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殘疾

一

安和村有一家可憐的人兒，是李老漢和楊嬸。

李老漢自幼喪父，是母親一手把她帶大。好不容易娶了個能幹的媳婦。誰知，在女兒三歲的時候，一場意外導致雙腿殘疾，之後便坐上了輪椅。

從那以後，楊嬸即當爹又當媽，像個保姆一樣照顧着這個家。而李老漢的母親自從兒子殘疾后，也變得鬱鬱寡歡。幾年後，便駕鶴西去。

楊嬸是個骨子裏很要強的女人，男人能幹的活，她都能幹。開拖拉機、種地、上工地砌牆，她是樣樣都行。

家裏也是一樣，雖然李老漢每天只能坐在輪椅上曬太陽，楊嬸也把他收拾的乾乾淨淨，唯一的一個女兒更是被她打扮的漂漂亮亮。

只是，這其中的艱辛，只有楊嬸最清楚。

還好，老天眷顧。楊嬸的女兒李青還算爭氣，從小到大，成績一直在班裏名列前茅。高考那年，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本省的一所重點大學。

李青上大學那幾年，為了給她湊學費，楊嬸更辛苦了。她除了兼顧着家裏的農活，還在工地上干小工。人累出了一身病。

李老漢依舊每天坐在輪椅上曬太陽，李青有時看在眼裏，不免心疼起母親。

四年後，李青畢業了，還在上海找到一份很不錯的工作。李青租了房，把李老漢和楊嬸接到了大城市。安和村的人提起李青都豎起了大拇指，孩子爭氣，楊嬸也終於熬出頭了。

誰知，李老漢和楊嬸去上海住了不到半年，便私自回來了。

至此，兩人再也沒有去過上海，村裏的人問起怎麼回事，老兩口也不說，只是嘆息地搖了搖頭。

楊嬸依舊做她的農活和小工，只是不再供女兒李青讀書，負擔減輕了很多，但李青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回過安和村。

十年後的一天，李青帶着一個小女孩回到了安和村，因為李老漢生了一場大病。

李老漢虛弱地躺在床上，嘴嘴喃喃地呼喚着。

“小青，小青……”

李青回到家裏的時候，並沒有到李老漢的病床前，只是遠遠地坐在那裏。

楊嬸看着，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淚。

“王欣，叫姥爺。”李青面無表情，對着身邊的女兒說。

小女孩很聽話，乖巧地叫着。

“姥爺。”

李老漢招呼王欣走過來，拉着孫女的手，滿意地笑了。

“欣欣，幾歲了。”

李老漢的聲音很微弱。

“三歲了。”

王欣的聲音中充滿了稚氣。

“三歲，三歲……那年，那年你媽也是三歲。”李老漢像是回憶着什麼。

二

李青想起十年前，她接父母在上海生活。

那天，因為一點小事，她給母親頂了幾句。沒想到父親讓她給母親跪下，還打了她兩個耳光，對她大吼。

“你這個不孝順的混賬，我們把你供養出來，你就是這樣對我們的嗎？”

李青當天本來是因為在公司受了氣才無意給母親頂了幾句，沒想到父親這樣罵她，她感覺自己已經很難了。在上海這座城市裏，壓力這麼大，她一個人工作，要養活三個人，着實不易，父親還這麼凶她。

“你憑什麼對我指手劃腳，這些年是我媽在供我讀書，在養這個家，要不是因為你年輕愛喝酒，我們家會是這個樣子嗎。你才是這個家的累贅。”李青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是有些後悔，但父親動手打他，她也是滿肚子的委屈。

懂事的時候，有次她問父親。

“爹，你的腿為什麼殘疾？”

父親沉默好久，才告訴她。

“小青啊，爹以前是個酒鬼。有次冬天喝完酒，倒在雪地里睡了一夜，剛好你娘那天帶着你走親戚去了，第二天你爹的腿就殘廢了。”

所以，李青從那時就覺得是父親喝酒才導致母親那麼辛苦，這個家才那麼累。

李老漢聽了女兒的話，第二天和楊嬸就回到了老家，李青也沒有再回家看過他們。

後來，李青在上海安了家，結了婚，有了孩子，聽母親說父親病重才又回到安和村。

晚上，李青哄睡了孩子，她來到母親的房間。母親剛把父親伺候休息，自己還沒睡。

“媽，您還沒睡？”李青鑽進了媽媽的被子裏，像極了小時候，她好久沒有這樣抱着媽媽睡了。

楊嬸剛開始有些彆扭，隨後，把李青摟在懷裏。

“媽，您恨爸爸嗎？他因為喝酒殘疾，讓您這輩子這麼累。”

楊嬸把李青摟的緊緊的，沉默了許久才說。

“小青，其實你錯怪你爸了，你爸的腿並是因為喝酒導致殘疾的，而是因為你。”楊嬸決定告訴女兒真相，儘管丈夫反覆交待她一定要守着這個秘密。

“因為我。”李青掙脫母親的懷抱，獃獃地看着她。

“你三歲那年的一天夜裏，發高燒，人都昏迷了。去縣城太遠，安和村對面有個好郎中，走水路近，你爸怕耽誤時間。大冬天的，零下幾度，你爸赤腳淌水背着你去看病。後來，醫生說，還好你爸送你去的及時，要不然，你可能腦子會被燒壞。但從那次以後，你爸的腿就失去了知覺，變成了殘疾。這些年，你爸一直不讓我們給你說實情，怕你會因為內疚影響到學習，所以才編了一個喝酒導致殘疾的理由。”楊嬸撫摸着李青的秀髮，緩緩地講述着當年的事情。

李青哭了，原來這些年竟然是自己錯怪了父親。

“你的父親很愛你，他為了不讓你自責，情願你恨他。”

“媽，我錯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李青擦乾眼裏的淚水，抬着問着母親。

第二天，李青來到父親的床前。

“爸，我錯了，我錯怪您了，您在上海我不該那樣說您。我知道您是為了我才隱瞞事實的，爸，我會好好孝敬您和媽媽的。”

李老漢瞬間明白了什麼，父女倆抱頭痛哭。

三

李老漢病好后，李青把父母接到了上海，一家人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

李青經常推着父親去曬太陽。

有次，父親問她。

“李青，你不覺得父親的殘疾對你們是個累贅嗎？”

李青抬頭看看天，對着父親說。

“爸，身體上的殘疾並不可怕，心靈上的殘疾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