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金烏西沉,天色晦暗。
山道上的馬蹄聲忽而止住,黑衣少年翻身下馬,朝馬背上的姑娘展開雙臂。
春風牽動姑娘煙青的裙袂,她摟住他的脖頸,被他抱下去。
野梨花開遍山林,一簇簇的白隨風亂舞,落在牽着手的少年少女發上,肩上,追着他們的步履。
穿過野梨花林,彎月般的河流在逐漸暗淡的夕陽底下粼粼泛光,水聲清澈,商絨的視線順着河畔虯結入水的根莖往上,粗壯的樹榦好似紙傘的傘骨般撐開,它枝繁葉茂,幾乎遮蔽了頭頂的這片天空。
枝葉間綴滿了火紅鮮妍的木棉花,風一吹,便有那麼紅紅的幾朵蜿蜒落下。
她想起自己在春時離開蜀青,而如今再回來此地,再站在這顆木棉樹下,又是一年春盛。
商絨蹲下身撿了顆石子朝河面拋出,卻只劃出一道極短的水線便淹沒於水底。
「只是你許久不玩兒,生疏了。」
見她神情失落,望向他,少年面不改色:「不信你再試?」
商絨只好又捏起一顆石子來用力地拋出去,卻不知身邊的少年也在同一時刻灌以內力打出去。
長長的水線滑出去很遠,少年迎上她的視線,嘴角微翹:「看,我可有說錯?」
「可是我好像看到什麼光……」
閃了一下。
商絨不由再度望向水面。
「月亮出來了,照在水面當然會有粼光。」少年指了指天邊撥開層雲的那一輪渾圓銀白的月。
也不待商絨再深想,他伸手捧起她的臉:「天色已晚,改日我們再來這裏玩兒,現在還是抓魚要緊。」
「嗯。」
商絨望着他,點了點頭。
月華郎朗,黑衣少年手持軟劍,立在岸邊朝坐在虯結入水的木棉樹根上的姑娘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商絨的繡鞋已被水流沖刷得濕透,她捂住嘴巴,朝他點了點頭。
誰也沒有說話,只有水流泠泠不斷。
少年垂着眼只在那片水面上藉著銀白月華瞧了片刻,隨即便踩踏一旁濕潤的巨石借力一躍,劍鋒破水而出,刃上穿了一條魚。
幽幽浮浮的一片冷淡光影里,少年側過臉朝她輕抬下頜,卧蠶的弧度彎彎的,一雙眸子漆黑又清亮。
「走了。」
他晃了晃劍刃上的魚。
商絨忙起身,卻踩到濕滑的碎石,一瞬不受控地後仰,她本能地要抱住粗壯的木棉樹根,腰間卻有一雙手穩穩地攬住她。
一時間,兩人都站立在水中。
水珠從少年的眉骨滴落,他又濃又長的睫毛被沾濕,看着她驚魂未定的模樣,他輕笑一聲,瞥了一眼她身後的木棉樹根,又抬起頭在那片婆娑枝影間望向遠處。
山廓都隱在一片晦暗的陰影里,春夜的浮霧茫茫,圓月溶溶。
水珠在他的下頜將落未落,在他看月亮的這一刻,商絨伸出手指輕輕抹去。
這一剎冰涼的溫度相觸,兩個人的視線相接。
水聲滴答滴答地響。
鮮紅的木棉花一瓣一瓣,墜落在水面。
月華穿透木棉樹枝葉的縫隙,一寸一寸,斑駁搖曳。
少年拂開她鬢邊濕潤的淺發,捧着她的臉,低首,鼻尖相抵,他試探一般,唇瓣很輕地擦着她的唇。
商絨眼睫不住地顫動,呼吸也不敢。
他其實有點熟練了。
少年滾燙的氣息近在咫尺,他的親吻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商絨掙扎着環住他的後頸,少年的手掌又貼在她的后腰,他雙臂只稍稍一用力,她便被她輕鬆抱起。
濕透的衣袂帶起一陣水聲淋漓,商絨忽然被抱起來,她嚇了一跳,卻躲不開少年熾熱的吻,只能雙腿環在他身上。
但少年濃密的眼睫一眨,他腳下不穩,抱着她摔入水中,激蕩起千層水波,徹底沾濕他們的髮髻。
商絨的雙手都撐在少年肩上,此時月華銀白,清冷的光線鋪陳河面,她眼前的少年衣袍濕透,白皙的面龐沾滿水珠。
她與他相視。
忽的,一齊笑出聲來。
於娘子一直替他們打掃着桃溪村小竹林里的那間居所,見他們漏夜而歸,她更是歡歡喜喜地披衣起身,帶着她那木匠夫君去清掃屋舍,更換被褥。
「奴家就盼着公子姑娘回來呢,」於娘子提着燈籠一邊走,一邊笑着回頭瞧他們,「可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衣裳都濕透了?」
商絨披着一件披風,兜帽遮掩了她紅紅的面頰,她抿着唇不說話,行走間,披風底下的裙袂還在滴水。
「捉魚弄的。」
折竹氣定神閑。
跟在後頭的姜纓適時提起來那條魚,朝於娘子展示。
於娘子瞧見那魚,臉上笑意更濃:「既如此,奴家的夫君去燒熱水以供公子與姑娘沐浴,這魚便交予奴家,奴家一定做一桌好飯。」
「要糖醋魚。」
折竹認真提醒。
「是。」於娘子從姜纓手中接了魚來,點點頭。
木匠很快燒好了熱水,但他並不方便給商絨提水,於娘子便放下手頭的活計,提水進了屋中。
案上點了好幾盞燈燭,於娘子提着熱水進去,正見那姑娘換了一身雪白衣裙,拆了髮髻,回過頭來。
於娘子着實愣了一下。
那姑娘肌膚白皙又細膩,好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面容,根本不是她印象中,膚色暗黃,頗多瑕疵的那般模樣。
可細看她的五官,似乎與之前好像並沒有什麼分別。
「姑娘可是醫好了身上的病症?」
於娘子記得之前夢石先生曾與她提過,這姑娘有打娘胎裏帶出來的病症,所以臉上便透着黃氣。
商絨並不知道什麼病症,但見於娘子驚異似的盯着她看,她便也順着於娘子的話頭,頷首,「是的。」
「哎喲,姑娘如今大好了,這臉色也好了。」
於娘子收斂心中的疑惑,將熱水倒入浴桶中,歡歡喜喜地又將這小姑娘瞧了又瞧:「姑娘就跟那畫上的神女似的,俊俏得緊呢!」
商絨抿着唇,不好意思極了。
「只是,」於娘子忍不住又問,「夢石先生怎麼沒同你們一塊兒回來?」
聽她提及夢石,商絨一怔。
她垂下眼睫,輕聲道:
「他事多纏身,這一趟不能與我們同行了。」
折竹沐浴完,換了身寬鬆的白袍從偏房中出來,濕潤的長發披散着,他抬眼瞥向階上映着橙黃燭火的窗紗,回過頭來,盯住一旁的姜纓:「成親要如何準備?」
「……這,屬下沒成過親啊。」
姜纓撓了撓頭。
那耳尖的木匠聽見了,忙湊過來:「小公子要成親了?」
他的嗓門兒有點過於洪亮了。
廚房裏正做飯的於娘子聽見了,什麼也顧不得了,匆匆地跑出來:「什麼?公子您要成親了?」
他們夫妻兩個,嗓門兒都挺大的。
木階上的那道門忽然開了,少年只聽「吱呀」一聲,他輕抬起眼帘,只見檐下燈籠映照那姑娘濕潤的面龐。
她一眼望見他。
而他隱隱揚唇,嗓音清泠:「是啊。」
「若公子與姑娘不嫌棄,便將此事交給奴家來辦。」於娘子瞧見這一對少年少女之間的目光流轉,便笑着輕拍胸脯。
於娘子做任何事都很麻利,幫人張羅起成親的事來就更是十分利落。
整個桃溪村的人也跟着熱鬧。
人間五月,槐花滿地。
清清幽幽的竹林中纏滿了殷紅的綢子,小院中已經聚集了不少桃溪村的村民,眾人笑鬧聲連成一片,未出閣的姑娘們立在房中瞧着於娘子給那位新娘子梳起髮髻,只不過薄薄地上了些妝粉,點了些胭脂,再用黛筆勾描幾下眉,塗上顏色新紅的口脂,便教這些年輕的姑娘們目不轉睛地盯着新娘子看。
滿屋的姑娘與婦人,誰都難掩眼底的驚艷。
那頂鳳冠被於娘子小心翼翼地捧來戴在商絨的頭上,所有人都幾乎被金冠奪去視線,金鳳翎羽輕微顫動,其上的珠玉寶石熠熠生輝。
她一身殷紅的衣裙上綉着金線翎羽,裙袂層疊如流雲。
宛如那畫中走出的神妃仙子,看得一眾婦人忍不住湊到跟前去連連誇讚,引得商絨耳垂髮紅。
拜堂的吉時到了。
於娘子與添雨扶着商絨從房中出來,所有人退開,讓出中間那片鵝卵石空地來,蓋頭遮掩了商絨的視線,她只能看見少年殷紅的衣袂。
他舒展的手掌伸來,商絨鬆開於娘子,握住他乾燥的,溫暖的手。
老秀才在一旁唱名,商絨暈暈乎乎的,回過神來,三拜已禮成,她鬆開他的手,又被於娘子與添雨扶回了房中去。
第十五借故將折竹哄去偏房中,隨即後背抵在房門上,笑盈盈地打量着身穿殷紅喜袍,金冠玉帶的俊俏少年,不由嘖聲道:「小十七你這張臉生得是真好,難怪那小公主喜歡你喜歡得緊啊。」
他的後半句話的確很順耳,但折竹面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讓開。」
「讓倒是可以讓,」
第十五雙手抱臂,端詳着他,「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成親洞房之時要做什麼?」
「你在櫛風樓時就不肯跟我們出去消遣,出任務也沒去過什麼煙花地,在禁宮裏你親小公主的嘴都能親破……」
第十五被少年一雙眸子冷冷一瞥,他話音止住,摸了摸鼻子,「好,舊事不提,但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有一樣東西送你。」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來一個小冊子,塞到少年手中,朝他擠擠眼睛:「小十七,男女之間,可不是只能親嘴的。」
折竹瞥了一眼小冊子,卻聽敲門聲響,隨即開了一道門縫,姜纓氣喘吁吁地進來,合上門,轉過身便將懷裏錦緞包裹的冊子恭敬地遞到折竹面前,說道:「公子,這個你洞房前可一定要看。」
到了折竹成親這日,姜纓一拍腦袋方才想起來這麼個重要的事,故而他才趕緊趕去城中買了這樣東西來。
天邊的流霞灼燒瀰漫,又逐漸被雲海吞沒,夜幕降臨,竹林小院中燈火通明,沒有飲酒的新郎白皙的面頰不知為何染着薄紅,被第十五按着肩在桌前坐下。
「新郎官兒怎麼坐那兒啊?」
老秀才端着酒杯起身,喊了一聲。
其他的村民也連聲附和。
折竹恍恍惚惚,聽見這番嘈雜聲響,他回過神來,對上一桌小孩兒烏溜溜的眼珠。
「新娘子聞不得酒味兒,囑咐了不讓喝。」
於娘子笑着對眾人道。
「也是,小十七你還要洞房,今晚的酒便讓我與姜纓來替你喝!」第十五並不知折竹飲酒只能兩杯的秘密,他面帶曖昧的笑容,拍了拍少年的肩。
折竹側身躲開他的手,捏着茶碗的指節收緊了些,他烏濃的眼睫輕抬,看見圍坐在桌前的除了小孩兒,就是兩個帶孩子的婦人。
桃溪村中人飲宴,不論男女,竟幾乎都是會飲酒的。
「哥哥,你的臉好紅呀。」
坐在他身邊的小女孩兒歪着腦袋望着他。
折竹的臉更紅了,他一點兒也不知道怎麼應付這個小孩兒,只能端起茶碗抿一口。
老秀才他們非要來敬酒,好多張陌生的面孔,卻都帶着樸實的笑容,折竹以茶代酒略喝了幾口,他們便被姜纓與第十五給擋了回去。
因有人攔着,桃溪村的村民們也沒有鬧這對寄居於此的新人的洞房,月上中天,山居寂寂。
桃溪村的村民們已經回去了,姜纓與第十五在席上喝得大醉,添雨與於娘子將他們扶到了偏房中歇息,隨後於娘子便帶着添雨去自己家中暫住。
折竹孤身在廊上站了一會兒,春夜的風拂動他殷紅的袍角,他終於伸出手推開那道門。
「吱呀」聲響。
房內的商絨將燙手山芋般的冊子扔到了枕下,紅色的蓋頭遮擋了大半的視線,她垂着眼帘,看着他的步履臨近。
「折竹?」
她有點不安,輕聲喚。
「嗯。」
少年的聲音清冽。
一片陰影擋在她的面前,隨即蓋頭被他掀起來,一片橙黃明亮的燈燭光影里,她頭戴鳳冠,霞明玉映。
少年好似失語,怔怔地盯着她。
商絨仰望着他,這是她第二回見他穿這樣鮮亮明艷的顏色,烏濃整齊的髮髻上戴着金玉冠,殷紅的髮帶鑲嵌着精巧的玉片。
少年忽而抬手,將她頭上的鳳冠小心取下,放到一旁的案几上,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再來看她,果然她的額頭上有一道紅印子。
「疼嗎?」
折竹的指腹輕觸她的額頭。
沒了鳳冠,商絨的後頸輕鬆了許多,她抿着唇搖頭。
大抵是因為兩個人都看了奇怪的東西,所以連這樣簡單的觸碰也變得令人浮想聯翩,兩個人的臉頰都紅紅的,坐在一塊兒不說話。
折竹從床上摸來一顆桂圓,撥開外殼,雙指捏着晶瑩的果肉遞到她唇邊。
商絨張嘴咬住,果肉清甜的味道在齒間綻開。
但她低垂視線,發覺自己碰到少年的手指,因而他指上沾了些口脂的淡紅。
商絨看他的指節如含羞草般蜷縮起來,隨即他站起身走到桌前,端起兩杯酒來到她的面前。
「你不是不再飲酒了嗎?」
商絨仰面望他。
他連那個玉葫蘆都丟了。
折竹又坐在她的身側,紅繩連接着他們兩人的酒杯,他漆黑的眸子清亮而乾淨:「這個一定要喝。」
他一口飲盡,商絨只好試探着喝下去。
她還是沒有那麼習慣酒的滋味。
嗆得咳嗽了幾聲,眼睛水盈盈的。
折竹翹着嘴角,手指又撫上她額頭的紅印子,商絨正不知要將酒盞如何放,卻不防他捧起她的臉來,清涼的風拂過她的額頭。
胸腔里的那顆心疾跳着,她眨動眼睫,僵直着身體動也不動。
紅燭高照,燈焰跳躍。
少年的氣息摻雜隱約的酒香離她這樣近,商絨的手指在袖間蜷縮起來,而他的吻忽然落在她的額頭。
他沒有章法地親她的眼睛,鼻尖,嘴角。
酒意總是在他臉上浮現得很明顯,即便他只飲了一杯並沒有醉,但是白皙的面龐卻微微泛粉,耳垂已經紅透了。
漂亮的眼睛濕漉漉的,卧蠶尾端的小痣生動又惹眼。
「簌簌。」
他輕聲喚。
商絨小小聲地應,一點兒也不敢看他。
「我好開心啊。」
他的親吻又落在她的頸間,嗓音變得模糊。
商絨咬着唇,酒盞脫了手,連着紅線滾落在地上,她抓住他的衣袖,薄紅爬滿她的脖頸與面頰。
「你呢?」
他抬起頭來,唇瓣紅潤。
商絨面頰燙紅,才很輕地「嗯」了一聲,他的吻便落在她的唇齒,舌尖抵住她的唇縫,深入。
他的確已經很熟練了。
商絨的腦中灼燒一片,少年凌亂的呼吸近在咫尺,她無助地抓着他的衣襟,難以承受他這般深重的親吻。
衣衫落地,幔帳垂下。
少年的唇瓣貼着她的肩頭,他的喘息很輕,聽見她的嗚咽,他又吻去她臉頰的淚珠,啞着聲音問她:「為什麼哭?」
商絨抽泣着,抱着他不肯說話。
「你可不可以親親我?」
大約他的神思已被合巹酒燒得模糊,他黏人又直白。
「你要不要……」
「你不要說。」
商絨又羞又惱。
「哦。」
少年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但沒隔一會兒,他又很輕很輕地親着她的肩窩:「簌簌,我好喜歡你啊。」
夜半春雨綿綿,濃雲遮了朗月,長霧穿梭於清清幽幽的竹林,輕風陣陣,簌簌而響。
東方既白,雨霽雲開。
白茫茫的晨霧籠罩了整片竹林與山廓,黑衣少年將尚未醒透的姑娘抱上了馬背,側身對第十五道:「十五哥,我們就此分道。」
「後會有期。」
第十五手持摺扇,笑意盈盈,隨即帶着添雨率先走出這間山間院落。
商絨在馬背上看着第十五與添雨的身影逐漸被霧氣淹沒,她的眼睛有點睜不開,神思也混沌不清。
「公子……」
姜纓神情複雜,欲言又止。
「你知道造相堂的那批財寶在哪兒,除了答應第四的那部分,剩下的,跟你手底下的人分了吧,你們如今已不是櫛風樓中人,不必再跟着我。」
折竹語氣沉靜。
「正是因為您帶着屬下出了櫛風樓,所以屬下這輩子都是要跟着您的。」姜纓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姜纓。」
晨風拂過少年鬢邊的淺發,他的聲線清泠:「可我如今並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他們,自由這東西,你們得來不易,應該好好珍惜。」
話罷,少年翻身上馬,將裹在披風裏的姑娘護在懷中,再不看姜纓一眼,手上用了力道拽住韁繩,朝竹林石徑上去。
「公子!」
姜纓眼看霧氣要將他們淹沒,他朝前跑了幾步,大聲道:「若有一日公子用得着,姜纓一定在所不辭!」
再也沒有比那少年更自在無拘的人了。
這是姜纓早就明白的事。
來如風,去也如風。
姜纓眼眶泛紅,停在原地。
濕潤的山道上,馬蹄聲清晰,商絨靠在少年懷中昏昏欲睡,即便是濕潤的春風拂面也不能令她清醒多少。
她勉強睜大了雙眼,只見茫茫白霧裏,遠山輪廓與青灰的天色濃淡相宜。
「折竹,我們去哪兒?」
她的聲音軟軟的。
「你不是說,想去我曾去過的地方嗎?」少年低頭,下頜抵在她的兜帽上,一小塊栗子餅被他塞到她嘴裏。
商絨咬着栗子餅,仰頭只能看見他的下頜。
「嗯。」
商絨的眼睛彎彎的:「我們是回家。」
天南地北,四海之內。
他去過的地方都有他的家。
所以她跟着他遊歷天涯,便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