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一場春宵與鞦韆的相遇(下)
“這就是你選的住處?”陳庄站在一處簡易的茅草屋前,面色有些僵硬的看着鄭大虎。
“無錢,有地方住已然知足。”鄭大虎仰頭喝完一口剛剛打來的酒後不痛不癢的說了句。過了一會兒,他發現身旁的人怎麼不見說話了,扭頭一看才發現原來人已經走遠了,於是急忙喊道,“你要去何處?”
“找房子”,遠處只飄來淡淡的一聲,他拿着酒壺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沉默的跟了上去。
從早上至下午,兩人一直在為找房子而奔波。終於,在日落之前,兩人找到了一處滿意的房子,房子算不得大,三兩間正房,一處偏房,外加一座荒草叢生的院子。
房子坐落在“外城”的一條名為五花坊的小巷子裏。小巷之所以名叫五花坊,是因為前朝時此條巷子裏有座名叫五花坊的青樓,而此樓尤以五位絕色的美人最為知名。
如今前朝已成歷史進了故紙堆,青樓的身影不在,美人們也成了過眼雲煙,唯剩這閑人時常調侃的名字留到了今日,一留便是多年。
“從今以後,我陳某人也算是有房產的人了!”送走院子的原主人後,陳庄站在門口看着手中的房契笑得很是開心。
“所以是要打算定居於此了嗎?”坐在院子台階上的鄭大虎忽然問了句。
“大概是,不然還能去何處!”陳庄收斂了笑意,又將房契小心翼翼的藏進包裹里。或許是這確定的回答讓鄭大虎有些意外,於是他又問了句,“周夫人怎麼辦?”
這一次,陳庄沉默了,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面色變得更加平靜,眉頭緊蹙。
鄭大虎抬頭看向他,看着他一言不發的走進屋裏,沒有再追問什麼!只在人完全看不見的時候搖了搖頭,莫名的一笑后又從腰間取出酒壺,猛的灌了一大口。
晚間,吃過晚飯,又將這座院子打掃了一番后,陳庄與鄭大虎各自回到了房間休息。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忽然傳來了”更夫”的聲音,它提醒着陳庄,夜已經深了,他也已經想她想了半晚了。
他翻了個身子,面朝著窗戶,今夜無風。他想閉眼睡覺,可卻不不自覺的看着夜空中高懸着的滿月,睹物思人。
月亮是飽滿而明亮的,那清白的月光照到他的臉上,宛若一雙溫柔的玉手在輕撫,她輕啟朱唇,用迷幻的語氣說:“睡吧,睡吧,明天會是個好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陳庄來到“里城”。“里城”是京師的繁華之地,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可陳庄卻不是為它們而來的,他來這兒另有目的。
“里城”與皇宮坐落的“內城”僅有一牆之隔。
可就是這一堵並不高大的紅色宮牆,卻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他來這兒的目的就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能窺視上裏面那個世界一眼,最好是能窺見她的身影,哪怕一絲也好。
結果他失望了,這宮牆雖算不得高大,可卻是讓人無法靠近和越過的。原以為去尋一處此間最高的樓,便能在樓頂看見裏面,可到了才發現,這根本就是他的一廂情願。
沒有比宮牆更高的樓了,更奇特的是,不僅沒有高樓,就連靠近宮牆的樓都沒有。
看來,牆
(本章未完,請翻頁)
不高,樓更不高,高的是規矩。
他一連在“里城”轉了半日,在確認沒有絲毫希望之後只得帶着失望而歸,就在他垂頭喪氣的回去時,一聲熟悉的“陳公子”叫住了他。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那柳大家和她的侍女就站在不遠處。他走上前去,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柳姑娘,靈兒姑娘,巧啊!聽鄭兄弟說你們住在里城,沒成想今日就遇到了。”
“陳公子,你何時到的京師啊?”柳詠絮如今脫了籍,穿着打扮愈發的恬靜素雅了,但說話的語氣和方式卻比以前多了些活潑的味道。
“昨日才到的,今日有閑,便來此處逛逛。兩位呢!也是嗎?”不得不說,男人總是愛看漂亮女人的,就算美人不說話,只靜靜的站在那裏,男人只要看着她,心情也會變得愉悅上許多。更何況陳庄面前這個漂亮女人還在與他寒暄。
於是,他滿臉微笑的看着對方,多說了幾句。
“嗯,來採買些東西,對了,陳公子可找到住處了?”柳詠絮淺笑着應聲說是,說完后還問了問他有沒有找到落腳點。
“在下如今與鄭兄弟住在外城的五花坊,兩位若是有什麼事,盡可去此處尋我等!”
“那就多謝陳公子了,”柳詠絮和一旁的侍女向陳庄盈盈行了一禮,陳庄見狀忙說不用,還說大家同為異鄉“浮客”,理應相互照拂,讓她們不必如此客氣。
之後陳庄又與兩人閑聊了一陣,期間得知了兩人現今住的地址和發生在她們北上京師過程中的一些事。再之後他與兩人告別,帶着複雜難言的心緒向五花坊的家中走去。
就在要出城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一個絕佳的點子,一個可以告訴宋曼自己來了的點子。
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他索性直接回到了“里城”,開始想怎麼樣將自己的這個點子給付諸實踐。他先是尋了家酒肆,既為喝酒吃飯,也為打聽消息。打聽好消息后他沒有急着立刻行動,而是又等了到夜晚降臨。
汴京城的夜與金陵城的神秘優雅不同,這裏的夜,靜謐的可怕同時卻又無比的喧囂嘈雜,即充斥着濃烈的生活氣息也存在着一股不屬於人世間的安靜和祥和。
說它鬧,是因為晚間大街上的燈火依舊通明,行人商販來往絡繹不絕,看,那一排排的商街店鋪依舊在照常營業,客進客出,好不歡騰。
說它靜,是因為與它一牆之隔的“皇宮內城”雖也是燈火通明,如皓月在空,但裏面除了有牆外傳進去的回聲外,便再也聽不到其它的什麼聲音了。
陳庄沒有過多留連,而是徑直來到了一座樓下,一座特殊的樓。他站在門口,看着門頂上掛着的“聚香苑”三字招牌,露出了有些猥瑣的微笑。
當然,若是旁人見到此番場景,定會將之當作一般男人來此尋花問柳,以解房中寂寞。而如若是那愛寫些話本小說的人看見了,說不定還會將之演繹一番,說成是此君家中不是有悍婦就是有丑妻。
還說此君在家中是度日如度年,生活如入了泥潭,絲毫不見生的希望。這日,此君終於尋得了個難逢的機會,出了家門,徑直就往這“溫柔鄉”鑽了進去。
夜未
(本章未完,請翻頁)
及深,陳庄便從裏面出了來,出來時,是滿面的春風,一掃此前的鬱結。
“二位賢弟,可看清了,這廝進去時眉頭緊鎖,滿臉苦色,可剛剛出來時卻眉眼帶笑,一臉的春風得意,一看就是為兄與二位賢弟常說的家不是有丑妻就是有悍婦的典型之人。可看清了否?”
這時,三個身作書院士子服裝的年輕人正在不遠的轉角處對着門口的陳庄指指點點,為首的一人還對其餘兩人小聲說著。
“看清了,看清了,多謝虞兄,”兩人一邊看着陳庄一邊有些興奮的回著。“既然看清了咱們就走吧!為兄再帶你們去玩其他的,保證讓兩位賢弟大開眼界。”
“虞兄,咱們不進去嗎?”一個聲音忽然好奇的問。
“你敢進嗎?要是被夫子知道了什麼後果你不知道!再說了,你別看這廝快活,其實裏面的那些女人都是些母老虎,吃人不吐骨頭的。你還敢去?”
“我等自是不敢,可余兄你不也沒進去過嗎?說的跟真的一樣!”另一個有些不確信的聲音突然響起。
那個被叫做虞兄的年輕人聽后像是感受到自己被冒犯了一樣,突然高聲的看着他說,“誰說假的,高明你是不信我虞則成的話了,信不信虞某明天就去告訴夫子,說你們兩個裹挾虞某出來逛青樓!”
“信信信,虞兄切莫聲張,我等信你就是了,趕緊走吧,莫給旁人瞧見了去。”一旁的兩人聽到虞則成忽然高聲說話后急忙捂住他的嘴,低聲說是,說著還將他生拉硬拽的拖走了。
三人去后不久,“聚香苑”中不知為何忽然爆發出了一陣呼聲,很是熱烈,經久未息。
第二日,皇宮內廷的“坤寧殿”中,南宋國的最高統治者,年邁的老皇帝宋延正在午後小憩。
老皇帝倚靠着床沿,上身的白衣半開,額間的髮絲微散,懷中還躺着一位宮裝的美婦人。美婦手拿蒲扇閉着眼,呼吸均勻,面色微紅,飽滿的胸脯輕微的起伏着。
忽然,一個太監敲響了殿門。老皇帝和婦人醒了,他阻止了婦人想要召喚侍女的動作,而是直接將太監宣了進來。
“陛下,今日民間輿情到了。”太監一路彎着腰進到了殿內,未敢抬頭,等到跪在地上后說道,說完還雙手托起一本黃色模樣的小摺子。
“呈上來,”老皇帝的聲音深沉而富有威嚴。一旁的侍女聽聞後走到太監的身旁將之呈到了皇帝的身前。
老皇帝打開看了起來,這一看便是久久未動。美貌的宮裝婦人看着皇帝一動不動,也好奇的湊了過去。這一看,只見那摺子上只寫着一首小詩,“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台聲細細,鞦韆院落夜沉沉。”署名,蘇軾。
傍晚,天空一片晴色,那原本潔白的雲朵被夕陽染成了紅火的霞色。後宮內的另一座庭院內,一個樹下鞦韆正在輕微的晃動中,鞦韆上坐着一位女子。女子手拿抄寫的便箋,痴痴的笑着,渾然不顧身旁侍女怪異的目光。
不一會兒,她抬起了頭,望向紅牆外的遠方,眼裏有止不住的歡喜。而遠方的小院內,一個男人也正望着皇城的方向,滿心歡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