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月初見
七月盛夏，鄲州首府永安城中無比熱鬧，小販走街串巷叫賣着自己的貨品，學堂中朗朗書聲不止，大戶人家採買地婆子扯着嗓子同賣菜人討價還價。
兩個婆子得了實惠的菜，洋洋得意地往回走。
“陳婆子你聽說了嗎？這回鍾家二姑娘來府中小住，緣由是被臨覃的尤家退了親。”一個半邊臉上帶着麻子的婆子拉住同伴，小聲論道。
“什麼，退了親？”陳婆子失聲，忽地覺得自己失言，連忙捂住嘴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注意后連忙問道，“馬婆子你從哪兒知道的？那尤家三哥兒和鍾家二姑娘可是青梅竹馬的情誼，鍾尤兩家結親的事早就板上釘釘，你莫要哄我。”
馬婆子偷笑兩聲：“哪敢哄你我的老姐姐，武定城那邊都傳開了，鍾二姑娘躲不過才來咱們文府的。想着咱家大姑娘和她打小的情誼，躲個清閑吧。”
“真的？”陳婆子半信半疑，兩人拐進逢恩巷，一座掛着“文府”字樣匾額的宅邸赫然出現在眼前。兩人不禁噤了聲，由拐角邊的偏門進了府。
文員外府中後院的榆樹參天，荷花池中的映日荷花未敗，盡態極妍地舒展着花枝。
荷花池邊，文家大姑娘和鍾家二姑娘百無聊賴地坐在樹蔭下的鞦韆上。
鍾岄身着如意雲紋綉菊花的黃衫搭暖白色兔紋圈金羅裙，三千墨發微微攏成標準的單螺髻，發間幾朵青色小花簪點綴，一雙眼神澄澈，遠山黛眉微蹙着。
面帶稚氣的她眉眼已初現清麗，不禁輕聲嘆息：“文伯伯不讓在庭院中蹴鞠，咱倆只能在這兒發獃。”
“文逸下個月就要鄉試了，我爹現在可緊張得很。你忘了上次咱們偷偷帶着他去蹴鞠，被我爹罰抄史記的事了？”
身着纏枝蓮紋月白衫配桃色雲紗煙羅裙，相宜的圓髻上恰到好處地簪着芙蓉絹花，眉眼嬌俏的文姝用一雙靈動的桃花眼撇了鍾岄一眼嗔道，又舉起手邊的團扇拍了拍她的頭。
“文姝，咱們下池子裏摸魚吧。”鍾岄看着池中的紅鯉來了興緻，奪過扇子拋到一邊。
“你可省省吧。”文姝白了她一眼，“想抄書就直說，我可不想再被罰了。”
鍾岄又泄了氣，向後一仰躺了下去：“我祝文逸連中三元、登閣拜相，可別再弄得整個文府風聲鶴唳，也別再這樣拘着我們了。”
“嘿，那就借岄姐姐吉言了。”一聲少年的輕笑傳來。
兩人聞聲看去，只見不遠處一個青衫少年正站在耀眼的陽光下向這邊招着手。
少年劍眉星目，一根棗紅色髮帶將墨發束成乾淨利落的高馬尾，身着青玉色長衫，腳踩玄色登雲靴，一雙和文姝極像的多情桃花眼噙着笑意，單單站在那裏，就好似太陽般耀眼。
正是整個文府當寶貝般寵着的二公子，文姝那正要鄉試的親弟文逸。
“說曹操曹操到，你書溫習完了？”文姝瞥了一眼文逸，“我們都躲到這裏了，你不好好習書可別再連累我們。”
“大姐姐這是哪裏話？”文逸抱着手臂挑着眉，向一邊側了側身子，向身後的藍衫少年仰了仰下巴，“我可沒有偷懶，只是去接他去見爹爹。”
見文逸身後還站着一個人，文姝和鍾岄對視一眼，起身迎了上去。
文逸身後的少年雖容貌不及文逸，卻也是個清秀的溫潤公子。
他眉眼溫和清秀，皮膚白皙，五官單拎出來哪個都不是很立體，合在一起卻很意外的和諧，是標準的書生相。
看着與文逸差不多的年紀，面上卻少了些稚氣，多了些沉穩與謙卑，身着寶藍色托日雲紋紗長衫，墨發規矩束在綸巾之中，規規矩矩站在那裏，就如臨風玉樹開了玉蘭花一般賞心悅目。
“姝姐姐妝安。”藍衫少年上前向文姝點頭行禮，又看了一眼鍾岄，嘴角微揚笑道，“岄姐姐妝安。”
鍾岄瞧着他，微微愣了愣神，連忙福身回禮。
“早就聽說沨哥兒要來了，安心住下吧。”文姝打量着少年笑道。
“多謝姝姐姐，那便叨擾了。”少年靦腆地回了一笑。
“行了，走吧走吧。省得兩位姐姐再說我們不務正業。”文逸朗笑着拉沈沨離開。
“忘了這茬了。那是文逸的同窗，鄲州泰明城的沈沨。沈家與我家是舊識，他和文逸的關係就像咱們的關係一般。”文姝看着兩個少年的背影緩聲道，“這次來永安是同文逸一起參加鄉試的。”
許久，發現鍾岄沒有言語，文姝用手肘碰了碰她：“你魔怔了？”
鍾岄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沒有，只不過看他和一些眼緣，多看了幾眼罷了。”
“不是吧鍾岄？”文姝一驚，掙開了她的手向後退了退，眨了眨眼睛，“你看上他了？”
“誒呀，就是看他長得還行，”鍾岄連忙擺了擺手，拉住身邊人，“摸魚去摸魚去。”
“不去不去，爹爹看見又要說。”文姝連忙搖頭，“我讓丫頭們備了冰茶，咱們回屋歇歇吧。”
兩人打鬧歡笑回了房中。
“其實我覺得吧，沨哥兒那人也還不錯。泰明沈家雖然比不過武定尤家，也可以為你撐撐場子。”文姝將茶碗放下。
“若是這次他中了舉，肯定能幫你狠狠打尤瀚庭那渾蛋的臉。”
文姝氣不過，又啐了一口：“什麼東西，為了攀龍附鳳退了青梅的婚，連臉都不要了，之前真是瞎了姑奶奶的眼。”
文家商賈出身，家中拿錢捐官才得了個員外的閑職，對文姝從小便沒有什麼過多的規矩拘束，她的性子也就比平常官家小姐活泛一些。
看着還在為自己被退婚忿忿不平的文姝，鍾岄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她氣紅了的臉頰：“好了，要打也得是我打。”
“咱倆一起打。”
“好，咱們一起打。”
“不過說實話，”文姝拉住鍾岄的手，“你得為你自己打算了，被尤家退婚的事鬧得不小，以後說親恐怕是會有影響了。”
“不怕。”鍾岄拍了拍文姝的手，“我家還有那麼大的產業，實在不行，就招婿。要是再不行……”
她眼神一轉，一臉壞笑道：“就你來養我吧。”
文姝嘴角一抽，嗤笑一聲：“打主意都打到姑奶奶身上了？小心我讓你睡大街去。”
“睡大街？咱倆一起吧。”鍾岄滿不在意地將茶碗遞給了身後自己的丫頭常歡，“你和雲樂這次弄的冰茶比上次進步太大了，再去幫我盛一碗吧。”
“鍾姑娘見諒，剩下的姑娘讓給二少爺送過去了，已經沒有啦。”文姝的丫頭雲樂吐了吐舌頭。
“好吧。”鍾岄意猶未盡地放下茶碗，眼神落到了文姝面前的那碗冰茶上。
“想吃？”文姝看着她快要流出來的口水，一臉嫌棄，“拿去拿去。”
“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