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頭三尺 神明在上 七
雖然很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但小穎發覺,自己正在慢慢的適應這樣的一種生活,並且有一點點的樂在其中。又有誰能拒絕這樣一段什麼都不用想,無憂無慮的日子呢。就好像小時候夏日的那個午後,一切的靜謐全都屬於自己,一如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下,靜靜地等待着自己去探索。
在最開始被老闆從店裏趕出來的時候,小穎還有些不知所措,她還在店門口多逗留了一會,期望老闆能再多告訴她一些消息。後來她發覺老闆說的都是真的。老闆說的不管了是真的不管了,剩下的事情要自己去探索,或者直到找到那個叫林兮的人,只有向那個人才能問清一切。老闆只是管她一天三頓吃飯。小穎每次進去麵館的時候,靠門的那張桌子上都有一份自己想吃的飯菜,早飯有包子豆漿油條胡辣湯,午飯有牛肉炒飯炒麵炒餅,晚飯有糖粥和炒菜。甚至有些時候,在這個地道的中國小飯館略顯油膩的桌子上會出現西餐里的烤牛排,這位名不見經傳的低調老闆似乎什麼菜都會做。雖然老闆有時候在店裏,有時候不在店裏。不過小穎下一頓想吃的飯菜總是會出現在桌子上,就算她一時半會想不到自己想吃什麼,出現的飯菜也總是合他的胃口。也不知道老闆是怎麼辦到的。或許老闆嫩讀出自己的心相吧,小穎嚼着炒飯,這樣想着。世界都停轉了,被人猜到心裏想吃什麼似乎也不算很驚奇的事情。
因為世界是靜止的,連帶着家裏的超市的各種地方的鐘錶全都停止了運轉。所以小穎在一開始並不能把握自己正處在一天當中的哪個時段。
最開始她過的顛三倒四,憑感覺計算時間的流逝是及其不靠譜的。尤其是對於睡眠的把握,一覺睡過去再醒來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有時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但可能只過去了幾分鐘,有時候覺得自己只是小眯一下,但幾個小時就消失不見。小穎拉開窗帘外面的世界永遠都是亮的。失去了鐘錶,人難道就沒辦法感知時間了嗎?小穎開始佩服起古代人來。
不過後來小穎漸漸找到了規律,在這個不動的世界中有一個可以運動的點,如同變幻莫測的浪濤中不改變位置的燈塔,以那裏為參照可以推測自己所處的位置。那就是老闆的店。那家店的時間是流動的,牆上的掛鐘會精確的指示時間,但出了店門小穎還是會蒙圈,於是她決定向老闆尋求幫助。
“老闆,我在外面要怎麼看時間啊。”小穎把餐盤送到前台,順便問道。她每天在這裏白吃白喝,老闆也不收她錢,說是受人所託,小穎不用付錢。但小穎心裏有點過意不去,所以她會力所能及的幫着做些店裏的活,擦桌送碗筷之類的。“每天過得顛三倒四的,睡覺都不安生。那個叫林兮的人還沒有把事情辦完嗎?”
“嗯,上次見她,她說還需要一段時間。”老闆仍舊在翻他的菜譜,有時候小穎會幻想那是一本記載着所有美食做法的沙之書,這樣才能讓老闆一直看下去。“不過她猜到了你會這麼問,所以托我把這個給你。”
老闆從桌下掏出一個看起來蠻精緻的盒子,灰色的絲絨表面,扎着彩色的絲帶,製作這件禮物的人細心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把自己的心意包裝成了這樣一件精美的禮品。
“這是什麼?”小穎小心翼翼的接過那個盒子,輕輕的撫摸着表面的絲絨。“這是送給我的?”
“林兮說就當這是送給你的禮物,畢竟你幫了她這麼大的忙。”老闆說,“而且她說,你的生日也快到了,這就當是對你成人的生日祝賀吧。”
“唔,雖然確實有生日這麼回事,但我不記得我認識這麼一個叫林兮的人啊,為什麼她要對我這麼好呢?我到底幫了她什麼呢,是幫忙把世界停止下來嗎?但老闆你不也說單憑我是做不到的,最終還是要靠林兮的力量。”小穎輕輕的把那個盒子放在桌上,獃獃地看着,想着想不明白的事情。
“打開看看嘍,你不記得林兮,想必是林兮覺得有這麼做的必要。”老闆望着玻璃牆外的街道,若有所思,“林兮那姑娘一向是這樣,她對別人很好,卻總是自己把事情全攬下來,一點都不知道關心下自己。既然是給你的禮物,那就收着吧,你要是能見到林兮,她肯定能把事情解釋清楚的。”
小穎輕輕的拉開絲帶,把那些精美的絲帶收好之後,慢慢的掀開了盒子。
泠冽而精緻的光從盒子裏映射出來,那是一塊機械錶。光滑的玻璃表面反射着光彩,銀色的金屬錶鏈看起來纖細但不缺乏大方,指針一格一格的走着,輕微的機械聲向外宣示時間的流動。那塊表只是靜靜地躺在盒子裏,但小穎覺得,它是一件偉大藝術家製作的藝術品,是抽象概念經由神啟在現實的具現,盒子裏裝的是可以觸摸到的時間,擁有它的人再也不會為時間而困擾,彷彿時間浪潮里永恆的指南針。這塊表看起來就價值不菲,小穎甚至屏住了呼吸,好像這塊錶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一般。
“不帶上試試嗎?”老闆說,“這就是你現在需要的東西,它可以在外面的世界指示時間。”
小穎輕輕的拿起那塊表,輕柔的戴在了左手手腕,害怕自己多用的力道會傷害到這件唯美的藝術品,她扣好錶帶,尺寸剛剛好。
“這表很貴重吧。”小穎撫摸着有些微涼的錶帶,顯出喜愛的神色,“收下的話怕不是把我賣了都還不起。”
“害,你就收着吧,林夕那姑娘送東西不會在意價格,她本人也不缺錢。”老闆看起來好像很無所謂,好像他剛剛只是給小穎的炒飯多加了個蛋。“哦對了,林夕還這麼說了,‘她要是覺得太貴重的話,下次見面就再幫我幾個忙好了。’”
“好吧,那替我向林夕道個謝,我很喜歡她送我的禮物。”小穎輕輕的撫摸着錶帶,現在這隻表沾染了她的溫度,她旋轉着手腕細細欣賞,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帶着這隻表,就好像把時間握在了手中。她將找到自己的道路,永不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