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秋風颯颯落日圓 （1）
吳王恪此時也和子羨在帳中交談。吳王恪說:“啈。武媚娘慫恿皇兄把我派到這蠻荒之地受苦，她自己卻在太極宮裏每日逍遙，過神仙般的日子。人也不讓我多帶，只能帶一個隨從。看看王衡，手下除了大小老婆，還有周智度和其他一些府兵頭目。他又整日與程咬金和張弘義在一起，把本王都架空了。”
子羨道:“王孫乃皇室宗親，不是來吃苦受罪的，而是負責監軍。他們的事，您不想管，可以睜一眼閉一眼。如果想管，您說話他們也不能不畏懼三分。”
吳王恪說:“啈，他們的事，我現在才懶得去管。勝負成敗皆隨他們。敗了自不必說。即便得勝，我便可以說傷亡太大，功不抵過。讓他們白歡喜一場。”
夜深了。王衡離開程咬金的帳篷，回自己帳中休息。他躺在床上，心中不可能沒有一點想法。程咬金是沒做過主帥的將領，攻城略地還可以，但運籌帷幄卻不行。若他聽自己的話尚可，就怕他一意孤行，惹出事來，耽誤平叛的進程，就不好向朝廷交代了。
他又想了一會如何排兵佈陣之策，睡意全無。但熬夜終歸不是辦法，他強迫自己入睡。半夢半醒之間，突然看到一個人影從身邊的玄通劍旁邊閃過。他嚇得連忙起身，卻是虛驚一場。
他慢慢躺下，面朝里側卧着睡去。
可是，夜深人靜之時，果然有人矇著面，躲過門口打盹的衛兵，來到他床邊，伸出手，向玄通劍的劍鞘一摸。指尖剛摸到劍身，卻被一個女人的聲音喝住。
“惜蕊，你幹什麼？”
摸劍的人正是惜蕊，她被唬得迅速轉身一看，竟然是靜楓。
靜楓上前，一把抓住惜蕊的手臂。惜蕊死命掙脫。王衡卻被吵醒了。
他坐起來，對靜楓和惜蕊說:“你們兩個幹什麼？”
靜楓回答:“將軍，你要問她。我是隨她進來的。”
惜蕊辯解道:“你胡說，是我尾隨你至此。”
靜楓十分氣憤:“你信口雌黃，就不怕遭天譴么？”
王衡一揮手:“好了好了，如果沒什麼事，你們回各自帳中歇息吧。我累了，明天還要準備應戰。”
靜楓搶上前一步，急切地說:“將軍，是她要動玄通寶劍！”
王衡打斷她:“行了，靜楓，你回去休息吧。惜蕊，你也回去吧。別忘了我們之前的約法三章。”
惜蕊施禮道:“是，將軍。”
然後轉身想走。卻被靜楓一把拉住。
“不，你不能走！”
王衡面露怒色。“靜楓，你再胡鬧，我就要軍法處置了。”
靜楓十分焦急地說:“將軍！你怎麼不辨是非？分明就是她想打玄通劍的主意……”
王衡問:“她打什麼主意？她是我的人，你說她能打什麼主意？”
靜楓氣得幾乎要流出淚來。王衡卻不顧靜楓面紅耳赤的樣子，向門外喊:“來人！”
門外衛兵聽見后隨即進來。王衡指着靜楓命令:
“把她給我帶到左邊的帳篷里，一天不許出來。誰放她出來，軍棍伺候。”
靜楓點頭，“好，不用別人押解，我自己去。”
眼中含着淚未曾滴落。
靜楓走後，王衡和顏悅色地對惜蕊說:“你還是回去吧。這些天行軍勞累，你照顧好自己。”
惜蕊問:“將軍，為何要這麼對她？”
王衡看看她，回答:“如果我說是為你，你會領情么？”
惜蕊眼珠一轉，搖搖頭:“將軍，您一向都是明察秋毫，秉公辦事的。這次的事，您並沒有證據證明，我們到底誰先進來。事實上，您已經聽見是她沖我在喊。您一切都知道，又為何對她這樣？”
王衡反問:“我方才說了，是為你。你反倒替她質問我。我知道什麼？你要動玄通寶劍？你能拿得動？”
他站起來，一隻手抓起起玄通劍，交到她手上。她下意識地想雙手接過，卻哎呦一聲，被玄通劍的重量壓得差一點蹲下去。
他左手握劍，右手連忙扶起她，然後笑笑。
“我知道你一直好奇。可是你不妨直接跟我說。不要半夜三更不打招呼，自己過來看。即便靜楓不知道，也不能保證瞞得過衛兵。若被當成刺客抓住，我費口舌保你不要緊，主要是你自己免不了需要辯駁，耗神費氣力。有那功夫，不如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舒服。”
惜蕊面色蒼白，一臉不快，甚至有一絲不服。
“將軍哄我。為什麼這劍這麼重，我兩隻手都拿不動它？”
王衡帶着笑意。
“這把劍乃歐冶子和幹將把茨山的泉水引出來，放入七個池中鑄就而成。就像北斗七星那樣沉重，必須是練過北斗七星劍法的人才可使用，其他人若想拿起來，會有千斤之重，無法撼動分毫。”
惜蕊說:“原來如此，將軍都不早告訴我......”
王衡面露笑容答道:“我以為你不會感興趣。”
惜蕊說:“我偏要好好看一看它，到底有什麼神奇之處。”
王衡說:“這不難。我可以讓你看看。”
說罷，將劍身從劍鞘中拔出，頓時整個帳篷之內都被照得通亮，比天窗外射進來的月光明媚百倍。惜蕊被晃得哎呀一聲，轉身用胳膊遮住眼睛。
王衡大笑。收劍回去，走近惜蕊，拍了拍她的肩膀。
“玄通劍的劍氣，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承受的。”
惜蕊一副未達成心愿的訕訕樣子。
王衡說:“好啦。回去休息吧。我留你在我這裏許久，不可能沒人看見。如果再不回去，沒來西域之前的約法三章真就作廢了。”
靜楓獨自一人在帳中枯坐，心如刀割。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王衡竟變成這樣。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如果當初他有一點現在的影子，靜楓都不可能嫁給他。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變心了。
真的變了。他本不是這樣的人還做出這樣的事，分明就是在告訴靜楓，他不再愛她。甚至開始討厭她，不想讓她妨礙他與新人的相處。
她這麼遠追隨他來到草原大漠，也比不上新人幾句狡辯在他心中的分量重。
她解下腰間的荷包，是他在新婚不久，一起去逛集市時給她買的。物件雖不起眼，卻被她視為心愛之物，隨身攜帶。
如今，這定情的信物顯得十分扎眼，讓她看見便覺受到了羞辱。
她索性將荷包扔在地上，還是不解氣，抽出牆頭掛着的承影劍，一劍下去，荷包被削成兩半。
這時，門外忽然有人掀開帘子快步走進來。她抬頭一看，居然是王衡。她臉上眼中怒氣尚未消解，滿面恨意，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他上前抓住她握着承影劍的手腕。她用力甩開他。
他沒有說話，撿起地上被削斷的荷包。皺着眉，頗有些嚴肅的面色。
“你何苦拿它來撒氣？”
靜楓面色冷若冰霜。
“我要回去。”
“回哪裏？”
“回京城守着雲昭。”
他一向凝重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
“你已經知道了玄通劍真身的秘密，我豈會放你回去？”
靜楓難以置信，杏目圓睜，滿眼失望地問他:
“你不相信我？”
王衡說:“我讓你不要跟惜蕊起爭執，你偏不聽，處處與我針鋒相對，讓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你應該知道我是針對她，不是針對你！她要動玄通劍！你難道沒聽見我喊聲的遠近？不是我先嚷出來，問她要幹什麼的嗎？”
“玄通劍她說動就能動？就算她想動又怎麼樣？你能證明什麼？證明她是壞人？”
靜楓紅着眼點點頭:“她做什麼都是對的，都可以原諒。可是我要勸你，別為了她，不顧你自己的安危。”
王衡態度軟下來，走到她跟前，抓起她的雙手，握住，拍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惜蕊，她的確行為乖僻一些，可是她不會有問題。她畢竟是我朋友的女兒。我答應過朋友要照顧好她。所以，只能委屈你。”
靜楓面無表情，臉色非常難看。可是她仍然長出一口氣，勉強壓制內心的委屈，說:
“只要你自己覺得沒問題，能保護好你自己，我睜一眼閉一眼也可以。”
她付出了最大的忍耐。
他說:“謝謝你。”
她慘然一笑。“如果你有事，不妨直接跟我說。”
他轉過身，背對着她，片刻，又轉過來，放低聲音:“今日我與程老將軍商議軍機，恐怕要回紇國的汗王馳援我們，才能從側翼對敵人發起進攻。到時候，我想派你前去接應。你可以帶一個人同去。是與周智度一起去，還是你另有他人，由你自己選。”
靜楓問他:“為什麼你不派惜蕊去？”
他回答:“為了支開你，我與她好雙宿雙飛。這不就是你要的答案么？如果確實像你懷疑的，她有問題，我再派她去，即便我放心，你當真放心？”
靜楓說:“我想請紫雲道長與我同去。只是不知他是否願意。”
王衡說:“怎麼，不與李淳風同去？你們的道家雙劍珠聯璧合，關鍵時刻應該能派上用場吧？”
靜楓說:“你若同意我便同意。”
王衡說:“我不同意何用。你若去，李淳風必然跟着。否則他就不會來這裏了。”
靜楓看看他，說:“李淳風去恐怕不合適。他不能打仗。我覺得凡是有戰事之時，都不宜讓他參與。”
王衡說:“可是他執意要保護你，我如果一味阻攔，他定會與我起爭執。他這個人放浪形骸，我不想大戰還沒開始之前與他產生宿怨。”
靜楓說:“我知道，師兄讓你煩心。那就隨便他吧。反正我是不會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