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傷痕榮譽還是恥辱
三年前中越邊境。四周都是茂密的叢林,沒人高的草地上、嶙峋的怪石后,李然已經趴了整整兩天兩夜了。
他趴着、他就是山,血液如山泉,呼吸如山風;他趴着、他就是石頭,蚊蟲鼠蟻可以自由的在他的身上叮咬、攀爬。
他恆溫的身體與大地同熱,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順應着自然的節奏。瞄準鏡的遠方是他的敵人,李然不知道他是誰,但他的兄弟因為他丟了性命,而他也差點死在了他的手上,於是他叫他“影子”。
離李然三百米開外的地方是幾具販毒分子的屍體,屍體暴晒了兩天已經呈現出巨人觀,那裏自然成了蚊蟲蛆蟻的樂園,屍水流淌開來散着陣陣的惡臭。
他不敢動,他想影子也和他一樣。
沒有水和食物,他靠着清晨草葉上凝結的露珠和周圍的昆蟲維持身體已經不太正常的新陳代謝。他的嘴皮已經乾裂,汗水打濕了一層又一層,在他的迷彩服上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地圖。
“砰、砰、砰。”心率比平時緩慢了許多,一點一點消耗着他僅剩的熱量。
李然“呼”的一下吹落凝結在他睫毛上的汗珠,眨了眨眼,再一次將目光放在了瞄準鏡上。
又是兩天兩夜過去了。
李然用舌頭上的唾沫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夠正常的走動。但他只要知道自己的手還能夠扣響扳機,這就足夠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生命也在一分一秒的消耗。
李然的身體已經出現了浮腫,他似乎可以聞到被草葉劃破的傷口上湧出的氣味。他下意識的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在心底期望一場救命的大雨。那樣,他還可以再堅持至少三天。
精神力在長久的高度的集中下令視線出現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異態,四天四夜沒睡覺了,李然忘記了自己是一個需要吃飯、需要喝水、需要睡覺的人。在他那佈滿血絲的瞳孔中只有對影子的仇恨。
林中山雀的叫聲已不再悅耳,半夜虎狼的低嚎已不再嚇人。風景如畫的深山老林總是透着一股神秘的氣息,死亡的氣息。
終於、一場大雨不期而至。
李然伸出舌頭舔食着瞄準鏡上滑落而下的雨水,救命的雨水滋潤了他的嘴唇、他的喉嚨、他的心肺,他像一隻餓狼死死的盯着他瞄準鏡中看不見的獵物,他恨不得衝上去將對方撕成肉末。
不一會兒,雨停了。
山風吹走了腐屍散出來的氣味,草地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水窪,蒼蠅停在青石上用後肢梳理着被打濕的翅膀。
這場雨救了他和影子兩個人。
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前方遙遙的傳來:“喂小子。我不想和你再這麼玩下去了。打個商量,我這批貨出手之後分你一百萬美金怎麼樣?你們這種兵就算再厲害一輩子也賺不了這麼多錢的。”
李然沒有吭聲,他現在只想結果了影子為多日前捨命救他的班長報仇。他用他兔子一般靈敏的耳朵捕捉到聲音的方向,不失時機的扣動了扳機。
“啪!”
槍聲並不響亮,卻也驚起了林中的一片飛鳥。
這一槍並沒有打中影子,想來他一定是說完話之後換了位置,李然迅收槍,飛奔到了他早就選好的2號狙擊點趴了下去。
場中又一次陷入了死寂,只有風聲在耳邊“呼呼”的吹着。
沒時間了、李然是偷偷跑來的,他知道現在一定有很多人在找他,他必須迅的除掉影子,才能讓兄弟們不至於暴露在影子的槍口之下。
又一次抬頭看了看天色,行動時間李然定在了今天晚上,他現在要做的,能做的只有瞄準、等待。
夜幕像一隻無邊無際的大手重重的扣在了草坪的上空,扣在了李然的心坎上,沉沉的感覺讓李然的心跳莫名的加快:再黑一點、再黑一點!
就像事先為他設計好的一般,天空找不到一點星光,只有微弱的光芒透過來。李然將它的內衣撕成條狀打上了結,做成了一個“y”字形的繩帶。李然將一頭捆在身前的幾顆小草上,又將另一頭捆在了不遠處的小樹上。
他知道影子此時一定在看着他,所以他的度很緩很緩。
半個小時過去了,李然終於在影子的眼皮子底下捆好了繩子,要不是繩子太短,李然還想弄遠一點。
馬上就要行動了,李然的眼中閃過一道嗜血的寒光,林中不時傳來的鳥鳴顯得動聽了許多。
就在這時、一陣呼喚聲隱約傳了過來。
“李然!”
“李然?!”
李然聽到呼喚聲中有老黑的聲音、有猴子的聲音、還有大壯的聲音。聲音大概是從一里或者兩里之外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李然感覺就像近在咫尺。作為一名優秀的狙擊手,影子也應該聽到了這些聲音。
它像一個信號在不停的提醒李然-------加快任務進行的度。
“該死的,還有一些準備工作沒完成,算了。”李然咬了咬牙,扭動着他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慢慢的向右手方向移動。
猛的一下、李然突然拉動了“y”字的一頭,影子並沒有開槍,這也在李然的意料中。
說時遲那時快,李然又拉動了“y”字的另一頭,只聽“啪”的一聲輕響,影子扣動了扳機。“那裏!”李然往右手邊一滾,幾乎與影子同時開槍。
“啪、啪!”
影子的那顆子彈死死的鑽入了李然的右肩,李然的右肩開了一朵血花,鮮血汩汩的湧出,與此同時九點方向也傳來了影子的一聲慘叫。
李然不知道他打中了影子哪裏?影子或許是死了、或許還活着。李然已經無力再進行接下來的進攻,連日來的對峙令他身心俱疲,眼前一黑,李然昏迷了過去。
當李然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戰友們告訴李然:影子失蹤了,他像空氣一般在人間蒸,草坪上只能找到他留下的血跡。當戰友們沿着血跡追過去時,血跡卻在中途斷了線。自此,沒人知道影子是誰。
這個槍傷從那時便一直跟隨着李然,沒能幫班長報仇,成了李然畢生最大的遺憾。
“喂、李然,睡著了嗎?葯換好了,注意勤換藥、傷口別感染了。”田曉亮的聲音將李然的思緒拉回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