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伊婭天堂
李輝上了樓房。
只見楊弈精神恍惚、兩眼發愣,只接過酒壺,仰頭一口氣喝完,機械式地邁步下樓。
刺青老兵搖頭嘆道:“上得戰場,刀槍無情,人心叵測,多加保重,不送倆位。”
李輝轉身逼問:“我楊兄弟,他怎麼了,不會做了什麼手腳吧?”
刺青老兵一臉苦笑說:“關我啥子事。你兄弟這付皮囊身骨,倒真是人中之王。我門窗大開,燈火通明,會做那些個下賤事嗎?”
不久前李輝出了門,來到小酒店,自己先吃了一頓。又買了幾包酒肉,往回走。
路過雅姿店門口,只見一群公子哥圍着,掙搶青瓷,並做欣賞狀態,其中一人說:“聽說上陽盧氏魁星爺,都買走一個這樣的青瓷,奉獻給女佛祖,我們也買一個。”說話者是本鎮前列富商吳公子,也是長得風流倜儻、儀錶不俗。
有人接口道:“可惜看這隔櫃的瓷瓶開片、裂痕,怕是水漏漣漣吧。”
吳公子給他後腦勺一小掌巴,說:“去你的,這可是本處州府最負盛名的哥窯青瓷,瓷中之珍品,以前只有皇宮才能擁有。”
又搖頭晃腦地說:“此些裂痕在、在文,哦,文藝中稱為‘殘缺之美’;裂痕紋路分為鱔魚紋、黑藍紋、魚子紋、淺黃紋等等;最早源於五代時期,有詩評曰‘質如玉、亮如鏡、聲如、如、如鍾’。”
鄭雅姿撲嗤笑了一聲,說:“別窮酸了,是聲如磬。”
吳公子說:“可還是挑沒開裂的好。”就隨手挑了兩個青瓷。
鄭雅姿白了一眼,說道:“算你有眼光,還能嘰歪幾句行話,才以良心價賣你兩個。這可是最最上品的弟窯粉釉青瓷,前朝五代時連皇宮都稀罕得很。”
李輝接口說:“有行話說,此釉十窯九破,品相齊全、晶瑩無瑕者,乃是百中得一。”
吳公子付了銀子,禮貌告辭。卻一轉身右肩撞向李輝,李輝迎身一擋,倆人旗鼓相當。吳公子伸出手握住李輝一手,故作問好,倆人卻暗自較勁。
也只一會(因為美女在後面看呢),吳公子先撤了身,拱手說:“李車官,身手不凡,後會有期。”
與幾人揚長而去。仍有幾個只看不買的主子,鄭雅姿心煩,就招呼李輝到櫃枱中間,說勞煩車官人,以後多多幫忙,運送好貨物之類的話。
李輝把原本放在櫃枱上的酒肉,有些誇張地一提一放,揮手對餘下幾個說:“你們快去吃午飯,人家美女也要吃飯。”其中一人,掏出銅錢,買了一打白瓷碗,悻悻然散去。李輝取出一小包上等糖果,放到鄭雅姿櫃前,鄭雅姿也不作過多推拖。
只見對面屋脊上,有兩隻野鴿子,來回走動,不停地“咕咕”叫喚着。
李輝對雅姿說:“這是我們訓養的野鴿子,真有靈性,一路跟到此處。”
雅姿笑着說:“你么,就愛吹牛。才不信你呢,這種野鴿子,別看外表柔美,性情可是剛烈得很,捕捉了不吃不喝,只管殉折。”
李輝就學盧笙吹起口哨,想讓它倆飛過來,卻見它們只顧原樣,來回走動,彷彿心有急事一樣“咕咕”直叫。雅姿捂嘴格格直笑,說:“去你的吧!騙人騙到家了。”
李輝卻較起真來,說忘了帶蘆葉口哨,去去就回。一路走去,不見有賣口哨的,就沿下街走到溪頭,在溪邊折了一蘆葦桿,做了個口哨,趕了回來。
雅姿一邊優雅地在櫃枱后吃着飯,一邊笑着說:“剛飛走呢。”
李輝摸了下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有點晚了,快給楊兄弟、呂記師傅,送飯吃。”
雅姿笑着說:“再不回來,就差點把它們吃光了呢。”
又低聲說:“等下別忘了,叫楊弈勞煩進來一下,有人有話要交待。”
李輝把楊弈拉了進來,鄭雅姿見他面如死灰的樣子,就說:“早料到這一般,不傳話了,裏面有個字條,叫你自己拿回家看。”
就把一個哥窯小青瓷瓶,交給楊弈。又對李輝小聲說:“還是快回家吧,路上好生看着他,聽說比武光榮榜已公佈了。”
又看了眼楊弈,那面如死灰的神態,不由地笑了一下,提高聲音說:“回家好好吃一頓、睡一覺,天大的事都能挺過去的,這麼大一個人。”
比武結果,已在中午時分,張榜公佈:
甲優一等者:楊弈、盧德雕、葉曉藝、盧德恪、柳嘯暘、徐釘
楊弈、盧德雕、柳嘯暘、徐釘再作團練后,即可為隊將;
甲優二等者:盧梭梭、胡曠、陣晟......等八人;
團練集訓后,無特事者,即可為押正;
甲優三等者:程城、陳荊、盧秀、盧清、陸芙、盧軒仁、丁叄、盧陳浩......等數十人;
團練集訓后,無特事者,即可為伍長;
乙優一等者:燕淼、宋滸、盧笙.......等等近百人;
參與團練集訓,可為廂軍亦可為鄉兵,按其特性再做定奪;集訓中如果有特別優秀、立功者,可舉薦為羽林禁衛軍。
特下說明:因天下戰事已成格局,一時難以擅變,我皇特頒與民休養生息之典令,凡不符入伍年齡者,從嚴挑剔,以彰顯皇天之厚德、儒之仁孝、道之天然。特如盧德恪、葉曉藝,少年英雄、武藝高強,只差年歲,但實也可為朝廷之後備,明朝民國之將星.......。
族長外戚,私塾里的教書先生,正捻着小鬍子,搖頭晃腦的為大家頌讀以上公文榜,期間不時停頓,指着哪字哪句,說:“唉!病語輩出,應要如此......如此寫。”
後面一穿着體面的人,笑着說:“先生,這可是縣鎮第一衙吏張大人,親筆潤稿的哦。”
又問:“請問一隊將之下管多少人,一押有多少伍,隊將之上為何職?有官品嗎?”問話之人正是盧蕤?。
私塾先生被問得一下子,答不上,不好意思地退了下去。心裏卻仍忿忿不平地想:張衙吏嘛,不過是靠父母堆銀子、捐珠寶、搞賄賂,才謀了個衙差;想我吳某人也是經天緯地、滿腹詩書,卻落魄得個虎入平陽哪。
卻見戲台上,鑼鼓聲起,一聲鎖號嘹亮,正為今日戲劇開場白。一些人湧向那邊,說:“今日白天上演,薛仁貴從軍記。”
再接上午,清岩寺山上,葉曉藝和盧笙在談論“清平世界”的理想,被伊婭與倆只松鼠“藏貓貓”的事兒打斷後。倆人接着又討論了起來。
霓雪兒在旁邊聽了后,說:“世俗的理想與佛家的經書,都有個類似的方向。而人總是以肉身的形式出現,七情六慾,不是說斷就能斷。有因必有果、有善就有惡、黑白共存、陰陽互生。”
雪兒嘆了口氣說:“說句心理話,我也是半個出家人,但對虛而玄的禪語、經綸,也不是怎麼理解和喜好的。如要世界只是六世輪迴,循環不變,那我們不都是白費心機嗎?”
伊婭也走了過來,認真地說:“好像從哪裏聽說過,佛祖所說的一粒沙中擁有的三千億大千世界裏,因和果可以同時發生,甚至可以先有果、後有因,陰陽之外另有一種玄而玄的東西,控制着一切,而一切之外的一切,不是時辰和地理,而只是一種念波和氣場。”
“人和松鼠死了之後,憑空消逝的只是在眼前的這個世界。意識可以化為物和事。正如佛祖所說:轉世投胎之類的東西。”
其餘三人,聽了上述話語,都面面相覷。
還好,最後一句非常符合神佛之說。
盧笙接口道:“說來說去,我們這些人,不管是帝王、富賈、農工、僧俗等三流九教,都離不開一個‘吃’字,以延續女禍娘娘用泥巴塑造了的凡人。”
又說:“等仗打完了,有條件了,捐個善款,我也搬到寺院來,凈心研究農田作物,培育出產量特高的小麥大米等等;有空時,再擺弄個磨坊齒組、車轅條鏈之類的器械,這些才是我最喜歡的。”轉身望向霓雪兒。
雪兒愣了愣,傷心地說:“僧人們決定,說我長這麼大了,如果要繼續修佛的話,就要轉投九松寺之類的尼姑庵。”
說完這話,幾個剛要步入成年的年輕人,又陷入了沉默,想着自己卑微的身世與心事,以及不知轉向何方的命運。
接着聽到了開飯和要作功課的晨鐘暮鼓,霓雪兒雙手合十,認真地作了個告別和祝福的儀式。深情地望了一眼葉曉藝和盧笙,默默轉身離開。葉曉藝拉了拉盧笙衣袖,使了個眼色。
盧笙低着頭,跟着雪兒消沒在山路之中。
曉藝帶着伊婭,往山背走,在一間守林人,住過的用山岩壘砌的石屋前,生火烤起了山芋、板栗,來個浪漫的純天然色的野外午餐。
伊婭不知不覺地把頭枕在曉藝哥肩膀上,一邊聽着風吹樹葉的聲音、望着青黃相間的秋日美景,一邊享受葉曉藝親手剝好的燒烤,沉醉在她自我美好的世界當中。
葉曉藝卻因為聽了盧笙最後的言論,想起曾經在他的一本手抄本上,瞄到過:在海天相隔,遙遠如同西天的一塊大陸上,有紅芋木薯可以用藤蔓隨處插播,生熟都可以食用;有金谷,山地平原都可以播種,大如條棒,不須磨坊也可以啃食,磨成粉可以熬粥、也可成餅。而且都是美味可口,耐飢抗寒。
不由地自言自語:“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天堂之域?”
伊婭輕輕哼吟道:“我就躺在天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