
只見遠方似有一遊動之物散發淡金色光華,不快不慢的向著海眼處游來,那光亮溫潤,似珠似玉,在這漆黑如墨的海底像一盞明燈,十分好看。說也奇怪,這光亮帶動的一股暗流,竟將海眼處的水勢壓了下去,幾人周圍瞬間變得平穩了許多。
和尚奇道,二位祖神,這是什麼會發光的魚?如此明亮好看,這麼遠就能見到它的光亮,它竟不怕海眼之威么?
紫光龍神笑道,我的國主耶,咱這片大海是天地的奇珍,自古以來孕育無數生命,這海里別的不多,就“祖宗”多,我們倆加上豬婆龍,已經是三位始祖了,再來一個什麼“魚祖”、“蝦祖”也算不上奇怪。
和尚道,這海眼深九萬九千里,陰氣衝天,寒如三九,按理說沒有什麼魚蝦之類會在這生存修行,若真有,怕真是龍鳳鯤鵬之屬了。
山神咪了眯眼,又細聽了一會,突然笑着說道,國主,您神機妙算說的一點不錯,來的這位可不就是今天咱們尋的正主兒,天龍的祖宗,金麟白龍神君嗎?
和尚奇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威力如此巨大,連海眼之力都要退避三分。那發光的可是龍聖的靈光?
山神回道,國主,那發光的不是別的,正是龍族的至寶名喚“金靈龍珠”,裏面藏的可是歷代龍王的九龍魄,海眼處的阿修羅力更是懼怕這些戰龍的威力,硬生生的被壓了回去。
紫光龍神道,國主不知,咱們梵凈天龍城之內,都是天界的龍族後裔,天龍族司戰,天界戰事都是他們首當其衝,要麼做先鋒部隊,要麼領兵打仗。歷代得龍聖出過不少戰神,最是勇猛威武。所以人界,地界之靈修行千年萬載,都想飛升成龍呢。
和尚頷首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去拜訪這位龍聖,也領略一下戰龍之姿。
山神道,咱們離海眼處不遠,這海底甚少來客,想必龍祖已經發現我們過來,特意前來迎接國主的。
說話間山神變換法相,已變回黑須皂衣的中年男子模樣,從懷裏掏出了一件寶貝,正是白龍神君的龍麟令。只見那令牌,一入海中立刻大放光彩,如明珠之光溫潤柔和,恰和與遠處龍珠之光遙相呼應。
遠處之光遙見,立向此處急行而來,水中龍吟之聲大作聲勢浩大,連帶着海眼處結界都受到震動,果真威不可擋。龍吟水聲中傳來聲聲大笑,只聽一個低沉雄厚的聲音道,
無妄山高,無相海遠,此幽深之地,若有朋來,興甚樂哉,可是恩人象神,前來這深淵海底探我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隻龐然大物氣勢洶湧自遠處分波逐浪而來,型姿巍然如高山,眼如明燈,角如神鹿,爪似雄鷹,金甲金麟光芒四射,口旁有潔白須髯,頷下有光華明珠,有贊道,
龍行踏絳氣,天半語相聞。
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正是梵凈四聖之一的龍族聖祖,金身白龍神君。
原來龍聖在這海底修行,神識感知海眼之處有神力變動,又感自家龍鱗令之力,推斷出來定是祖龍象神探望,急忙變化身法相前來迎接,可遠遠看着,又覺得來者奇特,除了手持龍鱗令的祖龍象王,身具紫光的八部天龍神之外,似乎還有一位天人,年紀不大,周身有金光靈氣環繞,在這深海之中亦能感受到他的八地金身菩薩之力,似乎又不屬天界之人。待行的近了,龍聖用法眼觀瞧,只見二神中間正立一個身披蓮花法衣的比丘僧,頸帶九色寶圈,容貌俊美,額間梵文隱顯光華,正雙手垂立目光炯炯看着自己,龍聖不敢細想,緊忙運咒變化,收起金身白龍法相,化作人形跪倒朝拜道,
小神愚昧,竟不知是我梵凈國主尊身駕臨,有失遠迎,還望國主贖罪!
和尚上前,雙手將龍聖扶起,笑着說道,常聞我國中四聖,龍聖威武,鳳聖婀娜,麟聖仙風,鶴聖道骨,又以金身白龍神君為四聖之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小僧佩服。
山神在旁笑道,你這老龍,這般歲數卻不老眼昏花,怎的一眼就認出了金蓮佛子,莫不是偷食了長須尊者的仙丹果子,學了這般千里眼的神通?
龍聖施禮道,我雖老眼昏花,但是恩人駕到我自是早有感知,可這天上地下,能有你和紫光龍神君左右護法的,不是我家國主,還能是哪一位?
和尚笑道,幸得他們二位護法,這無相海眼與世隔絕,若我自己貿然前來,怕是也孤身難闖,難以親見龍聖真顏了。
龍聖道,你們二位真神也是老糊塗了,如有召喚,應是小神前往無妄山拜見國主,怎叫國主親自來這兇惡之地?
二神還未來得及解釋,忽聽海眼處一聲鳴叫,正從那深不見底的海眼而出,如深井般的洞口處一陣白光大作,光華中竟隱隱出現一個人影打着哈欠說道,今天甚是奇怪,我正夢見上虛空果樹上,摘那好吃的果子,果子還沒入口呢,被你們吵醒了,可惜可惜。咦,老龍王,咱這海底啥時候來客人了?
只見光芒中顯出一個黝黑大漢,長得鼻直口方,肩寬體盤,壯如猛虎,身上搭着一件雪青色的披風,手中盤着一串佛珠,大大咧咧的走了過來。
龍聖趕緊喚道,豬婆龍神切莫失言,你且看看是誰來了?
那漢子走近定眼觀瞧來人,那和尚修行摩利支天密法,周身有天菩薩靈力環繞,這壯漢見到自家法術,再看來人模樣,立馬認了出來,連忙行禮道,竟不知是梵凈天國主駕到,小神有禮,小神有禮!
和尚連忙上前將豬婆龍神扶起,笑道,豬婆龍神君,我在家師摩利支天菩薩處學習時便日日聽講你的事迹,你在無相海中鎮守天界海眼,居功甚偉,小僧空有國主之名,卻委實年幼無知,豈敢受你大禮?
黑子漢子道,國主謬讚,早聽說我家菩薩收了一位金蓮化生的佛子,您是菩薩座下高徒,小神亦在菩薩座下護法,應屬同門,怪不得老龍王一直念叨着待佛子成年回國任國主之時,要帶我好生拜訪一下,今日一見果然風姿不凡,大德之相。
說完又看向二位護法神施禮道,今兒是什麼日子,海里的老祖宗們聚會么?怎的都陪着佛子來看我們這無相海的風景了?那老象,海貝,你們不是得封了山神,天龍護法,上岸修行了嗎?還是捨不得這海眼,捨不得我,又想回來待上個千八百年?
紫光龍神道,你這老豬,沒個正經,我倆自是護持國主來到此處,拜訪白龍神君有事相求,就算回老地方看看,也不來看你這個糙漢子啊。
山神也道,豬婆神君,你我鄰里,我想看你,時時都可入海尋你,就怕你不想看見我,嫌我話少無趣。
豬婆龍笑道,然也然也,這海底千萬年,幸虧有這隻老龍王和我作伴,若作伴的是你,我寧可回去給菩薩洒掃,也不願陪你個悶葫蘆。
龍聖聞言莞爾說道,我也是重傷在身,經久不愈,若非如此,定要回城看護邊界城池,好歹我也是一方之主,才不會在這深淵之中受你老豬的使喚。
豬婆龍道,佛子你聽聽,這才見到自家人,便來說我的不是,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倒像個小孩兒一樣。我哪敢使喚他個天龍大將,無非是看守乏味之時,讓他幫我找點海里沒有的吃食罷了,這老龍王之言,佛子切莫輕信。
和尚笑道,小僧有聽聞,龍聖身受重傷,豬婆龍神仗義相助,二位都是天界的英雄,眾生之幸,善哉善哉。我此來,也是想看看是否能用所學之術,治好龍聖體內之毒,若能相助一二,也算是小僧的做為,對二位敬佩之情,略表寸心。
豬婆龍神道,你們聽聽,這佛子看着年紀不大,說的話怎麼就那麼中聽?也罷也罷,你們家裏人去敘敘舊,此處海眼重大,我不能離開過久。佛子,待你與老龍王辦好了要緊之事,再過來與我好好聊聊天,小神在此一守千年,心裏十分惦記自家天菩薩,你到時與我細細說說菩薩近況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