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合租
晚上，他回到家，站在門口舉起拳頭猶豫着，過了半天才敲門。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樓道里的霉味讓他越來越感到不安。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着圍裙面容憔悴的女人打開了門，女人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便讓他進來了。
客廳的地上一片狼藉，碎玻璃，被打翻的垃圾，撕壞的抱枕。
他盡量無視這些，默默回到自己的卧室，望了眼書架上的空位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翻開書本小聲讀上面的字。
在讀書聲中，他恍恍惚惚想起了剛才客廳看到的場景，聯想客廳到底發生了什麼，入室搶劫？或者爭吵。
沒過一會兒，又有人來敲門，女人正在廚房忙活着，抽不開身，喊他去開門。
他站起身，趿拉着拖鞋去開門，很不情願，門外的人一身酒氣，身體搖搖晃晃，讓他一陣噁心。
“呦，我兒子回來了。”
他把男人扶到沙發坐下，一刻也不想與男人多待，轉身回了卧室。
他坐在椅子上發了會兒呆，抓了抓頭髮，十分煩躁，他已經腦補出將要發生的事情。
女人來到客廳，一臉嫌棄地看着醉酒的男人，開始數落。
“又喝成這樣，遲早喝死你。”
“我死了你就可以改嫁了，正好如你所願。”
“我真是眼瞎了，當初看上你……”
“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他捂住耳朵繼續讀書，把自己封閉起來，可是客廳越吵越烈，忽然傳來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他身體一抖，慢悠悠地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將頭探出窗外，外面汽車鳴笛，人來人往，也不安靜。
下一秒，一聲轟鳴貫徹了整個房間，樓房一震，他倒在了地上。
當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在擔架上，周圍很吵，伴隨着耳鳴，他的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樓上火光衝天，烈火燃燒的聲音深深刻在他的腦海里，最終黑暗吞噬了大火，以及人們內心的恐懼。
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再次睡去，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空蕩蕩的病房裏只有他自己。
他伸出手夠柜子上的水杯，手卻抖得厲害，連握杯子的力氣都沒有。
他嘶吼着但發不出聲音，重重地喘息聲在病房裏孤獨地徘徊。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握緊了拳頭，自己坐起來，大口地喝水，取下吊瓶準備出去走走，剛走出病房就遇見了護士。
“你怎麼出來了？你現在要多休息。”
“我爸媽呢？”他沙啞着聲音問。
護士微微皺眉，“男性搶救無效，女性身體大面積燒傷仍在昏迷中。”
他聽完只覺得頭一暈，天旋地轉，護士立即扶住他，把他送回病房。
此時他已經哭不出來了，大腦一片空白。我該怎麼辦？
護士安慰他幾句就走了，病房裏又剩下他一個人。
病房裏沒有鐘錶，他卻仍然能聽見鐘錶走動的滴答滴答聲，那是他心裏的鐘錶。
他抬頭望向窗外，天空陰鬱，看着要下雨。
他躺在病床上，開始數吊瓶的水滴，數着數着他又分了神，為什麼會忽然着火？似乎是什麼東西爆炸了，最大的嫌疑就是煤氣爆炸。煤氣遇到明火就會爆炸。
母親正在做飯，父親剛回來，也許是母親忘了關煤氣，吵架的時候父親點了煙……
但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用了，他的家已經被燒成灰，
心裏的家也早早就坍塌了。
命運就是這樣，在一個人感到失望時又給他希望，當他重新燃起希望時又讓他絕望。真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就這樣躺了一個小時左右，又有人進來了，聽腳步聲不像護士。
他坐起來看着進來的人，眼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大哥哥，你怎麼來了？”
林汐辰觀察了一眼四周，與他對視。
“這多虧了我的朋友，你現在怎麼樣？”
他搖了搖頭，眼中都是喜悅。
“我沒事，但是……”
他眼眸低垂，轉而憂傷浮現在臉上。
林汐辰坐在他腿邊，看了眼頭上的空吊瓶，又看着他。
“你有什麼打算？”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家都沒了，還有啥打算了？現在也不知道我媽咋樣了，我家在外面還有幾萬欠款呢，本以為考上大學就一切都會好起來，但現在……我連上學的機會都沒有了，一夜大火，什麼都沒了。”他哽咽着，頭扭向一邊。
“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姥姥和姥爺在鄉下，奶奶在敬老院，其他親戚都在國外。”
“也就是說……你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帶着哭腔嗯了一聲。
“那你的媽媽她……”
“還在昏迷中，但是我們也沒有地方可以住了，這次的住院費不知道要花多少，我家應該還有一點存款，希望夠我媽住院用。”他抹着眼淚，重新振作起來。
護士走進來，打斷兩人的談話。
“你是病人家屬嗎？”護士問。
林汐辰有些心虛地嗯了一聲。
“你們要找的病人在這裏，盡量不要打擾病人休息。”護士回頭對身後的人說。
下一秒，一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妻走了進來，五官與他有幾分相似。
“你們聊，我不打擾你們。”林汐辰站起身要走，卻被老婆婆攔下。
“你是小天的同學吧？”老婆婆慈祥的笑容讓林汐辰有些慌亂。
“啊，其實我是他學長。”
“很感謝你能來看望小天，我們是連夜趕來的，剛看望完小天的媽媽。”
“哦，你們先聊吧，我去外面等。”林汐辰逃也似地跑出病房，剛出門又撞見了剛才的護士。
護士一臉花痴地看着林汐辰，從衣服口袋裏拿出手機，點開了二維碼。
林汐辰吞了下口水，掏出手機掃了二維碼，護士這才離開。
病房裏，老婆婆坐在小天身邊，老公公在病房裏四處走動。
“小天，你媽說讓你先住校上學，她出院後跟我們回家研究房子和財產的事，我們把錢都帶來了，你上學的錢我們也單留出來了。”
“我不住校，住宿費一個月兩千塊錢，快趕上租房子了，住校還必須要交伙食費，一個月九百，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小天沒好氣地說。
“咱家存款夠用。”
“別，那些錢還是留着你們養老用吧，大不了我出去打工，怎麼也能吃上飯。”
“無論咋樣你必須上學念書，你不上學能幹啥啊，去外面出苦大力？”
“上學又不是唯一的出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小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這孩子……”老婆婆有些生氣，“聽話，把學上完，你得考大學，不能辜負全家人對你的期望啊，等你找工作掙了錢，才能讓你媽放心。”
小天點了下頭，“我可以去上學，但我不想住校，學校的宿舍太吵了。”
“你不住校住哪？”
“我還可以睡橋洞。”
老婆婆臉上寫滿了無奈，“實在不想住校的話，找個人一起合租也行，你們班同學有沒有租房子的？”
“我們班大多數都是本地的。”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找我合租。”林汐辰推門進來說。
老婆婆喜笑顏開，“這真是太好了，小天還可以找你輔導學習。你叫什麼名字？”
“林汐辰，目前在本市南公安局實習。”
老婆婆瞪大雙眼，“你大學都畢業了？”
“我參加了選拔考試，屬於提前畢業。”
老婆婆挽住林汐辰的手，又挽起小天的手。
“以後小天就拜託你了，有什麼事情就和我們聯繫，小天知道我們的電話號，房租我們多少都可以接受。”
林汐辰笑了笑，“一切還是先圍着小天來，我也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供我上學不容易，凡事能幫一把就幫一把，我並不在乎房租的事，我大多數時間都不在家，在家就我自己一個人很無聊，他需要住的地方，而我需要一個室友，正好兩全其美。”
“那真是太好了。”老婆婆笑得合不攏嘴。
“還是看看小天的想法。”
“我贊同。”小天不假思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