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快沒有家了

21.

後來的兩年，趙時悅成績開始穩定在年級一二百名，老楊終於將吃人的目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被老楊新關注的重點就如她當初那樣，面對的是無休止的謾罵和鄙夷，甚至明裡暗裏的瞧不起。

父母的背景被她擺在明面上來說，彷彿是想知道什麼樣的父母才能養出這樣的孩子來。

沒被關注后，趙時悅是開心的，但對於被她盯上的人，心裏止不住的同情。

可同情有什麼用，總有個人會被老楊盯上的。

不是她，也會是其他人。

她也曾這樣走過來，所以心裏越發覺得悲涼，連帶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

或許這就是老楊的教育之法吧。

趙時悅那時這樣想道。

經歷了一年的特殊關照，趙時悅心裏更加自卑，已經沒了當初的豪言壯志，有的只是讓自己千萬不要惹是生非。

因為不僅是老師們惹不起，同學們也惹不起。

她沒有班裏任何一個同學的底氣。

22.

每次難過時，她總能想到江陳，即使已經很久沒見了，她依舊記得他的模樣。

她有時想，江陳肯定不會像她一樣無能，肯定會和她一樣拚命證明自己。

於是在那些難熬的日子裏，她無數次幻想過和江陳重逢的場景，也是因為這樣，她才迫使自己變得更加優秀。

因為，她不想兩人見面時，發現自己沒有追上他的腳步。

和他漸行漸遠。

這個信念摻雜在為父母爭氣里，同樣給了她無窮的力量，讓她終於完成了初中的學業。

23.

她中考考的還算不錯，至少升入了本市的重點高中。

即使是末流。

趙爸近兩年來工作也有了點起色，升了職務，即使只是個主管，卻也好過了以前。

只是趙媽比以前更忙了，似乎也在忙着升職。

他們搬了新家，搬到了一個稍微大一點的房子，周圍的環境也好了很多。

因為種種原因，趙爸一高興，大手一揮就給她買了個手機，這是趙時悅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們原本還計劃着想把爺爺接到這裏來，可是她爺爺說什麼也不肯來，說是在那裏住了幾十年了，有了感情，不願意過來。

勸了好幾次都沒說動，見他堅持，趙爸趙媽也就放棄了。

雖然趙爺爺沒來讓趙時悅有些失落，但總的來說，她還是很開心，因為她的家庭，似乎正在慢慢變好。

開學之前，她很擔心自己會遇到像老楊一樣的班主任。

戰戰兢兢地報道后發現，班主任是個年輕的女老師，對人總是笑眯眯的，十分親和，完全沒有老楊身上的銳利。

可是，她很喜歡這個老師。

身邊的同學也很好。

或許是家裏的一些變化讓她有了一點底氣，從前對於朋友的渴望，在這時也得到了滿足。

她有了新朋友。

不過短短几周，卻比初中三年淡薄的同學情更加深厚。

似乎一切都在變好……

如果她沒有發現父母爭吵的話。

24.

一次學校放假，她忘記和父母說了，提前回了家。計劃着和以前那樣給父母做飯，誰知道剛走進樓道，就聽到了兩道熟悉的聲音在爭吵。

趙時悅腳步頓了頓，不以為然地接着往上走。

父母的聲音怎麼可能會聽錯？

反正以前他們也吵過，可最後都不了了之，又莫名其妙地好了。

只是越是靠近家門，心底的不安越濃重，等她走到家門口時，透過虛掩的門，大概看清了裏面的情況。

客廳有些凌亂，地上還躺着一個行李箱，兩人正面紅耳赤爭着什麼，聲音大得半個樓道都能聽到。

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嚴重一些……

吵得實在厲害，趙時悅一時不知道要不要開門進去。

沒等她考慮好，裏面再次傳來哐當一聲，她被嚇了一跳，然後就見門就被拉開，趙時悅與拉着行李箱的媽媽直直撞上。

趙時悅下意識緊緊地捏住了背包帶，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低着頭盯着腳尖，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趙媽媽見她站在門口，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很快鎮定下來，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訕訕說了句：“悅悅，媽媽這是要出差呢……”

說到最後，聲音也越來越小，說出來她都不信，何況又是早就有了敏感心思的趙時悅呢？

趙時悅本來應該生氣，然後理也不理她，就這樣直接回房間的。

但是，她沒有這個勇氣。

她害怕自己要是真的這樣做了，反而加劇矛盾。

更加害怕自己這樣任性的行為，會惹惱他們，最後連一個台階也沒有。

於是她扯開嘴，揚起一個自認為完美的笑，像是沒有發現剛才的爭吵一般，還十分貼心地叮囑她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別太勞累等。

一切尋常的彷彿以前。

見此，趙媽媽鬆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頭，低聲說了句等着媽媽，而後看也不看趙爸爸，轉身離開。

趙時悅站在門口，一眨不眨地盯着趙媽媽決絕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樓口。

她是個心思敏感的孩子，何況已經高一，她明白趙媽媽這一走，意味着什麼。

或許會回來，或許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家了。

鼻頭好像有些發酸，眼底好像還有水霧，她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將那些感覺吐出去。

爸爸還在背後，不能哭，至少別在這裏……

她心中如是想。

也不知道平靜了多久，等她進去時，才發現自己剛剛做的一切顯得有些傻。

冷漠如她爸爸，不過是吵個架而已，對他來說好像根本沒有影響，書房的門開着，他正在裏面忙着工作。

認真的模樣，險些讓趙時悅懷疑剛才發生的一切是個錯覺。

她自嘲地笑了笑，什麼話也沒說，將自己關進了房間。

書包被隨意丟在地上，她把自己埋在被窩裏，腦海里反覆出現趙媽媽離開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任由眼淚滲進被褥里。

明明以前也吵架，為什麼這次這麼嚴重，嚴重到媽媽離開。

什麼出差，明明就是準備離婚，為什麼要撒謊騙她？

父母的爭吵不是一次兩次了，其實趙時悅心裏都明白，只是以前想，只要沒離婚，只要她足夠乖巧，她的家還是家，父母也還是會在身邊。

可是隨着爭吵的次數越來越多，她心底的篤定開始動搖，甚至在剛才聽到他們吵到離婚時，瞬間崩塌。

她……可能快要沒有家了……

她該怎麼辦？

趙時悅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現在怎麼去面對她爸爸。

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吧，至少這樣……還能繼續欺騙自己一下。

可是生活從來不會讓你自欺欺人，它總會在你抱以幻想時，給你致命一擊。

晚飯時，趙爸爸根本沒有絲毫隱瞞，甚至沒有委婉，而是十分簡明地通知趙時悅，他和趙媽媽要離婚，下周一去辦離婚手續。

他沒有問趙時悅要跟誰，因為趙爸爸的強勢性格，註定了她沒有選擇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