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淪陷
純屬意外。
霍北堯下一秒就撤回手,若無其事地接過話題:“你剛想說什麼?”
“啊。”齊宛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動作細節,溫吞的應了聲:“找到部網劇。”
之前在學校時忙於學業跟舞蹈工作室的事,她很少有屬於自己真正的空閑時間,認識的同學給她推薦過幾部當下正火的網絡電視劇,她也沒空看。
現在無所事事了,正好翻出來跟他一起看。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種類型,”她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拿起桌面玻璃杯抿一口溫水,試圖驅散口腔里把人嗆到咳嗽的酸味:“裏面有個男主角,據說也是學畫畫的。”
霍北堯長腿懶散交疊,下頜懶洋洋地搭着手背,眸光又淺又淡的望向對面大屏幕,“你想讓我考公?”
電視劇主題曲播放,最先出現的便是兩位在劇里飾演警察的男主,配合曲調抒情的音樂,畫面轉到其中一位男主上課的教室,他正在台下授課。
後來他又在警察局裏穿着制服出現,胸前吊著張工作證寫明職位和名字。
無論是當老師亦或者當警察,都需要經過差不多十年的學習和考證。
以他如今的能力估計考個大學都費勁,更別說像電視劇主人公那樣,用短短七年時間考進軍校,再入公職——人家主角有光環加成,既聰明又有能力,還勤奮。
齊宛將腰后抱枕扯出來放到身前蓋住肚子,軟綿綿地縮進寬大沙發里,小小一個看着沒多少重量,“一個可供參考的選擇而已。”
他們心裏對彼此的能力和想法清楚得很。霍北堯後半輩子就算當個駐家米蟲,他的爺爺跟哥哥一樣會履行照顧他的責任,給他留下能夠吃喝玩樂衣食無憂的財產,任由他胡天海地。
人的出身一直很重要,就算他十八歲前生活在貧窮無力的困難家庭里,他的血緣依舊決定了他將來註定被親生家庭尋回,過上糜爛的富貴生活。
至於之後的路怎麼走,完全取決於他的成長環境對他的教育。
“你那天離開大廳后,霍爺爺告訴我,你是個很乖的孩子,只是性子任性些。”
齊宛目光輕落落地看向屏幕中雙男主的打鬥場面,驟明驟暗的光墜入淺色瞳孔,似碎冰浮現,“他跟我說了很多,說你怨他怪他,他都接受,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他也支持你。”
其實霍老爺子的原話很短,後面斷斷續續的通過微信消息發給她,事無巨細到霍北堯畫畫時的小習慣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看得出來,小堯嘴硬什麼都憋着,但他會做,心到底是善的。”
......
“你房間裏那瓶梔子就是他托我送的,”齊宛調整抱枕位置,“和你講這些,不是想讓你原諒我們的過失。只是想,你應該知道。”
梔子花有助眠安神的功效,在霍北堯住進這間屋子的前天霍老爺子就詢問過她的意見,得到許肯后將花提前送到他住的房間裏。
房間的佈置也跟對面主卧大相逕庭,是專門找人測量過按照霍北堯的生活習性重新調整,最終才改造好成為現在他住的地方。
如果霍北堯去過她房間,就會知道他那間房比她的氛圍更溫馨舒服些。
“憑什麼?”聲線略低,摻雜沙啞的嗓音響起,霍北堯驀地坐直朝她靠近,直視那雙似水柔和的瞳眸,“隨意安排我的生活,還大義凜然的讓我知道。”
“滿口的為我好,結果全是道德綁架。”
齊宛愣了愣,盯着他神情忽然肅穆冷沉的面龐,緋色唇瓣翕動。
她琢磨半晌,長睫微微顫動,視線偏移,率先避開他深邃目光,似是不敢看,“是我的錯,對不起。”
有錯就要認。
她說得的確太過分,太理所當然了。
但下一刻,她又將臉轉回來。抬手輕輕撥開少年額前長長的劉海,望向隱沒其後的一雙死水般蘊着透骨薄涼的眼睛,聲淺而溫和:“我等會把花拿到客廳,有什麼不喜歡的,你就搬出來。”
霍老爺子那邊,她去解釋。
齊宛想的跟說的一樣,有些事,霍北堯可以不接受,但該讓他知道的還是要講。
什麼都不說,到時候他自己提前發現,可能脾氣比現在還大。
總要學會跟孩子溝通。
“惺惺作態。”霍北堯滿臉嫌棄地嗤了聲,乾脆且無情地將她的手腕拍走。
他對自己什麼力量心裏有數,奈何齊宛那一身細皮嫩肉實在驕矜,才輕拍了拍,沒過兩秒鐘就紅成一片。
“......”
霍北堯面無表情地凝視她白皙平靜的臉,胸腔內頓時湧上一口惡氣,眼神陡然變得又凶又怒:“你有種——”
齊宛下意識蹙起黛眉,嬌嗔軟綿,霎時攪亂他堆積起來的怒火,被午後涼風輕飄飄地一吹,就隨着她清淺呼吸散了。
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妥協,全敗在她身上。
如果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他依舊要跟她離開。
與其渾渾噩噩的溺死在不見天光的湖底,那他寧願明明白白的淪陷於溫柔。
把藥膏從醫藥箱裏翻找到,他語氣乾巴巴的:“伸手。”
齊宛指尖蜷起,“一會就能消了,沒事的。”
“不會過敏,手給我。”少年皺眉,要多凶有多凶。
齊宛只能把手伸過去,他一把抓住,將手腕翻轉過來露出泛紅那面,擰開藥膏用細細的棉花棒沾取黃豆粒大小,均勻的抹一圈。
這消腫消痕的葯是後來出院時,霍北堯問過醫生后買的,剛好適合她用。
“不準碰水。”抹完他又啞着嗓音吩咐。
齊宛老老實實地點頭。
見她安分成這幅模樣,霍北堯總覺得渾身不適,把葯扔回箱子站起身嘟囔幾句,連他自己都沒聽清說的些什麼。
語未盡,意先明。
有時候話不用出口,他清楚意思就好。
經過這番折騰,電視劇是看不下去了,霍北堯的心思也不在電視上。
他回房把自認為是霍老爺子會添的東西全都搬到客廳。
齊宛神色還是清清淡淡的,一貫縱容平和。
等他搬完停下歇氣喝水,她才目光認真地細數他搬走的東西。
隨即,眼尾一低。
——沒有那瓶梔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