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以剛毅為身，以信心為弓

雖然遊戲裏齊暃完全沒注意過京子是否有姐姐，或那些可供他們雇傭的弓手雇傭兵到底都是怎樣的關係。

其實遊戲裏也沒有那麼多設定，就連雇傭兵系統最初都是零散不成系統的，是北暴雪開發後期才加上的。

而對於玩家而言，那些雇傭兵都只是一個遊戲中的虛擬形象，而且通關了第一章就會永別，此後就會投身米山大爺充滿安全感的懷抱……

但在這裏，她是活生生的。她也會喜悅，會悲傷，會憤怒……

齊暃走到京子身旁，試探地坐下。他收起了那種內心歡快的心情，讓自己看起來鄭重嚴肅一些。

京子沒有動，更像是都沒發現他。

齊暃猶豫了片刻，開口：“聽說……她是為了搜救我而死。對不起。”

京子這才緩緩扭頭看他，眼神很複雜。

哭紅的雙眼中，充斥着強烈的埋怨和痛恨。

齊暃微微一震。

可後來他才知道，京子眼中的埋怨和痛恨不是針對他，而是對她自己。

“不……她是……因為我……”

京子聲如細蚊。

“因為你？”

“今天的搜救隊本該是我去！可我……我不敢！她……她說要替我！她是替我……才……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就……”

京子情急之下喊出聲來，聲音因為哭腔而變得失准，可言語中的自責和悲慟卻是再清晰不過。

“怎麼會這樣……”

齊暃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幹巴巴地重複着。

“死的應該是我……今天死的應該是我……我該死……是我該死……”

京子失了魂一樣地重複着。

她整個人失魂落魄，再無之前衝進帳篷時，那種活潑樂觀，惹人喜愛的天性。

“你不該這麼說。”

齊暃一把拉住京子的手，強迫她看向自己。

“我明白你自責，但錯的不是你，殺死她的，是安達利爾和地獄大軍，不是嗎？”

京子避開齊暃的眼睛，淺褐色的眼睛裏毫無光亮。

她彷彿陷入深淵，卻無視齊暃伸出的胳膊。

她甚至像是沒聽見齊暃的話，只是不停自己重複着。

“是我的錯……我又弱又笨……什麼都做不好……我只會翻翻找找，我不配當羅格傭兵……是我不好……”

齊暃扣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着她。

“你給我清醒一點！”

京子仍垂着頭，淺棕色的馬尾也耷拉着。

齊暃只能看到她頭頂的髮髻，還有微微顫動的肩膀。

他感覺她的肩膀小小的，胳膊細細的，彷彿一捏一揉就碎了。

齊暃鬆開手，京子竟然像是失去了支撐，軟軟地跌進了他的懷裏。

哪怕是透過皮甲，他也可以感受到，京子渾身發涼，身體在不停微微顫抖，像一隻溺水而虛弱的小貓。

齊暃用力抱住京子，用右手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

這與他剛才想跟“遊戲裏的京子小姐姐”一親芳澤的心情不同。

他並沒有任何的心猿意馬或非分之想。

眼前是一個痛不欲生的小姑娘，他只是想傳達她一些安全感和溫暖。

似乎是齊暃的撫摸終於起了作用，京子開始無聲痛哭。

齊暃感覺到她的頭頂在自己胸口，渾身縮緊，直到窒息到無法喘息時，才猛吸一口氣。

她努力不發出巨大的聲音，可身體卻緊繃，抽搐着。

齊暃輕柔地，有節律地拍打着她的後背。

“不要緊的……沒事了……”

齊暃注意到，篝火旁有些其他身穿同樣皮甲的羅格斥候經過，投來目光。

目光各不相同，有些帶有欣賞與贊同，有些帶有排斥與反感。

齊暃不太理解那些目光的含義，但此時也沒法過分追究。

安慰京子才是眼下的第一要務。

隨着齊暃的撫摸與拍打，京子後背的抽搐漸漸停止，呼吸終於勻稱起來。

又過了幾秒，她猛地直起身來，從齊暃的懷裏掙脫。

齊暃與她對視，看到她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紅暈。

“謝……謝謝……”

京子先是擦了擦眼淚，然後不易察覺地向右邊——遠離齊暃的方向，挪了挪屁股——同時也緊了緊自己身上的披風。

目光也落在自己左膝上，不敢再看齊暃。

齊暃微微一笑，心裏放心下來。

知道害羞了，那就是放下了“想死的心”。

“哭過了就會好一點。”

齊暃下意識想在自己身上找點紙巾遞給他，轉念發現自己身上的並非是家中的傑尼亞棉麻睡衣。

而是破成條狀的破衣爛衫。

齊暃乾脆從這些破布條中選了一塊最乾淨的，用力扯下來，遞到京子手中。

“來，擦擦鼻子。”

京子遲疑了一下，也沒好意思伸手接齊暃遞來的“手帕”。

齊暃不由分說將這塊“原衣料”塞進她手中，同時打趣道。

“害羞啥呢，你剛才也沒少擦在上面。我是看你擦得那麼爽，索性送你一塊。”

京子反應了幾秒，才理解齊暃是在說她蹭着齊暃胸口哭的事。

看到齊暃胸前濕了的一大片，她滿臉通紅，終於拿起“手帕”，開始擦鼻涕。

齊暃笑了笑。

臉紅的京子，還真是有些可愛的。

京子擦好鼻涕，卻沒把那團破布扔掉，而是攥到手裏。她側身對齊暃點點頭，小聲說道。

“讓……讓你見笑了。我……我是首領手下最不成器的斥候……又給首領丟臉了。”

“真的假的？剛才你一進來，我還以為你年輕精銳呢。”

齊暃挑好聽地說著。

“怎、怎麼可能……我……我就是個拖後腿的……”

“別老想那些了。我給你預言一波吧，總有一天，外人會用你的名字指代整個羅格斥候。”

齊暃想起現實中的暗黑2遊戲，可不就是這樣嗎？

因為“京子”這個名字與其他羅格斥候的什麼蓮什麼娜什麼亞的西方名字截然不同，又簡單好記。

所以很多攻略里，就用“京子”代稱第一幕的傭兵。

他沒想到這個世界裏的京子竟然是如此自卑內向的小姑娘。

但他相信，人總會成長。

“我？”

京子的聲音瞬間高了八度，她猛搖着頭。

“我不行的！我……我真的不行的……”

“你可是發現了符文的人啊。怎麼可能不行？”

“符文？”

“喏，就是你發現的那個小石片。”

齊暃指着京子的右手，她那個剛剛發現的5號符文艾斯，還在她的右手中攥着，沒來得及塞進兜里。

“這……這個嗎？”

京子伸出右手，顯露出那片5號符文。

“對。這是很了不起的東西。你能發現這個，也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齊暃肯定地鼓勵着京子。

京子有些許的歡欣鼓舞，可又不敢太高興似的，自我否定道。

“真……真的嗎？可是……阿卡拉大人都說……她不知道這東西的用法……也、也許沒什麼用……”

“她也許不知道。”

齊暃一把握住京子的右手，還有5號符文艾斯。

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

“……但我知道。”

京子的瞳孔瞬間放大。

那一瞬間，瞳孔里儘是齊暃那張雖然有些臟污，卻格外帥氣的笑臉。

“一會兒，我會給你們展現符文的力量。”

京子盯着齊暃的臉，絲毫沒有注意到手中的5號符文已經被他拿走。

“我會告訴你們，只要有了這種東西。從今以後，你們就不必再擔驚受怕。因為……我會給你們帶來全新的力量！”

京子沒有說話，眼神中卻亮起了一點光。

那一點光亮卻像是在問：

“真的嗎？”

齊暃點點頭。

“千真萬確。”

“我會用符文的力量保護你們。”

說到這裏，齊暃自己也有些動了真情。

他站起身來，面對篝火，沉聲說道。

“總有一天，我會用最好的裝備武裝你們，讓你們不再擔驚受怕，不會慘死荒野。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閑庭信步漫步地獄，隨手射出箭雨，讓惡魔不敢接近。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把安達利爾的面容做成頭盔，戴在頭上，作為戰勝的標誌，作為永遠的戰利品。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以‘剛毅’為甲，以‘信心’為弓，用符文的力量武裝自己。

總有一天……”

京子被齊暃的話語打動，漸漸忘記自責，眼神中漸漸透出光亮。

她注視這個男人，卻發現他雙眼卻看向遠方，目光彷彿一道利劍，可以看透黑暗。

她覺得這個男人口中說出的詞語好像詩句——

“以剛毅為身，以信心為弓”

……那是多美的意境啊。

真能做到那樣嗎？

她看着男人，男人自信的樣子讓她忍不住期待，希望，甚至是相信，他真的能做到。

齊暃說著，自己忍不住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因為他實在是忍不住yy起了自己拿着風之力，京子則拿着信心弓給他提供buff，再召喚個女武神，然後橫行地獄的無敵場面了……

更別提，如果是一群羅格斥候們拿着風之力和信心弓，那可不比衝鋒槍的威力差。

不說蕩平地獄，就是暗黑2再來個什麼“折磨xiii”難度，他覺得也不在話下，讓安達利爾她們感受一下什麼是“奈非天”的力量。

是的，他雖然沉浸在自我感動中，但他說的不是詩句，只是弓馬3mm打法的配裝而已。

安頭剛毅信心嘛……

“啪啪啪啪——”

掌聲打斷了齊暃的遐想，他抬頭，卻發現卡夏和其餘一些原本神色凄然的羅格斥候們也不知何時圍在篝火旁，竟都聽見了他的話。

卡夏帶頭鼓着掌，其餘的羅格斥候們也紛紛跟隨，臉上也多多少少露出或欣慰，或嚮往，或激動的神色。

是啊……

以“剛毅”為甲，以“信心”為弓……

她們將視線投向說出這話的年輕男子，目光熱切。因為她們已經壓抑了太久，太久沒有聽到如此振奮人心的話語了！

“以剛毅為甲，以信心為弓……”

“以剛毅為甲，以信心為弓。”

“以剛毅為甲，以信心為弓！”

……

篝火旁的羅格斥候們，竟然開始自發地重複其這句話，直到將喊聲波及整個營地，讓本還在忙活其他事情的人們也聚焦到篝火附近。

而就在這時，卡夏恰到好處地打斷了她們。她將一套二孔的皮甲和7號塔爾符文交給齊暃。

“好了，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準備好了。你來給我演示吧。也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痴人說夢信口胡言的騙子，還是真能給我們一個驚喜。”

卡夏的話，讓所有人都將目光對準齊暃。

即便是之前不知道齊暃要做什麼的人，也被卡夏和羅格斥候們的行為吸引，好奇地盯着他。

齊暃對京子笑了笑。

“京子小姐，這就是你找到的符文，它叫艾斯。大家請看——”

齊暃高舉符文艾斯，展現給大家看。

別的看不看得懂他不知道，可符文在他的系統界面中，顯示的清晰無比——

【符文——艾斯5#】

【效果：

武器：-25%目標防禦

護甲：提升法力恢復速度15%

需求等級：15】

可即便是他不依靠系統的解釋，只看符文的模樣，他也一樣認得。

無他，手熟爾。

對於老玩家而言，塔爾艾斯，兩孔皮甲，7+5，實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了。

“非常感謝你能把他借給我，讓我有機會親手進行符文之語的製作。”

齊暃接過卡夏遞來的底材和7號塔爾符文，並恰到好處地宣揚着京子的“功績”。

“哦對了！還有這枚塔爾符文，這也是京子小姐你找到的吧？”

“嗯……嗯。”

京子懵懂地點頭。

“看哪，多麼了不起的發現！這些東西我只在古老的研究中驚鴻一瞥，沒想到現在卻能見到實物！簡直是天生的才能！感謝你！京子小姐！”

“哦……哦哦……”

京子滿臉通紅，垂下頭去。

齊暃見狀，也不再多說。

程度剛好，過猶不及。

該他表演了。

他走到篝火中央。

“那麼……卡夏小姐，京子小姐，各位羅格戰友，各位朋友們，下面就是見證奇迹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