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使徒

四、使徒

那張黑色的名片,被夏言良端詳了好幾個小時。名片上純白色的印刷字體指向著市中心一棟陌生建築,藉助手機地圖,夏言良已經查詢到了它的位置,他甚至曾經路過一次。

夏言良的內心渴望着成為“夜行”的一員,可是那種未知的恐懼,來自於死神的震懾,又使他一時卻步。

他的心現在就如同是拔河繩中點上的旗標,在向左與向右的選擇中反覆拉扯掙扎。

這也導致了他最近一次模擬考的成績下滑了很多,從原來的中間生退步到了下等成績的區間。

講台上,班主任一個人一個人地公佈着成績以及年級排名。

遲音真依舊是第一名,得到了無數欽慕與仰望的目光,有幾位成績大幅上漲的同學,也理所應當地獲得着讚揚和充滿嫉妒喝彩。

就連那幾名成績倒數的傢伙,也枕着手臂,笑嘻嘻地接受班主任的斥責,在同學們的目光中,宛如不戀名利的浪子。

只有夏言良,當念到他名字的時候,班級氣氛毫無波動,即使他在全年級的排名相比上一次下降了五十多位,可又有誰在乎呢?

夏言良感覺自己身處於一個龐大的樂團,樂團正在演奏一篇慷慨激昂的進行曲,指揮棒引領着節奏,低沉的大提琴聲、清脆的鋼琴聲、悠揚的小提琴聲、嗚鳴的長號聲,所有的樂器同時唱響,演奏出華麗的樂章,而他則坐在一個角落的位置,拉着一把斷了弦的二胡。

夏言良將目光瞟向窗外,那棵大松樹上,連烏鴉老兄也沒在看着自己。

夏言良。

Nobody。

小人物。

無名之輩。

夏言良覺得自己像一條灰溜溜的土狗,一條即使在馬路上跑來跑去,也無法引起他人注意的土狗。

可是現在,他又並不完全是一條土狗,他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他可以看見那些空中躥行的“異種”,他是一個幾十萬分之一的混沌者!

就好像一條灰溜溜的土狗,突然發現自己有一條金色的尾巴!

這條金色的尾巴有什麼用?

夏言良並不清楚。

他不知道這條金色的尾巴有着什麼意義,但是現在,夏言良就是想不停地晃動它!

他要搖動起這條尾巴來,讓所有的人都看到,這條尾巴似乎一下子讓他與眾不同了起來,似乎讓他具有了某種價值!

對!我就是一條土狗!

可我有一條金色的尾巴啊!你們都沒有見過吧!

雖然我只是一條土狗,但是你們要看清楚了!要記仔細了!我不是一隻毫無特點,一無是處的土狗,我有一條金色的尾巴!我是一條有着金色尾巴的土狗!

這條金色的尾巴就是我的旗幟!我要瘋狂地揮舞着它,要讓所有人都看見!

課桌下面,夏言良的手緊緊地握着褲子裏的黑色名片。

他已經十分清楚地知道,那一棟市中心的建築,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

對高三學生而言,這是一個難得的周末。

夏言良換上一身藍色的短袖,乘坐地鐵,來到了那張黑色名片上所記載的地址。

諾亞街27號,信安大廈。

這是一棟二十多層高的寫字樓,透明的玻璃門窗被擦拭的仿若無物,它隱藏在一大片寫字樓之間,不會引起任何特殊的注意,除了門口那四位西裝革履的保安比起其他寫字樓的保安來,身姿顯得過於板正挺拔。

大廳里,除了前台兩位端莊站立的迎賓小姐外,再沒有任何人走動,空曠而又安靜。

夏言良站在大廈的門前,躊躇着該如何走進去。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進入夜行,成為一位蘇醒者,然而目前這種情況已經在他的生命中重複了無數次,每當他要面對一個未知的場景,就總是會膽怯畏縮,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可那股恐懼感就是籠罩在心頭,揮之不去。

“叮——”。

大廳傳來電梯開啟的聲音。

夏言良望過去,猛然發現是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少女穿着純白的襯衫,每一顆紐扣都整整齊齊,黑色柔順的長發披落在她肩上,仿若一道低垂的夜幕,正是夏言良的同班同學,遲音真!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她也是夜行的成員?

夏言良正在疑惑的時候,遲音真已經走出大廈,她看了一眼夏言良,冷靜的眼神中沒有絲毫驚奇,二人擦肩而過,夏言良沒有打招呼的勇氣,遲音真也沒有主動致意。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百多天裏這兩個人都生活在同一間教室,相距不過四五米的距離,呼吸着同一片的空氣。然而此時遇見,表現的卻比陌生人還要冷漠。

過了十來秒,夏言良才扭回了頭,望着遲音真走向地鐵站的背影。她直挺挺地前進着,纖細的手臂微微擺動,像極了一個設定好行走程序的機械人。

“認識?”陌生的聲音傳來。

一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夏言良的身邊,他三十來歲,帶着一副茶色墨鏡,頭髮燙着微卷,此時臉上含帶着明亮的笑容,一雙標準的桃花眼在夏言良的身上不停打量着。

“是同學。”夏言良回答。

男人一拍夏言良的肩膀:“走吧,指揮官和主教在等你呢。”

男人大步挺胸,甩着膀子朝信安大廈走了進去,夏言良望着他寬闊的後背,不由自主地跟隨上前,彷彿自己是一隻小狼崽,而這個男人,是狼群中的頭狼。

“請問你是?”夏言良小心翼翼地問。

男人笑說:“我叫助演佐,代號‘痕’,你叫我助隊長就可以了。緋,還有根,他們都是我的部下。”

夏言良想起了第一次遇見克麗絲的那晚,他的確從克麗絲的口中聽到了“痕”這個稱呼,原來就是面前這個性格洒脫的男人。

進入電梯,助演佐按下了最上面27層的按鈕。

電梯緩緩上行,夏言良獃滯地看着電梯門上反射出的自己的身影,站在助演佐的身邊,他顯得稚嫩而柔弱。

“我現在帶你去見的,是指揮官貝莫,以及主教費德尼,他們是臨海市夜行分部的領導者,貝莫大人負責調度夜行的一切行動安排。至於費德尼主教,他來自教會,平時偶爾會找我們去談談心,算是個心理醫生吧。”助演佐一邊滑動着手機屏幕,一邊若無其事地說著。

“好的。”夏言良老老實實地點頭:“我知道了。”

看着夏言良一副膽怯的樣子,助演佐不禁一笑:“別怕小子,夜行可是保護世界的組織,在這棟大樓里,你是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夜行有很多成員么?”夏言良問。

“這整棟樓都是,不過絕大多數都是技術人員,負責監測異變,清除市民記憶之類的,真正的戰鬥人員現在並不多,以前倒是挺多的,只是可惜出了些問題。”助演佐開朗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電梯到達27樓。

“叮——”的一聲,門打開,夏言良跟着助演佐走了出去。

走出電梯的一剎那,夏言良恍然以為自己來到的是一個中世紀的大教堂。

他站在一條長長的通道上,左右兩邊都是灰白色的大理石浮雕,這裏沒有任何電燈設施,只有兩排微弱的燭火掛在牆壁搖曳,藉著淡黃色的燭光,夏言良發現浮雕上所刻的,都是來自神話傳說中的場景,災難的降臨,神跡的普照,惡魔的蠱惑,人類的救贖,夏言良感覺自己被一瞬間拉入了經文中的故事,他彷彿成為了一個手捧聖杯的虔誠信徒,在這條長長的走廊上,一步步前往供奉神的殿堂。

走廊盡頭,是一扇矮小的漆紅色木門,在助演佐的帶領下,夏言良慢慢地行進着,最終來到了木門前面。

助演佐推開矮小的木門,兩個人都要低下頭顱,才能順利走進去。

“在神的面前,凡人都須低頭謹行!”

剛通過木門,夏言良就聽到了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聲音產生着巨大的迴響,連同夏言良年幼的心臟都一齊震動,顯得神聖而莊嚴。

夏言良抬頭,就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在一個巨大的聖殿之中,整個殿宇足有十多米高,寬闊而昏暗,烈日透過彩色玻璃窗滲透進來,形成了一道道斑駁的光影。

聖殿最前方,是一級一級的大理石階梯,總共四米多高,最上面的聖台,供奉着象徵神的“沉睡的左眼”。此時那個碩大的“沉睡的左眼”石膏像前,正站着兩個人,剛才那個渾厚的聲音,應該就是其中一人發出的。

通往大理石階梯的道路,兩邊共佇立着十二尊巨大的神像,夏言良1.77cm的身高,甚至無法夠着神像的膝蓋。

這十二尊神像,其中有五尊刷着純白的漆料,莊嚴而神聖,而另外的七尊,則是塗抹成了純黑色,與這聖殿的基調格格不入。

這就是傳說中神的十二使徒,他們接受神的旨意,教化着世上的凡人,然而在漫長的歲月中,一些使徒卻被惡魔迷惑了本心,放棄了他們的信仰,因此它們被稱為“墮落使徒”。

這十二尊巨大的神像中,純白的五尊神像就是依舊忠誠於神的使徒:以諾、約塞爾、尤里斯、米得維奇、帕什納。

而黑色的七尊神像,就是那七位墮落使徒:伊可諾萬、卡西歐、莫伯特、瑪倫、馬里克、伊索、亨格瑞斯。

行走在兩排神像之間,夏言良感覺自己異常的渺小,他此刻彷彿被這十二位使徒的睿智的目光所穿透着,他心裏每一絲的血肉都被照鑒,任何的私念與惡意都沒有藏匿的角落。

夏言良從來不是虔誠的信徒,他的家中也沒有關於信仰的傳統,甚至有生以來,夏言良從來沒有接觸過任何的教會或是教徒,然而在這一刻,他卻真實地體會到了人類在神面前的弱小和卑微,他一時分不清這是某種心靈的感應,還是因為面對巨大的神像,而產生的原始恐懼,但是他心中此時震撼,恐怕任何人都難以了解。

在走進這座現代大樓之前,夏言良對夜行的總部有過無數的想像,莊嚴的議會廳,或者忙碌的作戰指揮中心,可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一棟現代建築之內,居然會有如此古樸而宏偉的聖殿存在。

......

夏言良跟隨助演佐走到了階梯前,他終於可以更清晰地看見階梯上的那兩個人影。

兩個男人都五十多歲,一個穿着板正的卡其色西裝,下巴上蓄着純白色的絡腮鬍子,面容剛毅,目光冷峻,像是一個入伍多年,從底層士兵一步步廝殺成長起來的將軍,他應該就是指揮官貝莫。

另一個人穿着白色的教會長袍,帶着一副金絲邊圓框眼鏡,雖然表情嚴肅,但是眼神里,明顯有着一分和藹,應該就是主教費德尼。

“你相信神么?夏言良。”主教費德尼開口,語氣中包含着質問,肅穆的聲音在這空蕩的聖殿迴響着,披上了一層神聖的外衣。

夏言良低着腦袋,感覺是神在質問自己,不容自己撒下任何的謊言。於是他用微弱的聲音回應着:“不太信。”

費德尼主教並不失落,微微一笑:“即使有人不相信神,神也依舊會為他灑下恩澤。夏言良,你以為的夜行是什麼?”

“消滅那些怪物?”

“那只是手段。”費德尼說:“夜行由第四使徒約塞爾建立,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作為神忠實的僕人,維護這個世界應有的秩序。加入夜行,意味着成為神虔誠的驅使者,你願意嗎?”

夏言良陷入了沉默,因為他沒有任何對神的信仰。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價值,他想從自己泥漿般的生活中掙脫出來,至於神不神的,他沒有興趣。

夏言良還在猶豫,助演佐已經湊到他耳邊解釋:“你說願意就行了,我也不信神那個玩意兒,這就是個固定流程,沒什麼實際含義的。”

“我願意。”夏言良老實照做。

“很好。”費德尼滿意地點頭:“從今天起,你就是夜行的預備成員,這座臨海市,將交給你來守護了。”

“預備成員?”夏言良還以為自己已經正式加入了,結果還是一個實習生,隨時有可能被無端辭退。

助演佐低聲解釋:“你現在還只是一個混沌者,想要成為夜行的正式成員,必須要等你‘源力覺醒’之後,成為蘇醒者再說,你現在還無法使用‘源力’,根本沒有對付異變獸的能力。”

“那怎麼覺醒源力?”夏言良問。

“源力,來自於人的自我意志,當你的自我意志足夠堅定的時候,你的源力就可以覺醒了,那時候的你,才能蛻變成為一個優秀的戰士。”

“那我現在的代號是什麼?”夏言良問,就像克麗絲那樣,他也應該會有一個代號來標明身份。

“代號不是我們給你的。”助演佐推了下茶色墨鏡,“代號,是一個人最真實的自我,它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等你找到代號的那一刻,也就是你‘源力覺醒’,正式成為夜行成員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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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神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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