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敵與知己】
漆黑的劍錐緊隨其後,錐尖流光急轉,依然鎖定着鴉神的眉心。
鴉神的爪子迎上劍錐,火花四射,黑血順着爪縫流淌出來。
這只是發生在數息之間,而兩方的勝負立判。
“好久沒有受傷了。”鴉神臉上滿是回憶,“自從數百年前的那一場大戰,我再也沒有感受過那種感覺。”
“是嗎?”周郁收回了劍錐和玄冰鐵劍,道:“你並不是很強,為什麼沒有受傷?”
鴉神笑了:“那場大戰後,天、地、人三界元氣大傷,許多三界神魔高手消逝了。劍尊藏青、伏魔天神天南、天魔危、地魔安、邪龍王軒闕、天界前主聖天祖軒轅,他們都死了。我僥倖撿了一條命回來,再也沒有動過手,你是這第幾百年來的第一個。”
周郁把劍錐藏回劍柄里,“你幾百年沒動手了,剛才算熱身,我們再打過。”
鴉神搖搖頭道:“輸了就是輸了,沒有再打的必要了。”
湘堯在一旁道:“你並沒有輸,周大哥你說是吧?”
周郁點點頭:“你還沒有盡全力,兵器更沒有拿出來,不算輸,只是吃了虧而已。”
鴉神笑笑:“你們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打敗我,好揚名立萬。我送你一個大好的前程不要,還要找死!可笑啊!”
“這個世界有許多事情是無法預料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是那麼功利的。”周郁淡淡道。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鴉互神似笑非笑道。
“沒有誰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不~論~是~誰。”周郁道。
“是啊。每個人都往上爬,想要成為強者,想要得到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他們以為自己總有一天可以讓世人仰視,可以無所不能,可以縱橫三界,可笑啊。劍尊如此,天魔也如此,可他們現在在哪啊?早已化為滾滾塵土了,可笑啊!”鴉神的眼圈紅了。
“紅塵繁華,一切過眼雲煙,不可貪,不可戀。”湘堯道,他那雙純凈的眸子裏滿是追憶。
十六歲的他可以去追憶什麼呢?鴉神有一種錯覺,眼前的湘堯已不再是湘堯,那個身影在和他重疊,“天南!”他喃喃道:“你還沒死嗎?是了,你身雖死,可卻依然活在三界眾人的心中,這才是真正的無所不能啊!還有誰可以像你一樣想得開呢?沒了,真的沒有一個了。”
伏魔劍清脆的振鳴着,彷彿訴說著一個悠長的故事,又好像在抒發喜怒哀樂,世間的各種情感。
它並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個化身。
那些所謂的絕世神兵與它一比,是多麼不值一提。
周郁微笑。他很少笑的,今天他笑完了十六年的總和。他道:“看破生死,不是不怕死,而是可以坦然的赴死。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坦然呢?”
鴉神也笑了:“如果你們早出生一點,恐怕我們會成為知己。”
“現在又為何不可呢?”周郁道。
“哈哈,現在為何不可!好,我就交了你們這兩個小怪物。”
“你兒子的仇不報了?”周郁問道。
“怨怨相報何時了,我不會讓仇恨蒙蔽自己的眼睛。”
“你也真是怪物,魔做到你這份上恐怕會絕跡。”
“魔在心間,由心生,由心滅。倘然一個魔想開了,他未必成得了佛。”
“你想成佛?”
“佛太累了,我沒興趣。”
“我也是。”周郁道。
湘堯淡淡道:“你們還打嗎?”
“不打了。喝酒去。”鴉神笑着瞅瞅這兩個小傢伙,“你們長這麼大,沒有喝過杜康吧?”
兩人搖搖頭,“我沒時間喝。”“我媽不讓我喝,說我還太小。”兩個不同的理由,相同的結果。
“哈哈,我終於找到一個你們正常的地方了!有趣啊!哈哈~”
朗朗的笑聲在空曠的玉玲瓏郊外回蕩。
周郁和湘堯如兩灘泥一般倒在酒肆里,鴉神饒有興趣地看着二人。
“真是沒用,兩杯一灌就不行了,還是爺們嗎?”鴉神ciji道。
“你還敢說,我們第一次喝你也不讓着點,反而給我們喝這麼烈的酒,分明是耍賴。”湘堯賭氣道。
“技不如人還找理由,我可是和你們兩個比都讓我放倒了,這也耍賴嗎?”
周郁向湘堯擺擺手道:“湘堯,不要和他廢話了,我猜他是故意整我們的。”
鴉神大笑道:“小子,話可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我好心好意請你們喝酒,你們卻不領情,這酒可是好酒,你們竟然說它烈!真不會欣賞。”
“我們當然不會欣賞,這酒可是神仙喝了都會倒的。”
鴉神道:“什麼神仙倒,大言不慚,沒有那麼誇張。”
正在三人喝酒的功夫,一個穿着軍服,頭系紅繩的赤軍士兵匆匆跑了進來。
“畢少爺!原來你在這裏,城主很擔心你,到處找你呢!”
湘堯道:“我沒事,玉玲瓏的危機解除了。你回去告訴義父,請他放心,鴉神不會再威脅玉玲瓏的任何人了。”
“那太好了。不過您還是要回去一次,城主說您的母親失蹤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湘堯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酒意一下子醒了,幾乎咆哮着噴出這句話。
那士兵吞了吞口水,鄭重道:“您的母親失蹤了。”
湘堯軟了下來,他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派人找了嗎?”他無力的說道。
“當然,城主幾乎派出了將近一半的力量,可到現在連一個影子都沒有。”
“太奇怪了,”周郁道,“按理說迷路之類的在這麼多人的幫助下應該很容易被找到的。”
鴉神皺眉道:“此事不簡單。看來你的母親有危險。”
“你怎麼知道?”周郁道。
“經驗有時會欺騙你,可大多數情況它還是有用的。”
“我要去把母親找回來,她一個人太危險了。”湘堯正要急着離開,周郁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裏?”
“我要去找母親。”
“你去哪裏找?你這樣大海撈針般地尋找,能有多大的用處?”
湘堯沉默了。
周郁接着道:“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先和姑父他們會合,好好想想對策。”
一旁的鴉神也點頭。
湘堯嘆氣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玉玲瓏城主府內,畢易正全神戒備地盯着對面的鴉神,“你是鴉神?”
鴉神笑着點頭:“我就是。”
“你來幹什麼?”
“當然是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你?”畢易一臉的難以置信。
“義父,鴉神前輩已和我們化敵為友了。以後他不會再危害玉玲瓏了。”
“我不相信。”畢易冷冷道,“魔永遠就是魔,讓我去相信他們會改邪歸正,除非母雞會上樹。”
鴉神無奈道:“既然這樣,我只好告辭了。”
湘堯想去挽留,可一想到義父的脾氣,兩人恐怕會打起來。
只好先這樣了。
“這位小兄弟又是誰?”畢易指着周郁。
“姑夫,我是周郁。”
“周…啊…你是…夫人的侄子!太好了!”
畢易激動地拉着周郁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起他來。
“姑姑還好嗎?”周郁問道。
“好,好,快坐。你姑姑正在安置百姓呢!她這幾天恐怕沒時間和你見面了。十六年未見了,想不到你這孩子竟然長這麼大了。”
周郁道:“我去找她吧。”
“也好,夫人在出府右轉的一條街坊里,你可以現在去找她,或者等她兩天後回來。”
“不用了,比較近,我這就去。”
周郁背着粗重的玄冰鐵劍,幾個閃身就出了屋門。
“好快的速度,看來這小傢伙也不簡單啊!”畢易沮喪的感嘆道。
湘堯靜靜地站在玉玲瓏城高高的城牆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茫茫群峰,穿過這片丘陵,就可以到達錦繡帝國的中樞商路了,一旦這條商路被切斷,那就相當於掐住了帝國的咽喉。
“難道母親進了丘陵?”湘堯無法確信,這幾天幾乎找遍了玉玲瓏里裡外外的每個角落,可母親卻依舊毫無音訊。那她很有可能已經離開玉玲瓏了。
最讓湘堯擔心就是母親是否安全,她是否被挾持?一想到這他就心急如焚,希望馬上到母親身邊。
“母親你放心,我一定會來救你的。”湘堯想起了和母親相處的點點滴滴,眼眶不禁紅了。沒有父親的疼愛,母親身上的包袱更重了,每天看着母親操勞的身影,湘堯多麼希望能快點長大,幫母親分擔一些。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母親。”湘堯暗暗下決心。
“你決定了?”周郁走上前道。
“是,我決定了。”
“離開玉玲瓏嗎?”
“早晚要離開的,我身上擔負著伏魔的使命,註定漂泊了。”
“這未必不是好事。”
“是啊,走到哪游到哪,自由自在的也好。”湘堯笑道。
“有太多的人夢想卻無法實現的就是自由,它和很多東西是衝突的。”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事事皆不可都如意。”
“你在對對子嗎?”
“額…算是吧。”
“你對的也太不工整了吧。”
“你就將就點吧。”
周郁無語中。
…
城外,湘堯和周郁背着行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茫茫群山。
“你真的不和姑姑她們告別嗎?”周郁道。
湘堯嘆道:“我是怕見了她們就會動搖我的決心。”
“你這一走可不知何時再回來了。”
“人生就是這樣,分分合合的,有別離也有相聚,無奈得很。”
“也是,沒有離別哪來相聚?”
“說說你吧,你根本不用和我一起離開的。”湘堯笑着看着他。
周郁攤攤手,那黑黑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沒辦法,我這人天生喜歡打架,跟着你就好像找到了一個招牌一樣,有數不完的架打。”
“為什麼這麼說?我很暴力嗎?”湘堯下意識地摸摸自己俊秀的臉龐。
“你的伏魔劍不僅辟邪,而且招魔。那些強大的魔頭會蜂擁而至找你麻煩,你說這不是招牌是什麼?”
“不會吧!那也太累了!”湘堯抱怨道。
“呵呵,你~活該~”周郁笑道,“換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湘堯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眼神仔細打量這個黑小子,道:“你說,你是不是有暴力的傾向?是不是有啥陰影?”
“額!”周郁被雷到了,陷入了空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