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先婚後愛(17)

第104章 先婚後愛(17)

聖誕前後,療養院內也充滿了節慶的氣息。

處處掛着小鈴鐺、紅絲帶,療養院畢竟是私人療養院,價格昂貴,各項服務設施也極為完備,聖誕當天,新西蘭的氣溫依舊溫暖,海邊海風咸濕,一望無際。

葉然推着葉父的輪椅,陪他一同散心。

葉父清醒已經有近一個月,從剛開始的無法下床,到現在的可以下床適當的散心、運動,無疑不證明着他身體狀況的好轉。

葉然怕他挂念着葉氏的事,自他身體好轉后便一直在等他問起,可時間一天天緩慢的流逝,葉父昏迷一場后,好像真的不再管這些俗事。

葉然的心情也漸漸的鎮定下來,直到今天,將葉父推到海岸線旁,給他披上毛毯后,葉父忽然出聲,問他:「然然,張明浩那些人最近有沒有找你?」

葉然一愣,反應過來后搖搖頭:「……沒有。」

他沒有想到葉父已經知道了葉氏的情況,僵硬片刻,從輪椅自帶的挎包里拿出坐墊,鋪到葉父身邊坐下。

海面微涼的微風襲來,掃過臉頰,葉然的頭髮被吹得有些亂,他坐了許久,聽葉父緩緩地說:「我和你張叔叔、孫叔叔很早的時候就認識,那時候你媽媽和他們一起創業……」

這是一段獨屬於他們這些人的過去。

葉然坐在柔和的海風中,聽大病初癒的葉父,用一種平靜的、自然的語氣講起過去,那個在葉父口中講義氣的張明浩、大方可靠的孫國海、決策果斷卻又溫柔耐心的陳母。

這麼多年,所有人都在朝前看,被困於過去的只有葉父一個人。

他如此惦念那段時光,許是因為那段時光里的每個人,都是最美好的年紀。

兩人在海邊待了很久,葉父偶爾說到某些往事,會出神般的沉默起來,接着對葉然笑笑,他很少笑,也很少在葉然面前笑,葉家的環境便是嚴父慈母最真實的寫照,葉然安靜的看着他,好像從他的笑容里看到了深切的疲憊。

「然然,」這場談話最終以葉父的肯定結束:「你做的很好。」

「這段日子你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很好。」

葉父再次笑起來,他看着葉然,與葉然相似的瞳孔中映出葉然茫然地臉,輕聲說:「你和你母親很像。」

她如果見到今天的你,也會為你而驕傲。

危難之際的葉氏從來需要的都不是拉合作投資,而是穩住根本。

葉然手裏至今還牢牢攥着葉父的股份,這些股份,才是葉氏起死回生的基準。

……

晚上,沈父沈母高高興興的煮了一鍋餃子來療養院。

葉父吃不了這些,但葉然陪着沈母吃了許多,九點多兩人又吃了份酒釀圓子,一起看着電視劇里的狗血愛情,耳邊是沈父葉父隨性的交談。

葉然偶爾聽了兩句,葉父嘴裏似乎出現了沈時的名字,但他不確定是沈時,還是沈氏,只猶豫片刻,電視裏的聲音就被調高了。

沈母笑眯眯的拍拍他的手背,低聲說:「他們男人就是煩,剛吃完飯就談公司的事,也不怕積食……然然,你以後可不要跟他們學。」

葉然回過神,笑着點頭。

沈母也反應過來,恍然:「差點忘了,我們然然是藝術家,跟他們這些銅臭味的男人可不一樣。」

「那沈時哥哥呢?」葉然眨眨眼問。

「他啊,也一身銅臭味,」沈母撇嘴:「就差住在公司了,然然,你可別被他帶偏了。」

接下來的電視劇講了什麼,葉然沒看懂。

他回了卧室,十幾分鐘后,沈時的視頻通話打了過來。

葉然正坐在地毯上,手裏拿着的是沈時從國內郵寄過來的快遞盒,足足十幾個,他正在一個一個拆箱。

室內沒打太亮的燈,釣魚燈散發出柔軟溫馨的暖橘色光芒,葉然穿着長長的睡褲,坐姿使然,纏着三條腳鏈的右踝露了出來,赭紅的小珠子勾纏着雪白的皮肉,映襯得愈髮漂亮。

北京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多。

沈時還沒睡,坐在書房裏處理工作,他穿着淺灰色的睡衣,額發隨意的搭在眉骨上,戴着防藍光銀邊眼鏡,微微撩起眼皮看來時,眸光深邃、氣質卓然。

「然然?」沈時喚道。

葉然手裏拿着小刀,頭也不抬地拆箱:「包的好嚴實啊……是陳媽給我寄的吃的嗎?」

沈時失笑,無奈的看着他:「想吃什麼,我讓陳媽準備料理包,給你寄過去。」

「那太麻煩了,」葉然想了想,看向視頻中的沈時:「讓陳媽把菜譜發給我就好,到時候我給叔叔阿姨們做。」

沈時挑起眉梢,不置可否。

第一個大箱子拆開了,葉然從裏面發現了零零散散七八個錦盒。

每個錦盒都被泡沫、充氣袋包裹的嚴實。

他一個一個打開,漂亮的錦盒中央呈凹陷性,環拱着中心的藍寶石,熟悉的藍寶石顏色剔透晶瑩,內里彷彿蘊藏着一片深海,絲絲縷縷的華光閃爍,從不同角度看,依舊完美無瑕。

這是沈時送他的第一個禮物。

他好像知道剩下的錦盒裏的東西是什麼了。

葉然頭大的依次打開,紅寶石、粉鑽、瑪瑙、翡翠等,形狀不一,卻都精緻漂亮的充斥着貴氣。

他實在喜歡的東西,忍不住一個個把它們拿出來,並排擺放在床邊,自己則半跪着,謹慎小心的拿起來把玩。

他指尖拿着一塊水滴狀的紅寶石,低着頭,烏黑的碎發貼在頰邊,睫毛細長而濃密,暖橘色的光芒為他的側臉蒙上淺淡的光暈,像一塊細膩的羊脂白玉。

視頻另一端,沈時溫和的目光緩緩變沉。

「小乖,」他喉結滾了滾,低聲喚道:「跟我說說話。」

葉然被他喚的這才想起來還在通視頻,他偏頭去看沈時,看着那頭靠着椅背,彷彿什麼時候都不會變了臉色的沈時,忽然眨眨眼,想使壞,「你確定你想聽嗎?」

沈時望着他,似有所覺,唇邊勾起些笑意:「想聽。」

葉然小聲說:「沈阿姨讓我不要向你學習。」

沈時捧場的問:「為什麼?」

葉然笑容差點掩不住,「因為你一身銅臭味。」

他顯而易見的在與沈時的交鋒中佔得上風,高興的連寶石都不看了,而是仔細地觀察着沈時面上的神色,試探性地想知道這句話會不會對沈時造成影響。

幾分鐘后,視頻里的沈時像卡了網,一動不動的垂着眸,眼帘灑落一片陰影。

葉然不安起來,叫道:「沈時?沈時?」

「嗯,」他叫了幾聲,沈時才疲憊的應道:「……我在。」

沈時如他想像中的變了臉色,但葉然卻沒有想像中的高興,他看着沈時隱隱壓着落寞的眉眼,覺得自己剛才的話真是太過分了。

坐立難安了一會兒,葉然丟下寶石,輕聲問:「你沒事吧?」

他絞盡腦汁地安慰起對方:「其實阿姨就是隨口一說,你不要放在心上……阿姨提起你的時候還是很驕傲地……」

他抿着唇瓣,寬鬆的睡衣衣領向下滑,露出一小片雪白柔軟的頸肉。

沈時眸色沉了沉,壓下心頭的妄念,低聲說:「然然,我不是因為你的話生氣。」

葉然一愣:「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今天明明是一起過節得日子,而我卻無法去新西蘭陪你們。」沈時苦笑,「這樣的日子可能還會持續到過年,我很抱歉。」

葉然深深的震驚了。

腦海里一時只有「我真該死」四個大字。

愧疚如潮水般湧來,他張張口,在沈時幽深的注視下,艱難的想着主意:「那我……一會兒去跟阿姨說說,讓她回國去看你?」

沈母雖然嘴上總是埋怨沈時,可實際上對沈時卻是滿意又驕傲的,要是讓她知道沈時內心這麼孤寂,肯定頭也不回就坐飛機回去了。

沈時神色微頓,道:「不用麻煩她。」

葉然已經開始琢磨計劃,根本不聽沈時的描補:「等明天我就跟阿姨提一提你的事,你放心吧,我爸已經醒了,我一個人照顧他也顧得過來。」

「然然,」沈時加重了語氣,喚回他的注意,溫和道:「我媽他們年紀大了,長途跋涉對身體不好。」

葉然擰眉,在心裏思索他的話,接着,便聽沈時若有若無道:「正好陳媽他們也很想你,不如你回來一趟,過完元旦再回去。」

「我?」葉然懵了,下意識低頭去看視頻,視頻中,沈時正看着他,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可是我……」千辛萬苦才逃出來啊!

對啊!

他可是偷偷跑出來的。

這要是回去,那不就是羊入虎口。

葉然腦袋頓時一清,睜大了眼,盯着視頻里的沈時,毫不客氣道:「不要。」

沈時也笑起來。

葉然:「我才不回去,你自己過節吧。」

說完,他伸手就要掛斷視頻,視頻里,沈時並沒有生氣,他看着自從葉父醒來,便越發變得鮮活的葉然,目光溫和,笑着道:「然然,晚安。」

……

「啪嗒」。

視頻掛斷。

書房內暖氣充盈。

沈時倚着靠背,耐心的等了片刻。

幾分鐘后,手機震了震。

葉然:[晚安]

他緩緩勾起唇,到底還是笑出了聲。

聖誕過後,連着的就是元旦。

新西蘭人民也過元旦,甚至也過新年,元旦當天風和日麗,葉然推着葉父出去逛了一圈,接着跑去機場,接到了趁着元旦放假,跑來新西蘭找他玩得安瑜。

安瑜也去看望了葉父,包裏帶着安父安母讓他遠渡重洋也要帶過來的保健品。

葉父知道他和葉然關係好,也知道他只有兩天假期,沒有多加阻攔,笑着讓葉然帶他去新西蘭轉轉,新西蘭這個國度有着美麗的風景以及蔚藍無邊的大海。

來這裏的頭一天,葉然帶安瑜去體驗了下當地的風土人情,第二天,兩人便在療養院附近的沙灘玩,腳底板的沙土綿密細膩,葉然踩着人字拖,給安瑜拍照。

安瑜擺了幾個遊客經典姿勢,笑眯眯的,沙灘褲被風吹的鼓脹,兩人也拍了不少合影,從葉父出事以來,這還是安瑜第一次見葉然笑得那麼開心。

他心裏感慨不已,又拉着葉然往海里跑,很是鬧騰了一陣。

兩天的旅程結束的很快,臨走前,葉然買了不少新西蘭的特產送給他,居然還有兩罐奶粉,安瑜看的好笑,拎着背包,去辦理託運。

看着葉然如今的精氣神,他欣慰的拍拍葉然的肩膀,很認真的說:「然然,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珍惜當下,現在葉叔叔既然醒了,那那些事情就不用你來擔心了。」

葉然聽的茫然,「嗯?」

安瑜沒發現他的茫然,想到來新西蘭前安父讓他交給葉父的表格,以及葉父當著葉然的面看錶格的行為,還以為葉然已經知道了一切。

「置之死地而後生,葉叔叔果然有魄力。」說完,他收起感慨,抱抱葉然:「好了,然然,我走了,咱們過年見。」

葉然依舊茫然,但嘴上卻很自然的應話:「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發消息。」

安瑜:「知道啦。」

一個小時后,飛機劃過天空。

安瑜徹底離開了新西蘭。

葉然壓下臉上的疑惑,細細的思索起安瑜嘴裏的話。

……置之死地而後生。

什麼意思?

回到療養院,葉然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葉父,葉父既然瞞着他,就說明並不想讓他知道。

從前遇到類似的事,葉然並不會追根究底,但或許是葉父昏迷期間,他也對葉氏有了感情,猶豫了很久,葉然最終還是敲響了病房門,得到葉父的允許后,推門而入。

「爸。」

葉然轉頭,看見葉父手裏的文件夾,他愣了愣,葉父也才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撂下文件夾:「你怎麼來了?安瑜上飛機了?」

「嗯,剛上,」葉然坐到葉父床邊,看了眼他手邊的幾張紙:「阿瑜臨走前跟我說了葉氏的事……你現在身體不好,還是不要把精力那麼快的投入進去。」

「安瑜都和你說了?」葉父又是一愣。

葉然點頭。

葉父捏捏眉心,眼裏湧現出溫和的情緒,他抬手,揉揉葉然的頭髮:「然然,你從小就喜歡畫畫,我和你媽媽都希望你做你想做的事,程家人詭計多端,在商場上混了那麼多年,就連我都不一定能看出來他們的目的,也多虧他們的作為,才讓我看清葉氏的弊病,你不要多想。」

……程家?

不是偷/稅漏/稅嗎?

怎麼和葉氏扯上關係了?

葉然心跳緩緩加快,直覺告訴他,有些一直被凍於冰層下的真相,即將破冰而出。

他沒有說話。

葉父也沒有察覺到他情緒的不對:「你沈時哥哥幫了我們許多忙,他比你沈叔叔手腕更強硬一點,有他這樣的合作商,葉氏只會蓬勃發展,不會出事,你也不要因為兩家合作的事,改變對他的態度,以前怎麼樣,現在還怎麼樣就可以。」

葉氏和沈氏合作?

葉然深深的皺起眉,想到這幾天每天都和沈時視頻,而沈時卻一點口風也沒漏,莫名有點煩悶。

他心不在焉的想着今晚視頻要不要問問沈時為什麼不告訴他,下一刻,葉父口中便說出了讓他大腦一片空白的話。

「程家罪有應得,一審判決已經下來了,洗/錢罪量刑看洗錢數額,程安邦敢拿葉氏試水,就要承擔後果,現在他進去了,程嘉銘那幾個孩子又因為尋釁滋事也被拘留在看守所,所以然然……」

葉父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看着他煞白的臉色,以為他還在後怕:「這些心懷不軌的人都會得到報應,我們行得正坐得端,就什麼都不怕。」

……

新西蘭時間晚上十一點。

只開了一盞枱燈的室內,葉然丟在枕邊的手機嗡嗡震動個不停,一分鐘后,電話自動掛斷,又開始繼續撥通,「沈時」兩個字閃動着,卻始終沒有人回應。

十分鐘后,電話改為視頻通話。

無數條消息發過來,被窩裏的葉然拿過電話。

他接通電話,聽見了沈時焦急低沉的聲音。

「然然?」

「然然?乖,讓我看看你。」

……

凌晨兩點。

首都機場內燈光明亮,人聲嘈雜。

聽不見葉然的聲音,沈時大步行走在機場內,許文和安娜緊跟在他身後,看着他身上甚至沒來得及換下的西裝。

沈時手裏拿着手機,大衣衣角在空中翻滾,他面無表情,眉心緊蹙,許久也聽不見那頭葉然的回應,他深吸一口氣,鬆開領口的紐扣,回頭看了眼許文,許文立刻識趣的去辦理手續,安娜則拿出筆記本電腦,迅速為他調整接下來一周的行程。

看了眼被調整后越發密集的行程,沈時眸色微沉,他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緊繃,溫聲道:「然然,我很快就會到新西蘭,有什麼問題,我會當面和你解釋。」

電話里,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

沈時腦海中的神經綳得極緊,終於,他聽見了葉然克制的呼吸。

葉然嗓音輕啞,含着水汽,很難過地說:「程家和我聯姻……是為了用葉氏洗/錢,是嗎?」

腦海里綳得極緊的弦即將斷裂。

沈時緊緊拿着手機,手背青筋凸起,首都機場明亮刺眼的燈光將天地暈染成一片蒼白。

他站在人來人往的過道中央,忽然很想抽煙,忽略掉一眾望過來的視線,他走到角落站定,寬闊挺拔的身姿徹底被一片陰影覆蓋。

「然然,別人的過錯,不是你施加給自己的壓力。」他輕哄道。

「別說這些漂亮話,」葉然聲線有些控制不住的顫,「葉氏是不是……因為我,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不是,」這一點上,沈時的聲音沉穩而篤定,瞬間撐起他被自責和愧疚淹沒的心:「程安邦和孫國海勾結,圖的是借用葉氏空殼洗/錢,但葉氏股份的大頭在你手裏攥着,他們能操作的空間不多。」

這也是程父為什麼支持程嘉銘和葉然訂婚,並急於定下來的原因,只要葉然和程嘉銘訂婚,通過他的手段,總能從葉然手裏討得一點葉氏股份的操縱空間,再進行洗/錢。

葉然呼吸急促,即便聽了他的話,依舊沉浸在自己識人不清、差點拉整個葉氏下水的后怕與懊悔中,他嗓子裏含着濃重的水汽,聲音又啞又低:「除了這個……你有沒有其他瞞着我的事?」

沈時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他周身的氣勢恢復成平日裏的穩重。

許文已經辦理好了手續匆匆趕來,瞥見他濃稠如墨的黑眸,一時間不敢再上前,只遠遠的站着,等待沈時通完這通電話。

「我們見面說。」沈時道。

葉然搖頭:「我不想和你見面,你不要來……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其他瞞着我的事。」

他身為葉氏的少東家,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就連昏迷了半年多的葉父,都比他先知道。

被隱瞞的無措與乍然知道真相的衝擊交互纏繞,像收緊的藤蔓,包裹着他的心臟,悶得他喘不過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葉父的病房回屋的,也不知道是怎麼給沈時發的消息,他現在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什麼也不管。

沈時確實沒有想到葉然會突然知道真相。

在他的計劃中,他會慢慢引導葉然去查葉氏過往賬簿的事,讓葉然自己發覺到不對,先做好一個心理準備,再一點點告知他真相。

有葉父蘇醒、葉氏重組作為好消息代為緩衝,葉然即便難受,也不會反應那麼大。

但他沒想到葉父會將事情直接告訴葉然。

兩人之間的信息差間接的使葉然知道了真相,並在倉促下無法接受真相帶來的打擊。

葉然天性中的內斂、道德感,會使他將所有壓力和重擔往心底積壓,一旦到達一個臨界點,便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垮掉。

他對程嘉銘的信任,對程家的感激,在得知真相后,將會化為一柄柄利刃,刺向他自己。

這是最壞的結果。

並且已經發生了。

最近一班飛往新西蘭的航班在兩個小時后。

沈時站在角落,垂落的眼睫在他眼下灑下一層陰翳,他眼中翻滾着暗色,語氣溫和,哄着葉然:「小乖,別說這樣的話,我們見面說,好不好?」

葉然沉默。

沈時嗓音愈輕,低緩而溫柔:「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嗎?」

天氣彷彿也隨着葉氏真相的到來而變得昏沉。

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影響,新西蘭早晚溫差大,多雨,一天之內天氣變幻多端。

葉然不知道自己昨晚多久睡着的,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海面上烏雲翻滾,匯聚成鋪天蓋地的暗色,其間夾雜着鋸齒狀的閃電,「轟隆」一下,劈開重重烏雲,降下雪亮的寒光。

蔚藍色的大海瞬間翻騰起來,波濤洶湧、暗潮湧動,浪花一朵高過一朵,烏泱泱拍擊着岸邊,仿若電影中災難來臨前的景象。

室內開着空調,葉然感覺到冷了,將溫度調高了些。

他披着毛毯,坐在窗戶邊,怔怔地望着窗外。

心情的低落與景象融為一體,他覺得胸口有一尊大石,沉甸甸的壓着他,讓他難以排解。

葉然看着天空,出神了不知多久,才被手機的震動喚回注意。

他掏出手機,看見沈時的來電。

「然然,我在療養院外,可以見一面嗎?」

「下雨了,如果願意來,記得打傘。」

……

療養院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賓利車內開着暖氣。

沈時坐在駕駛座上,將車停在較為遮風擋雨的角落。

許文和安娜沒有來新西蘭,國內還有很多事急需他們處理。

沈時摩挲着口袋裏的煙盒,壓下煙癮,沉沉的望着窗外。

他等了許久,雨越下越大,斑駁的雨痕在車窗上留下長長的印記,天色昏沉莫測,整條寂靜的街道都被煙霧籠罩,升起模糊的水霧。

半個小時后,沈時沉鬱的視線中,緩緩出現一個人影。

葉然撐着傘,只穿着單薄的短袖長褲,臉色蒼白,從雨水中走來,沈時神色頓變,迅速開門下車,頂着風雨跑到葉然身邊。

他脫掉大衣,披到葉然身上,牽着葉然的手,帶着他坐上賓利車的後座。

葉然反應遲緩,直到這個時候才回過神,獃獃地坐在車內看着他,沈時正在幫他擦手腕,側臉掩映在車廂內的陰影中,有種不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會變了神色的沉穩與從容。

葉然紅着眼眶,強忍了許久的眼淚一滴一滴順着睫毛綴下來。

他哭的無聲,耳邊好像聽到了一聲嘆息,接着,便被男人抱進寬厚溫熱的懷裏,掏出紙巾,輕輕擦着眼淚。

葉然深吸一口氣,任由他給自己擦眼淚,啞着聲音說:「……你說,你還瞞了我什麼。」

從昨天到今天,就連做夢,他都在擔心那些未被他知曉的事,只有沒有底氣、沒有被無條件原諒過錯誤的孩子,才會在自己犯過錯后,如此後悔與不安。

沈時看着他潮濕的眼睛,寬大的手掌輕輕拍撫着他的後背,很輕的給他順氣,掌心下的脊背清瘦蜷起,是一個十分沒有安全感的動作。

沈時放緩聲音,溫柔的摟着他,葉然趴在他胸前,滾燙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胸膛:「程嘉銘出/軌的事,我比你先知道。」

葉然一愣,抬起頭,視線里沈時的臉很模糊,他看不太清,茫然地問:「……你比我先知道?」

「嗯,」沈時輕描淡寫道:「無意間撞到了,準備告訴你的時候,你也知道了。」

葉然眼淚又掉了下來:「……就連這個我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嗎?」

沈時無奈的看着他,抬手給他擦眼淚,他動作很輕,怕擦破了葉然的臉頰一樣,力道小心。

「葉氏內部有人出賣消息的事,我也比你先知道。」

「但是你又沒有告訴我……」葉然眼眶通紅,別開臉躲過他的手掌,掙扎着要從他的懷抱里下來,「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沈時壓制住他的反抗,大掌不容置疑的摁在他後背,他低下頭,捏着葉然的下頜,和葉然微微紅腫的眼睛對視,「不,然然,有一件事你知道的很早。」

「關於我對你一見鍾情的事。」

他眸色幽黑,聲音卻很溫和,平靜地說出足以炸開葉然思緒的事,箍在葉然腰上的手掌寬大而有力,泛着很燙的溫度,葉然還在掉着眼淚,茫然的功夫,便被他俯身親住。

熟悉的氣息長驅直入,纏着他的舌尖,沒有以往那樣兇狠貪婪的力道,充滿撫/慰與溫柔。

葉然受不了這種親法,車內充盈的暖氣此時升高了溫度,他熱的後背出了汗,烏黑的髮絲貼在頰邊,眼睫濡濕,瞳仁被親的有一瞬間的空茫。

含着舌尖的力道不輕不重,片刻后,他還是難受的推拒起來,顫顫的掉着眼淚,仰着頭,腫脹可憐的舌尖顏色爛紅,像熟透的漿果,含着甜膩的汁水。

一個多月沒有親昵,葉然才被沈時教會的換氣方法,早早便被他忘得完全,他被親的臉頰潮紅,瞳孔渙散,被放過後,更是偏過頭大口大口喘息起來。

沒過一會兒,又被同樣偏過頭的沈時吻住,漸漸的,腦海里沒了那些傷心的、讓他難過的事,只剩下沈時沒完沒了的親吻。

……

天地間滿是呼嘯而過的風聲、雨聲。

大雨磅礴,如黃豆大小般齊齊砸在車頭。

葉然窩在沈時懷裏,被禁錮的動彈不得,只能掉着眼淚環着他的脖子,腦袋暈暈乎乎的,被男人掀起衣服,遞到嘴邊。

「小乖,咬住,」沈時嗓音沙啞,呼出的熱氣灑在耳畔,細細碎碎的親吻下來,充滿寵愛與縱容,那撫在後背上的大掌始終溫和,不緊不慢的,舒緩着他緊繃的情緒:「……乖一點,疼疼你。」

他被哄得迷迷糊糊,很乖的張開口,柔軟深紅的唇瓣像揉爛了的花汁,唇珠腫了起來,溫溫軟軟的,咬住了唇邊的衣角。

那雙被淚水浸濕,烏黑清透的瞳仁不解的看了過來。

片刻后,瞳孔霎時間變得徹底渙散,淚水沾濕了眼睫、臉頰,他咬着織物的唇瓣顫了又顫,喉結不住的吞咽,在男人溫柔低沉的絮語中,覺得自己像泡在了一汪溫泉中,泉水舒適的流過全身,帶來一陣顫慄與酸軟。

臨睡前,葉然渾渾噩噩的,在腦袋裏艱難的回想。

……什麼一見鍾情。

……什麼早就知道。

根本就是騙他做這種事的借口!

再次醒來,葉然睡了快五六個小時。

這一覺睡得很沉,身體彷彿排除了一切疲憊,深深的陷入柔軟的被褥之中,周圍是卧室里的佈局,溫馨而舒適,床頭開着小暖燈,黯淡的照亮一小方天地。

葉然迷迷糊糊的爬起來,被胸口的腫痛脹醒,他獃獃地坐在床上緩了會兒,臉色一點點變得通紅,眼睛也瞬間附上了一層水光,五指抓着被褥揪了好一會兒,指骨都透着紅。

太羞恥了。

太過分了。

葉然純然乾淨了二十年的人生,無法承受這種刺激,他從床上下來,步履蹣跚的去了浴室洗澡,洗完澡,出來擦着頭髮的時候,門便被敲響了。

是沈母的聲音。

「然然?還沒醒嗎?」

「醒、醒了……」葉然急忙道:「阿姨?怎麼了?」

沈母語氣里含着笑:「你啊,還和小時那孩子一塊瞞着我,過個元旦有什麼驚喜不驚喜的,是不是這兩天太累了,才一直沒睡好?醒了就下來吧,我怕阿姨熬了湯,你也多喝點。」

葉然一愣,回過神連忙稱是。

下了樓,他看見了正坐在客廳里,和沈父葉父一同討論金融政策的沈時,沈時穿着淺灰色家居服,帶着銀邊眼睛,平靜的交疊着長腿,靠着沙發靠背,手裏還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綠茶。

三個人都不是健談的人,偏偏說起金融政策,卻各有各的見解,話語不停。

葉然瞥了眼沈時,心裏滿是憋屈的火氣,背靠着的他的沈時似有所覺,忽然偏頭望過來,對上他的視線后微微一笑,眼裏沉澱着溫和的情緒,彷彿今天下午在車裏對他做着親密事情的不是他一樣。

「然然,醒了?」

被他這麼一喚,葉父和沈父也朝葉然看過去,葉然連忙和他們挨個打招呼,打完招呼,他不想久留,徑直去了廚房,和沈母一起切水果。

「是不是很吵?」沈母看着他,眼裏盈着無奈的笑意:「以前只有兩個人,現在再加一個小時,真是沒完沒了了。」

葉然笑了下,沒有討論父輩們的話題的意思。

晚飯吃得是中餐,六菜一湯,熬的是乳鴿湯,每人一小碗,湯底醇厚,香味撲鼻,燉的軟爛的鴿子肉入口即化,一碗湯下肚,五臟六腑彷彿都溫暖起來。

沈時千里迢迢從北京飛來新西蘭,只能待一個星期。

沈母心疼的不得了,打算趁着這一周的清閑時間,帶他去逛個街,買幾身衣服,吃點好吃的補補身體。

晚飯便在如此和諧的景象下結束。

整整一周,沈時陪在新西蘭,那天的事情歷歷在目,葉然實在無法忘懷,除了吃飯時間一頭便扎在卧室里不動彈,卻又幾次三番被沈時闖進卧室,抱在懷裏或逗弄或親昵的說話。

周三晚上十點,明早沈時就要坐飛機飛回北京了。

今晚沈母嘴裏絮絮叨叨,擔心他擔心的不得了,生怕他在那裏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順便說起了讓他去相親的事。

葉然心裏有點悶,埋在被子裏玩寶石。

漂亮剔透的寶石們被他排列整齊,又打散,又排整齊,又打散,被子裏太悶了,他臉頰浮起些汗,從被窩裏探出頭,捏着紅寶石,對着暖黃的燈光看。

像個第一次擁有這些的孩子,對什麼都好奇地不得了。

門口傳來一聲輕笑。

葉然敏覺的歪過頭,沈時倚着房門,淺棕色的家居服穿在他身上,削弱了他凌厲冷淡的氣勢,讓他看起來更加溫和。

他手裏端着熱牛奶,加了蜂蜜,聞起來甜滋滋的,不緊不慢的走進葉然的卧室,反手關上了門。

葉然頓時警惕的坐起身,往被子裏縮了縮,「你別過來了!」

沈時微微挑眉,順從的停下腳步,把牛奶放到茶几上,「趁熱喝。」

「……我知道,」葉然慢吞吞的裹緊被子,盯着他:「你出去吧。」

沈時來了些興趣,站在原地沒動,而是低頭打量着他,眼中含着淺淺的笑:「然然,用過我就丟?」

葉然沒搭理他,移開視線。

他繼續擺弄着手裏的寶石,心不在焉的,沒有再按照大小順序擺放,而是胡亂的丟着玩,身上壓下一片影子,他沒抬頭,很快,影子樓上他的腰,輕鬆的將他抱起,環在懷裏。

「生氣了?」沈時坐在床邊的地毯上,臉上還帶着斯文儒雅的銀邊眼鏡,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睛被鏡框遮掩,顯得沉斂了許多,他一手箍着葉然的腰,另一隻手輕輕捋順葉然的發羽。

「你知道的,」他低下頭,聲音里含着很輕的笑意,親着葉然的臉頰:「我喜歡的人就在我面前。」

葉然:「……」

葉然無語的瞥他一眼,忽略掉耳膜里的癢意,繼續沉默的玩寶石。

沈時環着他的腰,下頜抵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玩,感興趣般的問:「最喜歡什麼顏色?」

紅色、粉色、藍色、綠色,各種顏色都有了,在葉然雪白柔軟的掌心中,閃爍着濯濯光華。

葉然終於開了口,「粉色。」

粉鑽的顏色最為剔透漂亮,雖然價格不是這裏最珍貴的,卻是葉然這些天玩的最多的一顆。

沈時並不覺得他喜歡粉色有什麼不對,而是嗯了一聲,耐心的陪着他。

這一晚葉然睡得很晚,躺到床上一覺便睡到了第二天十點。

沈時早上五點飛機,已經離開了。

臨走前,還給他留下了一個小盒子。

裏面是新的寶石。

祖母綠寶石顏色剔透、濃郁,充滿貴族般的色彩。

接下來到過年前的一個月,葉然都沒有在向以前那樣和沈時每晚視頻,兩人聯繫的頻率大幅度下滑,年初降至,全國各個企業都要進行年終結算、總結等等事宜,極偶爾的時候葉然會在沈母的視頻里看見沈時,沈時面色疲倦,手裏還拿着報表。

他莫名看的心堵,再和沈時打電話的時候,雖然還是沉默的不愛說話,但也會慢吞吞的轉告他,沈母讓他多休息。

沈時也會笑着答應,接着溫聲問他:「今天還生氣嗎?」

生氣被瞞在鼓裏、生氣被弄得胸口很疼、生氣什麼都不知道等等,這些都可以用生氣兩個字概括。

每到這時,葉然就會嚴肅的點頭:「當然。」

當然生氣。

被當作脆弱的什麼都承受不起的生物對待。

讓他很難受。

也很生氣。

時間一天天的流逝,越來越接近農曆新年,新西蘭人民也過新年,甚至也掛紅燈籠、吃餃子,華人超市裏賣有年貨,花生瓜子堅果仁,應有盡有。

葉然大早上的被熱醒,去療養院裏看望了一番葉父。

葉父的復健很順利,就連醫生和護士也連連讚歎,療養院四周掛有紅燈籠,甚至一些華人的病房前還貼了福字和春聯,出門在外,華夏人在哪裏,年味就在哪裏。

今年的春節要在新西蘭過,沈時將在大年三十那天飛來新西蘭,農曆二十九那天,葉然陪着沈母去給國內的小姐妹們和親戚們挑選禮物。

商場裏人不多,幾個奢侈品店內人煙寥寥,沈母有收集寶石和黃金的愛好,不過不像葉然單純的欣賞,她更喜歡裝飾在身上。

陪着沈母進了一家低調奢華的寶石店鋪,進去了葉然才知道,這是家專門定製珠寶的老店鋪,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打磨鑽石、寶石等,全部由手工做成。

沈母是這裏的至尊vip。

店鋪的展柜上擺有一些未經雕琢的原石。

地下有產地、品種、歷史傳承等說明。

沈母津津有味的看起來,店員小姐跟在她身邊,彬彬有禮的為她推薦,葉然腿有點酸,陪沈母逛了一路,他找到處沙發坐下,歇歇腳。

休息區的牆壁上嵌有電視,偌大的電視屏幕不停的展現着美輪美奐的寶石雕琢工藝,剔透的紅寶石、藍寶石、綠松石一閃而過,旁白音緩慢優雅的念着外文,為每一個寶石賦予獨特的愛語。

葉然揉着腿腹的動作不知不覺停下,他茫然的抬起頭,盯着眼前的屏幕。

水滴狀的藍寶石被黑色幕布環拱於中心。

變換的光線勾勒出它精緻的弧度與神秘的色彩,彷彿深海海洋般深邃神秘,又如同碧藍的天空般一望無際。

葉然怔怔地聽着,純正的法語從旁白音中吐出——

jet\「「aivue(我對你一見鍾情)

……

這一路葉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卧室。

一進家門,他便衝上二樓,將自己反鎖在屋內。

他手掌滲出了汗水,一個個的拿出錦盒,從裏面小心翼翼地翻出不同顏色的寶石、翡翠、鑽石。

他還記得剛才那家店鋪的名字。

沈母說她所有的首飾全部是店裏定製的。

不出所料的話,在她的耳濡目染下,沈時對寶石的所有了解,應該也來自於那家店鋪。

他終於找出店鋪的官網,動作有些遲緩的,捏起一塊粉鑽,對照官網上獨特的愛語,一一翻譯。

qu\「rt(浪漫至死不渝)

藍寶石——

fidlit,fidlit,(忠誠、堅貞、慈愛與誠實)

翡翠——

……

終於,葉然拿起一個月前,沈時最後贈與他的祖母綠寶石。

漂亮的祖母綠寶石蕩漾的盈盈水波,顏色璀璨而浪漫。

他慢慢往下翻頁,找到了祖母綠寶石的愛語。

jeveuxt\「「pouser(我想和你結婚)

……

記憶彷彿回到了許久之前,那個雨夜,他醉的懵懵懂懂,被冷風一吹,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無力的靠着沙發休息,卻被抓着腳踝的力度喚醒,茫然地低頭看過去。

那個半跪在他身前的男人克制而隱忍,用漂亮的紅寶石腳鏈纏繞着他,語氣輕緩,像怕吵醒這靜謐的夜,溫柔地對他說。

「然然,我並不希望你去找那些可以和你結婚的人,」他說:「是我想和你結婚。」

那些曾經嚇得他惶惶不安,第二天便露出馬腳的話語,因為沈時再沒說過,他也不敢回想,所以被他掩埋在記憶深處,如同殘破的碎片。

如今他才後知後覺的明白,正是因為他的害怕,所以他才擁有了這麼多,漂亮的、含着無數情絲的寶石。

他確實應該早就知道的。

那個被沈時以見面禮為借口丟給他的錦盒裏,裝着的是他難以說出口的「一見鍾情」。

從來運籌帷幄、將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男人。

卻在第一次見面,就將自己送給了他。

當晚,飛機落地新西蘭后,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兩點半。

沈時疲憊的打開手機,訝然的發現一通來自葉然的未接來電。

他站在出口處,等待着前來接他的司機。

新西蘭夜裏冰冷的風吹過,捲起風衣衣角,沈時給葉然回過去電話,嗓音倦怠卻又含着笑意,「然然?」

電話那頭,葉然安靜的嗯了聲。

沈時看了眼時間,問他:「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葉然沒有回答,這段時日來,葉然經常沉默,沈時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耐心的等着他最後的回應。

等了許久,他忽然聽見電話那頭響起一聲吸氣。

不等他皺眉,葉然又輕又啞,浸染着水汽的聲音穿過屏幕,徘徊在耳邊。

「以後再有事情,可以不要瞞着我嗎?」

奇妙的、充盈着內心的膨脹感在這一刻慢慢升騰,沈時瞳孔皺縮,敏銳的從他的話里察覺到了一些意思,難得怔忡的站着。

夜色深沉,冰冷的晚風襲面,他整齊向後梳起的髮絲微亂,搭在眉骨上,大腦一片空白,許久,乾澀的喉嚨中才擠出來兩個字,極為沙啞。

「……可以。」

葉然嗯了一聲,慢慢的,又道:「我還小,不想那麼早結婚。」

沈時闔了闔眸,喉結滾動着,嗓音愈發沙啞:「嗯。」

賓利車停在台階下,司機正要下車幫沈時拉開車門,沈時已經大步上前,拉開車門,迅速坐了上去。

怕他有急事要忙,沈家在新西蘭雇傭的司機很識眼色,確定他要去的地方是療養院附近的家屬樓后,一路風馳電掣、開的飛快。

電話里一路無聲的沉默。

葉然彷彿也聽見了這頭汽車的嗡鳴、劃破風聲的銳響。

接着,是到達目的地后開門的聲音、走進客廳踩在地毯上細微的噪音,最後,是門外很輕的,「咚咚咚」的,被敲響的聲音。

整棟小洋樓淹沒在一片黑暗與寂靜中。

沈父沈母睡得很早,今晚葉父也在洋樓里休息,半夜三點,正是所有人都熟睡的時候。

葉然拉開房門,看見了門外風塵僕僕、一身寒意的沈時。

他被沈時擁進懷裏,很輕的摟着腰,溫熱的呼吸噴洒在耳畔,帶來一陣細細麻麻的癢。

葉然沒有動,埋在沈時胸前,寬厚結實的懷抱如以往那般,一次次的摟住他,將懵懂的他護在胸前,阻隔在無數風雨之外。

眼淚有要掉落的架勢,葉然強忍着,不想自己在沈時面前總是哭。

長長的走廊靜謐無聲,黑暗裏,他淚眼模糊的仰起頭,眼淚被輕輕拭去,聽見了沈時溫柔的聲音。

「然然。」

沈時嗓音低緩,含着笑,對他說:「結婚的話,我不接受無愛無性的婚姻。」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來。」

-

儘管葉然現在對他只是一點感動與一點喜歡。

儘管葉然懵懂的還不明白什麼叫愛。

儘管沒有在最美好的年紀遇見彼此。

但只要相遇,他們終將為彼此吸引。

這是獨屬於他們的、赤忱浪漫的故事。

……

此時此刻,二樓的黑暗中,兩道影子靜靜相擁。

半夜睡不着出來抽根煙的沈父:「……?」

出來抓沈父抽煙的沈母:「……?」

莫名感覺氣悶實在睡不着想出來散散心的葉父:「……?」

三人尷尬的站在三樓的樓梯上,同時往下看。

幾秒后,面面相覷。

……等等。

這倆什麼時候好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不然給大家寫個婚後日常(?)

這一章卡死我了,可算圓上前面的伏筆了,大沈就是賠錢貨啊,第一次見面有意無意的,就把真心送出去了,單箭頭很粗了ovo

先婚=大沈

后愛=大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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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直男都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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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先婚後愛(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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