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不屬於這裏
18.
因為他們打架的地方實在隱秘，處於學校的角落，加上沒有監控甚至沒有巡邏的保安，更沒有人去老師面前多嘴，自然也就沒人知道。
很多事情只在學生之間悄然流傳開來，就像當初江陳大張旗鼓地追趙時悅一樣。
打架這件事不了了之後，生活又好像回到以前風平浪靜的時候。
不同的是，江陳偶爾會給她寫一個紙條，上面有時候寫着他在哪裏看到了她，她在做什麼。
詳細的更加像是一個偷窺狂。
無論走到哪裏，她都感覺有一道視線注視着自己。
事實上，江陳從來就沒藏過自己的行蹤，甚至有時候還會正大光明從她面前經過，笑着睨她一眼。
趙時悅說不出是個什麼感受，既覺得不自在，可又好像樂在其中。
於是她走到哪裏，都會下意識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生怕有什麼不對勁，被他看去，然後嘲笑她。
嘲笑這種事情他也不是沒有干過。
大約，那時喜歡一個女孩子，除了不斷逗弄外，就是找出她不好的地方，不斷調侃嘲笑，以此引起她的注意力。
這也是有時候，她不喜歡江陳追着她跑的原因。
因為，他總是用她的短處來戲弄她。
她那麼要面子，怎麼也不肯在他面前露出短處。
作為第一名的江陳，趙時悅需要拼盡全力，才能偶爾和他出現在差不多的高度。
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很差勁，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
原本以為相互追逐的時間還很多，可是下一年開學時，忽然就少了一個人。
江陳的兄弟們說，他轉去其他學校了。
具體的，一概沒說。
趙時悅心裏雖然想知道他轉去什麼學校了，但礙於面子，從不肯多問半句。
就連他轉學的消息，也是吳佳佳和她說的。
說來好笑，明明他和她沒什麼關係，但吳佳佳轉述的時候，好像還有些顧忌，像是擔心她難過一樣。
又或者說，她們明明年紀那麼小，卻隱約明白了分別的含義。
或許，茫茫人海，分別之後，再也見不到了。
兩人之間甚至沒有告別，就連上學期的最後一次見面，趙時悅都記不清楚了。
19.
這年過年，她父母回來了，這次他們說，要把她帶走，想讓她接受更好的教育，去大城市裏念書。
趙時悅沒有說不的權利，即使她再不舍爺爺，也必須隨着父母離開。
驟然和父母住在一起，她感覺十分不適，加上又換了環境，她對新家新環境裏的一切充滿了恐懼。
她想聯繫趙爺爺，想給吳佳佳和林曉打電話，可是她沒有手機。
媽媽原本想給她買一個手機，但她爸爸說，孩子還小，應該好好上學，拿着手機沒用，反而容易害她。
或許別的孩子聽見這話，撒個嬌或者說幾句好話，爸爸一心軟，說不定就買了。
但她們家終究是不同的。
父母早年不在身邊，她對他們的記憶只停留在過年時的團聚，其他時候似乎也沒有好好相處過，除了和爺爺撒嬌，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和他們相處。
後來，趙時悅再次入學。
她以為大家都是一樣的，差不多的成績，差不多的家境，但似乎，又有所不同。
開學第一天，她媽媽擠着公交帶着她去報道，可她到了門口看了才知道，很多小孩都是父母開車送來的。
那時，她並不明白家境的差距。
直到她的月考成績出來。
本以為，以她以前的成績，不說名列前茅，但至少也在中間不左不右。
可誰知，全班32名同學，她排32。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小學的英語也很重要，並不是她們以前那樣，學個字母，認識幾個簡單的單詞就可以了。
在這裏，同學們甚至能流利地和老師對話。
這對她來說，卻宛若聽天書。
老師對她從一開始的希望，到最後的漠視，幾乎刺痛了她的心。
心裏有多難過，只有趙時悅自己知道。
父母從來沒有問過她跟不跟得上這裏的課程，沒有問她習不習慣這裏，卻要求她變得和以前一樣優秀。
趙時悅有些踹不過氣來。
夜深人靜時，她躺在狹小的房間裏，望着窗外皎潔的月光，風透過窗帶來一絲涼爽，像是要連同初秋的燥熱也吹走。
她想，或許只是因為自己沒有朋友，她只要交到朋友就好了。
事實上，也沒有。
自從來了這裏，陌生的一切讓她收斂了性子，變得內向，連同和人交往都變得害羞靦腆起來。
這裏不屬於她。
趙時悅心想。
她根本融不進去，或許是因為校門口的接送的車輛，或許是因為同學們精美華麗的學習用具，又或許是父母在她耳邊念叨的：
“我們很辛苦，你要好好念書才對得起我們……”
“我和你爸爸就是以前沒有好好上學，所以現在才這麼辛苦，你長大以後不要和我們一樣……”
“唉，這個月工資又花沒了……”
“悅悅，你要聽話，不要在學校惹事，我們工作忙，沒辦法去學校給你善後……”
“悅悅聽話，我們現在沒錢，以後有錢了再給你買……”
“在家吃吧，沒什麼錢了，省着點花，悅悅乖啊……”
“……”
於是小學的最後一年多，她除了學習總是提不上去外，其他都很好。
這個好，是說聽話，從不惹是生非，因為擔心影響了父母工作。
媽媽說，這兩年沒什麼收入，你不要和別的孩子攀比。
媽媽說，爸爸忙得不見人影都是為了你，你可不要讓他失望啊。
這些話聽在她耳中彷彿一道道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甚至有一次她感冒了發燒，也不敢顯露半分。
在學校上了兩節課實在不舒服，忍不住哭了起來，老師這才發現她的不對。
她媽媽趕到后臉上全是對老師的歉意。
最後才接走她帶着去了他們平時常去的小診所。
有時候趙時悅也在想，要是她也和其他同學一樣，現在是不是應該在醫院，而不是小診所里？
但這個念頭剛起，就被她壓了下去。
連累媽媽請假，她已經很愧疚了，為什麼還要糾結在哪裏看病呢？
即使年紀不大，可她也知道，在大城市裏打拚，並不容易。
尤其她父母還要供她上學等一系列的開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