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玫瑰與白玫瑰9
不行,她不能流浪,就得像珍珠一樣,捧在手心裏,笑一笑,心都跟着她化了,
這種念頭只在甲木薩的腦子裏閃過一瞬,因為現在,該回去把正事了結一下了。
“那兩個警察應該還沒走遠,把他們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阿辰還沒有從剛才那一槍里反應過來,眼瞧着甲木薩小心翼翼的把白磬抱進救護車裏,而另一旁的阿金死不瞑目,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他心裏突然升起一種苦澀。不過也沒有多問,因為他跟着甲木薩多年,甲木薩做什麼都是有理由的。
“小姐!!!”
反觀阿金的侍女夏環是又驚又懼,嚇得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那是一個梨花帶雨,“先生,小姐是一心為您啊,”她性子直,有什麼就說什麼,“我們小姐之所以會來地下室,都是因為那個賤……見白磬小姐用了我們的門禁卡,”
甲木薩臉上有些不耐煩,他也不想去深究。抬起手去捏了捏太陽穴,淡淡說道:“走吧,我今天不想殺人了,”
阿辰輕輕嘆了口氣,正準備跟着甲木薩離開,沒想到夏環竟然撲了上來,一把握住甲木薩的手,“您想想啊。小姐為什麼要冒着那麼大的風險去破壞您的計劃,小姐對您一片赤誠啊,您不能這麼對她!”
甲木薩微微垂目,眼中一片陰沉,看他沒吱聲,夏環順勢握住了他的手臂,“您仔細想一想,之前您跟小姐的關係這麼好,直到白磬來了之後……”
甲木薩只扯了下唇角,還沒說話,阿辰一腳踹翻她,罵道:“白磬小姐的大名也是你這種貨色能叫的嗎?”
“您不也是靠着花家才走到了這一步嗎?就這麼過河拆橋嗎?”夏環攤坐在地上。索性破罐破摔,阿金死了,老爺子不會放過她的,甲木薩蹲下去,和她平視,不疾不徐地說道:“是花家藉著我的勢,才能讓你有跟我對話的權利,回去告訴那個老不死的,在還沒本事把我連根拔起的把時候,誰要動我的東西,都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條命。”
話落,便起身朝門外大步走去,聽着他的皮鞋聲漸行漸遠,夏環倚在消防門板上放聲大哭,甲木薩搜查的人,醫生,護士來來往往,都繞着她走,哭得累了,站起來,下意識的昂起頭,樓道徹底安靜下來,她才背靠着牆壁,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目光卻死死盯住消防門,神色自然地走到消防門前,微微彎下腰,打開門,“我可以幫助你們,但是,小姐不能白死,我要白磬和甲木薩血債血償!
另一邊,甲木薩和阿辰上了車,由於在東南亞的生意突然出現了狀況,和花家斷了關係,他本就忙碌的生活又麻煩了不少,阿辰拿着平板,簡直要呼吸不上來,“哥,”只有他們兩個在的時候,阿辰偶爾會叫他哥,“花家不會因為一個阿金就遷怒於你的,怎麼在這個關頭上要剷除了花家,真因為白小姐?”
阿辰有意試探甲木薩的態度,甲木薩眉頭微皺,看着文件,許久才說道,“他們不止一次要越過我接手南詔那邊的生意了,是個定時炸彈,”
私人醫院的救護車轉過街道口,他的視線才收回來,南詔乃是甲木薩嚴防的第一道關口,而花家是甲木薩進入內地僅有的依仗,與狼共舞九年有餘,他不僅夠瘋,還要更步步為營,提防着身邊無數雙眼睛,這個道理,他七歲就知道,“我就說,哥肯定不會是個戀愛腦,”
果不其然,甲木薩啞然片刻,說道,“你是嫌生命線太長了,是嗎?我可以現在就幫你斷了。”抬手便要打他。
阿辰忙一邊躲開,還嬉皮笑臉地打趣:“別別,大哥,我要是死了,您不就缺個婚禮司儀嗎,那小孩一出生,沒有小叔叔,多可憐啊。”
甲木薩不禁扯了下唇角,笑罵道:“哪兒輪的着你,滾滾滾,”
藍瑛站在車邊探頭探腦,聽到阿辰欠揍的聲音,一拳錘窩了車門,“你個天殺的,老娘跑了三天,你特么在這兒跟娘……先……先生”,藍瑛的表情像那調色盤一樣,“怎麼了?”甲木薩意外的心情很好,她連忙把需要看的資料都遞了過來,說道:“專機明天晚上八點到南詔,正好趕上周日中午的酒會,會議都安排在了周一。”
她又緊接着補充:“花老先生帶來的人是從俄羅斯回來的,如果用俄語交談,可能會更順利一些,”
甲木薩點頭,正準備示意司機開車,突然想到了什麼,衝著遠處站着的阿七招招手,低聲交代了幾句,夜,是漫長無垠的黑暗,白磬蜷成一團縮在床角,屋裏沒有開燈,只有小番沉沉的呼吸聲,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磬才感覺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緬甸是個貧富差距巨大的地方,也是軍火販子的溫床,甲木薩的療養院酒店,在寸土寸金的南詔境內,富人們的首選,於湄公河畔,鳥語花香,樹木環抱,最清澈的湖水在院子中穿過,地理位置和空氣質素好得不能再好。
“主人,你醒啦,”小番笑盈盈的端着盤子走進來,迎着清晨的陽光,早春的樹上開着小綠芽,盤子裏的粥和着包子的香味一起湧出來,“天氣還真不錯。”白磬的心情難得好了一點,“一行白鷺,兩隻黃鸝鳥,對吧,主人,昨天我和藍瑛姐姐可是研究了一晚上呢,你別說,這種對聯可真有意思,”小番得意洋洋的開始擺桌,“咳……咳咳咳。”白磬一口水差點嗆過去,“那是兩句詩,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你們倆,是一個敢教,一個敢學,”她不自覺帶上微笑,小番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大,眸光微閃,一副小女兒嬌俏模樣,誰看着都會歡喜上幾分,“原來藍瑛姐姐也不會啊,主人,你以後能不能教我,那些對聯真的很有意思,”
“那不叫對聯,叫唐詩,宋詞,元曲。”
“哦~好麻煩啊~”小番撓撓頭,“你還會蒸包子呢,”
“是夜鶯教給我的,他什麼都會做,”小番邊說著,口水恨不得流出來,“你要不要嘗一個?”
“謝謝主人!”
她拿着熱騰騰的包子就要往嘴裏塞,被白磬敲了一筷子,才連忙丟下,揪了揪耳朵,“主人不是要給我吃嗎?”
“小籠包是這麼吃的嗎?”白磬反問道,然後用筷子小心翼翼的夾起一個,蘸着醋罈,咬一小口,把湯汁喝完,才全都塞進嘴裏,“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滿口的蝦仁味,甜咸適口,還有醋罈,看來這個夜鶯也是在中原生活過的人小番有樣學樣,含糊不清的說道,“沈醫生說的可真好,說您今天醒就是今天醒,對了,您一會兒吃完飯一定要下去轉轉,先生種的一大片玫瑰花地都開花了……”
白磬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好了,“好了好了,我現在下來。”
她腳一踩地,人卻差點摔到地上。一隻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了她,“白磬小姐,請小心一點。”
“阿辰……”她先是探過頭,聽外面一陣吵鬧,“外面是怎麼了?”
“啊,那天阿金放跑的兩個人,找到屍體了……”
外面傳來放肆的大笑聲,還有薩滿嗚嗚喁喁的聲音,而白磬如遭雷擊,猛的抬手甩開阿辰,“小姐……小姐,你去哪兒。”小番連忙扔下筷子,快步追上,白磬腳上還穿着薄薄的拖鞋,“神……會讓這些鬼魂墜入十八層地獄!”薩滿的話宛如惡魔地獄,一字一句撞在白磬耳中,她向前走了幾步,風吹開了白布,一雙熟悉的臉龐撞進眸中,潔白的小花隨着微風飄搖,彷彿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一般,小番從沒看過姐姐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彷彿下一刻就能支離破碎,他雙眸緊閉,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打出了一道道血痕,讓人想起他是否經歷了一場激烈的發抖,又或許,他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經常帶着的警徽也不在身旁,五官端正的臉龐,現在卻盡失生氣,靜卧在一張破木板上……
白磬看着原本俊秀的面孔變得血肉模糊,緊緊握住小番的手,全身的力量都不由自主的壓過去,她不知道這裏有多少甲木薩的眼線,那些惡毒的目光,無力的感覺正一點一點將她拖入深淵,“……白磬小姐,怎麼了?”
“在這兒作法,是來噁心誰的?”
“啊?”
阿辰不想她會問這個問題,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只見一步一步走到祭壇中央,眼中是一種視死如歸的靜默,靜默的令人膽寒,安然的站在火堆前,她的嘴角掛着最溫柔的笑容,無論甲木薩是怎麼想的,既然一切都成了徒勞,不如和着骯髒的地方一同墜落無盡深淵,沒人看清她是怎麼行動的,一聲尖叫,手起刀落,閃着寒光的刀尖一下子戳透了薩滿的肩膀,與阿金刺入的位置一樣,薩滿也像是突然發狠,忍着劇痛,轉身就要握住她的手腕,白磬閃身避過,順勢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匕首后把打在胸口上,薩滿一口血噴出來,濺了她一臉,“……”
白磬在臉上抹了一把,跨過他的身體,一腳將兩個人的屍體踢進了火堆之中,“……”
不僅是這一把火,她還要燒一把更大的火,和這些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魎同歸於盡,“白磬小姐,薩滿大人是通靈之人,萬萬不可啊,”阿七連忙擋在薩滿大人面前,先生不過是想試試她有沒有恢復記憶,沒想到,她竟然瘋了,“那又如何?”
“你惹怒了神,神自然會來取你性命,”薩滿躲在阿七身後,雙眼猩紅,“我沒聽茬吧,我沒取你性命已經是給甲木薩面子了,你還膽敢向我討要東西?”
這話說得一字一句,可幾人兩個聽着卻只覺得身上發冷,阿辰還算有眼色,開玩笑似的說道:“阿七,沒聽到小姐的話嗎,趕緊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趕走,白磬小姐啊,知道您不喜歡這種東西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您面前了,別跟那些沒見識的人一般見識,您大人大量……”
阿辰話還沒說完,她見好就收,也沒再找茬,只把將染着血的匕首丟在薩滿面前,在漫天大火中走向遠處,白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終是看到小番嘴裏的一大片玫瑰田,滿眼猩紅,被風一吹,終於站不住了,她隨意坐在地上,徒手摘了一支玫瑰花,花枝刺破手指,她也是毫無察覺,她終於笑了,臉色在日光的映照下還是沒有什麼血色。淚水不斷從她眸中湧出,眼底是毫無光彩的灰燼,“主人……”小番人矮腿短,只能一路小跑的跟上去,哭哭啼啼的,她穿的很薄,腳上也沒穿鞋,徑直走向玫瑰叢,“你哭什麼?不怕我連你也殺了嗎?”
她沒說話,只是站在陽光下,替白磬擋住陽光,小番腦子也不太靈光,做不成什麼解語花,大家也都懶得搭理她,所以稀有地還保有一份天真,她也不大會揣測人們的用心,儘管從前的醫生告誡過她人間險惡,行差踏錯就會萬劫不復,她也分辨不出來,不過她知道,白磬小姐不是壞人,“白磬小姐還沒教我背唐曲呢,還沒帶我吃遍好吃的,殺了我也跟着你。”
白磬有時候懷疑,是不是善良一點也沒長存,明明是見不得光的人,又怎麼能奢求和人一樣,站在陽光之下呢,和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只是做了一個美夢而已,一個轉瞬即逝的美夢。
“呦,我們聰慧的白磬小姐,幾日不見,怎麼變成了這幅慫樣?”
!!!
她猛地回頭,啪嗒——手中的匕首應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