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愛恨痴纏辨不清 （1）

王衡在府上，問過母親的安，還未敢告訴她自己可能會去邊境帶兵打仗。他沒有想好如何對母親明言。

他去惜蕊房中，見小夫人正在對月獨彈秦箏，琴聲如山間溪水潺潺流淌，叮咚作響，琳琅而暢達。他露出欣賞讚嘆的神情。讓人猜想他也許是被這琴聲打動，不能自已，深深陶醉。

惜蕊見王衡來了，忙將手離了琴弦，站起來，小步走到他面前，微微施禮，說：“妾身迎候將軍多時了。”

王衡拉着她的手，說：“跟我來。”便轉身將她帶到室外的涼亭坐下，讓下人端來果品和茶水，二人面對面聊天。

王衡說：“惜蕊，你跟我在一起，也有三年的時間了。這三年，你覺得我待你如何？”

惜蕊說：“將軍待我不薄，我心中十分感激。”

王衡說：“是真話還是假話？”

惜蕊說：“怎敢哄騙將軍？”

王衡說：“且不論你是真是假，如今，若我要離家一段時間，我希望你，能協助大夫人管理好家中之事，多多孝敬我的母親。”

惜蕊露出驚訝的神情，問：“將軍，您為何事要離開家？”

王衡說：“我要去邊關平叛，家中之事，有心無力。希望你能幫我照顧你婆婆，大夫人，還有雲逸，雲昭。”

惜蕊又問：“將軍是要到哪個邊關？”

王衡看看她關切的樣子，說：“西突厥阿史那思摩叛亂，我可能要做行軍副總管，到邊關去帶兵打仗。前線危險，若我有什麼不測，你能發誓好好對待一家老小嗎？”

惜蕊忙說：“將軍何出此言？難道信不過我？妾身雖然卑賤，但也知嫁夫隨夫。您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可是……”

王衡問：“可是什麼？”

惜蕊說：“將軍，您是知道的，我的父親是被東突厥所害。這次正是我替父報仇的好機會。懇請將軍帶惜蕊一同出征。我雖是女人，但也能臨陣殺敵。”

王衡一皺眉：“你要去邊關打仗？”

惜蕊說：“對。望將軍成全。”

王衡沒有回答，只呵呵笑了兩聲。

惜蕊問：“您不肯帶我同去？”

王衡說：“你聽說過將領帶着內眷出兵的嗎？休要胡鬧。”

惜蕊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惜蕊想替父報仇，將軍難道都不肯幫我？”

王衡說：“你呀，想得太天真。”

其實王衡這招叫做欲擒故縱。他內心想讓惜蕊隨軍，卻偏裝出一副笑話她的神情。

惜蕊說：“將軍，我不是天真，我不過是想借您之力，了卻平生心愿而已。將軍若不答應，我自然無話可說，但我的心從此也就如死灰一般。”

王衡說：“朝廷用兵邊關，需有皇帝的詔書，才能決定誰可隨軍出征。你一個女眷，沒有皇帝下旨，我豈能隨意將你帶在身邊？這不是你們女人的綉工夫，這是國家大事。你不要再小孩子氣。而且，我也怕你萬一有個閃失，我心中更加不安。”

惜蕊情真意切地說：“將軍，您忘記我父親是怎麼死的了么？”

王衡說：“惜蕊，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我若任副將，身為將領，自己先違反軍規，私帶女眷，還如何服眾？國家大事，不是你們女流之輩想得那麼簡單。”

惜蕊說：“既然將軍不肯答應我的要求，那就請回吧。”

於是，拉下臉面，顯出不高興的神情。

王衡站起來，對她說：“惜蕊，你自己先靜一靜。我回自己屋裏歇息。”

他看了惜蕊一眼，轉身向亭外台階處走去。惜蕊叫他：“將軍……”

他轉身回頭看看她。二人都沒有說話。他看見惜蕊欲言又止，亦沒有問她什麼，轉身離去。

深夜間，王衡翻來覆去睡不着，在空洞的房間裏，睜着雙眼望着棚頂，似乎失眠了。

惜蕊則遲遲未曾寬衣睡下，而是手拿那隻羊脂玉手鐲發獃。

第二日，王衡與李績又一次在程府與程知節碰面。王衡說：“二位老將軍，另一位副將的人選遲遲定不下來，無法發兵救援邊疆，豈不貽誤戰機。邊關的將士們可都盼着援軍早日馳援呢。”

李績說：“我也不明白為何皇上不趕緊委任一人。”

程咬金說：“皇上未免太優柔寡斷，替邊關將士想得不多啊。”

李績用手做出“噓”的姿勢，輕聲對他說：“聚眾議論皇帝，小心被治罪。”

程咬金連連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話趕話而已。”

李績說：“老程，你以為替邊關將士着想，只想一想就可以？”

程咬金說：“茂公你是何意？”

李績說：“此去邊疆平叛，是你第一遭做主帥，我勸你還是要萬事謹慎，切不可輕易做決定。你的決定，關乎眾人性命。有事時，不妨多聽一聽王將軍的勸告。”

程咬金說：“你放心，我保證不犯錯誤。還有，我保證活捉阿史那思摩，凱旋而歸，入朝面聖，為我朝立下功勞。”

李績說：“我只求你不犯大錯就可以。”

程咬金說：“茂公為何如此低看於我。”

李績說：“我只看結果說話。”

程咬金一副不服氣的神態，搖頭晃腦，像是被激將法擊中了一般。

他們又聊一會戰略戰術方面的事情，王衡覺得時機已到，便說:

“二位老將軍，我有一事，不知如何處理，還請你們指點。”

李績問：“哦？是何事？”

王衡便把昨夜惜蕊求他，要從軍打仗，為父報仇的事情，與李績和程咬金面前敘說了一遍。

李績聽罷，對王衡說:“你這位小夫人可真是奇怪。不在家中享福，卻要去從軍。若是我，不會由着她的脾氣。看來，王將軍對小夫人甚是寵愛啊。”

王衡說:“唉，沒辦法，每日被這幾個內人攪得不安寧。可是我朝一向對女子，並不區別對待，只要是有武功能打仗，從軍也未嘗不可。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這次，我內人也是為了給她養父，為國捐軀的李彥道將軍報仇。我想幫她圓了這個心愿。李大人一向足智多謀，程將軍也是仗義之人，望二位前輩幫我想想辦法，如何安排內人從軍？”

程咬金說:“這還不簡單，直接混在衛兵隊伍里，女扮男裝就可以。”

李績見王衡說得懇切，便建議:“不可不可，這是欺君之罪，萬一被發現，皇上怪罪下來，會因小失大。”

程咬金說:“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李績說:“這件事，如果放到枱面上講，王將軍的岳父，也是我朝官員，為抗擊東突厥負傷不治。既然如此，何不直接稟明皇上，說小夫人想上前線為父報仇呢？皇上開明，亦不一定會不同意。如若真不同意，那自然是去不得，王將軍對小夫人也就可以有個交代了。”

王衡問:“這……合適么？”

李績反問:“你有何顧慮？”

王衡說:“不瞞李大人。皇上我倒不擔心。只是，如今很多事情，也要聽從皇后的意思……”

李績說:“有女眷願意從軍，皇后也沒道理非要阻攔。”

王衡說:“但願如您所言。”

李績說:“這件事對皇後來說，沒有任何威脅。另外，皇后未必是那種拘泥於小事的人。依我看，她不像朝中大臣想像的那般狐媚惑主，最起碼不會讓大唐吃虧。”

王衡便與李績商議，如何稟明皇帝，讓惜蕊可以順利從軍。商量完畢，王衡告辭而去，因為他答應過靜楓，要抱雲昭過去見她。

王衡回府，先把他求助李績，讓惜蕊同去戰場的事情告訴了她。她滿心歡喜，拜謝王衡。王衡連忙扶起她，微笑着說:“這回你滿意了吧？”

惜蕊說:“將軍，我可能會見到皇帝和皇后嗎？”

王衡說:“你的野心倒大。已經答應為你的事向朝廷請示，你又要親眼見皇帝陛下。真是個難伺候的丫頭。不過，只要你想，我都盡量給你辦到。因為我想看見你笑。”

惜蕊笑笑:“妾身知道將軍對我好。”

王衡問:“真心話？”

惜蕊說:“您若覺得是真心，便是真心。”

王衡笑說：“就算假意，我也權當真心話來聽，也是高興的。”

王衡隨後又去大夫人徐氏那裏，讓乳母將雲昭抱來，他和大夫人逗一回雲昭，他就將自己去邊疆平叛的事情告訴徐氏，囑咐她在家中好生照顧老太太和雲逸。徐氏問:“那雲昭怎麼辦？”

王衡不得不告訴徐氏靜楓在水雲觀。然後說：“雲昭我想還是安排在水雲觀那裏。他還小，跟着親娘更合適。”

徐氏點頭。“一切聽從將軍的意思。”

王衡又將府中之事，一一交代妥當，然後抱着雲昭，並未騎馬，乘車輦一路去向水雲觀。

他來到水雲觀，下了轎子，自己懷抱雲昭，帶一個隨身侍從，順着正門口的石階大步向前走，似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卻仍維持着四平八穩的習慣。

讓他未曾想到的是，他居然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你猜是誰？不是別人，卻是靜楓的親哥哥李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