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臘八時節。
今年的新雪還未曾落下,梅花卻已開了兩枝。粉色的骨朵從小軒窗里冒來妝枱前。幽幽香氣,盈盈在寢殿裏。
妝枱前,女子一身青色的小氅,雪白的狐毛茸茸蹙在領口,髮髻將將綰了一半,正喚婢子尋些發簪來。
女子膚色瓷白,青絲垂落腰間,身形單薄了些,斜斜坐着的模樣,溫婉纖美。又因是久病初愈的緣故,兩頰還沒有什麼血色。卻掩不住眉眼之間的一派明媚。
這是先帝的長女,名喚玉昀,便也是本朝最得寵的公主。
可那,也是年前的事兒了。
自去年起,先帝便一直卧病在床,直至今年八月,終是沒撐過秋日。
先帝早前待她甚好,因得至親崩故,玉昀這一病,便從七月一直卧榻至如今,已有小半載了。
眼見下晌的日頭已經斜了,婢子輕音撂下手裏的玉梳,忙要去合上窗戶。主兒病雖是好了,可未免病情反覆,太醫囑咐過還得好生注意防寒。
卻聽主兒道了聲:“留着它罷。”
輕音勸道,“主兒身子才好些,方還有些暖陽,眼下就要入夜了,便該要寒了。”
玉昀微微側眸,“我打小便喜歡這北邊兒來的風。這陣子你們人人都防着我。如今病也好了,總該由我一回。”
輕音知道擰不過主兒的喜歡,只好喊着阿翡來。“你再炭爐子搬近來些。”
兩個小婢都是玉昀自幼帶在身旁的。便也一同雖她出嫁來了陸府上。
阿翡只比玉昀小一歲,也早已長熟。端着炭火來的時候,又順道兒傳了話。“主母那邊來了人,道是福安堂已去了好些人了。問主兒什麼時候過去。”
“便就要走了。”話雖如此說,玉昀卻沒打算起身。夜裏是臘八節慶家宴,長輩妯娌們都去,妝面兒可不能怠慢了。
她才將將出了病,身上還有喪孝,便不宜太過明艷。選了只淡紫色的胭脂,叫人覺着更有幾分病弱之美。又挑了兩支白玉梅花簪叫輕音戴上,配上朵白狐毛的絨花,襯着冬日的節氣,方算是好了。
輕音又捧來衣裙,替主兒解了身上的小氅,打算侍奉更衣。
那身小氅自有些厚重,落了下來,才見少女內里的寢衣。冬日裏,寢衣也作得有些厚度,可少女腰線輕盈,體態如山水淡墨,秀美溫韻。也能稍稍看得清楚。
輕音卻不覺有些心疼,“主兒這陣子瘦了好些,出了病,該要好生養起來才是。”
“自然會的。”玉昀淡淡應着。有誰又會不惜得自己的身子呢。
輕音拎起衣衫,水綠的襖子,月白的襦裙,一一替主兒穿上。衣面上的刺繡暗紋精緻秀美,卻並不打眼。貴氣是貴氣的,但得藏着。
陸府家主不喜奢靡,主兒自從皇家嫁過來之後,便也隨了家風。至於那些青的白的,又都是駙馬喜歡的。這兩年來,主兒新添的衣物,便都是如此的顏色。
素是素了些,卻也掩不住主兒的美貌。
想來仙去的皇後娘娘賀蘭氏已是頂好的美人,主兒卻更青出於藍。不僅一雙眼睛像極了皇後娘娘,眉眼之間,還多承了些許皇家英氣。
多有人說,那是像了主兒的祖父孝武皇帝。因主兒自幼,便是在孝武皇帝膝下長大的。
聽聞那時,先太上皇夜裏批閱奏摺的時候,都會讓人將小公主接去養心殿,抱在膝上哄玩兒,後來又親自教小公主讀書寫字。那份恩寵,自便養成了主兒這般性子。喜歡什麼,便能輕易得了。
唯有一件,便是駙馬陸北喬。自十歲時在馬宴上見着陸家小公子,主兒便喜歡了許久。可直至大婚,也未曾將人捂暖。
福安堂里已是華燈初上。幾個家僕見得公主一行過來,連連拜了拜。隨後由管家福伯將人往裏頭引着。
入了院子,自要過兩旁的抄手游廊,樑上雕樑畫棟,以往還作的是四君子圖,如今卻是換作了八仙過海。玉昀草草一眼便就見着了,才問了問前頭的福伯。
“看來是請人來修葺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