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侯府上,陸茹若被長平侯夫人接來陪着齊鳶鳶。兩個姑娘家在一處,將昨日的驚險都說了,便也沒什麼再藏在心裏的。如此修整來一日,齊鳶鳶便就好了不少。
只是連累得爺爺一把年歲,還得入宮與皇家賠罪。是以打早,齊鳶鳶便拉着陸茹若在侯府門前等着老侯爺回來。
將近午時的時候,才見晌午出去的馬車回來。
齊鳶鳶早早迎了過去,卻見是長公主與老侯爺推開車門。後頭還跟着輛馬車,是宸王府上的。
見一行人都下來,齊鳶鳶方拉着陸茹若給攝政王和長公主作禮問安。
凌霆川免了眾人禮數,方送老侯爺進府上歇息。
在養心殿裏跪着那麼久,老侯爺腿腳不大好,走路的時候還一拐一拐的。齊鳶鳶看着心疼,忙問了聲,“您這是怎麼了,可是皇帝他為難您了?”
老侯爺忙是搖頭,“小事兒,小事兒。”說罷了,又看了看身側的凌霆川與玉昀,這才對孫女兒道,“今兒是好日子,咱府上人都來齊了。可不都是為你嗎?你快些將你月例銀子拿出來,去喊套席面來,留着攝政王與長公主在這兒吃頓便飯。”
齊鳶鳶聽老人家話里還能玩笑,忙也是一笑,“那定是自然的。”於是,也看了看玉昀與凌霆川,“還沒多謝長公主昨兒救我。今兒攝政王也來了。我請你們吃松月樓的荷花宴。”
將要入夏,京都城各家食館子都使出了渾身解數。這荷花宴年年都是松月樓中的夏季招牌。一桌席面十幾道菜,都得用荷花來作文章。年年都有,卻又年年都不同,是以新奇,小姐夫人們不好去外頭吃,叫來府上便有專人來送。
這會兒將快到了午時,玉昀也想多陪老人家一陣,便沒走。一旁凌霆川更是閑散得不行,不過尋了個新地方喝茶。
哪個攝政王當得這麼輕鬆啊?他左右是不想理會,全權交給江隨和小皇帝了。
不多時候,松月樓的席面便送了過來。即便每年菜樣兒都要變一番,那道荷葉燒雞定是不會少的。玉昀吃過幾回,雞肉嫩,帶着荷葉清香,其中調味則重鹹味兒,落了些許茱萸,又辣得恰到好處。
聽聞小妹請客,世子爺一併也來了。老侯爺在小輩面前不怎麼擺譜。齊鳶鳶招待眾人便也自在。眾人自也沒提昨日的事,便當是陪着老侯爺吃一頓便飯。
玉昀喜歡荷葉燒雞,將雞翅夾來,用筷子拆骨分肉。再一絲絲地送進嘴裏。
見她用得如此的矜持精心,一旁凌霆川低聲笑了笑,“看來宮中伙食不錯,公主近日是養好了。”
“……”玉昀當他面,吃過幾回飯。一回是在崑山行宮,那會兒將和陸北喬鬧開了,整晚沒用過東西,自然用得沒顧什麼儀態;後來出京城回來,投靠宸王府,城外吃食粗糙,難得遇到京城好菜,吃起來更是趕緊。
這會兒是真真養好了,胃裏不空,見着喜歡吃的,也知道慢嚼細咽,講究極了。這般教養,還是宮中嬤嬤教的。不過也看場合,民以食為天,吃食為本能,實在太過狼狽的時候,便也顧不上什麼儀態不儀態的。
“皇叔客氣了。在宮中,吃得的確比宸王府上好一些。”宸王府廚房作食多是清淡的,只因府上主人還得養病。
“那自然是的。”
“以往是孤委屈公主了。”
“可不么?”玉昀垂眸繼續吃着自己碾好的雞絲,也懶得看他。“王府的廚子最好換一個。”
“那便不必了,孤覺着挺好。左右公主日後便遷往長公主府了。不必再忍受王府廚藝。”
“是是是。那您隨意便好。”
話給玉昀說盡了,抬眸方見眾人持着筷子,不大敢做聲。世子爺忙咳嗽了兩聲,給齊鳶鳶夾菜。“你多吃點。”齊鳶鳶笑了笑,“茹若也多吃。”
陸茹若到底慌了,只好埋頭吃齊鳶鳶夾來的菜。
只是那般冰冷攝政王,平素事不關己,卻調侃起長公主的胃口。長公主也是個膽兒肥的,還評價起王府的廚子,還建議攝政王換一個。眾人都看得提心弔膽的,長公主卻好似習以為常了,最後一句話竟說得有些不耐煩。攝政王也不惱…
老侯爺卻沒眾人那麼提心弔膽,看得清清楚楚的,笑着與玉昀又夾了個雞腿,“公主喜歡,便多用一些嘛。可不用聽他的。”
玉昀沒跟老侯爺客氣,又將雞腿上的肉都拆成了雞絲,繼續吃着。凌霆川抿抿唇沒說話,自顧自端了碗荷花露來飲。玉昀正好吃辣了,耳朵都紅了,正好掃見他手中的東西。
凌霆川將要送去自己嘴邊的荷花露,只好端到她面前。又自己再去端一碗來。
這般小動作,眾人看着眼裏,也不敢說什麼。只待用完午膳,二人一道走開,去書房陪老侯爺下棋了,齊鳶鳶方拉着陸茹若問着,“你嫂嫂…不對,是前嫂嫂。攝政王是不是…”
陸茹若將將喝了口淡茶漱口,囫圇一口咽了咽,“你也看着是?我也覺着是。”
“阿兄侍奉攝政王好些時候了,哪裏見他近過女子呀。端荷花露的時候的眼神,啊呀…我都不好意思看。”
陸茹若點頭如啄米,“公主好似沒在意似的。可攝政王看她好多回。”
“……”
說起這種小情思,兩個姑娘家便停不下來了。一會兒又扯到時行的話本上去了。
書房裏,凌霆川陪着老侯爺正下棋。玉昀則尋著書桌,替齊鳶鳶擬帖子。
方在席上說起去虛彌庵堂里修行的事,齊鳶鳶也覺着正好。她這會兒若要議親,別人也得擔心會不會得罪了皇帝。更莫提那些關乎她名聲的事。
玉昀左右都出來了,便乾脆在侯府將帖子擬了。也省得再叫人送一趟。阿翡替她磨墨,便持着小狼毫打了遍草稿,又再紙上重新落稿。寫好了,自從腰間取出自己的章印來,藉著書桌上的硃砂,落了款。
翊王是父皇的堂兄,早年間便戰王了。翊王妃便與父皇請命,立了那間庵堂,一開始只是想來替翊王守寡。後來便成了收留遺孀的地方。再後來,乾脆在庵堂里,又建了學堂。專收養些孤女。與其將人送去教坊司或者南城巷子,到不如教人讀好了書,替庵堂里經營些田產生意的,一行人也好過日子。
也因為這樣,虛彌庵堂里修行並不算苦修,反倒與平常官眷府上作姑娘沒什麼兩樣。以往若姑娘家犯錯,也是可以送去的,就看翊王妃樂不樂意收。若是收下了,便也跟着翊王妃學學東西,讀書、經營,往後再嫁去夫家,都是能用得上的技能。
玉昀很快擬好了,那邊的棋卻還未下完。凌霆川卻似是聽得了動靜,往她這邊瞥了一瞥。很快,目光又重新落回到棋盤上,手指捏着的棋子,也一併落了下去。
玉昀將帖子擱在書桌上,方起身尋着老侯爺身旁坐下了。老侯爺正發愁呢,不知該往哪兒落。
玉昀卻也規規矩矩的,觀棋不語,以往陪着皇爺爺沒少與老太爺下棋,她自都是不說話的。只尋着桌角上擺着的一籃鹽漬的杏子,挑了幾顆飽滿的來吃。咬一口,便覺着有些咸了,遂扔去了自己的茶碗裏,作梅子茶飲。
鹽是貴的,用來泡杏子,也唯有京城裏才這般用。
凌霆川見她喝着梅子茶,便問起,“好喝么?”
她沒看他,吹着茶麵兒上的熱氣:“好喝的。”
聽她如此說,那人端着自己的茶碗,揭了碗蓋兒送來她面前,“有勞公主。”
“……”玉昀看着,是問她要杏子的意思。便就去籃子裏又挑了兩個大的,捏着落進了他的茶碗裏。
那人很快嘗了一口,點評道,“有點兒咸了。”
“那,叫阿翡換過一盞來吧。”玉昀看了看阿翡,阿翡正來了,卻見他將茶碗撂在桌上,用手背將茶碗往裏側擋了擋。
“罷了,都快用完了。”
“……”阿翡只好往旁的地方站了站。
玉昀將人支開,“去與我添盞茶來。”
這局棋下得久,小半個時辰,方才算是分出勝負。老侯爺是精神乏了,方小輸了半子。凌霆川只道是運氣,見老侯爺精神不好,便提起要走。
玉昀也不多留了,隨他一道兒出來,往侯府門前尋各自的馬車去。
“今兒不管怎樣,都是要多謝皇叔的。顯兒如今的性子,是被養的越來越乖戾了。好在老侯爺未被怎樣,若不然,我也不知如何與長平侯府上交代了。”
凌霆川負手行在一旁,也未側眸,只道,“小皇帝要立威了,也是公主教的。後悔么?”
“……”玉昀自也知道這話里的意思。原本凌成顯還算是乖順,在馬場上嘗過一回封將的快意,便真要當家做主了。可他哪裏會?“後悔,卻也談不上。大周的邊土還是需要鎮北將軍的。我覺着,賀蘭將軍很好。顯兒的眼光,也很好。”
“哦?”旁側的人這才看了看她,“還很是護短?”
“卻也不是。不過是皇叔不想理會的事情,我替皇叔辦了。”
凌霆川哼笑了聲,“還是那麼牙尖嘴利。”
“過獎。”
說話之間,二人已行出侯府。各自馬車都在候着,便就分道揚鑣。
臨上馬車之前,玉昀望了望對面車裏。卻見那邊的車簾被人霍廣緩緩放落了下來。凌霆川在車中,也望着她這裏。撞上她的目光,於是微微頷首,當是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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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已是入了夏。皇城裏待久了悶,好在禮部給小皇帝籌備了一場點將大典,正給鎮北將軍送行。
原舒長衛帶回來的舊部,還有些殘餘。待舒長衛死後,便也知道舒家大勢已去。等賀蘭亦重新到了軍營,便又加緊操練,將卒之間已然默契有加。加上兵部新籌的新軍,統共五萬餘人。這個時節,正往北疆出發。
大軍駐軍在京城開外三十里,一日馬程方能趕到。
玉昀帶着成堯也一併出行。帖子是陸時行給的。經得北疆封將一事,內閣三人對玉昀頗有些感激之心。治國不易,做賢臣不易,服侍一個心智不全的小皇帝,更是不易。
玉昀卻沒那麼重的包袱,今兒出來,便是帶着成堯散散心。只是沿途風光,並不叫人愉悅。即便走得是官道,路過些許驛站小鎮,依舊能望見難民蹤影。
如此走了一路,成堯也有所察覺。
“皇長姐,可是京郊出過什麼大難了?為何這樣?”
玉昀在京中呆了幾月,卻也並未聽聞過什麼大難。內閣幾人也未曾提起過,許是早前封將之事已足夠讓他們保持忙碌,而京郊這般模樣,卻還無人知道。
午膳在馬車裏用,是御膳房提前備好的乾糧。白米磨粉落紅糖紅棗蒸成了糕點,帶着紅糖與紅棗的焦香,十分香甜可口。玉昀吃了幾口,便聽車馬外頭起了人聲。
腳步聲凌亂,是難民圍了過來。幾聲苦叫,幾聲哀怨。不是別的,餓的。
玉昀落了馬車,成堯的蒸糕還在嘴裏吃着,頓時也不香了。
齊靖安一旁與凌霆川同車,這會兒也落車來看看情況。見那邊被錦衣衛攔下的難民還向著食物往裏頭涌動,齊靖安擰了擰眉頭。內閣幾人也一併齊了,便要一道去問個大概。
成堯只將剩下的幾個蒸糕都從車上帶了下來,往陸時行面前遞了過去。“陸左輔,我這裏還剩一些,你要過去,便給他們都散了吧。”
“五皇子,這可使不得。”陸時行只將那食盒子推了回來,“這幾個蒸糕定是不夠分,如此散步,只會引起動亂。若要施糧,還得一步步來,急不得。”
玉昀這方將成堯牽了回來。“那便罷了。”
待齊靖安並陸時行一行走開,玉昀方指了指一旁樹下。“食盒子你留在那兒,待我們走開了,他們自然會尋來吃了。”
小少年笑了,依着辦了。
少許時候,一行車馬重新上路。齊靖安這會兒也正回了馬車裏頭,見凌霆川獨自用着茶點,方回報了聲。
“那些百姓,道是家中土地被官府佔用了。無田可耕,無家可歸。方落為流民。”
凌霆川抿着茶,淡淡應聲,“知道了。”
見人聽得漫不經心,齊靖安也只好默默嘆氣了聲,又望向窗外,好在陸時行已去長公主那兒報話了。
“陸左輔是說,百姓耕地被官府佔了?順天府哪裏來的這麼大的膽子?”玉昀一手撩開車窗上的小簾,正問着車下小步跑着的陸時行。
“這事情蹊蹺,臣還得叫人仔細查查。”
成堯一旁聽着,只待陸時行說完,方道。“沒飯吃,會死人。天也越來越熱了。”
“是。可眼下,只能待點將大典完了之後,回京城在打算賑災之事。”
玉昀聽着成堯話里的意思,自與陸時行解釋。“我想五皇子是說,若不能及時處理那些難民的屍身,這樣的天氣,怕是會起疫病。”
陸時行這才恍然,“公主與五皇子擔心得是。看來,還得先問太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