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軟包子
但見到來者那刻,齊宛眸中淡薄厭意盡數收斂,化作恰到好處的驚訝:“霍小......北堯?”
她習慣隨大眾稱呼他一聲小少爺,轉念卻想起他對霍家以及這個身份的疏離抗拒感,那聲少爺便成了溫柔輕和的“北堯”。
霍北堯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她,更沒料到他居然就是黎狸這一單的僱主。
“你怎麼在這?”出於人道主義加上借房子住那一份微薄又微妙的情分,霍北堯難得主動關心起她的情況。
齊宛淡得幾乎看不見顏色的唇微微苦惱地抿了抿,“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臉色會比死人還白?”霍北堯說話的同時翻出手機,當時搶單那會他光顧着看薪資沒怎麼注意附帶的信息,搶到就直接轉給黎狸了。
這會找到聊天記錄細看,工作中心的中介發的僱主信息明晃晃寫着——【過敏生病住院,兩天時間,包吃喝。】
過敏?
什麼過敏?
霍北堯不想在她面前表露出關心的想法,直接轉過臉跟黎狸聊天:“醫生之前來過沒,有說什麼時候能下班走嗎?”
黎狸見他當著僱主的面討論上下班問題,頓時驚得抬手想去捂住他嘴巴,被他用黑沉沉的眸子瞥一眼,又瞬間慫了嘴角,“就、就等這瓶藥水滴完。”
邊說他邊心虛地用餘光去看齊宛。
卻見床上面容溫婉的女人神情依舊平淡,沒有想要埋怨或者沖他們發脾氣的意思。
“我記得你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霍北堯解鎖手機看向屏幕,聲線淡冷:“他我先帶走,兩小時后再給你送回來。”
後半句,明顯是對她說的。
齊宛微微抬頭望向已經見底的透明藥水瓶,頗為疲憊地擺了擺手,“去吧。”
醫院裏有護士,她休息到現在好得差不多了,並不需要人時時刻刻盯着。
剛她還以為是家裏那些人又找到她才覺得有些煩,正好留她自己安靜下,平復心緒。
等兩個少年即將離開病房,齊宛被熬夜弄得倍感辛勞的大腦慢半拍想起件事,嗓音舒緩輕慢地開口:“今天不是周二嗎?”
黎狸嘴比腦子還快的回答:“對呀,今天周二。”
“那為什麼,沒有去上學?”
“......”
她問得平和,就像長輩平日裏最平常普通的關心。
可是黎狸答不出來。
而他也清楚,這句話大概率是問霍北堯的。
只見少年動作散漫地單手插兜,回頭,腦後扎得隨便的小揪揪在空中盪出一線稱得上肆意的亂,碎發散在鬢邊,一如他人那般野性難訓。
“你管得着?”
齊宛睫毛顫了顫,沒再追問。
霍北堯忽然感覺很悶,嗓子眼裏堵住塊嶙峋石子那種割裂喉管的窒悶。
他甚至有點想笑。
霍家人包括霍老爺子在內從未有誰過問他的學習情況,他說要考美術學院,老爺子便找關係給他報最好的美術學院去深造,可他入學后只去過一次,就再也沒去過。
上第一堂課時,老師佈置的課題是畫舊時春景。
他沒見過。
筆尖沾着顏料許久,他都沒有落下第一筆。
舊回憶里只有總是灰撲撲的天空,和巷子裏總是岌岌可危的圍樓,他思索良久后動筆,企圖用這些色彩鮮艷且漂亮的顏料來偽造出一副生機勃勃的假象。
讓它們無限接近自己心裏的“春景”。
但老師依舊將這幅畫判作偏題。
霍北堯很理智清醒的接受這個意料之中的結果。
他越不過心裏那面長滿青苔的圍牆,在一日又一日時間無情的消磨里,逐漸腐爛成破敗消沉的灰。
“霍北堯。”
女人似乎已經叫了很多次他的名字,霍北堯眯起眼,態度十分懶散,夾雜着被三番四次打擾去路的煩躁,說:“還有什麼事?”
“家裏有點空,”齊宛輕聲:“你一會有空的話,幫我去家居商場看看,有沒有適合放在客廳當裝飾的擺件。”
她的要求並不過分。
看在她給黎狸提供工作並且報酬不菲的情況上,霍北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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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黎狸仍然感覺驚奇地頻頻回頭看向病房,“堯哥,她就是霍家找來照顧你的親戚?”
霍北堯垂眸低視手機屏幕,看着新加上的微信聯繫人,修長指尖停頓在對方白得晃眼的頭像上,點開,才發現圖裡有個兩點一線畫成的簡易笑臉。
叮咚。
笑臉頭像主人發來轉賬。
【qw向你轉賬200000.00】
整整齊齊二十萬。
黎狸不經意湊過來看見,當場一聲“卧槽”脫口而出。
“這這這、富婆姐姐?”
霍北堯:“......”
情感上告訴他這錢不能收,但手卻十分誠實得點擊收款。
反正是幫忙買擺件的錢,不拿難道讓他自己出嗎?
才確認收賬沒兩秒,齊宛給他發來個笑臉表情包。
她到底有多愛笑啊?平時也沒見她笑過幾次,到網絡就開始當社交悍匪?
霍北堯手指帶着情緒地戳着鍵盤,一頓猛敲把她備註改成【軟包子】。
想想覺得不太符合,又在前面加上“有錢的”三字——從黎狸剛才那聲富婆姐姐那得來的靈感,還挺對。
“堯哥,”目睹全過程的黎狸忍不住吐槽,“我還以為你討厭齊小姐那,剛剛對她那麼凶。”
霍北堯往前走的腳步頓時停住。
黎狸跟在他後面,猝不及防地撞上去,鼻樑頓時被撞得似要歪掉:“哎喲喂,哥你幹嘛?”
“你來時,醫生有說她到底什麼過敏嗎?”霍北堯非常自覺且主動的忽略了他剛才的話,問出心底最開始的疑惑。
黎狸虛揉了揉痛痛的鼻樑,悶聲道:“好像是因為擦了什麼藥膏吧,然後熬夜作息混亂。哦對,齊小姐還有胃病,貌似挺嚴重的,所以才要住院打點滴。”
他一股腦把在醫生那聽到的話自顧自說完,並未注意到霍北堯瞬間沉下去的臉色。
每聽到一個病因,他唇角就綳得愈緊。
昨天晚上的場景重新浮現在腦海里,那層照在女人身上的白熾燈似給她鎖了層神聖的銀邊,整個畫面融合在一起想得霍北堯有些晃神。
他明明注意到她精神狀態不好,卻固執地發著脾氣折騰她。
霍北堯頭一回發現,自己竟然壞得這麼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