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舜英

傾城舜英

馬車行進了約有一個時辰,總算慢慢停了下來。這一路的顛簸已令我渾身散了架。安頓好后,便等齊侯來傳,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見有動靜,我實在睏乏,便倚着案幾眯了起來。

睡意朦朧間,帳篷的帘子忽然被掀起,帶進一陣冷風,我一個激靈,頓時醒了,抬頭一看竟是公孫無知。

“怎麼?把你吵醒了?”

我搖了搖頭:“是齊侯傳喚么?”

“是,”公孫笑道,“宴席已備,清兒快隨我前去吧。”

我聞言忙站起身來,轉念又想着先和準兒說一聲,結果走過去一瞧,他已是睡倒在一旁,想必也是累極了,此刻竟微微打着鼾。

我不忍喚醒他,躡手躡腳準備離開,忽然又想到他這麼睡會着涼,便又折回為他披上了件衣服,這才放心地隨公孫無知走出帳篷。

“清兒姑娘真是疼愛弟弟。”公孫無知看我如此,似頗有感觸。

“公孫見笑了,我是長姐,自然要照顧他。”

“說的也是。”公孫無知應了一聲,一時無話。

我望着他的背影,思緒開始不受控制,乍一見無知,只覺得他一直面露微笑,待人有禮,似是平易近人,可接觸下來才發現,他其實並不願與人深交,謙和中透露着疏離。

這些我本不放在心上,可前幾日,我竟無意中聽到幾個軍士對他的議論,言語中甚是不屑,說他不過是個失勢的公孫,成不了什麼氣候,不必花心思去討好。

我知道比起他這個齊國的公孫,自己才是俎上魚肉,自身難保,可聽了這些議論,竟不自主地可憐起他來,一個無依無靠,鬱郁不得志的公孫,在他這華服之下,又是怎樣一副千瘡百孔的景象。

我默默看着他,冷不防他忽然回過頭來,微張着口,大約要說些什麼,卻正對上我的眸子,竟是愣在了當場,真真發不出聲來。

我心下一慌,急忙撇開了眼神,想着岔開話題:“公孫大人,清兒有一事想請教。”

“清兒姑娘旦說無妨。”

“清兒是第一次見舜英夫人,不知道夫人有何忌諱需要注意,望大人能提點一二?”

公孫無知笑着擺擺手:“你大可不必考慮這些,姑姑生就隨性,從不拘泥瑣事,更沒有什麼忌諱的。”

“果然是個奇女子。”

公孫無知不再接話,我心裏有些窘迫,只怪自己多管閑事,偷偷瞧他,被抓個正着,隨口想來這麼個問題做掩飾,恐怕早就被公孫無知給看穿了。

我正想着再說些什麼,公孫無知卻忽然笑了起來,我覺得詫異,剛想問他,他卻已收斂了笑,一副平常的模樣:“快些吧,宴會就要開始了。”說完便大踏步地走了起來。

唉,我心裏不禁嘆了口氣,果然他與齊侯是親叔侄,這讓人捉摸不透的性子都是如出一轍的,不過既然公孫無知沒再追問,我自然樂得不用解釋,快步跟了上去。

剛到帳簾之外便聽到一陣歡鬧聲,公孫無知掀開帘子,我也跟着進了帳篷,上前行了禮,便聽見齊侯笑道:“妹妹,這便是我和你提到的紀城女公子,清兒。”

“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兒,清兒姑娘快把頭抬起來讓我瞧瞧。”一個帶笑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依言抬起了頭,卻愣在了當下。

好個明媚的女子!

這女子與齊侯同席而坐,大約是飲酒的緣故,雙頰有擋不住的紅暈,兩眼盛着放肆的笑意,似乎是從畫中走出的仙女,奪去了這帳子裏的所有光輝,叫人看着便給勾去了魂。

“哈哈哈,怎麼,清兒竟是看得呆了?”齊侯的話音傳入耳中。

“清兒失禮了,只是舜英夫人風姿卓越,讓清兒一時看入了迷。”

我這聲音一落,周圍俱是笑聲,其中一位將領端着酒杯站起說道:“今日舜英夫人為我等將士慶功,眾將士都是滿心感激,臣在此敬夫人一杯。”

舜英夫人聽罷,端坐了身子,貝齒輕啟,吐氣如蘭:“眾將士在沙場馳騁,浴血奮戰,今日我不過於這祝丘為眾將士洗塵,所作為比眾將士所作為,不過是九牛一毛,是舜英該敬眾將士才對。”說罷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在席的將士聽完這番話,均是一身熱血,紛紛痛飲了起來。

舜英夫人又轉向我:“你便是紀城的女公子嬴清?”

我點頭稱是。

舜英夫人又道:“紀與魯一向修好,你母親叔姬也是由魯嫁去紀的,算起來我們也有點淵源。”

齊侯在一邊聽了這話,笑了起來:“所以寡人總覺得清兒和你有幾分相似,原來還真是有些來歷的。”

“齊侯過獎了,舜英夫人的風姿,清兒又怎能及千萬?”我真心說道。

“哦?”齊侯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轉向一干正在痛飲的將士,“寡人這妹妹當真有着絕世風姿?”

將士們俱是稱是。

“那你們倒給寡人說說,到底是什麼樣的風采,才叫無人能及?”齊侯笑道。

此話一出,帳子裏倒是靜了很多,原本歡飲的將士都皺起眉思量了起來。

只聽一將士說道:“依屬下之見,舜英夫人貴為齊國女公子,如今又是魯王之母,想來也只有牡丹之姿方能與夫人相稱。”

說話之人是齊侯的得力幹將,連城,生得竟有幾分清秀。

齊侯略一沉吟,便擺手道:“牡丹雖是貴氣,卻是靈性不足,不好不好。”

另一名將士接着道:“依屬下看來,夫人就好比這天上的明月,把一切星辰的光芒都給奪了。”

這位說話的將領喚作管至父,確實是個濃眉大眼,孔武有力的軍官形象。

“明月就更不對了,太冷清了點,”齊侯笑着搖頭,又轉向舜英夫人,“無知倒是說你是這天上的日頭,能晃了人的眼。”

舜英夫人聽了這話,“咯咯”笑了起來,對無知說道:“那是年輕的時候,姑姑膽大任性,恣意妄為,想來是把無知給嚇住了。現如今都是姬同的母親了,也不敢再造次了。”

公孫無知聽罷也不答話,只是笑看着舜英夫人。

“清兒,你倒是說說看。”齊侯瞧向我。

他這麼一說,整個帳子的人都看向我,連舜英夫人也一副饒是期待的模樣。

我倒是早就有了主意,也不慌張,略略思索便道:“清兒覺得舜英夫人就同這山間的梅花鹿,聰穎靈活,美麗大方。”

舜英夫人聽罷,雙眸明顯地一亮:“清兒果然是個聰慧的女子,這個比方深得我心。”

齊侯也甚為滿意,對我大為稱讚,我謝過齊侯,便也入了席,一時間,眾將士復又痛飲如初。

我心裏微微呼了口氣,能得到舜英夫人的讚賞對我來說是極好的,可是不知怎的心裏又有一份無法抑制的疲憊和憂傷,在這個孤身一人的情境下,每句話都得小心翼翼。

心中傷感,可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不悅,端起酒來和大家歡笑一團,並無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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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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