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十三再見故人
“水花四濺,世人避之不及,我們久逢甘霖。”
——許慕川
【一】
夏日蟬鳴愈發聒噪,萬籟寂靜中顯出格外生機。喻家小孩兒從七點鐘起床之後就沒消停了……
許慕川眼瞅着自己的包被許榛裝的越來越滿,差點兒沒一個白眼翻過去。“你小子夠了啊,就去個動物園,你帶這麼多東西幹嘛啊?”從許榛手裏奪過書包翻了翻,“你怎麼連毛巾也帶了啊?還有水果糖、口香糖……乳酸菌素片。”
張煦年看着許慕川把包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都不好意思笑的太明顯。“咳咳,那水果糖是小枝愛吃的,口香糖是因為小枝暈車,乳酸菌素片是給小枝吃壞肚子時備着的。”邊說邊把那些東西放自己包里,“你不給我妹妹帶着,我自己帶,哼!”張煦年在喻枝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護着她了,關於喻枝的喜好毛病,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聽着這話,許慕川不由地挑了挑眉。
許榛撐着頭看着自家哥哥,“哥你怎麼回事兒啊,我難得給小枝姐姐備點兒東西,都進了煦年哥哥的包里了。”
許慕川進卧室后隨手甩了個東西出去,“吶,拿着,你小枝祖宗的防晒霜!”被自家弟弟和別家表哥數落一通,許慕川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是個二百五的貨色了。
“收到!”許榛拿上了防晒立馬塞進包里。隨後又一溜煙的跑到了廚房拍馬屁去了。
電風扇嗡嗡響,張煦年直接坐風扇旁邊了,這天怎麼乍熱乍熱的。“誒,你這小子沒想到還是一匹黑馬,直接拿了市狀元,厲害啊!”張煦年一直以為許慕川是個潛力股,誰承想潛力這麼猛?
許慕川咧了咧嘴,喝口水道:“過獎過獎,你妹妹才是黑馬。”是啊,喻枝那丫頭可是不動聲色就考進一中了,分數還和去年的張煦年考的差不離了。
少年扶了扶金絲鏡框,一雙鳳眼直勾勾盯着許慕川,“你放棄保送名額只是衝刺市狀元?你要是想要,省狀元你也不是拿不到啊。”端起瓷杯喝了口茶,玫瑰香氣甚是妙哉,溫潤又誘人。
帶着些玩味的笑意,就這樣,兩個少年,四目相對,鋒芒乍現。“既然你知道是為什麼,就不用我多說了,她該知道的她都知道。”許慕川的指腹在杯子上摩挲的片刻,隨後將茶一飲而盡。
張煦年提着茶壺,又給許慕川續上,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哎呀,都是自家人,別太凶了,我知道你也是為她好,替她盤算着,但是你也要知道,你現在這麼護着她,幫着她的前提是——永遠可以在她身邊,不然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又該怎麼辦呢?”身邊常常有人幫,自己便失去了主觀意識,凡事皆可依賴他人,但是幫你的人走了,你就誰都做不成了,夢,也就醒了。
“好啦,我們洗完碗了,可以出發咯!”許榛跑回房間,帶上他的帽子,“小枝姐姐再換裙子,等會兒就好了……”話還沒說完呢。
“等什麼等啊,我都換好了。”一身薄荷綠的連衣裙,利落的剪裁,連着荷葉邊的裙擺,襯的小姑娘格外清爽,棉麻的料子正好應付這見了鬼的暑氣,頭上用同色系大腸發圈盤了個丸子頭,這又是誰家的乖乖女啊!
“那我們出發吧?”圓圓的杏眼打量着身邊的少年。
【二】
蒼翠的大樹屹立在道路兩旁,放眼望去,人海茫茫……有推着糖葫蘆攤的老者,販賣晶瑩剔透;絞着棉花糖的小姐姐,出售快樂溫柔;抓着大把氫氣球的大叔,分享童真燦爛。
幾人一下車,便見到了這樣一幅景象,“哥哥,好多人啊。”許榛看着糖葫蘆攤,棉花糖小鋪,“姐姐,你吃糖葫蘆和棉花糖嗎?”
這話一出,便被喻枝颳了鼻子,“走啊,小枝姐姐請客,我們一起吃好不好啊?”
見着兩個小朋友躍躍欲試,許慕川碰了張煦年一下,“你去買票,我看着他倆,三張,小榛免費的。”
張煦年點點頭,“那行,我買完票在大門口那等你們。”說完就自顧自走向售票處排着隊了。
喻枝正拉着許榛想走呢,就感覺自己的頭被摸了一下,還沒回頭,許慕川就插到他們中間,一手牽着喻枝,一手拉着許榛,“走吧,不是想買吃的嗎?”
糖葫蘆攤子上,除了有山楂葫蘆,還有各色水果的葫蘆,可算是給喻枝看饞了,“老爺爺,要兩串兒冰糖草莓,還有兩串糯米餡兒的糖葫蘆。”
老者笑的很慈祥,“好嘞,小姑娘,買四串送一串,爺爺再送一串豆沙餡的糖葫蘆給你好不好啊?”說著便利索的用糯米紙包好糖葫蘆,遞了過來。
小姑娘本人嘴都要咧到耳根了,“這麼好啊,謝謝爺爺。”說完把錢遞過去,接下了糖葫蘆。“快嘗嘗,看着很好吃的樣子誒。”給許慕川遞了一串糯米餡的,許榛和自己都是草莓的。
一口咬下去,冰糖碎的厲害,草莓的清香迸發而出,“唔!好ci!”喻枝和許榛吃的格外起勁。“十三,你那個好不好吃啊?”一抬頭,“咦,你哥人呢?”
聽着喻枝這話,許榛也蒙了,嘴裏的草莓也含着不動了,連忙抬頭找。“哥!”一聲還沒喊出去,先被草莓的汁水嗆着了。“咳咳……咳!”
喻枝見狀趕緊把那一串冰糖草莓塞嘴裏,給許榛拍着背。
“幹嘛呢?我才走一會兒,怎麼咳成這個樣子?”來人是許慕川,手裏牽着倆氣球,一個金屬粉色的,一個tom貓的。邊說著便把氣球綁在喻枝和許榛的手上,“好啦,綁兩個氣球就不會走丟啦!”
“愛心的誒,好看!”喻枝把嘴裏的東西拿下來,“還有哦,你那串糯米餡兒的好吃嗎?你嘗嘗我這個!”不等許慕川回答,便把自己的這串遞出去,把對方的那串拿過來,一口咬下去。
許慕川咬了一個,還不錯,“怎麼樣,好吃嗎?”
喻枝連忙點着頭,“兩瓣山楂夾着糯米,山楂的酸剛好中和了糯米的甜膩,嗯!好吃!”喻枝一手挽着十三,一手挽着小榛,“走吧,我們去找煦年哥哥!”
……
“哥,這裏!”喻枝視力極好,大老遠就看見了張煦年,揮手大聲喊着。
張煦年把門票遞了過去,就盯上了喻枝拎着的糖葫蘆。“喲,還有吃的呢,哥哥嘗嘗哈!”吃完后,也是讚不絕口,“誒?你這個草莓味兒的好吃嗎?我嘗嘗……”
許慕川一把拿過許榛的糖葫蘆,遞到張煦年嘴邊,“吶,吃這個,小枝那串,估計她自己都不夠吃呢。”
張煦年看了許慕川一眼,倒也來者不拒,“嗯……這個也好吃的。”眼睛一瞟,“咦~裏面還有一串,是什麼味道的啊?”
剛想伸手去拿,喻枝便避開了,“我的!”鼓囊囊的腮幫子裏嚼着最後一個草莓,扔了竹籤,又拿出那串豆沙餡的糖葫蘆咬了一口,跑到許慕川身後,“略略略!”還不忘對張煦年做鬼臉。
剩下表哥原地嘆氣,看着許慕川,沒好氣的說:“你慣得!”
“怎樣?”轉身就給喻枝的臉掐了兩把。“走啦,我們去看小腦斧,聽說今天有新出生的幼虎哦!”
【三】
岩石鑿了個洞,安上了一塊玻璃,人們在外面細細都觀察着幼虎寶寶的一舉一動。
“你看你看,虎寶寶睜開眼睛了!”一個小女孩指着玻璃內的情形,興奮地和媽媽說著。
斑斕的花色,稀疏的綿軟的毛髮,讓人感覺抱着都不能用太大力氣一般,這麼幼小可愛的生物,誰能想到它在數年後,即是新的百獸之王呢?只見工作人員將虎寶寶放在浴盆里,為它一下一下梳理着毛髮,幼獸吮吸着奶瓶里的液體,微弱的嗷嗷聲,看得人心都化了。
“喵~它好可愛啊!”喻枝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萌化了。“人類幼崽應該更可愛吧,你說是不是啊,小榛。”
小榛看着喻枝眼睛眨巴個不停,“小枝姐姐,我哪裏是人類幼崽啦,我都這麼大一隻了。”
“還有,喵喵叫的是貓,嗷嗷叫的才是老虎。”張煦年聽着那聲喵,屬實是全身不自在。
喻枝尬笑了兩聲,“咳,我們再去看看別的吧!”拉上小榛就跑了。
……
“姐姐,你看!長頸鹿誒,它的脖子怎麼那麼長啊?”許榛舉着拍立得比劃半天,“姐姐,咱不拍長頸鹿了吧?拍得到長頸鹿的腦袋,就拍不到你的腦袋啦!”怎麼怎麼比劃都不對。
喻枝嘆了聲氣,“下一個,下一個。”望着不遠處,眼中一亮,就跑了過去,“看看這個好不好看啊!”
一片籬笆,圍着群孔雀,開屏時的聲響,着實算不上好聽,但那副場景不可謂不好看吶。
“小枝,回頭!”
少女的轉身和快門聲不約而和。相片中裙擺隨風綻開,少女笑的極為燦爛,除去初見時的稚氣,也露出些許嬌嫩,即為難得的是,相片里鋪捉到了一隻開屏的白孔雀,遺世獨立,宛若神明。
“十三,拍了什麼好看的照片呀,我看看!”喻枝一溜煙跑過來,卻被拒絕了。
“我就不給你看,略略略!”此時的十三像個孩子一樣,是了,就像小時候那樣。
“小晴!快來看看,這裏有好大一隻白孔雀啊!”一名穿戴及其考究的夫人,向許慕川這邊招着手。
而許慕川注意着的卻是那熟悉的聲音……媽媽。少年定定的望着聲源,瞳孔逐漸渙散,他想努力聚焦,看看是不是媽媽,可是氤氳的淚水鋪滿了整個眼眶,雙腳怎麼也控制不住,往那邊走去。
“你好,你是?”夫人看着眼前這個俊朗的少年,莫名有些熟悉,卻是怎麼也想不起的。
喉嚨里像是有股氣,遲遲咽不下去,少年也遲遲開不了口,“您好,我……我是……”
“媽媽!”一聲清脆的女聲從許慕川耳邊響起,只見一個才三四歲的女童手裏拿着個大大的甜筒,蹦蹦跳跳的往那位夫人跟前跑去,“媽媽,你是來叫我看白孔雀的嗎?”女童膚白如雪,真摯可愛。
秦麗雲蹲下身子,摸摸女兒小小的腦袋,“是呀,媽媽叫你過來看看白孔雀啊,”她扶着女兒的手和白孔雀打招呼。“你看白孔雀是不是很漂亮啊?”
女童咧着嘴,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對的呀,白白的,好看,和媽媽一樣。天生麗質!”一張粉嫩的小嘴,用力的想把每個字都念圓潤。
許慕川在一旁看着,是怎樣都開不了口,那個小女孩叫她媽媽。是啊,她成了別人的媽媽,也就不是我的媽媽了……
“十三,你在這裏幹什麼呢?”喻枝見許慕川在這裏半天不動,便找了過來,卻順着許慕川的目光看到了秦麗雲,腦海中閃過那張照片,“十三,這是你……”媽媽。
還沒說出口,便被許慕川拉走了,“我們走吧,我們去看海豚表演。”少年的心事不願被戳破,眼淚在窪地里乾涸,原來他不配讓媽媽記得。
“哈哈,咱們小晴真棒,四歲就會說成語了,再多說幾個,媽媽今天給你準備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好不好?”
女童抱着媽媽的脖子,“媽媽,歲歲平安,小晴,可可愛愛,嘻嘻!”她眼睛大大的,有些懵懂,“媽媽,那是誰啊?”
秦麗雲望着少年離去的方向,“不知道呀,也是來看白色孔雀的吧。”
“薛夫人,薛小姐,時候不早了,想必二位也累了,我們為您準備了豐盛的午餐……”一位身着西裝的男人如是說著。
“小晴,走吧。”
……
林蔭小道上,許慕川一路都拽着喻枝的胳膊,生怕喻枝說出什麼來,力氣用大了,也渾然不知。
“你夠了!你不知道自己力氣有多大嗎?”張煦年跟上前去,一把扯開許慕川的手,抓着喻枝的胳膊遞到許慕川的眼前,“你自己看看!這一片都紅了。”
許慕川站在原地,耷拉着腦袋,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自然沒人看得清他眼底的東西。
“哥……”喻枝連忙把自己的手扯回來,拉拉張煦年的衣服,示意他少說兩句。
許榛看着許慕川這副樣子,一時也是無措。
喻枝走了過去,抬頭捧着許慕川的臉,“十三,她是不是?”語氣里聽不清一點情緒。
少年的點頭,便足矣說明很多事情了。
喻枝踮腳,摸了摸他的頭,“乖哈,沒事,你還有我。”
許慕川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支點,把頭垂在喻枝的肩頸處,眼淚再也留不住了,更咽的聲音,是少年說不出的辛酸,“小枝,我沒有媽媽了……”
喻枝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什麼也沒說,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他的背。“你還有我,我把我媽媽給你啊。”“十三要哭就哭吧,沒事,哭完了就好了,哭完了小枝給你買雪糕,大個的。”
“沒有媽媽了……”許榛愣愣的嚼着這句話,即使什麼都不知道,還是上前抱住了哥哥和喻枝,“哥哥,你還有我,還有弟弟呢!”
張煦年此刻彷彿被迫接收大量的信息,木木的走過去,“沒事,還有表哥呢!”
少年抱作一團,取着暖,誰也不知道他們當時到底在想什麼……
許慕川上次哭是什麼時候了,張楠走的時候吧。少年的心已經被軟化了,也意味着越來越脆弱了。只是原本以為的久逢甘霖,沒想到卻是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