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 隱者歸還蓮花幻術 舊人回望
高牆拆除后,一開始沒有村民有膽量往大峽谷遷移,只有小栓子和王長義、王娟父女倆例外。
因那王老漢年紀已大,再出船打魚,身子骨已然吃不消,義女王娟雖然喜好漁家生活,但畢竟是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多有不便,於是就將漁船典當了,和小栓子約定,三個人在大峽谷深處定居下來。
拆遷隊幫助兩戶人家蓋起了新房子,還開墾了幾畝荒地。
那大峽谷的土地非常肥沃,比起小石頭村村北的耕地來不知要強上幾倍,滿地的莊稼綠油油的一片,長勢喜人。
然而,又有傳說,每當深夜就有一個有頭沒臉的幽靈出沒,令人生怖。
不過,幾年過去了,大家見兩戶人家在大峽谷里相安無事,年年豐收,生活富足,就有膽大動心的,也遷了來。
後來,更有朝廷動員組織其他邊遠貧瘠地區大批農戶陸續遷移過來,特別是從西山州遷過來很多移民,很快就發展成了一個大大的村鎮,規模遠遠超過了小石頭村,取名為大峽谷鎮。
而那關於幽靈出沒的傳說便也就在人們忙碌的生活中間漸漸淡忘了。
不僅如此,隨着大峽谷鎮的日漸興起,又有大批大批的移民先後遷徙至此,沿着大峽谷向南部不斷開墾擴張,建立了一個又一個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村鎮城市。
直至有一天延伸到大峽谷的最南端,那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邊有一巨石,上書大字:“天涯之角”。
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秋天的山間總是多姿多彩,成熟的果實和那些泛着紅褐或者枯黃顏色的枝葉別有一番景緻,給人一種充實和收穫的感覺。不過,每當一陣陣冷風吹過,滿地的枯葉和飛揚的落花又使人不免覺得有一種蕭殺之氣!
一個青衣道士身上斜背着一個黑色布包,濃密的枝葉遮擋着那人的頭臉。道士透過樹枝間的縫隙遠遠地盯住一個人。
那是一個中年女人,穿着猩紅色的斗篷,在蕭瑟的山林間顯得格外醒目。她腰間挎着長劍,手中握着彎弓,身旁一匹白馬馬腹下掛着幾件獵物。
中年女人正在四處張望,高聲喊道:“晴兒!小韋!你們在哪兒啊?”
“來啦!來啦!來啦!我們在這兒呢!”隨着幾聲十分稚氣的回答,兩個小小的孩童從林子裏跑了出來。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
小女孩叫溫晴,是溫一楠的女兒;小男孩叫呂小韋,是呂淵的兒子。那中年女子是於鳳娟。
只聽於鳳娟假裝生氣道:“小韋,晴兒,你們兩個莫要亂跑,再不聽話,下次就不帶你們上山來了。”
說罷伸手將兩個孩子一前一後抱上白馬,準備下山。
那小男孩坐在馬上沒走兩步,忽然扭過頭來對着於鳳娟道:“媽媽!媽媽!剛才那邊有個人在偷看你呢。”
“在哪兒呢?是個什麼樣的人?”於鳳娟環顧四周問道。
“就在那邊!”小男孩將手指向身後。
於鳳娟轉過頭來向身後望過去,除了一棵棵大樹以外,什麼也沒有。
達布因為火燒水蓮觀,終至引火燒身,玉陽關前被火雷擊斃。不過有一件事他卻說的一點不錯。
確實如他所言,在那一片被烈火燒毀的水蓮觀舊址之上,一座座規模更大,建築更精美的道觀拔地而起,且仍舊取名為水蓮觀。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劫後餘生的了情道長意外現身,榮任新水蓮觀主持。
這新水蓮觀落成典禮之日,自然是賓客如雲,高朋滿座。
前來相賀的嘉賓有:西疆節度使牧圖、奉遠縣一等捕頭溫一楠、方雲嶺白雲庵悟虛師太、青城山回春館妙手神醫張洪略以及傷愈復出的大空山大慧寺慧遠方丈和長白山長春觀玄真道長等。
遼州王潘文才、海州王楊炳章、冀南王劉獻真、冀州王高唐、當朝丞相許文軍、錦衣衛統領肖瑾、西山州王魏新北及其輔使姚右筱、潮遠鎮巡撫龔昭等也都遣使送來賀禮相慶。
新主聖上方為民御筆親書:“青崖寶山、水蓮仙觀”匾額,懸挂於正殿之上。
賀慶之日足足持續了三天三夜方才作罷,待眾賓客下山離去,水蓮觀便又恢復了平靜。
這一日一位身穿青色道袍,肩上斜跨黑色布包的道士來至山門前,說是有禮物送與了情道長,來者只在山門等候,卻不肯進入觀內。
了情道長聞訊趕至山門,卻只見兩個看門道士站立兩廂,並無他人。
倆道士見道長出來,便將一包裹遞與道長。
了情道長問:“來客何在?”
一道士道:“已然離去。”
了情道長打開包裹,見裏面是一部藍顏色的線裝書,封面書名分明是四個大字:“蓮花幻術”!
另附上一紙書信曰:“想當初,若風若月,行為偏激,做事不當,悔之晚矣。今將觀中之寶,禍起之物《蓮花幻術》奉上,願其得安。若風已亡,葬於竹林,念其終是水蓮觀同道中人,萬求慈悲為懷,恕其罪過一二,亦使其得安。若月泣拜。”
了情道長讀罷,仰天長嘆。
轉眼到了這一年冬季,大雪過後,大地一片銀裝素裹,好一片冰雪潔凈世界。
保安府鎮一弄堂口外,一群頑童正在雪地里玩着滾雪球、堆雪人、打雪仗,互相嬉戲追逐,不亦樂乎。
一個雲遊模樣的道士來到弄堂口,這道士穿着厚厚的青色道袍,戴着一頂厚厚的氈帽,遮蔽了大半個臉,身上斜斜地背着一個黑色的布包,遠遠地望着這一群孩子們。
這時候,一個年輕女子從弄堂里走出來,這女人面容姣好,風姿迷人。
一個像是一群孩童孩子頭的小男孩見到她,歡快地連聲喊着:“媽媽!媽媽!”,張開兩隻小手,向那女子跑過去。
小男孩抱住媽媽的雙腿,仰着紅彤彤的小臉和媽媽親昵地說了幾句話,就牽着媽媽的手一蹦一跳的向弄堂深處走去。
那道士注視着母子倆好一會兒子,直到母女倆的身影消失在弄堂里,這才轉身默默地走開了。
第二天,這個道士又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同一地點,他招手招呼昨日那小男孩過來,那小男孩慢慢走過來,怯怯地望着他那張臉,那是一張令人恐懼的臉,黑一塊紫一塊的,如同傳說中的幽靈。
小男孩似乎有些膽怯,轉身欲跑開。
道士開口說話了:“不要怕,我有一樣好東西送與你,可好?”
那孩子就用一雙水靈靈的黑黑的大眼睛盯着道士看,臉上沒有了怯意,卻充滿了好奇。那眼神跟那道士躲在帽檐下的眼神竟然如出一轍。
“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呀?”道士和藹可親地問道。
“宮城風月。”小男孩說。
“好名字。來,把這東西拿好。有點重,拿好喲。”道士說著摘下身上背着的黑色布包,輕輕遞給了小男孩。
那叫做宮城風月的小男孩接過那布包,對於一個小男孩來說,那東西拿起來果然有點重。
小男孩將布包放在腳下,蹲下來,好奇地打開那布包,想看看那裏面是個什麼東西。
“風月,回家吃飯啦。”這時候,弄堂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正是昨日這小男孩的媽媽。
小男孩卻不答話,只怔怔地看着那布包里的東西發愣。
女人來到小男孩身邊見狀問道:“風月,在看什麼呢?這是什麼東西?”
小男孩將那東西遞給媽媽,年輕女人看了,不由得也呆住了。
“宮城朵,怎麼啦?”一位年輕男子由弄堂口走出來,來到那女人身後問道。
“哥哥,你看這是何物?”女人道。
年輕男子接過布包,對着裏面那東西仔細看了半晌,不由驚呼出四個字:“虎頭兵符!”
年輕男子忙問這東西的來歷,小男孩環顧四周,卻哪裏還有那道士的身影?
海角天涯,碧海無垠,巨浪滔天。
溫一楠望着對面的年輕人,烏黑的長劍斜斜地插在腰后,劍柄垂於左下方,這是當年北郡第一劍方書雲獨特的佩劍方式,也是自己的佩劍方式。
溫一楠忽而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是在那遙遠的泰山之巔,風雪之夜,那時候他就如同面前這位年輕人一樣,面對着北郡第一劍方書雲,烏黑的長劍斜斜地插在腰后,劍柄垂於左下方。
年輕人身後斜劍,盡透凌歷蕭殺之氣,沒有一絲一毫的仿作之嫌。
溫一楠又開始懷念方書雲了。
溫一楠開口問年輕人的姓名。
年輕人答道:“王齊衡。”
溫一楠搖搖頭,對這名字並不熟識。
“說起家父,溫捕頭或許會有耳聞。”年輕人道。
溫一楠道:“噢,說來我聽。”
年輕人道:“家父王柏松,原舊朝朝都禁衛軍副統帥,溫捕頭可曾知曉?”
溫一楠心中暗驚:“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想當年,王柏松為守護朝都,誓死不降,自刎於皇宮大殿前,留取英名於世間傳頌至今。
溫一楠點點頭道:“自然記得,王將軍忠孝仁義,為國捐軀,英雄之舉,令世人景仰,怎敢忘懷?”
王齊衡道出三個字:“那就好!”再無多言。
海浪拍打着刻有“天涯之角”的巨石,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一個形如鬼魅的身影出現在巨石旁,那人臉容、毛髮似經火燒已毀,分不清面目,只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默默盯着沙灘上如泥塑一般對峙着的兩個人。
一陣海風撲來,溫一楠身軀微微一動,往後稍稍移動半步,彷彿為海風所迫。
似乎是很自然的動作,卻使得王齊衡一下子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左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按在冰冷的劍柄之上。
他明白,像溫一楠這樣的高手,怎麼會為一陣海風所迫呢?
毫無疑問,這樣的動作是有意而為之。
王齊衡的手心沁出汗來,但他的身軀依然紋絲未動,正有一股更為強勁的海風從他背後由遠而近地撲來。
這是個好時機!王齊衡決定出手!
幾乎與此同時,逆風而立的溫一楠藉著風勢拔地而起。
不容再猶豫了,“錚”的一聲,王齊衡拔劍出鞘!
經典一幕重現,溫一楠就如同當年的方書雲一般模樣,將身軀直直地向後騰飛而去,已然飄落於二丈開外。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王齊衡手中長劍在碧水雲天中泛着青光,竟然一下子脫手而出,一陣清鳴劃破海空,長劍向著溫一楠直貫而去。
王齊衡孤注一擲,拋出長劍。
溫一楠知道這長劍穿飛的力道,他記起了自己當年將長劍拋於小南河的情景,那劍穿冰而入直沒入河底……
天涯劍影
無邊夜色
燃一盞燭火
誰在消磨
筆端方寸
睡夢裏獨我
與她溫柔目光
再交錯
說不盡家國恨
萬千情仇多
多少風和月
表裏山與河
漫漫黃沙路
鐵鞋踏破
記取古今事
歲月蹉跎
哭什麼
笑什麼
不過是生了來
死了去
荒冢一堆草沒了
到頭來曲終人散
雲煙過
誰人還記得
謠笛
202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