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校園暴力不是只有打架才算

天氣漸熱，蟬鳴也逐漸多了起來。頭頂的風扇呼呼轉着，發出吱嘎吱嘎的慘叫。

五月攜着他特有的氣息踏着節奏，如約而至。

李燕逃學了。

這消息傳入沈方知耳朵里時，着實讓她吃了一驚。李燕怎麼會逃學呢？

聯想她最近的表現，逃學或許是早有預謀。

她過得也許很苦。聽別人說：她在網戀，和一個大她十歲左右的男人奔現了，而且還上了床。

沈方知難以想像，才14歲的女孩就已失身，還是被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奪去了初夜。沈方知打心底里替她覺得惋惜。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就這樣毀了。

一天，兩天...李燕一直沒來上學，老班的臉色也不好看。電話不知打了多少個。李燕就像人間消失般杳無音信。

她跟着她母親生活，而她母親重組家庭有了個孩子，遂把她託付給外婆照料。可一個年邁的老人又怎能管得住正值青春叛逆期的李燕。

家庭離異的關係讓她缺少父母的陪伴，說白了就是缺愛。她需要有人給予她無微不至的關懷。一顆心如此的渴望着。更別提在學校受到的“非人待遇”。

試問家庭有缺，學校折磨，有幾人能夠忍受。

她一定向父母提過不想上學。估計大部分的家長都會認為她貪玩好耍，吃不了苦。殊不知學校的生活沒他們想得那麼簡單。孩子不上學就只是因為作業太多了嗎？

後來的沈方知每每想起這事，她都覺得愧對於她。是她們一步步的將李燕推入深淵的，她們每個人都有錯。

李燕回來了。

她神色如常，旁人從她臉上根本看不出什麼東西。

關於她之前逃學的事情眾人議論紛紛，在她面前毫不避諱，甚至究問起了緣由。你若是不說還得纏着你一定說了來，充其量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找點樂子。

李燕倒是大大方方的說了，她在網上認識的一個哥哥家裏住。她睡卧室，那男的睡沙發。此話一出，眾人臉上洋溢着意味不明的笑。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沒發生什麼有人相信嗎？更何況不止待了一天...整整三天，很少有把持得住的男人。

李燕極力否認，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生。在旁人看來，這不過就是欲蓋彌彰。你不用解釋了我懂。

沈方知的生活很簡單，兩點一線，教室食堂，來回奔赴着。

女孩子上廁所都是要手拉手的，這早就成了學校的一道絢麗風景。沈方知卻顯有人和她一起，在人群中異樣扎眼。

她是一個特殊，連帶着背影也平添幾分孤寂。若是太陽快落，光照將她的身影拉的長長的，投向一片蕭瑟。雖是夏季，可你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絲暖意。

其實以前不是沒人叫她，而是忙於學習拒絕的次數多了別人也不再找她，加之性格孤僻，別人又不是非你不可。

沈方知覺得自己每次去找別人，被拒絕的滋味很不好受。一次兩次還好，時間長了，她便不願意厚着臉皮去了。即使她倆在當時還算個朋友。

這種性格很奇怪吧，沈方知一直都在偽裝自己。在別人眼裏，她令人羨慕。可她何曾不羨慕他們。有朋友，有回憶，有那麼多開心的時光。

但這些說出來他們定是不信的，在他們看來，自己什麼都不缺了，至少算是在那個年紀的贏家吧。

心裏的苦楚無人知道，我戴上了面具奔赴未來的生活。

“怎麼你不敢說了，那事是不是你做的？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嗎？”

沈方知剛到教室就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吸引。她眉頭微蹩，有些不滿。她是極討厭這種吵架的，聲音尖得刺耳，攪得她心裏也煩躁不安。

“嘭。”王琳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嚷嚷着，“喂，你他媽****”

話越來越難聽，沈方知再也聽不下去，奪門而出。

廁所里也不太平，在這裏她們說得話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落入她的耳朵。沈方知心裏愈加煩悶。

四個女孩圍成一圈，中心的人看不出模樣。沈方知悄悄從旁經過，偷看了一眼。原來是她，黃鈺。

在她埋頭思索的片刻，空氣有瞬間安靜，女孩抽抽嗒嗒的聲音盤旋在她們耳邊。

沈方知有些於心不忍，靠近躲在旁邊看戲的人群說了句，“聲音太大了，廁所都能聽見。”

沈方知不可能出頭為她說話，即使她看見黃鈺滿是哀求的眼神，可她沒辦法。人微言輕，她本就不受人待見。沈方知抿了抿唇，說不定這火還會燒到自己的頭上。到時候誰會來搭救自己呢。

旁人不屑的看了沈方知一眼，那神情彷彿在說，關你什麼事。

沈方知無暇顧及他們的看法，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又多了一個難題。她有時候真就覺得自己有當聖母的潛質，不關自己的事為什麼想去橫插一腳。英雄救美嗎？可自己又不是男的。

沈方知愛莫能助，只能用眼神傳遞告訴她自求多福吧。同時，她也期待着老師的快點到來。上課了一切都該恢復平靜吧。

“啪。”一聲脆響。

沈方知不敢看，她怕她忍不住。在黃鈺的眼裏，她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絕望不甘痛苦。

沈方知的心彷彿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要命；又像是被什麼掏空一般，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多的想法在此刻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啊，哭什麼。你還好意思和我哭，我把你欺負了是不是。是不是啊？”為首的女孩狠狠地推了她

一把。

小a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頭。只見巴掌大的臉不滿淚痕，好不凄楚。

“啪。”又是一聲脆響，小b左右開弓。“嘖，沒了臉看誰還喜歡你。說啊，你還想去勾引哪個男的？！”

不多時，黃鈺的臉已經腫成了豬頭。

這女人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敢瞪b姐，宋思雨覺得她定是不要命了。那又怎樣呢，她只管看戲就好了。

“看什麼看，你瞪我幹嘛？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小b惡狠狠的說道。對於她這副樣子，小b甚是滿意。看見沒有，這就是得罪她的下場。

但不知為何這眼神竟然讓她感到害怕，大熱天的猛地打了個寒噤。小b並未在意，這是你自找的。

她朝小a使了個顏色，小a立馬會意。哼，想和她斗沒門，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小b自覺高人一等，兩手抱於胸前，眼裏寫滿了不屑。

小a拽着黃鈺的頭髮，狠狠地砸向宋思雨識趣拿來的鏡子。

“這副樣子你可得好好看看。”話落，是一群人的譏笑聲。

黃鈺本能的吃痛一聲，可她好像連哭也沒有力氣了。鏡子中人的面容扭曲，那真是自己嗎？紅腫不堪的臉，一個又一個的巴掌印不斷的提醒着她剛才發生了什麼。

周圍的人只是旁觀，冷漠，不屑，同情...呵，她要憐憫有什麼用。黃鈺自嘲一笑。她多麼希望有人把她從泥潭中解救出來，可惜一個人也沒有。

“老班快來了。”放風的同學回來通報着。

“這次就先放過你。”小b用手指着她的臉，大聲說道，“放學后給我等着，咱們的賬慢慢算。”話落，眾人群哄而散。

黃鈺只覺得臉沒有知覺，連砸向桌子的一瞬間她都感覺不到痛了。她靜靜的趴在桌上，呆若木雞。

晚上，黃鈺就請假了。

對於她臉上的傷，老班不是沒有懷疑過。可黃鈺始終說是自己不小心摔得。老班私下找了幾個同學，都說不知道不清楚。

她輕嘆一聲，終是沒說什麼，擺擺手讓他們回去繼續上課。

黃鈺的父母來學校鬧過，惹事的幾個同學被請了出去。

當黃鈺的媽媽一臉心痛質問她們，為什麼要打她女兒。小b理直氣壯的回答，因為她賤。

一聽這話黃鈺媽媽登時就不樂意了，只嚷着讓她父母來。“你打人你有理了？你媽平常怎麼教你的這麼沒有教養，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語氣愈發的尖酸刻薄。

小b倒是見慣了這種場面，她故作無辜，“誰讓你女兒太賤了，跑去勾引別人的男朋友。”

勾引？這個詞狠狠地刺激了黃鈺的媽媽。“你說什麼，我女兒勾引男人？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對啊，你女兒就是不要臉。”哪裏來的鄉野村婦，小b甚是不滿，可她忘了自己現在不也是在農村嗎。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小b秀眉微蹩，不悅道，“你弄疼我了。”

黃鈺的媽媽就是因為丈夫出軌才離了婚，小b陰差陽錯戳中了她的痛楚。不，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為小三。她怎能去破壞別人的感情。

當時黃鈺媽就決定帶黃鈺回家，她得好好教育自己的女兒了。自然，小b她們打人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連家長都不再說什麼。旁人又怎好私自處罰呢。

她心裏其實有一絲感激的，要不是她告訴自己，指不定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還好還好，一切都來得及。”黃鈺媽在心裏自我寬慰着。

黃鈺回來的時候是在一個早上，她的臉憑空多了一條疤痕。傷口尚未結痂，鮮血乾涸，紅黃交雜着，屬實讓人觸目驚心。

對於她臉傷的來歷，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有“熱心腸”的人故意去問，裝作關心的樣子。本來是想討個笑料，誰知得了個寂寞。來人惱羞成怒，憤憤離去。

撕毀的作業，划爛的課本，被人“施捨”的飯菜。這些對於黃鈺來說早就習以為慣。

她們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反正自己賤命一條...黃鈺整天過得渾渾噩噩，沈方知看她就覺得像看見了提線木偶，被人操縱着，沒有自由。

媽媽的尖叫還縈繞在耳旁，滿屋的狼藉，破碎的玻璃。媽媽摟着她不停解釋，“媽媽錯了，媽媽不是故意的。”

黃鈺任由她媽瘋狂的抱着，她這顆心早死了，連瓷片劃過肌膚之痛都感受不到。她恨她媽媽，這麼長的疤留在臉上，她這輩子就毀了。

試問哪個女子不在意自己的相貌，可她卻得硬撐着裝作絲毫不在意。她還要安慰自己的母親。

小b依舊過着自己大小姐般的生活，趾高氣昂到處欺負着人。黃鈺沉默寡言換來的是更加變本加厲的折磨。沈方知不知道她還能忍受多久。

天轟隆隆的，陰沉的看不到一絲亮光，壓抑沉悶，像是要發生什麼一般。

沈方知如是想着，她的右眼皮老跳。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可別真出了什麼事。

事實證明，沈方知的預感沒有錯。黃鈺跳樓了。

一如往常的欺凌，為首的小b不停的奚落着她。四周都是鏡子，她逃脫不了，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躲避。明晃晃的鏡子映射出她醜陋不堪的臉龐，長長的疤痕愈發的恐怖猙獰。

“怎麼，好看嗎？特地為你買來的鏡子。”

“好好看看。嘖嘖，專心點，你躲什麼啊？”

“你媽還真是一個好媽媽，你們說是吧。”

“哈哈哈。”

黃鈺冷着臉，從她們臉上一一掃過。多麼明艷的面容，可她們的嘴為什麼一張一合的，像是要把她吞掉。

吃人的妖怪，她們要吃了自己。這個念頭猛地冒出來，黃鈺不寒而慄。

她只覺得周圍安靜得可怕，為什麼她只能聽見她們的聲音。下雨了嗎，今晚若是發生什麼也不會留下絲毫痕迹吧。

黃鈺苦澀一笑。

“啪。”這次打人者換成了黃鈺。小b捂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空氣有瞬間凝滯。

黃鈺推開她們，拚命的向前奔跑者。“給我抓住她，別讓她跑了！”小b聲嘶力竭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別讓她們追上，快點跑。黃鈺的腦海里只有這句話。她使出吃奶的勁，頭也不回的向前跑着。這一刻，她真切感受到黃鈺是為了自己而活。

轟隆隆，天空一聲炸雷，閃電劈下，銀光僅現。黃鈺的臉在夜裏忽明忽暗，猶如鬼魅。她忽的就不跑了，含笑的看着她們。

小b以為她走投無路了，事到如今，還不是只有被她們收拾的份，看她怎麼教訓她。

“跑啊，怎麼不跑了，你不是挺能跑的嗎？”小b步步逼近。

“你們會得到報應的。”輕飄飄的一句話甩出，小b彷彿是聽見了什麼驚天笑料一般。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信佛，她可從來不相信什麼因果報應。

“啊！”一聲尖叫劃破寂靜的長空，生生扯出一個口子。大雨傾盆而泄，眾人惶恐不安。

黃鈺跳樓了。

她是面帶微笑，似有解脫之意跳下的，就在她們面前，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了。

“她...她跳下去了？”小b哆嗦着，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是，她...黃鈺跳樓了。”小b明顯也被嚇住了，她斷斷想不到黃鈺會做出如此過激的事。那她剛才的話...小b猛地打了一個冷顫。

都說臨死前的人說的話會成為詛咒的，那她真的會得到報應嗎？

“走，我們快走，不關我們的事。”宋思雨猛地回過神來，若是她們一直站在這裏，等人來了，她們百口莫辯。黃鈺的死一定會和她們牽上關係。

“對，快走，今天的事就當作沒看見，誰也不許向外吐露半個字。”小b雖然害怕，可眼下當務之急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不多一會這裏又回歸了孤寂，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個驚慌的身影從樓道閃過。

雨，

依舊在下。

豆大的水珠會洗去一切的罪惡。

鮮紅的血液綻放在冰涼的水泥地里，蔓延出一個又一個絕美的紅花，像是來自地獄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