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舊案 一

001 舊案 一

雨點密密麻麻落在少女的身體上,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從自己的體內流失,她知道她可能快死了。

可惜,看不到仲夏夜的滿天星。

都說雨幕如煙,她卻只看見了漆黑一片。

都說人在死前,過往會在腦海中回放一遍,可她卻什麼都沒有浮現。

她不禁想,還會有人來救她嗎?

身上男人的動作越來越激烈,喘息也越來越重。

“咔嚓”一聲,少女的腿自腿根撕裂,匍匐在她身上的男人雙眼發出幽暗的光,那光里倒映着女孩緩緩閉上的雙眼。

十年後。

八月底,湘市鶴城落了一場雨,熱意散了過半。

21路公交車繞過一片開發區,進了熱鬧的市中心,然後穩穩地停在一所重點中學前。

約過了五秒,車上下來一個女人,白色短t,淺藍色修身牛仔,踩着小白鞋目不斜視地往三中走去,頭上的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門口的保安等人走近了,面無表情地開口:“哪個班的?班主任是誰?”

這是當她是逃課出來的不良少女了。

宋一盈盈一笑,“我是來報道的英語老師。”

說完,遞上資料。

門口保安接資料的手指骨節有些泛黃,這與他開口說話時露出的牙齒顏色一致,是個老煙鬼。

保安眯着眼將資料來回看了三遍,才想起今天確實有位來報道的新老師,聽說是因為有事連之前的培訓都沒參加。

老師?

看着不太像。

宋一面上的笑容始終乖乖巧巧,似乎不知道保安在想什麼,半句催促的話也沒有。

資料沒有問題。

保安的目光再次從宋一那張臉上劃過,皺着眉放了行。

“謝謝!”

大概是宋一的笑容看起來太過人畜無害,保安還是忍不住提醒:“你沿着這條綠蔭小道往前走,遇見岔路右轉,兩百米處就是你們教師的辦公樓,主任在那裏等你。”

“謝謝!”宋一接過保安遞過來的資料,又道了一遍謝,走前隨口問道:“重點中學,逃課的人也很多嗎?”

保安一愣,“什……什麼?”

宋一笑了笑,與保安告別,似乎確實只是隨口一問。

重點中學的綠化做得不錯,三步一景談不上,但在腐敗zf低成本走形式公園裏排得上前三。

宋一沿着綠蔭道走走停停,拐彎的時候與一個學生撞到了一起,女生穿着白底櫻桃繡花的連衣裙,笑起來的時候有兩顆虎牙。

“不好意思,姐姐。”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有遲疑,似乎是因為不確定宋一是新生還是因為自己不了解的別班的同學。

宋一沒有給她解惑,只笑着搖頭,側身給她讓道。

裙擺劃過牆角,沾染了絲絲青苔,宋一欲張口提醒兩句,女孩已經跑向了朋友,她的朋友三人,兩女一男,打扮得頗為時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等得久了,神情滿是不耐煩,說了什麼宋一聽不清,看動作,撞到宋一的女生似乎在道歉,然後將一個黑色袋子遞給了一個女生。

四人很快消失在校園一角。

宋一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從宿舍繞了一圈,穿過食堂,再從教學樓往後進了辦公樓。

保安口中正在等待宋一的主任,正坐在一堆資料面前透過厚重的眼鏡片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手中的筆連頓一下都沒有。

身上板正的深青色襯衣,沒有一絲褶皺,宋一注意到她說話的時候,臉上幾乎沒有多餘的表情,連眼睛也沒怎麼眨過。

宋一填好了信息,跟在這位賀主任身後進了辦公室,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后,她被安排在了角落一個空桌上,隨之而來的是一沓資料。

“這是教育局佈置下來的工作要求,你整理一下,爭取在16點做好,17點半開會要用。”

宋一抬頭看了眼時鐘,現在是13點20分。

“好的,賀主任。”她說。

靠窗邊的幾位年輕教師迅速抬頭看了這邊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埋進了資料里。

宋一似沒有察覺,她從包里拿出一個馬克杯,去飲水機前倒了杯水,動作不慌不忙。

靠窗那邊的老師面孔很年輕,應該和她一樣是剛來的新老師,而以這位賀老師為中心散開而坐的老師年紀中上,看來是資深教師了。

大家都在各司其職。

挺好的。

截止目前,她還沒看出來哪個是條子。

看來那件事後,國內刑警卧底的水平漲了不少。

突然,宋一喝水的動作一滯。

大概是察覺到宋一看過來的目光,肖瑜衝著她招了招手,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只是那晃眼的八顆牙齒顯得有些刻意。

宋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了個微笑,拿着水杯回了座位。

開學前的工作很繁瑣,宋一這一坐下,一直到17點半都沒起來過。

“走吧,教師大會馬上開始了,聽說教育局來了幾個大領導。”說話的是剛才跟她打招呼的肖瑜,宋一注意到這位肖瑜過來后,原本要來找她的賀主任直接轉身離開了。

她揚了揚眉,朝他伸出手,“宋一。”

肖瑜皮膚是健康色,身形健碩,看得出經常鍛煉,從他身上穿的運動裝來看,應該是位體育老師,他盯着宋一的手看了幾秒,輕輕一握,笑得十分燦爛,“肖瑜。”

“你餓不餓?”肖瑜又問。

宋一的反應很快,“沒時間吃飯?”

“時間嘛!”肖瑜衝著她眨眨眼,“擠一擠總是有的,你有什麼忌口的嗎?”

宋一喝了口水,隨即娓娓道來,“忌口得很多,我不吃動物的皮,不吃動物的內臟,不吃植物的莖,也不吃植物的根,不吃膩的東西,不吃苦的東西,不喜歡大雜燴,也不喜歡太單一,味道重的不吃,味道淡的不想吃,軟糯的不吃,但超過脆骨的硬度我會發脾氣......”

宋一話還沒說完,肖瑜臉上的笑容已經很勉強了。

“那個,那您喜歡吃什麼?”肖瑜沒忍住問。

“哦,我不吃,最近減肥。”

宋一放下水杯,看了一眼一直看着她和肖瑜的那位老師一眼,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位面相溫婉的老師是語文老師,劉靜雲,人如其名。

宋一掏出手機,“不好意思,去接個電話。”

有些覺得自己被耍但是並不想承認的肖瑜:“......”

宋一推開門走出辦公室,沿着走廊走到操場空曠處,按了接聽。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很大,似乎是站在山頂,有呼呼地風聲,“姑奶奶,還順利嗎?”

“順利。”

宋一說完,突然抬頭,正好與二樓站着的男人四目相對。

含着濕意的風卷着夏末的最後一絲熱意,在落日隱在瓦片與青葉時,悄悄地打着旋兒。

男人的眉目似遠山溫潤,又似攏着薄霧不可琢磨。

這個人,不簡單。

宋一在心裏快速下了結論。

-

“在看什麼?”

謝初回過頭,“沒什麼。”

說話的男人是謝初的好哥們言柒,兩人一塊長大,一起讀的警校,也曾言“定用生命的真誠守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無奈事生變故,言柒已經回家繼承家產了,身上價值不菲的西裝早已蓋住了當初的赤忱。

這次過來純粹是幫謝初的忙。

他問:“還在想那個發佈在內網的帖子?”

2020年7月12號,一個標題為《震驚!!!是警察一定要看!!!不看枉為rmjc!!!》的帖子悄無聲息地在內網置頂,內容與簡單粗暴的標題不同,先是概述了十多年前湘市未破案件的始末,文字描述不帶絲毫感情,典型地案件報告風,再又說了兇手至今逍遙法外,危及社會治安,很有再度犯案的可能,最後總結:破此案者,將獲得全警察的尊敬。

“那件事後,警察熱血了不少啊!”在言柒看來,單就為了獲得全警察的尊敬,就跑來破案的人除了熱血,他想不到別的形容詞。

總不至於真是為了那狗屁的尊敬。

“有什麼不可能。”謝初再次望向空曠的操場,目光落在消失在遠處走廊的纖細背影上,“見多了複雜的東西,總是會嚮往簡單。”頓了頓,“你知道的,有個目標多麼難得。”

言柒微怔,似乎想起了什麼,半晌后,自嘲一笑。

“倒也是!”

-

會議室。

宋一坐在肖瑜的旁邊,狀似無意地問,“你女朋友?”

肖瑜順着宋一的目光看過去,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但又沒法不回答,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宋一猜:“前女友?”

肖瑜很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余情未了?”

肖瑜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你可別瞎說。”

他四處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這邊,這才鬆了口氣。

“她現在的男朋友是教育局領導,萬一給我穿小鞋就完了。”

“你還怕這個?”宋一覺得這跟他放浪不羈的人設不太符合。

“怕得要死。”肖瑜吃了塊餅乾,想起什麼似的又問宋一,“你真減肥啊?”

“真減。”宋一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網紅餅乾,“無糖的?”

“很甜。”肖瑜說完,似乎意識到宋一在打趣他,又補了一句,“我每天鍛煉,就愛好這點甜食,戒不了。”

“戒不了又何必為難自己。”宋一說。

她目光落在被眾人包圍着進來的男人身上,問肖瑜:“認識他嗎?”

肖瑜看過去,舔了舔嘴邊的餅乾屑,“不認識。”

宋一突然轉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肖瑜抹了把臉,莫名其妙,“我臉上還有東西?”

宋一搖頭。

“對了。”肖瑜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依我看,新來的這位領導這張臉肯定招小姑娘喜歡,從男人的角度出發,他肯定是個渣......”

“大家辛苦了,接下來說一下這個學期的工作安排。”

肖瑜口中的渣領導半句廢話沒有,直接開始進入正題。

原本還想說點什麼的肖瑜,見狀只好噤聲。

期間,謝初沒正眼瞧過宋一一眼,一本正經地下達本學期的教學要求,彷彿剛才在操場上盯着宋一的另有其人。

而宋一看向謝初的目光就顯得有些肆無忌憚了。

惹得旁邊的肖瑜都側頭看了她好幾眼。

“.......希望大家按照分配給自己的各項教育教學任務,完成主要工作目標,不負學生,無愧家長,提高自身,一起加油!”

會議至此結束。

話音落下的同時,宋一轉身出了會議室。

-

晚上22點的鶴城,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間。

步行街擺滿了夜宵長攤,隔壁路的酒吧一條街上,形形色色地男女穿梭其中,清涼衣衫下若隱若現的年輕肉體,總能輕易地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慾望。

言柒倒沒什麼感覺,比起這些,他更擔心謝初價值九位數的腦袋。

他將車子停在入口處,面對的fetters標誌在雨刷下逐漸清晰,他不由吸了口氣,轉頭問謝初:“真不用我陪你進去?這人生地不熟的,你……”

“放心。”謝初說話間脫下西裝,換了件灰t,又從言柒口袋裏順了包煙。

“哎,你不是不抽......”

“進去裝個樣子。”謝初問他有沒有多餘的打火機,言柒無奈扔給他一個,“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不是上輩子,是小時候。”謝初糾正他,又說,“你聯繫小刀,讓他在今天0點前把這些過來的同行資料收集好,發我郵箱裏。”

“想想小刀,我頓時覺得我這些都不算什麼了。”言柒嘀咕了一句,在謝初看過來前立馬說:“行,知道。”

想他堂堂言氏掌權人,淪落到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司機,冤屈何處訴?

答:冤屈無地訴。

fetters酒吧是鶴城最大的一家酒吧,年輕男女的極樂天堂,鶴城晚報上有一句話就是形容fetters的:以酒為池,以肉為林,為長夜之飲;而fetters獨擅其美。

按理說,這樣的壟斷經營很容易遭到抵制,但是fetters卻越開越大,可見一斑。

此時的fetters酒吧氣氛正嗨,dj操控着節奏感極強的音樂,將人體內的多巴胺拱到極致。舞台中央那一群打扮潮流衣着清涼的年輕人正在炫彩地燈光下毫無律動地扭脖子晃腦。

獨擅其美,美的就是這酒肉池林。

二樓,宋一將挽着的頭髮扯下來,雙手承在欄杆上,看着那個在教師大會上西裝領帶一本正經發言的領導,搖身一變,着海王打扮不緊不慢地進了卡座。

她無聲地吹了聲口哨。

有意思。

------題外話------

本書是披着懸疑外衣的言情,男主謝初,女主宋一,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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