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莊周夢蝶
大鄴王朝,至西之地不夜城的城主府後花園,身材健碩,膚色黝黑,着橙色袍子的仲西侯斜倚石椅上。
這西地之主這會兒看着西邊將落的太陽徐徐出了口氣,身側的小石桌上刻的是個棋盤,可這個棋盤石桌,與仲西侯而言,其作用就是用來放劍,擦劍,磨劍。
如今,這石桌上就放了一柄自劍刃至劍座劍柄均為橙色的寶劍。
一旁的劍鞘不是橙色,是黑色。
劍鞘簡單,不見花紋與裝飾,好似就是隨意撿了塊黑木打造,純粹用來收劍。
看似愜意,可這會兒仲西侯眉頭緊鎖,頗為鬱悶。
在他身後,幾個面覆鬼鸞面具的黑色輕甲站若石雕。
這幾個黑色輕甲看似冰冷冷,可那混亂的氣息,也說明了這幾人此刻內心慌亂,有些無措。
沉默有頃,仲西侯開口,語氣平淡:“死了多少兄弟?”
幾個黑色輕甲以為自己聽錯了,遲鈍之後站在最前頭那人恭敬回道:“宙字部的兄弟,無人生還。”
宙字部的人悉數殞命?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仲西侯長長吐出一口氣:“去他的生死有命,讓兄弟們安心養傷。”
“侯爺······”
還是站在最前頭的那個黑色輕甲,可他張嘴才吐出這麼兩個字,仲西侯輕輕一聲“嗯”便令這名黑色輕甲不敢再繼續言語。
無話可說,幾個黑色輕甲抱拳之後,身影閃動,若鬼魅一般消失無形。
黑色輕甲們都走了,仲西侯再度看天,神似發獃。他的手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物件,那是一塊碎玉,紅中帶黑,不顯剔透。
仲西侯把玩一般摩挲着這塊碎玉,眼神有些許的渙散。
上一世自己九九七地產狗的卑微人生過去了,到了這一世,自己依舊是個勞碌命,過不得清閑日子。
“書難,可能同孤講講這陸吾玉盤的用處?”
仲西侯問了,那個樣貌清秀,白膚細膩,在一旁執筆硃砂,在明黃符紙上勾畫的年輕道士停下了動作。
“侯爺,可要小道取出天書,供侯爺一觀?”
仲西侯擺了擺手:“且告訴孤,這陸吾玉盤的用處便是。”
年輕道士微微點頭:“侯爺聰穎,自知道陸吾為何。掌管帝下之都,兼掌天之九部。這個陸吾玉盤說到底,不過一把鑰匙。”
“鑰匙?”
“是也,打開仙府禁地的鑰匙。可,也不過只是鑰匙的碎片。”
聽得仙府禁地,仲西侯微微搖頭,黑炭臉上神情不屑:“當真有趣,又是什麼修仙大話么?那這陸吾玉盤,碎了也就碎了,被人盜走,也就盜走吧。”
若這陸吾玉盤當真只是什麼打開仙府禁地的鑰匙,為那些修仙者所圖,仲西侯倒是當真不在意。可書難接下來的話,卻是令這西地之主不由頭大。
“若只如此,那侯爺就權當丟了件價可傾城的寶貝就是了,可這陸吾玉盤,卻是關乎你大鄴王朝的氣運。”
聽得關於王朝氣運,仲西侯登時就從石椅上坐了起來,神情凝重看向了書難。
這道君一臉壞笑,補充道:“陸吾玉盤原本與傳國玉璽放於同一木匣,藏納王朝氣運。自擎羊之亂后,陸吾玉盤消失。人皆以為是擎羊之亂亂了王國氣運,實則,單純就只是這陸吾玉盤失竊而已。”
“所以,孤安居西地,大鄴王朝氣運破敗,與孤西地何干?”
道君又是微微壞笑,也不理會仲西侯這是真話,還是玩笑,他只管自己繼續:“侯爺,陸吾玉盤既然被打碎,怕是除了侯爺手上這一塊碎片,其餘的,已悉數為人帶離了不夜城。侯爺可想知曉陸吾玉盤別的用處?”
仲西侯微微挑眉,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是要書難說明重點,莫再廢話。
書難倒好,沒直接往下說,反倒是端起茶杯,抿了口,潤了潤喉嚨,這才繼續:“陸吾玉盤的碎片,可提升個人氣運,有助修行。若是拼合成完整一塊,精血認主后,可竊取國運。”
“也就是說,孤本可成為這大鄴之主,卻是讓這機會蒙塵多年?”
“若侯爺心中當真如此,那確實如此。”
對於丟失讓龍座易主的機會,仲西侯當真不在意,他此刻心中所想的,是一句囑咐。
那是仲西侯死了八年的色鬼老爹的囑咐,縱然龍族再有不是,只要龍族依有人在,西地就要替龍族護住大鄴的安寧。
仲西侯的死鬼老爹仲南燕口中的龍族,自非青龍白龍那個龍族,指的是這大鄴王朝的皇族,龍姓。
“唉,死鬼老爹,色鬼老爹。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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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你,可從未給過好眼色,為何你死前還要一再叨叨,西地是大鄴的西地?”
對於這人前威嚴,暗地裏又令人無語又無奈的城主,書難早已找到了應對之策,就是無視其古怪言語及行為便可。
“如若,任由陸吾玉盤碎片流落天下,任之不管,會如何?”
對於仲西侯這個問題,書難卻是搖了搖頭:“且不說侯爺並非如此性格,若天下人都任之不管,那不過就是依照碎片數量,多些氣運加身的人罷了。可侯爺當真認為,會有人願意放棄這等奪得天下的機會,而作看客的么?”
書難話才說完,仲西侯不由齜牙:“臭道士,孤總覺得你是在罵孤,但孤一時之間找不到證據。”
對於仲西侯對他話語的額外聯想,書難依舊不會在意。
這道君起身,也看向了仲西侯看了多年的晚霞,喃喃道:“龍奪珠,而天下亂。虎嘯林,蒼生混沌。侯爺,再過幾日,小道也該告辭了。”
仲西侯正琢磨書難的前兩句,忽然聽得最後一句,他眼瞼不由微微一動,語氣少了幾分玩笑,微微冰寒:“臨城使節走了?”
書難並不意外仲西侯語氣的突變,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聽聞來的是二公子的親信,你們聊了很久?”
書難也是不由頓了下,竟不由笑出了聲:“是夠久,這位二公子想讓小道輔君臨城。侯爺,你認為小道該怎麼做?”
仲西侯起身拿起石桌上的橙色寶劍,輕言:“道君想做什麼,喜歡做什麼,不用事事與孤說道。只要道君所為,莫要叛了大鄴便可。”
說罷,這西地之主便出了這小亭,更是離開了花園。
還在亭中的道君書難愣愣聽完了這位城主的話,不由莞爾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離開花園的仲西侯回去了自己的居所,聽風樓。
聽風樓高有六層,他就獨自一人在高樓裏頭喝着商隊從內陸帶來的所謂烈酒,吹着風,繼續看着日落。
仲西侯喜歡看落日,因為大鄴也好,別國也好,人土風情各異。古時也好,今朝也好,滄海桑田諸多變化。儘管如此,日月星辰,卻是亘古如一。
他如今二十歲整,亦或說,弱冠有一,也就是虛歲二十一了。
對,曾經他人問他年齡,他習慣按身份證上的信息報出周歲。可每每如此,也會有人糾正他,年齡當以虛歲計算。
如今沒了周歲虛歲的煩惱,他今年就是二十一,也在這個世界活了二十年整。
萬幸的是,這個世界的語言與前世極為相近,多種方言並存,而雅話與那普通話又極為相似。
這個世界人們的生活習慣卻更似文獻記載中的唐宋,與之不同的,是當真存在飛天遁地,神神鬼鬼一類。
更令他感到有些許慰藉的,是這個世界的白天黑夜,也是十二個時辰,就是二十四小時。這個世界的白晝,依舊只有一顆恆星,也就是只有一個太陽。這個世界的黑夜,沒了有前世城市裏的燈火通明,也是因此能看到漫天星辰,還有那個唯一的天然衛星,也就是月亮。
“想夢裏的家了?”
女子聲音溫柔,其中關切也是七八年來不曾有變。
仲西侯回頭看向女子,她身材窈窕,穿着與自己一般的橙色長袍。長袍沒蓋住的雙手同脖頸,膚白細膩。她長發烏黑若綢緞,可惜就是這頭烏髮遮蓋住了她的臉,令人難窺其貌。
仲西侯自然好奇女子的容貌,曾經好奇,如今依舊。
可七八年過去了,他始終沒要女子撥開秀髮,讓他一睹真容。
仲西侯咧嘴微笑,或是因為常年生活在沙漠,烈陽高照,風中帶沙,是故仲西侯同大多數西地子民一般,皮膚粗糙且黑。可這也難以遮掩他生來俊俏的皮囊,反倒是使得他的雙皮眸子看上去更為明亮,笑時露出的牙齒更顯潔白。
“自然是想的,可也只是想想罷了。權當上一世就是一場夢,亦或說,如今我的存在,便是上一世的夢。”
女子掩嘴發出銀鈴般的輕笑:“小猴子何時說話這般儒生了?”
仲西侯依舊是咧嘴嘿嘿笑着,甚而語氣略帶調侃,回道:“我這是胸藏文墨虛若谷,腹有詩書氣自華。不過既然旁人認為我西地之人不善文墨,那不與那幫傻瓜爭論就是。”
說是這般說,仲西侯也是幾次好奇,懷疑。上一世曾聞莊周夢蝶,醒來不知是他夢了蝶,還是蝶夢了他。
那所謂的上一世,是不是也不過是他所夢到?亦或說,如今所聞所見,皆是上一世的他正在夢的?
究竟是莊周夢蝶,亦或蝶夢莊周,仲西侯疑惑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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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如今,也已無所謂。
不論是上一世,他在房產公司九九七的社畜人生,亦或是如今他權掌大鄴一城的地位,於他而言,活着就該好好活着。
這個世界雖說沒有了無線網絡,沒有電腦,沒有了moba遊戲。可這個世界的精彩,卻是勝過了他曾經寫過卻又爛尾的仙俠小說。
更不提,這個世界,只會有不聽話的馬,沒有失控的四輪汽車。
曾經面對迎面撞來的汽車,他避無可避,最終喪命。而如今,敢有蠢馬朝他奔撞而來,下場只會是被他一劍斬殺。
想到了前世,仲西侯不由噗嗤笑出了聲。
“你又想到了夢裏什麼好玩的趣事?”
仲西侯平復情緒,將想到的告訴了身旁的女子:“我在夢裏曾經讀過一本書,有人開局一個破碗,最終成了皇帝,且青史留名。再看我所處所擁,當真是天秀開局。”
“那,你又有何野心?”
被問及野心,仲西侯不由擺了擺手:“夢中的我,不過是個做宅子買賣的牙行夥計,無財無權。那時的我便無野心,只求安穩度日。如今所擁這般之多,又何必再去強求更多?”
女子點了點頭,卻又不由哀嘆一聲:“小猴子,我,我也希望你能安穩度日,如此一生。”
對女子的哀聲仲西侯不以為然,又是笑笑:“夢裏的我,父母沒能與我良宅駿馬,我還是愧疚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今的我,又如何能辜負父親的養育教導之恩?”
女子的雙手不由握緊,仲西侯看到她的指甲也已微微陷入了手心,似頗為糾結,為難。
不等女子開口,仲西侯搶了話:“我曾說過,為人子,事須為必為。更不提,攪動這風雲的罪魁禍首,並非我仲西侯。只是啊,如何也不曾想到,這一切的導火索,竟會是因為一塊玉盤。”
女子想過很多次,也勸過很多次,可眼前這被她稱作小猴子的小男人,每次與她的回答,均是這般。
“不管此生是否在夢中,我在這大漠生活的太久了。大漠本就荒涼,風起時的大漠更是如此。一望無垠根本就無法探尋生命跡象,然,要是真要我看着這個大漠十幾年,幾十年,我可會變?我可會瘋?我,可會無情?”
仲西侯站起了身,再度看向快要落下的太陽,繼續道:“終究,太遠的地方,看不清落日。”
聽得仲西侯吐露心聲,女子沉默有頃,最後點了點頭:“是呀,我想攔着你,可,若當真攔住了你,卻是不知······”
“我會後悔。”仲西侯自一旁取過了那柄橙色寶劍,右手雙指撫過劍身,面含微笑,“父親說,仲西侯這個名字,要我西地為侯,不可入主中原。既然父親這般要求我,那我便照做。可是呀,父親只是要我不得入主中原,並不曾要求我,不得踏足中原。”
女子回味了仲西侯這幾句話,卻是覺得眼前的小猴子,令她有幾分陌生感。
這小猴子人前孤傲,風流,不羈,可於她身前,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莫不是,小猴子不論人前人後,從未表露過真性情?
“自父親離去后,我仲西侯裝了太久的風流浪蕩子。他們想要這樣的仲西侯,那我便讓他們看到這樣的仲西侯。可如今,他們快要忘記這把劍的鋒芒,那我也該讓他們重新回憶起曾被舞雩劍支配的恐懼。你,可想看到舞雩重綻光輝?”
女子看到仲西侯笑眼裏頭的堅定,她再度沉默。
許久過後,女子緩緩開口,語氣沉重且又無奈:“小猴子,死亡,很可怕。”
仲西侯點了點頭:“我自是比任何人都明白,我雖不畏懼,卻也不想死。你怕是忘了,書難曾與我算過命,說是我手掌的生命線連到了根底,命長到能與王八爭上一爭。”
這話出口,女子原本的沉重與無奈瞬間被掃清,噗哧,再度散出銀鈴悅耳的笑聲:“堂堂一城之主,怎的與王八爭起命長來了······”
女子話未盡,卻頓住。同時,仲西侯也是覺察到,同女子一道朝着東方看去。
遠處的天空,有一團火焰在朝着聽風樓急速飛來。近了,仲西侯同女子才看清是一隻燃火的鳳凰。而那鳳凰背上,還盤膝坐了一個紅衣男子。
鳳凰停在了離聽風樓約摸兩丈遠的空中,此時能看清,鳳凰背上的人一襲紅衣,還面覆一黑甲獠牙惡鬼。
見到來人,仲西侯不由露出略帶狡黠的笑容,先這紅衣男子一步開口:“於西地,孤可看不得血案發生。”
紅衣男子也未理會仲西侯這話,聲音略顯冰寒,似為叱問:“我樓人探得師尊就在不夜城,仲城主可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