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尺
老闆回頭看了眼許若若，對宋娘子說:“這是剛剛來我那買布的客人，想一人做兩身衣裳，我便帶過來給你了。”
“多謝阿姐了，”宋娘子扭頭對裴子歸說：“子歸，快去給客人們倒杯水。”
老闆也不是為了她家這點茶水，連忙說：“別麻煩了。”
許若若也推拒：“不用不用。”
裴子歸權當沒聽見，大步往屋裏走去。
許若若看向這個宋娘子，發現這宋娘子和她兒子長得有六七分像，面色偏苦，臉上全是辛勞留下的痕迹，依稀還能看到年輕時清秀的樣子，雙手因為常年漿洗一副有些蛻皮。
許若若朝宋娘子點了下頭：“宋娘子好，我姓許，這是我家夫郎，姓陸，我實在是手拙，老闆說你做衣服的手藝好，所以想請你給我和我夫郎各做兩件衣服，不知道這個價格怎麼算。”
許若若雖然衣着清貧，但身上的勃勃生機掩也掩不住，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又因為陸行在這，宋娘子有些拘謹，小聲地說：“是老闆太抬舉了，我這裏做衣服一直都是一個價，小孩的七文，女郎的九文，郎君的十文。”
當然，宋娘子說的這種衣服是指沒有繡花的那種。
許若若一聽這個價格就知道是真實惠，這個時代沒有縫紉機等工具，做衣服全靠手工，費時費力還費眼睛。
她沒有問題了：“那就勞煩宋娘子了，給我和夫郎各做兩身衣服，這是布料。”
“沒問題，許娘子跟我進去量一下尺寸吧。”
許若若：“好。”
兩個人進去的時候，和端着茶水出來的裴子歸剛好撞上。
宋娘子忙不迭地說：“子歸，待會你給陸郎君量一下尺寸。”
因為裴子歸要考功名的緣故，宋娘子對名聲非常注意，下意識地就要避開陸行。
裴子歸一口應下。
等許若若量完尺寸出來，裴子歸便帶着陸行往屋裏走。
老闆笑眯眯地對許若若說：“裴小子讀書可厲害了，聽說明年就要去府城考舉人了，要是考上了，就是我們鎮上唯一的舉人老爺了。”
許若若心頭一驚，不由朝屋裏看去，她沒想到安安靜靜的裴子歸這麼厲害，老闆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說明考上舉人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那可是舉人誒，考上以後就可以當官了。
真的是神童。
許若若不由感嘆：“那宋娘子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只有親眼看到，才能明白宋娘子為了供裴子歸讀書，受了多少苦。
“可不是，”老闆笑着說：“裴小子去年考上秀才那會兒才十二歲，別說鎮上，就算是縣裏也有不少人家想要裴小子做他們女婿呢，不過都被裴小子回絕了。”
“等日後考上舉人，還不知道有多大造化呢。”
說到這兒，許若若忍不住好奇：“那就沒有人......給他家送點錢......”
宋娘子家這個情況，老實說，真的是差的不能再差了，看裴子歸身上都沒一件好衣裳。
而且許若若從原身的記憶里知道，鎮裏學堂的夫子也不過是和裴子歸一樣的秀才，裴子歸想要考舉人，去府城上學才是最好的選擇。
老闆說：“當然有人送啊，鎮東邊的劉家，鎮西邊的王家，還有咱們甜水巷中間的的好幾家，都送過，但是全被裴小子一家一家送回去了。”
“我也記不清他說的那些話了，反正他就是沒要，平日裏從學堂回來就幫宋娘子漿洗衣服，在書店抄書，給周邊人家寫信件，賺的都是辛苦錢。”
換位想想，老闆覺得自己如果是裴子歸，是絕對拒絕不了那些財物的，但裴子歸拒絕了。
所以她堅信裴子歸是會有一番作為的。
這也是她平時有客人要做衣服要漿洗衣服，都會介紹到宋娘子這來的原因，老闆盼着裴子歸念着這一點好，以後她可以多條路走。
老闆跟許若若挨得近，說話聲音又小，宋娘子是一點也沒聽到。
許若若不由想到陸行，這便宜相公好像比裴子歸還要大一歲。
這人和人啊，果然不能比，一比差距就出來了。
許若若砸吧了兩下嘴，不過她也不會因為這個就去逼陸行讀書。
人各有志嘛。
而且她相信自己以後也不會交不起稅，至於陸行，等和離之後，他怎樣，都與自己無關。
許若若扯開了話題，和老闆攀談起來。
宋娘子也時不時插一句嘴。
三個人的氛圍格外融洽，聊得正是興頭的時候，屋裏傳來了一聲痛苦的哀嚎：
“奶奶——”
是裴子歸的聲音。
宋娘子立馬站起身往屋裏跑去。
許若若和老闆對視一眼：“我們也去看看吧。”
她們兩個還沒走過去，就聽到宋娘子的哭嚎：“娘，你醒醒——”
“你怎麼就這麼走了，你、你還沒看到子歸高中呢，嗚嗚嗚——”
宋娘子先是低聲地抽泣着，聲音越來越大，最後雙膝一軟，整個身子都撲倒在地，乾脆坐在了地上，雙手在自己的雙腿上來回搓動着，喉嚨漸漸放開，最後放聲大哭起來。
老闆衝進來以後連忙蹲下扶住宋娘子：“妹子，你、你要顧着自己身子啊......”
此時裴奶奶倒在地上，雙眼合上，面色蒼白，任誰看了都覺得是沒救了。
許若若沉穩地說：“陸行，去喊大夫。”
裴子歸更咽着聲音：“沒用了，奶奶她沒有呼吸了。”
說完這話，裴子歸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胸膛劇烈地起伏着，淚水難以遏制地順着臉頰流淌而下，他感覺到哭聲在喉嚨處翻滾着，最後徹底壓制不住。
許若若深吸一口氣：“去喊。”
陸行猶豫了一下，拔腿就跑：“...好。”
老闆想說不用了，都沒了呼吸了，喊了大夫也沒用了，一抬頭，陸行影都沒有了，只好抱緊了宋娘子。
許若若在裴奶奶身邊跪下，伸手在裴奶奶胸前摸索了一下，解開了她胸前的衣服。
裴子歸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幹嘛？”
許若若頭也沒抬：“別說話，你奶奶或許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