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琴川
天未明,但千落峰和習武場早已聚集了不少人,人多口雜,腳步聲一陣接着一陣,兵刃相接的聲音不停從四面八方傳來。
推開窗,林風笑無奈地冷呵一聲:“我如今可算是明白了,為何剛來門派那會被師兄師姐們冷眼相對了......”他看向遠處天邊剛翻起的魚肚白。
哎,這還未到辰時啊。
身旁的虎堯懶散道:“這也不能怪他們,明日便是擇師。”
說是擇師,其實是擇徒。新人入門三月要學些最基本的武學,教的都一樣,但對於武學的領悟卻是各有參差,為了能脫穎而出,自然要勤奮苦練,雖然選擇權不在自身手裏,但自己卻有站在高處,讓別人看到的權力。
千落峰頂,乾坤台上,不少人都聚集在一塊,一連三月他們都在討論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被選上,若是沒被選上,離開琴川,自身連帶着家族都是會被人恥笑。
一晃就到了午時,百葯閣聚集了不少人。
“吃飯就在堂內好好吃!你端出來作甚?端出來也就算了,為何不肯好好走路!“紫衣氣焰越說越大,後面直接吼出聲,眉頭整個擰在一起,宛如韁繩。
黃衣少年不甘示弱道:“分明是你不肯好好走路撞了我,將你我都弄得如此狼狽。“爭峙的兩人身上滿是油漬,少年雖然皺着眉頭,但表情卻要比面前人好看許多,“換句話說,門派何時有過飯一定要在堂內吃的規定,還勞請找出來。“
周圍聚集了不少人,黃壓壓的一片,不少人心中感慨,這少年乃是新人,還未正式入門,卻敢與師兄對峙,真是有氣魄。
見紫衣說不出話,少年挽起衣袖,將地上的碎碗殘餘拾乾淨,剛起身的他被紫衣拎起衣領,“你想走?今天若是不跪着給我道歉就別想走。“
眾人嘩然。
少年掙脫不開,臉色漲紅:“我雖未入門,但你我也算同輩,豈有向同輩俯首磕頭的道理?“
紫衣眼神兇惡,惡狠狠道:“我乃皇室宗親,你跪我也不算折辱。”
圍觀的眾人多未新人,他們面面相覷,卻依舊無人敢站上前來說話。他們都還為正式入門,若是替人出面殃及自身,那不知要承擔多種後果。
眼看事態不對,人群里有人悄悄隱了去。
黃衣少年依舊不甘示弱,紫衣徹底怒了,威脅道:“反正你也未入門,那也不算是我師弟,我也不必對你和睦,你可知曉我的手段......”
“噢?什麼手段?”樓閣之上,傳來聲音。
對峙的兩人驚愕,紫衣方才說那話是湊近了黃衣少年說的,聲音極低,就算是周圍看戲的人都不能聽到,樓閣上的人是如何聽到的?想到這,紫衣一身冷汗,如果來人是門派前輩,那該如何是好。
眾人抬頭朝樓閣上看去,與此同時,藍衣少女已然出現在了黃衣少年身後,紫衣回過神來,手上的力道也逐漸退去,朝後退了兩步。
眾人不識眼前容貌清麗的少女,卻識得她的這一身藍衣。
這是常舜長老門下的弟子服飾,這位長老閉關多年,早已不再收徒,傳聞他的弟子世間雲集,遍佈朝堂和江湖,各領域的佼佼者不少便是出自於他的教誨。
少女嘴角上揚,眼底卻不見任何笑意。眾人見紫衣的神情也知道,他這是碰上硬茬了,有句話怎麼說來着?
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紫衣嘆氣道:“蕭凈笙,又多管閑事是吧?”
眾人大驚,在場無人不知蕭凈笙。
傳聞她天資聰穎,關於她的傳聞是數不勝數,總而言之,她是一個天才。
目前實力無知,傳言道她已經油盡燈枯,各方面都已經到了瓶頸無法突破,也有傳聞稱她的修為正在逐一退去,再過幾年就要淪為一個普通人。
“多管閑事......“蕭凈笙喃喃重複,然後笑得更為肆意,“蕭潛,你不是有手段要展示嗎?我來看.....不對,我是來捧場的。“
經年累月,蕭潛和蕭凈笙過節頗深,都不用她激,他便頓時火大。
“蕭凈笙,你一個皇室旁支的旁支......“
他話未說完,蕭凈笙接着道:“豈敢在我的頭上動土。”
蕭潛臉色更為難看,蕭凈笙則是一臉笑意,“怎麼回事?翻來覆去還是這句話?”
琴川門派有過規定,凡是到此學者,不可依仗家世欺人。
多年前,蕭凈笙評價過這個規矩,她覺得甚好,凡是到此學者,要按修為論事,張口閉口談及家世者,全是廢物。
她本不想管閑事,但看到她最討厭的蕭潛在這裏仗勢欺人,她想了想絕然不會放過這個能讓蕭潛吃癟的機會。
她回頭,看了一眼:“師弟,你貴姓?”
黃衣少年怔了怔道:“浮丘樂。”
見蕭凈笙似乎要為浮丘樂撐腰,黃衣也不再顧及,人群中便有人說道:“門派有規,不可依仗家世欺人,方才明明是這位師兄走路不看路,撞了人不僅不道歉,還要反咬人一口,分明就是欺負我們尚未擇師,無人撐腰罷了。”
“就是,不過是比我們入門早了幾年,怕是資質一般平時受到壓迫,無處泄憤拿着我們撒火罷了。”
有人冷笑一聲。
“上山不知為習武,多者為修身養性,這位師兄看着一定是‘資質平平’啊。”
蕭潛臉色白一陣紫一陣,他極力壓制着內心的氣焰,看着面前默不出聲的蕭凈笙,他咬牙冷笑道:“蕭凈笙你得意什麼?除了這些未入門的弟子,門派里何人不知你的資質也就如此,多年來毫無長進,再過幾年修為衰退,滾回你的百里郡,到那時我倒要看看你還有幾分氣焰!“
蕭凈笙終究是常舜長老門下的人,他只是如今動不得罷了,再等幾年一定要好好折磨她。
蕭潛拂袖離去,眾人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不屑恥笑。浮丘樂作揖朝蕭凈笙行禮致謝,新人也圍了過來,紛紛感謝蕭凈笙方才出面幫助。
蕭凈笙挑眉:“我並未幫你們。”
眾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聽蕭凈笙又說道:“是你們自己人幫了自己人,互幫互助其實也沒那麼難。”
她說完,轉身朝樓閣走去。眾人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又抬頭看了一眼牌匾,‘淵虛閣’三字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浮丘樂道:“這淵虛閣為何我沒有印象?”
入門以來,他將門派里的規矩和佈局都記了下來,唯獨這淵虛閣確實是沒有印象。
俞梧桐看着眼前的牌匾,附聲道:“沒有印象是對的,這淵虛閣在地圖上並未出現,地圖上這裏似乎是一片翠竹林。”
眾人走向前去,想要一探究竟,卻被門侍以無形之力將他們擊退了幾步。
門侍神情嚴肅,臉色就差寫着‘不得入內’四字。
俞梧桐上下打量道:“為何蕭師姐能進去?”
白無涯笑道:“你猜猜自己為何叫她師姐,又猜猜方才蕭潛為何不敢冒犯於她。”
俞梧桐頓時啞口無言,過了片刻她開口道:“如若能被常舜長老收在門下就好了。“
常舜長老德高望重,修為更是深不可測,能夠拜在他的門下,那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可惜,六年前他便不再收徒了。
常人是九歲可到琴川拜師,而蕭凈笙卻是六歲,天賦可想而知。
白無涯彎眼一笑:“你們說,傳聞是真的么?蕭師姐的修為真的在逐漸退去嗎?”
俞梧桐道:“退一步說這事,蕭師姐至少站在雲巔過,許多人窮盡一生都不能夠到達的境界,人家年紀輕輕就擁有過,即使修為盡失,我覺得也是不枉此生。”
眾人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
恍然間,傳來一陣飄忽不定的聲音。
“我同意,你說得很對。”
俞梧桐愣了愣,抱手的姿勢瞬間放下,她笑了笑:“蕭師姐,我們開玩笑的,哈哈......”說完,左手拉着浮丘樂,右手拉着白無涯麻溜迅速地離開了淵虛閣門前。
眾人見狀,也不敢在進行待下去,紛紛散開,朝在四面八方奔去。
淵虛閣內,群書遍地,蕭凈笙坐在地上,倚靠在書架一角,整個人懶懶散散,早已褪去方才與蕭潛對峙的桀驁不羈模樣。
一位老者從暗處走來,看着遍地雜亂的書籍,頓時怒火衝天,他用手杖給自己移出一條路,站在蕭凈笙面前,聲音蒼老卻不失氣勢:“豎子!你給我速速從這裏離開這。”
遍地雜亂的書籍並未讓他生氣,因為他知道蕭凈笙的一個惜書的人,自然不會把這些典籍搞得破敗,她每次離開都會將典籍放回原處,並將自己所到之處都打掃乾淨。
只是這看書看到廢寢忘食的習慣得改一改。
蕭凈笙起身,恭恭敬敬給老者行禮:“安老,許久不見。”
安老不予理會,用手指指着門口,表示讓她立即走。
“可我還沒打掃呢......”她低頭看了一眼這滿屋子的書。
“這些你不必管,只管去吃飯睡覺。”
話不過三,蕭凈笙順着方才安老移出來的路,躡手躡腳的離開了淵虛閣。
她有意走人少僻靜的路,可不曾想哪裏都是人。明日便是擇師大典,各處都在仔細修飾和打掃着,她為新人仗義直言的事情已然傳開,走到何地都有人在遠處指着她相互討論着。
蕭凈笙從小就明白,無論是大事小事,雞毛蒜皮的零零碎末的事,只要與她相關都會被弄得人盡皆知,她是一個真真正正活在別人眼皮底下的人。
還好,她不用看人臉色。
直至個人住所,她才無人打攪。
門外的喧囂與她無關,應該說,整個擇師大典與他們風靈院沒有任何關係。別院每三年添置一次新人,院內也會極其熱鬧有樂趣,如若師傅收徒,那麼他們的樂趣就是教師弟師妹們心法和武學。
可風靈院隨了常舜長老,太孤僻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