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太子李知憬隨帝后入麟德殿,朝臣、官眷、西州回鶻使團紛紛起身行禮,恭聲高呼“皇帝陛下萬歲,皇後殿下千秋,太子殿下萬歲”。
這樣的場合自他懂事起經歷過無數次,早已輕車熟路,於是邁着最適宜的步伐,嘴角上揚至最適宜的角度,連眼神中的讚賞、欣慰、敬畏……看向殿內不同位置時都有各自的比例。
大淵沒有必須立嫡立長一說,雖然上頭還有兩位哥哥,但皇帝還是立了皇三子李知憬為太子。
被譽為大淵開國以來最完美儲君的李知憬,由皇帝親手教導培養,德才兼備,處事穩重,又謙遜有禮,但凡與他打過交道的人,無不讚歎,“如沐春風”大抵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八歲封為太子后,李知憬幾乎沒有任何□□,提起他唯一會皺眉的大概只有皇帝,倒不是嫌兒子太過優秀蓋過自己,畢竟太子由他一手培養,兒子事情做得好,也是因為老子教導有方。
可皇帝總是能在雞蛋里挑出骨頭,動不動就關上門,對着太子劈頭蓋臉一頓斥責,從他為太子定的表字中也可窺得一二——慎,意味着醒悟的“憬”字不夠,再添個“慎”,又提醒太子做事小心謹慎。
皇帝自己不是重色之人,后宮裏的妃子一隻手就能數完,於是早早也為東宮立下規矩,太子妃未進門前,不得有任何侍寢之人,擔心太子年輕,近了女色,心就散了。
四公主常私下吐槽,她三哥是帶髮修行的高僧,日子過得還不如三品大員家裏的郎君。
此時麟德殿裏的典範儲君李知憬才注意到席中謝杳杳的身影,當下回憶近日是否遺漏了什麼消息,否則怎會不知她回京了,難不成謝青黎出了什麼問題?他不動聲色,眼角餘光掃了武將首座,擱在身前的左手食指點了下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不遠處便有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使臣辭藻華麗的綿長稱頌之詞終於結束,皇帝賜宴以示對附屬國的重視,樂聲已起,舞者隨之而上,眾人舉杯共飲,好一個賓主盡歡的場面。
酒過三巡,殿內的氣氛漸漸放鬆,身前食案上菜肴的香氣、各處熏爐的香氣再混合上女眷們形形色|色的脂粉香,頭昏腦漲的謝杳杳在案下捏了捏發麻的腿,對於她來說,這麼跪坐着比日頭下蹲馬步還難受,瞥見謝夫人回頭,她忙拿起跟前瓷碟里的一塊金乳酥輕咬一口,面露讚歎之色。
謝夫人一抬手,她心領神會,起身扶起謝夫人,往皇后那處去。
“三娘又長高了。”皇后神情愉悅,語調微揚,示意身後婢女擺上坐墊憑几,又道:“都別站着,快坐。”
謝家母女躬身行禮,也未推辭,謝恩坐下。
“皇後殿下,兩年不見,您容顏更勝從前。”謝杳杳笑意盈盈,調皮地衝著皇後身側的貼身女官眨眨眼:“徐姑姑,秘訣要悄悄告訴我阿娘哦。”
一盞琉璃碗推過來,裏面盛着瑩白如玉的酥酪,上桌前一直用冰鑒鎮着,還冒着絲絲涼氣。
“這是殿下特意囑咐我為少將軍準備的,今兒個天熱,降降溫。”徐姑姑也是看着謝杳杳長大,眉眼間儘是長輩的慈愛之色。
皇后與謝夫人皆出自蜀中大族王氏,雖屬於不同的支系,甚少來往,但也算得上是堂姐妹。直至前後腳嫁入長安,所嫁夫婿之間關係又親厚,二人也走動頻繁熟絡起來,感情早已勝似親姐妹。
謝杳杳一勺又一勺,專心吃着面前的酥酪,耳朵卻豎著聽皇后與母親說話,前頭還在問近來身體狀況,新方子效用如何,說著說著話題就扯到了太子身上。
提到太子,皇后長長嘆了口氣,聲音也放低不少:“大郎、二郎都抱上孩子了,可三郎上個月已滿十九,連親事也未定。”
“聖人怎麼說?”謝夫人關心道。
“還是那兩個字‘不急’,怎麼不急呢。”明明皇后整個人面對着謝夫人,謝杳杳還是感到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雖打小就常在一處,她和李知憬之間可沒有什麼溫馨的回憶。
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演武場上,她回回都要做李知憬的對手,他雖年長她兩歲,但彼時二人身量相近,她揍得李知憬鼻青臉腫。
約莫整個大淵,敢這麼下狠手揍儲君的只有她謝杳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