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莫要害怕
一
事實證明，樂極容易生悲。
鍾岄見不遠處溪水清朗，駕馬向西邊跑去。
溪石光滑，鍾岄的馬跑得飛快，腳底一滑，連人帶馬摔了個結實，將她甩到了溪中。
沈沨跟了上來，急忙下馬將鍾岄從溪中扶了上來，語氣也急了起來：“不是說讓岄姐姐慢一些嗎？為何還是這樣不小心？”
鍾岄愣了，腳踝的傷也疼起來了，低下頭不禁委屈起來。
“抱歉，我有些急了。”意識到鍾岄的委屈，沈沨嘆了口氣，將她扶到一塊乾淨的溪石邊坐下。
“岄姐姐的傷若是傷到了骨頭，那便麻煩了。我會一點兒看骨，便先得罪了。”說罷伸手附上了鍾岄的腳。
鍾岄心中一顫，將頭別開，不敢去看眼前的少年。
檢查過後，沈沨鬆了口氣，所幸鍾岄的骨頭沒有受傷。
只是鍾岄的馬摔斷了腿，兩人如今只剩下了一匹馬。
“如今只剩下一匹馬，不如我們先回去等他們吧。”沈沨看著鐘岄濕漉漉的發，“山中白日清爽，但晚些時候冷了下來，恐怕岄姐姐會着涼。”
“岄姐姐上馬，我牽馬回去。”
鍾岄覺得不好意思，乾笑兩聲：“我摔了跤，倒讓你受累走回去。”
“無妨。”沈沨回了一笑，將鍾岄扶上了自己的馬，牽着韁繩沿着一條路走下去。
兩人走了一段路，忽然又瞧見了不遠處那匹斷了腿的馬。
“這是又走回來了？”鍾岄理着濕發的手一滯，倒吸了一口冷氣，“咱們轉了一圈又回來了？這不是來時的路嗎？”
沈沨微微蹙眉：“山間小路九轉崎嶇，一時辨不出來了。”
“你可知道回去的路？”鍾岄試探性問道。
沈沨無奈笑着搖了搖頭：“之前很少到永安來，就算到了永安也是在城中。這次是我第一次到永安城郊來。”
鍾岄聽罷絕望道：“我也差不多。”
不是吧，迷路了？
“再走下去也不是辦法，咱們還是在這兒等着吧。”鍾岄自我安慰道，“沒關係，他們見我們久久不來，肯定會派人來找我們。”
沈沨點頭，兩人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看着淙淙的小溪，一時沉默起來。
日落西山，兩人尚未見到人煙。
白日裏在山中自然清爽，但夜幕降臨，山中寒氣就佔了上風。
鍾岄濕漉漉的外衫已經脫了，內里單薄的衣衫雖然沒有濕透卻也帶着潮氣。她開始覺得冷了，身子不自覺打起了顫。
坐在一邊的沈沨見狀抿了抿唇，將外衫脫了下來遞給了鍾岄：“岄姐姐莫要再逞強了。”
“謝，謝謝。”鍾岄感受着隨外衫傳來的少年的溫度，雙頰染上了紅暈，誰知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一時尷尬，她的臉愈發紅了。
但沈沨卻似沒聽見一般起了身，藉著山邊最後一道餘暉向四周望去，忽然瞧見不遠處山腰有裊裊炊煙，再仔細看，似乎有個人家。
“岄姐姐，山腰那邊應是有個人家，我去向他們問問路，順道借口吃食吧。”沈沨凝望着遠方。
“山路陡峭，你行動不便，且留在這裏，我去去就回。”沈沨單膝半跪在鍾岄面前，平視着她的眉眼，“你莫要害怕。”
其實鍾岄心裏確實有些害怕，但想着自己年長於他，怎麼能在他面前沒面子呢？於是她將頭揚了起來：“我不會害怕。”
“那便好。”沈沨笑着起身，駕馬向遠處奔去。
二
雖然鍾岄也看到了那戶人家，但是天色暗了下來，視線也局限了，四周只剩下黑暗。
“沒關係鍾岄，你一生行善積德，他肯定能回來，文姝和文逸也肯定會來找到你。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會平安無恙。”
“嗷嗚——”一聲狼嘯傳入她的耳朵中。
她微微一顫，連忙雙手合十：“剛剛一定是幻覺，這麼大點兒的山，怎麼會有狼呢？”
“嗷嗚——嗷嗚——”聲音愈大，此起彼伏起來。
不遠處斷了腿的馬痛苦地嘶鳴起來。
不是吧？鍾岄苦笑着向那邊看去。
看到了幾匹狼正圍攻馬，撕咬着肥美的馬肉。
她心跳驟然加速。
這匹可憐的馬，可以餵飽這群狼嗎？若是喂不飽，這群狼吃完了馬，不會就該自己了吧？
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看着面前畢生所見最恐怖的一幕，連腿都軟了。
忽然一匹狼綠幽幽的眼睛和鍾岄對上，頓時呲牙咧嘴起來，緩緩向她靠近。
鍾岄緩緩起身，忍耐住內心中的害怕，不敢露出怯色，與這群隨時就可以上來咬斷自己喉嚨的可怕動物直視，身子緩緩向後退去。
她向後退，狼群也逼了過來。
忽然身後碰到了一棵還不算矮的樹，她顧不上腳的疼痛，拚命向樹上爬去。
狼群不會爬樹，只得在地上奔跳。
萬幸她小時頑皮，爬樹翻牆沒少干，很快爬到了狼群夠不到的地方，大口喘着粗氣。
狼群圍在樹下，不願意放過到嘴邊的食物，對她虎視眈眈。
劇烈的運動讓腳踝更加疼痛，鍾岄紅了眼圈，豆大的眼淚落了下來，她捂住嘴巴，不敢哭出聲，生怕狼群得知自己的絕望，飛身上來奪走自己的性命。
“走開！走開！”不知過了多久，正當她絕望之際，樹下傳來了沈沨的聲音。
她向樹下望去，只見那個少年拿着一束火把，拚命驅趕着狼群。
狼群見他不好惹，轉身圍攻他的馬去了。
顧不上自己的馬，沈沨向樹上望去：“岄姐姐，你在上面嗎？快下來！”
“沈沨！”
鍾岄的心安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趴了下去，到了三尺高的地方，忽然腳下不穩，不留神摔了下去，摔到了連忙去接的沈沨懷中。
沈沨將火把遞給鍾岄，將她背了起來：“顧不上馬了，岄姐姐留心身後，狼群怕火，我這就背你回去。”
一種堅實的安全感在鍾岄的心中油然而生。
“好。”
幸運的是，吃了兩匹馬的狼群應當是飽了，沒有再跟上來對付拿着火把的兩人。
不知走了多久，沈沨放下了背上的姑娘，喘了喘氣。
“岄姐姐嚇哭了？”沈沨感受到他的後背已經濕了，笑着問道。
“是，是你累出的汗吧？”鍾岄反駁道。
沈沨不去拆穿她，微笑頷首道：“那應當是吧。”
“你不信？”鍾岄見那少年玩笑話的語氣，一時惱了起來。
“今日冒犯岄姐姐了，若是岄姐姐在意，”沈沨頓了頓，行了一禮，“任岄姐姐罰。”
鍾岄一時啞然，他救了自己的命，自己為他立生祠都不為過，談何罰他？
“鍾岄！沈沨！”文姝急切的聲音傳了過來。
“岄姐姐！沨哥兒！”文逸的聲音亦然。
正想着如何接話的鐘岄連忙扭過頭去：“我們在這兒！”
沈沨扶着鍾岄緩緩上前同焦急趕來的文姝、文逸和文家一眾小廝會合。
文姝一雙桃花眼紅紅的，上前抱住了鍾岄，又將她推開：“你跑哪兒去了！我們就差把整座山都翻過來了！”
“你還說我？就這麼點的小山，你們來得這麼遲，我差點就讓狼給吃了！”鍾岄比文姝的聲音還大，頓時哭了出來，眼淚似不要錢一般。
文姝沒了辦法，拍着她的後背輕聲安慰。
沈沨抿了抿唇，雖然不太好，但是還是開了口：“我去向一戶山中人家問了路，是我們跑馬跑錯了路。後來又按着那路走了下去。”
他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若是還是那樣走下去，恐怕就要往東昌境內去了。”
文姝的手一滯，“和顏悅色”衝著鍾岄笑了起來。
被當面拆穿的鐘岄不好意思再哭，止了哭聲，瞪了一眼身邊的沈沨。
“岄姐姐和沨哥兒平安就好，大姐姐還是讓他們先回去吧。”文逸打斷了要跟鍾岄算賬的文姝。
終歸還是擔心他們的，文姝扶着鍾岄上馬車回了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