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僅一瞬，她便神色如常，不死心地想要繼續說服我。

我腦海不斷閃過醒來之後的阿尋的茫然的模樣，心中有絲絲心疼略過，堅定地搖頭，斬釘截鐵地婉拒道，“楊小姐，別說我現在不想將阿尋交給你，就算我想，他也未必肯跟你走。他現在的情況有點特別。”

楊娃娃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李悟，李悟卻聳聳肩，一臉無辜，表示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我看着他倆的互動，心底明白李悟並沒有把阿尋的情況透露給楊子，所以我緊接着解釋道，“大悟也不了解具體的情況，所以沒有跟你說清楚。但是在我說明之前，有一件事我還需要楊小姐能給我一個解釋。楊小姐應該還記得我們在校園的偶遇吧，但現在看來，更像是一種有意為之的邂逅，不知楊小姐為什麼要這麼設計我？”說到最後，我已然帶着一些質問的口氣了。

但關於此事，儘管我心中燃着一股憤憤不平，可她卻像無知無覺，表情依舊淡淡，笑得恰到好處，“思霍，話也不能這麼說。你想想看，我當時也不知道你後來會得癌症，所以我怎麼會設計你呢？況且話說得難聽點，你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我沒有必要這麼費時費力，大費周章。”

她的眼中滿是真誠，她的話也無懈可擊，似乎一切真的都如她所言，但事情往往在滴水不漏的時候才最可疑。

她眼底無波無瀾地與我對視，我突然明白從她這裏我也不可能再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而且我心裏打定主意絕不能把阿尋交給她們，畢竟如果我這麼做了，無異於出賣了阿尋，還被排除在所有的事情之外，可謂折了夫人又折兵。

我假笑，態度疏離地說道，“如果你是想了解阿尋從前的事情，恐怕不可行，他現在失去了所有的記憶，腦海中關於他自己的一切都消失了。但是我想我可以幫到你，畢竟我和王子是唯一去過海底城，觸及阿尋過往的人，即便了解得不透徹，但是你們仍然會感興趣吧。不過希望楊小姐和我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必把我當成傻瓜或者藏着掖着。你剛才的那套說辭確實天衣無縫，但是楊小姐是否聽過，越是完美的東西，就越不真實，越會讓人心中不安。”

李悟也在一旁幫腔道，“楊子，既然咱們現在是求合作，不如把事情敞開了捋一捋，雙方都清楚的話，後面的工作不是也比較好推進嘛。”

我們一唱一和，楊子臉上的假笑漸漸消失，竟然略顯嬌憨地抱怨道，“哎呀，按照我姥姥的做派行事可真累啊。本來想着裝一會就能把事情解決的，你們可真是啰嗦。但是我們也確實想了解一些阿尋過去的事情。既然你們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那我把我知道的為數不多的信息告訴你們吧。我姥姥的密室里有更多信息，不過沒人能進去。”她最後一句含糊不清地嘀咕，我和李悟都沒有聽到。

楊子閑適地斜靠在沙發上，語調慵懶地說，“我們楊家守護的秘密，只有每一代家主正式接管家族時，才有權利知曉。我現在只是作為候選家主，所以關於我們家族存在的真正意義，我知道的確實少之又少。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根據祠堂中懸挂的畫像猜測到，我們家族應該是從楊貴妃時期開始傳承。本來我也探知不到更多信息了，但奇怪的是，最近兩年，我姥姥竟然打破了家族的規矩，開始有意無意地跟我說一些她自己也沒有完全理清頭緒的事情。至於我們和李家的淵源，也是從我姥姥那裏聽來的一段源於祖上的愛情故事。楊玉環和唐玄宗李隆基的愛情故事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吧，當初馬嵬坡之困，李隆基為了脫險，朝臣將士們為了找替罪羊，把過錯全都推給了滿心摯愛唐玄宗的楊貴妃，殺了她以明所謂的正道。真正的故事也是從這裏開始的，當時楊玉環並沒有真的死去，她被人救下，所以即便李隆基後來回去尋找，也沒有找到她屍體的絲毫蹤跡。而救了楊玉環的神秘人跟她做了約定，要她以後的子孫後代永遠守護神秘人的家族。但楊玉環如許深情被負，無論是否時局所迫，她都有些恨李隆基不能陪她赴死，所以她要求李隆基的子孫守護她的家族後代，這大概就是我們兩家的關係。據說神秘人選擇了楊玉環的前夫那一脈作為傳承守護的家族，不過至於他是怎麼說服李四子的，那就沒人知道了。”

我聽着她說的故事，心中不禁對這段愛情悲劇感到有些可悲，似乎古代的亡國滅種，錯誤總是會歸結到一個可憐的女人身上，但若是一個女人真有這麼大本領，那古代的人將她們的身份地位放得這麼低可真的不明智，應該當成神明供奉起來以避免滅國的命運啊。

愛情故事雖然纏綿悱惻，但楊子似乎沒有講到重點，“楊子，剛才你講的這些只是解釋了你們跟大悟家的關係，但這一切跟阿尋有什麼關係呢？而且你也沒有講，救了楊玉環的人到底是誰？”

她抿了口茶水，斜睨了我一眼，嗔道，“別著急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做事這麼急躁。救了楊玉環的人到底是誰，我們至今也沒有什麼頭緒，只知道這是一個必須隱藏起來的家族。而且這個家族估計都輪換好幾代族長了，更難查證了。不過到現在為止，我們仍舊保持聯繫，他們如果有事情需要我們幫忙的話，會向我們傳遞信息，但這個家族的保密措施做得非常到位，即便是現代的科技都沒辦法追蹤，所以我們現在也沒有任何關於這個家族的行蹤消息。”

她嘆了口氣，隨即繼續說道，“但在馬嵬坡約定時，神秘人給了楊玉環一張皮質畫像，畫中的帥氣小哥就是你們帶回來的那個。人像旁還標有一句話，‘得非所願，願非所得，蒼山之蒼，百事從新’。儘管這句話我們到現在也沒有明白其中的含義，但我們猜測阿尋就是引導我們找到這個家族的活地圖。所以無論如何，我們想把他帶回去，只要人在，我們總能研究出來。至於你說的設計你的事情，是李家老爺子向我們推薦選擇你，所以我們偽造了你的病情，又在之前刻意引導王子，並安排他成為你的病友，就是為了後續的連鎖反應，不過王子可不是我們這邊的人，他只是一個被利用而不自知的普通人罷了。”

雖然她描述得清晰，但我卻有些無法理解其中的邏輯關係，問道，“楊子，有些問題我還是不太明白。第一，海底城無比危險，常人根本不可能通過，李老爺子為什麼推薦我，我只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本領。第二，你們引導王子也就罷了，但偽造我的病歷，居然瞞過了我家裏的人，這多少有些說不通，我家的人也參與了這次的事件吧？第三，神秘人似乎並沒有讓你們在某個時間點喚醒阿尋，而他在海底城繼續沉睡個千年萬年也不在話下，那麼你們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

她愣了一下，隨即明媚地笑了，“哈哈，你還真的挺有腦子的，看來從那麼危險的地方活着出來也是情有可原。我本來還想若是你不那麼警覺，也許我還不會破壞你們家庭內部關係。神秘人確實沒有讓我們去找阿尋，是我們自作主張，我們並不想永生永世受人牽制，所以必須得找到源頭，取消約定。至於李老爺子為什麼向我們家族推薦你，這一點我確實不清楚，你還不如問問你身邊的這位小哥，也許他知道呢。至於你家嘛，實際上和我們合作的只有你四叔一人，劉四爺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是他想做的事也能完美得讓人無可挑剔，所以才能騙過你家其他的人。”

我心裏明知她的話可能真假參半，不能盡信，但無法否認的是，她最後的幾句話，也確實讓我心緒起伏。今天的談話也到此為止，我起身對他們兩個告辭，“楊子，我回去想想，咱們改天再約吧。”

李悟看出我心中不寧，跟着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要送我回去，笑着讓楊子自便。楊子笑靨滿面地跟我們道別說，“嗯好啊，你回去消化一下這些事情也好，希望我們會儘快有下一次的會面。”

她全程掛笑，或禮貌客氣，或得體優雅，或青春明媚，恰恰是這樣，讓她真正的性格撲朔迷離，看來要成為一個家族的掌權人也並非易事啊。

當我們的身影徹底從她眼前消失時，她臉上的笑容消弭不見，拿起電話不知道打給了誰，只是讓電話那邊的人盯着我的一舉一動。

她眼神玩味，自言自語道，“這年頭大魚也學聰明了，餌料一定要足夠新鮮味美，才能上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