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宇,快出來!”我聽到有人在叫我,於是立馬把頭伸出了我房間的窗戶,看見了仇楓正站在外面。
“怎麼了?”我一邊問,一邊穿上了我的衣服出了門。家裏現在除了我,一個人都沒有,所以我直接把門鎖上了。
“‘安吉的恩賜’來了!”仇楓跑過來抓住我的手,然後拉着我就跑。
“安吉的恩賜”,我只從仇楓的嘴裏聽過,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我來自安吉國旁一個對於埃爾瓦羅完全沒有威脅的小國——索萊爾。我們是因為某些事故才全家搬遷到這裏的,到這裏來也才不過兩年的時間,但這兩年期間我從沒見過“安吉的恩賜”。
“看!快看!就在那!”仇楓把我拉上了一個小山丘,指着海面讓我看,他說他每次都從這裏看“安吉的恩賜”,也每次都可以從這裏接到很多安吉石。
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淺藍色的海面上有一個巨型深藍色的旋渦,旋渦似乎深入海底。它在離海灘很遠的地方,但我們在這個小山丘上看得十分清楚。海灘上擠得滿滿的都是人,還有一些人並不來自安吉國十一區,他們都是為了安吉石來的。
“安吉是我們安吉國人信奉的崇高無上的天神,她會不定期的進行恩賜,每次的恩賜都從那天凌晨一點開始,沒有準確的爆發時間。每次‘安吉的恩賜’剛一開始的時候,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安吉國乃至整個維爾斯大陸,於是就有各個地方的人往這裏趕,這是我們十一區人滿為患的時候。當它爆發的時候,會從漩渦里噴出一條巨大的水柱,同時向外噴射大量的安吉石。這些安吉石必須用盛水的東西裝起來,因為他們一碰到地面就會立馬消失不見。”說著,仇楓向我晃了晃他手裏盛水的盆。他經常把這些跟我講一遍,我已經被他講的不耐煩了。
我看着下面的那些人,他們都像瘋了一樣的拿着手裏的各種各樣的容器,拚命地想要擠出更大的一塊地方。他們有些人是對於安吉上帝完全信仰的虔誠的安吉教教徒,而另外一些就是完全衝著安吉石來的。安吉石,被他們奉為最具有價值的石頭。仇楓的脖子上就掛着一顆安吉石,那是晶瑩剔透的石頭,像大拇指那麼大,透明裡摻雜着些藍色,越是透明的安吉石價值就越大。仇楓的那個安吉石項鏈,就是最透明的那種,只能看到一絲絲的藍色。但是大多數的安吉石,都是藍色十分明顯的,卻都是大拇指大小。安吉石,是可以直接和黃金等價的。
我對於這些事情完全沒有興趣,但是我在下面那群人中間找到了我那一家人,原來他們一早就出門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的原因就是這個嗎?真是我的“親人”。這就是我為什麼和仇楓那麼親近的原因,我似乎融入不進我們家,就好像他們是一家人,我是後來硬生生***的一位外來者。
“仇楓,上一次‘安吉的恩賜’是什麼時候?”我躺在草地上問仇楓。
“上一次嗎?”仇楓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項鏈開始回想,這是他經常做的一個動作,“大概是五年前了吧。我記得那個時候,索萊爾大革命才剛剛爆發。”他突然停下來了,因為他知道他觸碰到了一個禁忌的話題——索萊爾大革命。這個話題在平常日常生活中是禁止提起的,特別是在我們這種逃難家庭的面前。
“凌宇,你看見了嗎?”仇楓又往下指了指,我不知道他在指什麼,所以搖了搖頭,“秦文,就在那,在下面,手裏什麼都沒拿,也不知道他一個完全不信安吉上帝的人在這裏幹什麼。”仇楓不知道,他以為來這兒看“安吉的恩賜”的人全部都是虔誠的安吉教教徒。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大多數來這兒的人都不信仰安吉上帝,包括秦文,也包括我。
我和秦文不一樣,秦文是那種昭告天下的人,彷彿他不信仰是需要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並且他甚至詛咒安吉教教徒。我雖然不信仰,但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任何一個人都不知道,包括仇楓。我和秦文的關係還不錯,我經常到他家裏去做客,他家裏條件還算不錯,至少比我和仇楓家裏的條件要好。我家除了我之外還有我父母和一個姐姐以及一個弟弟,但是我家裏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每一個人對我的態度都很差,唯一一個能有時候對我好一點的就是我的那個姐姐。仇楓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姐姐,他是家裏最小的,也是家裏最受寵愛的。他媽在生她的時候失血過多死掉了,一大堆人都說他是剋星,但是一家人還是把他當做寶一樣,這經常讓我羨慕,但我絲毫沒有嫉妒他。秦文家裏的情況我不是很熟悉,因為每次我去他家的時候,他家裏都是一個人都沒有,也只有這個時候秦文才會把我帶去他家。
我看見了秦文,看見了他今天穿的衣服,那是我們索萊爾的傳統服飾,現在就連索萊爾都沒有幾個人穿了,他竟然在今天穿上了這件衣服,而且據我所知他並不是索萊爾人,憑他的長相也看不出來索萊爾人的樣子。我微微皺緊了眉頭,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我環視一下四周,發現這個小山丘上真的只有我們兩個人,我覺得這個地方也不是很隱蔽,但為什麼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這裏呢?
正在我還在想的時候,我聽到了後面草動的聲音。我轉過臉,看見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少女站在我面前,手裏拿着一個精緻的小盆。我把頭轉回來,隨即又把頭轉了回去,但是我發現她已經不站在那裏了,又把頭轉回來才發現她坐在了我的右手邊。
“我在下面的時候就發現了你們,覺得這個地方還不錯,就爬上來了。”她坐在我旁邊,用那種我很喜歡的甜美的嗓音說道。
“今年的恩賜來得到是挺晚的。”她看着我說道。
我禮貌地回了個微笑,不敢跟她多說話,因為《上聖》中說男性是不能和女性多作交談的,這樣有悖於安吉上帝,但是人們基本上都無視一這條。
“你們是一直在這裏嗎?我感覺你們已經在這裏坐了很長時間了,我很早的時候就看見你們倆坐在這裏了。”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但是我感覺到她在看着我,所以我點了點頭。
仇楓是非常虔誠的,所以他連動作都沒有。
我並不是安吉教教徒,所以我為什麼要遵守《上聖》那一套套規矩?那一條條令人無法忍受的規矩。
“我叫凌宇,你呢?”《上聖》規定,男性不得詢問女性的姓名和年齡。
“我叫啟橙。”說著,她伸出了手,我自然的握了握她的手。《上聖》規定,男性不得與與自己無血親緣關係的女性有肢體接觸。
仇楓立馬把我的手拉了回來,然後問我:“你在幹什麼!學校里學的《上聖》你都白學了嗎?你怎麼又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了?”
我把我自己的手抽回來,對仇楓說:“到底是你相信安吉上帝的存在,還是你不得不相信?”
仇楓低下了頭,我繼續說:“你雖然比我小,但好歹也已經十四歲行過成人禮了,你怎麼還是搞不懂這些事?”
他站了起來,轉頭對我說:“對不起,但我還是沒有辦法和不是安吉教教徒的人待在一起,或許過一段時間我可以想通,但絕對不是現在。”他走下了山丘,走向了人群中。
“他還真的是頑固不化哈。”啟橙笑着對我說。
我尷尬的笑了笑:“也不能說是頑固不化吧,他也就只是還沒有想通而已。”
“那你怎麼想通了呢?”她還是一臉笑意。
我看向了大海,我在糾結到底該不該告訴她我是索萊爾人,我從知道她的名字到現在,才不過十分鐘的時間。我想了想,說:“我到安吉國才兩年的時間,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沒有從小就受安吉教的影響。”
“那你信奉什麼呢?”
“我?”我還沒有自己想過這個問題呢,我既然不信奉安吉上帝,索萊爾人也不信教,那我到底信奉什麼呢?“我不知道。”我只能給出這個答案。
“你是哪國人?”
果然,她還是問了這個問題,我絕對不能告訴她我是索萊爾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似乎說其他六國的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太合適,我一開始甚至想說我是埃爾瓦羅人。我皺緊了眉頭,沒有說話。
“你如果不願意說的話就不用說了,反正我對這些也不是很感興趣。”她用小盆里的水洗了洗自己的臉,晶瑩的水珠從她的臉上滑落,滴在嫩綠的草坪上。熾熱的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照得水珠晶瑩透亮,就像一顆顆鑽石掛在她的臉上。就像埃爾瓦羅的伊芙公主,她總是喜歡把十二顆鑽石粘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在八國到處巡遊。
“你呢?我看你長得倒像是安吉國人的樣子。”我反問她。
她收起了笑容,把視線離開我說:“我不是安吉國人,我是索萊爾人。五年前索萊爾大革命剛爆發的時候,我哥哥和我爸就帶着我逃到了這裏。他們當時就說這次的革命不簡單,我還不相信。直到三年之後,我聽說革命者已經挾持了王室,並且打算大肆屠城的時候,我才相信。”我沒有想到她竟然也是索萊爾人,而且我也沒有想到她竟然也躲到了安吉國。
“他們是什麼人都殺嗎?”我看着她問。
她的視線重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對我說:“我聽說是這樣的,他們什麼人都殺。”
她錯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所知道的一切,也都是聽說而已。其實革命者,就只殺高等級的有錢人而已,就只殺我們家這種人。
“幾點了?”我看着下面的那些人,他們已經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而焦躁不安。
“大概已經兩點了。那邊的鐘塔上面顯示的就是兩點,鐘塔是不會錯的。”她的嗓音因為長時間沒有收到水的滋潤而干啞。
我看了看許久沒有爆發的漩渦,對啟橙說:“你在這兒等着,我回家拿點水過來。”她點了點頭,我立馬衝下了山丘。
我在回去的路上,看見了與其他人相談甚歡的仇楓,那些人都是安吉教教徒,和我不一樣。其實仇楓早就應該想到的,我《上聖》課成績那麼好,卻從來不參加教堂活動。他還是太容易相信別人,甚至都願意相信那些利益至上的人們是虔誠的教徒。或者是我太善於偽裝?但我覺得這不大可能。我雖然不太了解自己,但我對於自己的這一點還是心知肚明的。我很快就回到了小山丘上。
夏日的太陽總是那麼毒,我都想一頭扎進那海水裏了。但是現在,沒有人會到海里去游泳。下面的那些人因為太過擁擠,身上的衣服早就汗濕了。在一群人中間,最顯眼的還是秦文。我發現他在一點一點往前挪動,馬上就要到達最前面。我聳了聳肩,躺在了草坪上。
天上的雲朵很好看,沒有什麼固定的形狀,但是給人一種美的感受。天也比平時要更藍一點。
但是,突然,一聲震耳的雷聲從遠方傳來,太陽立馬就被烏雲蓋上了,整個世界立馬從剛剛的光亮變得陰暗。我向身邊看去,原本以為啟橙會是那種害怕雷聲的女生,結果她正和我一樣躺在草地上,閉着眼睛,似乎世間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你們這些愚蠢的人們,都該被燒死!”突然有人大喊了起來,我聽出來了,這是秦文。
還沒等我起身,我就聽到了跳入水中的聲音。我眼睜睜看着秦文游向漩渦,然後被漩渦吞噬了。人群一陣騷動,基本上都是說秦文是個瘋子。
不到半分鐘,人們就像瘋了一樣。
漩渦一點點消失,最終海面歸於平靜。又來了一聲雷,雨接着就來了。有一些人立馬跑去躲雨,而那些教徒都跪在地上,祈求安吉上帝的饒恕。
今年的“安吉的恩賜”,並沒有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