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第97章 第97章

分神愣愣地望着她。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可惜平時總愛冷臉對人,現在因過度吃驚瞪大了眼,倒像是被人拎住後頸的狗子,冒出些獃頭獃腦的無辜來。

鍾妙忍笑蹭了蹭他額頭:“睡吧。”

他早就該睡了,不過一直強撐着,被鍾妙這樣柔和地安撫着,心神一松就昏了過去。

鍾妙瞧着他的睡顏,拿手戳了戳他臉,又撥弄撥弄他睫毛,正當她打算捏出個鴨子嘴,一枚剔透水滴自湖中月影升起。

像是察覺到水滴的靠近,顧昭在昏迷中發出不安的顫抖。

鍾妙收了玩樂心思,緊緊握住他的手。

那枚水滴漂浮至兩人上空,緩緩顯現出黑白二色,在月光的籠罩下旋轉起來,最後定格為一種燦金。

下一瞬,水滴直直沒入顧昭眉心。

種種神情在顧昭的面上交替浮現,他的氣息變得微弱,面色也漸漸蒼白,就在鍾妙打算強行用權柄探查情況時,忽然察覺到手掌被他用力回握。

他像是剛從可怖夢境中倉皇逃出,拽着鍾妙的手臂投入她懷中,若不是鍾妙已有化神修為,怕是要被這小子的熱情擁抱將肋骨勒斷。

顧昭緊緊抱着她,臉蹭在鍾妙肩頭,語氣可憐極了:“師尊!師尊!方才是什麼?弟子還以為要見不到您了。”

鍾妙剛探查完他的神魂,那蓮子果然很有效用,不僅修復了原先的裂痕還附贈了層庇佑,再加上鍾妙的神明烙印,世上怕是再沒什麼能傷害到他。

那麼回頭一看顧昭現在的語氣……

她也不揭破,繼續哄着:“不怕啊,同為師說說你方才見到什麼了?”

顧昭還賴在她肩頭:“我也不知是什麼,像是走過一條極狹窄的通道,擠得骨頭生疼。”

鍾妙內心狂笑,強忍道:“竟這樣可怖?別把我們阿昭給嚇壞了。”

顧昭還惦記着方才那個親吻,師尊難得主動親他,竟然被昏睡打斷了,實在不應當!

他雖搞不清狀況,但見鍾妙態度這樣可親,當即順竿爬:“是,弟子嚇得心都砰砰跳,要師尊親親才行。”

說著說著就黏糊糊地湊過臉要親,鍾妙也不推開他,仰頭碰了碰他鼻尖,笑道:“修復神魂的夢境果然很不尋常,你現在感覺如何?身上還有哪裏不適?”

顧昭呆住了。

鍾妙湊上來親了親,又問:“重新合為一體的感覺如何?”

顧昭喃喃重複着:“合為一體?”

修復神魂的過程在外界時間過了許久,於顧昭卻快得近乎一瞬,他在意識中被塞進一條越發狹窄的通道,擠着擠着終於逃了出來,腦子裏還惦記着鍾妙說的喜歡,哪裏來得及檢查自己的狀況?

如今順着鍾妙的話一想,再仔細內視一查,原本撕裂的識海中竟當真只剩下一個神識。

那,那豈不是說……

顧昭驚得眉毛都要飛出去了,他嗷地一聲扎回鍾妙肩頭不肯起來,腦子裏全是方才自己說過的話。

什麼“怦怦跳”,什麼“親親才行”,啊!!!

他辛辛苦苦維持了這麼久的端莊成熟形象,竟然就因為一時迷糊破了功,師尊會不會覺得自己太幼稚了?師尊方才是不是在心裏笑自己?

鍾妙還要逗他:“上課還是要好好聽呀阿昭,你瞧瞧,這不是沒消失嗎?”

顧昭緊咬下唇避免自己哀嚎出聲。

鍾妙又說:“我只將魔君看作晚輩,有你一個就夠了呀。”

顧昭在腦中砰砰撞牆。

鍾妙還要講:“我怎麼不喜歡你呢?這樣會撒嬌,生的又可愛,修為又好……”

顧昭猛地抬頭,伸手捂住鍾妙的唇,臉臊得通紅。

鍾妙嘴上是不說了,眼睛裏卻明晃晃寫滿笑意。

她還不罷休,又在神明烙印里傳音:【別捂着呀,方才還有人說要師尊親親才行,治病救人要緊嘛。】

顧昭這下連脖根也紅了。

他向來知道師尊的壞心眼,卻沒想到竟然這樣促狹。

從前也不是沒遇到過被人架住的窘況,但只要他冷下臉用眼神一殺,對方就會知情知趣地後退。

然而這招對鍾妙完全不管用,她只會當作小狗齜牙,不僅毫無收斂,說不定還要誇他牙口齊整。

何況顧昭壓根就沒那個本事當真對鍾妙冷下臉。

他又急又窘,惡狠狠地盯着鍾妙盯了片刻,猛地湊上來就親。

氣勢倒蠻足,可惜沒什麼經驗,親沒親着,鼻子撞在了一處。

鍾妙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抓着他領口放聲大笑。

“你這個呆瓜,”她笑得連說話都斷斷續續,“還說不傻,我瞧你平時挺聰明的,怎麼這麼呆?”

再笑下去,這小子怕是能直接跑路把自己一頭扎進極北之地的冰川冷靜冷靜,鍾妙見好就收,捏了捏他耳垂,笑道:“好啦,不說了不說了,不許生氣。”

顧昭悶聲悶氣,臉也撇到一邊:“呆瓜沒有生氣。”

鍾妙又笑了一聲:“哪有?不呆不呆。”

小朋友看着一副鬧脾氣的神色,被她撫上側臉輕輕一帶就將頭轉了回來,鍾妙低聲笑着:“是為師不好,漏下許多課程沒教。”

哪有師尊會教徒弟這個?她卻說得理所應當。

顧昭深深望着她,順着她指尖的力道微微俯身。

年幼時的香氣再一次將他包圍。

“是,請師尊教我……”

半月後的清晨,一輛馬車停在妙音坊門前。

先是位男修邁步下來,又回身向車廂內伸手,一位女修搭着他小臂跳下馬車。

負責洒掃此處的都是新入門的弟子,見二人瞧着面生,想起昨天師姐告誡她的話,抱着掃帚快步上前。

“請問二位客人從何處來?妙音坊今日閉市,您二位或許改天再來?”

走近一看才察覺二人氣勢深不可測,小弟子緊緊抱着掃帚,被那男修一掃,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女修扶着膝蓋俯身笑道:“怎麼派你這麼個小孩兒迎客?你今年幾歲?”

女修神色可親,笑起來更是如春風拂面,小弟子漸漸放鬆下來:“我有十二歲了!今日是輪到我前來洒掃。”

女修笑了笑回頭道:“真可愛,你當年是不是也這個歲數?”

顧昭知道師尊是在調侃當年初見時的情境,無奈道:“是,師尊,您可有什麼聯繫陸坊主的法子?”

小徒弟臉皮薄,逗一逗也就算了,鍾妙直起身拿出玉符發消息,沒多時就聽到了迴音。

小弟子警惕地注視着兩人,忽然聽見身後大門吱呀一聲,竟是坊主親自開門迎了出來。

他們從前也時常隔了數月不見,陸和鈴按慣例將鍾妙掃視一番,見她氣色良好也沒帶什麼傷,心裏安定了些。

朝顧昭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陸和鈴牽着鍾妙向里走,一路低聲問些情況。

鍾妙笑嘻嘻的:“能有什麼大事?就是出去玩了一圈,沒遇到什麼麻煩。”

陸和鈴見她說得輕鬆,又朝後偏了偏頭,意思是問顧昭的情況。

鍾妙還是笑嘻嘻的:“啊呀,這個下次同你說!”

她見陸和鈴還要追問,連忙從袋中掏出石盒遞給她:“我這回帶了好東西回來,你打開瞧瞧?”

陸和鈴無奈瞧了她一眼,只好將話題繞開。

兩人順着九曲迴廊向內走,顧昭緊緊跟在鍾妙身後,不時警惕掃視,生怕又冒出幾個長老將他拉去談話。

好在一路沒什麼波折,三人在後花園坐定,蘇荷站在一旁依次添茶,鍾妙瞧着桌上的糕點,忽然問道:“咦?和鈴你們這兒什麼時候多了道桂花糕?”

妙音坊拿來待客的點心向來有例數在,除非特特提了要加,否則做來做去總是那麼幾種。

陸和鈴嘆了口氣,話還沒出口,就有個身影從樹後頭繞了出來。

“嘿你這丫頭,怎麼只許給你加,不許給我加?”顧可笙上來直取桂花糕,伸手點了點鐘妙,“好個沒良心的小混蛋,將爛攤子丟給師兄處理,跑哪兒去玩了?”

同隔壁世界那個心如死灰的天機引相處了許久,猛然被師兄這麼親切地罵兩句,倒意外生出些欣慰來。

顧可笙被鍾妙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你等等,你歲數比我小啊,別拿這眼神看我。”

鍾妙的感動還沒維持到一息就破功,她向後一靠:“但我修為比你高,話說回來,若是當真在什麼門派里,你現在是不是應當喊我師叔?”

顧可笙方才還在處理雜務,聽說師妹到了才匆匆趕來,聽她這麼一說,抬眼一打量,不得了!這小混蛋竟當真不聲不響化神了!

他驚得捏碎了枚桂花糕,顧不上心疼,跳起來繞着鍾妙看了兩圈,愣是一點偽裝的痕迹都沒瞧出來。

“你真化神了?”顧可笙見鍾妙點頭,瞬間心如死灰,“完了,我師妹竟然化神了,我要挨揍了。”

鍾妙哼哼笑了幾聲,又問:“師父呢?我前兩天專門去鐘山一趟,怎麼沒瞧見他?”

說到這個,顧可笙更是發不完的牢騷:“師尊他老人家哪裏還有心思呆在鐘山,你不是將師祖請回來了么?兩人滿打滿算在鐘山帶了三天,第四日就出門雲遊去了。”

這三天多半不是為了給徒弟交代什麼事,估計還是等師祖養好身體。

顧可笙哀嘆:“可憐我痴情散人寫了百多年話本,最後竟落到這般下場,師妹!師兄就只有你了!”

他起身就想拉着鍾妙來一出執手相看淚眼,鍾妙的右手倒放在桌上,顧可笙將她左手也拽出來——怎麼上頭還掛着個顧昭?

小師妹含蓄一笑:“師兄,對不住,怕是只有你了。”

顧可笙如遭雷擊。

他轉頭看向陸和鈴,見這位瞧着竟然毫不意外,大聲質問:“陸坊主!你難道就這麼看着?”

陸和鈴假裝飲茶。

她不看着還能怎麼著?擺明了鍾妙就愛慣着他。

方才顧可笙坐在對面瞧不清楚,她卻是親眼看着顧昭是怎麼端着張正經臉在桌下撒嬌耍賴硬要牽手。

怎麼你一個正道魁首還有兩副面孔呢?陸和鈴嘖了一聲,被膩歪得牙疼。

失去陸和鈴的聲援,小師妹又向來不怎麼尊重大師兄的威嚴,顧可笙嘆息一聲,緊緊抱住自己,委頓在桌邊不說話了。

鍾妙懶得給他搭戲,轉頭問起中州的情況。

陸和鈴敲了敲桌面:“倒沒什麼大變動,你做事向來妥帖,前陣子倒是聽說世家又鬧騰出什麼亂子,多半還是些家醜。”

鍾妙從南疆拿來的藥物極好用,加上妙音坊警戒,順着之前留下的脈絡一查,還不等那些人發作起來就清繳了乾淨。

眼下中州難得平靜,只是陸和鈴實在煩了世家找事的能耐,乾脆與顧可笙聯手徹查,最近也到了收尾階段。

顧可笙假哭一聲:“可憐我堂堂大師兄,師尊不疼,師妹不愛,你們都各有愛巢了,我只能在外做工討討生活。”

鍾妙聽他假哭聽得發麻,又想起顧昭看的那些話本:“我瞧着你同阿昭很聊得來,怎麼現在又不滿意了?”

顧可笙確實很同顧昭聊得來。

師門四人,師尊是個修無情道的,師妹那比無情道還無情些,唯有師侄還算有救,有一日忽然來問他討些話本看。

雖說痴情散人的話本早就遠銷中州內外,但能得到師門的認可,那比賺多少靈石都來勁些!

且顧昭不僅是面上客氣,每次顧可笙向他寄了話本,隔陣子就能收到顧昭的回信,寫得那叫一個真誠,一看就是認認真真看完了的,不像鍾妙次次都是敷衍!

顧可笙一度將顧昭引為知己,沒想到會在多年後遭到這樣的背刺!

他瞧瞧鍾妙又瞧瞧顧昭,更是悲從中來。

鍾妙被煩得沒辦法,問:“師兄可還有什麼想說的么?”

顧可笙哀嘆一聲:“我還能有什麼想說的?那我不成惡毒男配了么?不成!不成!”

他收拾好心情,又忽然生出些好奇,搓着手靠過來:“那要不這樣,為了以示補償,你們同我講講到底是什麼狀況唄?”

顧可笙在鍾妙警惕的眼神中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也不用很多,主要是我下一本話本在打大綱了,師徒禁戀,火爆中州啊!”

鍾妙一拍桌子反手解劍,當即就要越過去抓師兄的衣領。

從前鍾妙還在元嬰時顧可笙就打不過她,如今師妹突破化神,再留下來鐵定要挨打。

顧可笙嗷一聲躥起來,屁股着火一般向外逃去。

眨眼間就沒了師兄妹二人的影子,陸和鈴料到會是這個結果,給自己慢悠悠又續了杯茶。

當天夜裏,鍾妙忽然起了興緻要教顧昭畫符。

她雖然陣法學得稀爛,但大抵是闖秘境尋寶尋多了,對符咒倒很有了解,左右閑着沒事,乾脆撿起教書老本行。

只要能與鍾妙一同做些什麼,顧昭向來是什麼都好。

他老老實實跟着鍾妙的指導畫了一張,正糾結着怎麼開口能讓師尊也扶着自己的筆畫幾道,卻聽門外有什麼東西輕輕敲了幾聲。

鍾妙打開門,飛進來一隻紙鶴。

摺紙鶴傳音是周旭最喜歡的把戲,她剛接在手上,紙鶴就開合著嘴大喊:“妙妙!妙妙!快來,就等你了!來湖心亭喝酒啊!”

鍾妙笑了一聲:“我險些忘了,確實約了要去。”

她俯身在顧昭臉上親了親:“你乖乖的,若是累了就明天再寫,不着急。”

顧昭卻悄悄揪住她袖子,也不看她,眼睛倒還盯着符紙:“那師尊什麼時候回來?夜裏風涼,路上又黑,要不我到時候去接師尊吧?”

鍾妙笑他:“嗯?你不是怕黑嗎?”

前兩天顧昭還用怕黑的借口挽留鍾妙不走,今天卻砸了自己的腳,他說不出什麼,就用眼睛瞧着她懇求。

鍾妙又笑了:“那不如同我一起去?”

顧昭遲疑道:“這,這怕是不好?怎麼好因為我打攪了您。”

“哪有什麼打攪不打攪的?都是自己人,”鍾妙拉着他就走,“走吧,正好帶你去瞧瞧湖上的月色甚美。”

兩人划著小舟到達湖心亭,就聽周旭怪叫一聲,從袖中掏出袋靈石丟給陸和鈴。

“竟當真叫你猜中了!”他搖頭道,“也罷,鍾妙都能同人手牽手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鍾妙牽着顧昭下船,笑着問道:“你們又拿我打什麼賭?也給我分兩成!”

周旭哼了一聲:“還不是賭你會不會把他帶來,鍾妙啊鍾妙,你這樣鋼鐵的心腸,竟也有這樣繞指柔的時候?”

他瞧了眼顧昭,又問:“說起來這輩分該怎麼算?喊師侄不對,喊嫂子更不對,算了!你們什麼時候結道侶?”

顧昭老老實實跟着鍾妙坐下,低聲道:“周島主不必煩惱,我沒什麼緊要,一切都聽師尊的。”

周旭嘶了一聲。

他也說不出這感覺是什麼,好像是在哪裏聽過這個腔調,仔細想想又有些不對勁。

想不出就不想了,周旭一揮手:“難得今日大家有空齊聚一堂,尤其是妙妙,真沒想到!”

他嘿嘿一笑:“顧師侄,我悄悄地同你說,當年追求你師尊的人,嘿!”

周旭比了個極大的距離。

“能從這排到湖那邊去呢!”

作者有話說:

師兄:被嫌棄的師兄的一生。

顧昭:一切只憑師尊高興,我沒關係的……

周旭:有被茶到,不確定,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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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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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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