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呼盧
東方霞聽罷此言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王思政所言也是很有道理。但是她一轉頭，卻看到了自己師兄皺起來的眉頭。
雷五安咬了咬牙，他的想法被王思政看穿了！他原本想着只要王思政同意了兩人的賭局，那他就算輸了也可以耍無賴要求王思政繼續和他賭，直到自己贏或者錢財全部輸光為止！但是現在，這條路已經被王思政給封上了。
東方霞也意識到了雷五安的如意算盤，她有些緊張地看看雷五安，小聲叫了一聲：“師兄……”
她剛想說什麼，就被雷五安攔住了。
因為雷五安知道，即便自己的想法被王思政看穿，當前自己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孤注一擲！
他瞥了一眼台案，暗下決心，抬頭迎着王思政的目光，說：“好！我答應你！”
王思政一笑，隨即從旁邊拿起了一套樗蒲的木子，向雷五安問道：“那麼雷公子，就以樗蒲為局，可否？”
雷五安看着那五枚木頭雕成的棋子。那是形如壓扁的杏仁般的擲具，兩頭尖而中間廣平。五枚棋子都是一面刷成白色，上面畫著一隻雉雞，另一面塗成黑色，上面畫著一隻牛犢。
雷五安知道這個遊戲，在青峰堂還有雷氏山莊時，他就經常與師兄弟和親朋好友玩樗蒲來當做消遣，因此遊戲的規則他自然清楚不過：很簡單，兩個人輪流投擲棋子，比較棋子落定后黑面朝上的個數，數目大的為勝。
另外，如果五枚都是黑面朝上，叫做“盧”，是最上等的棋型。四枚黑面為“雉”，僅次於“盧”。也因此“呼盧喝雉”就成了這些賭徒們形容賭博的代稱。
“沒問題。”雷五安回應道。
他雖然不敢說自己玩樗蒲的手法有多好，但是熟能生巧，自己好歹也和師兄弟們玩過那麼多次了，比起普通的賭徒來還是要高明的許多。
而且，自己的對手是王思政這麼一個文質彬彬的官家，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也就是因為這樣，雷五安才會下定決心答應王思政的條件。在雷五安看來，自己勝算可並不算小。
三次機會，自己肯定能夠至少贏一次！
這樣想着，雷五安對王思政說：“那就請中軍大人先擲吧！”
王思政又是一笑，而這個笑容讓雷五安不由得心頭一緊，因為這是一種從容且自信的笑容，它讓雷五安有一種自己邁入了王思政圈套的感覺。
“那麼，我就獻醜了。”說著，王思政抓起五枚樗蒲棋子，用嫻熟的動作往空中一擲。棋子們翻滾着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道美妙的拋物線，然後一個個落回到了桌面上。
等棋子全部落定之後，雷五安赫然發現總共有四枚棋子是黑面朝上。
“是‘雉’，”王思政看了一眼瞪大眼睛的雷五安，微笑着說，“請雷公子擲子。”
只是輕鬆一擲，就擲出了這麼高位的牌面？雷五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了看落在台案上的棋子，又抬眼看了看王思政。
王思政臉上仍然保持着自己平靜的微笑。
這要麼是個巧合，要麼就說明這傢伙不是一個單純的侯爺！雷五安心中暗暗叫苦，但也只能硬着頭皮拿起棋子，向空中扔去。
棋子叮叮噹噹地落了下來，而最後黑面朝上的棋子，只有兩枚。
“看來這一局，是我贏了。”王思政笑着，拿過了雷五安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吊錢。
雷五安咬咬牙，他又掏出了一吊錢，放在遠處。“再來！”
“這次，輪到雷公子先請了。”王思政抬手道。
雷五安抓起棋子，一邊回憶着和師兄弟們玩耍時被鍛鍊出來的手法，一邊在心中默默祈禱，隨後第二次擲出了自己的棋子。
這一次，桌面上和剛才王思政那次一樣，共四枚黑面朝上。
“‘雉’！”雷五安有些興奮地叫了一聲。
他的這一聲也引來了周圍一些賭徒的目光。他們見有人正在和王思政一起賭樗蒲，便紛紛湊了過來，圍觀他們的賭局。
而在這些賭徒中有一個人，在看到雷五安和東方霞之後，便眯着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側對着他坐着的雷五安，然後帶着逐漸犀利的眼神站起身，朝雷五安這邊走來。
此時東方霞也很興奮，她知道在樗蒲中，擲出了“雉”的話基本就已經是十拿九穩了。
雷五安握了握拳，然後看向王思政。
讓我見識見識吧，看看你剛才擲出的“雉”到底是不是巧合！
王思政面色仍然毫無波動，他淡然一笑，從桌上抄起五枚棋子，再次優雅地擲了出去。
當棋子翻滾完畢，穩穩地落到桌面上之後，雷五安和東方霞都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看着那五枚畫著牛犢的黑色棋子。
“是‘盧’！是‘盧’！”
旁邊圍觀的賭徒們也紛紛叫了起來，他們也難得看到用“盧”戰勝“雉”的牌面。
王思政看着一臉錯愕的雷五安，再次微笑着將錢收了起來。
失去兩貫錢對於雷五安來說不算什麼大事，東方霞為他帶來的盤纏還綽綽有餘。但是他卻從王思政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無法戰勝的，宛如廟裏立着的佛像一般的穩重感。
不是巧合，絕對不是巧合！
雷五安現在確信了，這個面前的中軍將軍王思政，絕對是個樗蒲的高手！
本來想用賭博的方式拿到竇泰的情報，但沒想到居然碰上了這麼一個人物！
還剩下一局了，自己真的能從這個年輕的中軍將軍身上取得一勝嗎？
“還剩最後一局，請雷公子下注。”王思政再次抬手說道。
雷五安咬着嘴唇，在東方霞不安的目光注視下，將手伸向了自己的錢袋。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盯着雷五安看的賭徒突然猛地站起身，他用健壯的手臂粗魯地撥開圍觀的人群，大步來到了雷五安身邊。
雷五安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被那個賭徒一把薅住了脖領，從凳子上拽了起來。
“高歡的走狗，沒想到這麼快就讓我又碰見你了！”這個滿臉橫肉的賭徒惡狠狠地對雷五安說。
“你……你幹什麼！你是誰啊！”東方霞見狀，立刻衝上前，一隻手按着腰間的劍柄，瞪着那個賭徒叫道。
賭徒看了一眼東方霞，眼神中露出了些許忌憚的神色，然後將雷五安一把推開，強大的力道幾乎將他推倒在地。
東方霞趕忙上前扶住了雷五安，然後對賭徒怒目而視。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找我們的麻煩！”她衝著那個彪形大漢質問道。
賭徒並不理會，他鄙視地看了一眼雷五安，然後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說：“次次都躲在女人身後，算什麼男人！”
本來雷五安對於這個人的突然找茬也是莫名其妙，但是賭徒的話語突然讓他意識到了什麼。接着，從賭徒的眉眼之間，雷五安看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彷彿之前在哪裏見過。
接着，他認出了對方——這個賭徒就是之前在樂平郡，襲擊馬車隊然後被自己和東方霞趕走的那伙蒙面人的首領！
“是你？”雷五安瞪着面前的大漢說。
“哼，這麼快就認出來了，這廢物身手不怎麼樣，眼神倒不錯！”大漢鄙視地看着雷五安。
“什麼？這人是誰？”東方霞仍然一頭霧水，她在雷五安身邊問道。
“你看這人的眉毛和眼睛，還有身材，再加上他背後那柄環首大刀……”雷五安跟她說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