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攔得住嗎
下班以後，姜小凡來到醫院的停車場，正打算打電話給夏雨寒的時候，一輛白色的寶馬X6停在他面前，降下車窗，駕駛位上正是夏雨寒。
“小凡，上車。”
下午的時候，江小凡就判斷出夏雨寒應該沒少掙錢，但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就到了這種段位，藥品銷售來錢那麼快嗎？
“寶馬X6，可以呀，兩年不見，就變成小富婆了！”
“還湊合吧，你現在開什麼車？”
“你猜。”
“以你的收入嘛，嗯……大眾？”
“你再猜。”
“比亞迪？”
“你再猜。”
“那我猜不着了。”
“愛瑪。”
“滾。”
“不滾。”
“沒事兒，我的就是你的，什麼時候需要開了，或者想開了，跟我說一聲，我親自給你送過來。”
“你們正華的業務都做到這種水準了嗎？”
“滾蛋，老娘是看你長得帥，給你的特權，別人哪有這待遇。”
“前面左轉，別直行啊。”姜小凡突然提醒道。
“我都安排好了，直行下一個路口右轉就到了，反正公司給報銷，就不必讓你破費了。”
“呃……那好吧。”
到飯店的時候，人很多，好在夏雨寒提前訂好了包廂，還不小，以至於姜小凡問道：“還有沒有別人？”
“沒有，就咱們倆。”
“這麼多菜，咱們倆肯定吃不完哪。”
“要不，你叫幾個同事？”
“不叫。”
然後就開始動筷子了，期間歡聲笑語、長吁短嘆，自不必說，總之這頓飯吃得很愉快，還喝了那麼點小酒。
結束的時候，叫了代駕，臨別之際，夏雨寒對姜小凡說：“那個，我們也是有任務的，護胃二號藥物、健肝一號藥物，你還是要多支持，病區里就屬你病人最多，胳膊肘子可不能往外拐。”
“放心，願盡微薄之力。”
然後，他們就分開了，可是姜小凡的心裏，總有那麼一絲不暢快，說不清，道不明，就是有一些不舒服。
在江小凡的印象中，夏雨寒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率真大方，聰穎善良，如果她成為一名醫生，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白衣天使。
可是，她怎麼就去了醫藥公司呢？在姜小凡的潛意識裏，他對這個醫藥代表這個行業是有很大成見的，總覺得那不是個光明正大的正當行業，有些事情終究是上不得檯面的。
但從另一方面講，人家很成功啊，掙錢比他多了去了，工作也自由得多，這是多少年輕人的夢想啊。
而且，關於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事情，姜小凡自己也並非是出淤泥而不染，雖然他內心掙扎過，但那些信封他最終都還是收下了。
如果他不收會怎樣？他會混不下去，因為領導和同事都會時時刻刻提防着他。當然，還要一個原因，姜小凡也愛錢，同時他也缺錢。
……
第三天的時候，王旭玖的情況有了明顯的好轉，沒有再嘔血或嘔吐，噁心有了明顯的減輕，吃飯香了，睡覺安穩了，不出虛汗了，倆手也不顫抖了。
查房的時候，王旭玖握着姜小凡的雙手，激動道：“兄弟，神醫啊！之前我不覺得自己有病，現在我才明白，我此時此刻的狀態才是正常的，之前那都是雲裏霧裏的感覺，整天朦朦朧朧的，我早就該來呀！”
江小凡那微微一笑，
開始詢問病情：“晚上睡得滿意？”
“滿意！”
“白天瞌睡嗎？”
“不瞌睡，正好。”
“身上有勁兒嗎？”
“有，感覺我又年輕了。”
“想喝酒不想？”
王旭玖稍微猶豫了一下下，就馬上回答道：“怎麼可能？我這輩子跟酒徹底拜拜了，這個你放心，你給我治着病，我要是再去喝酒，那我還是人嗎？”
“好，記住你說的話。”
這是，王旭玖的愛人——蘇女士問道：“姜醫生，你看，他都好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這花費可不便宜。”
“出院還不行，現在我每天都給他用了大量苯二氮卓類的鎮靜藥物，才能維持現在的狀態，這些葯如果用到我們身上，我們會一直睡下去。接下來，繼續嚴格戒酒，鎮靜葯逐步減量，減掉之後才可以考慮出院。另外，他現在的肝功能還是很差，白蛋白還是很低，白細胞、血小板、血紅蛋白等都還沒升上去。”
“哦，那好吧，我就是問問，我們聽醫生的。”
江小凡轉而又對王旭玖叮囑道：“你肝功能不好，很多藥物要在肝臟代謝，所有我們給你用藥的劑量相對來說不算很大，如果你出現了強烈的飲酒渴望，自己控制不了，就告訴我們，我們臨時再給你加藥，即使我不在，也會有別的醫生，我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值班醫生的。”
“你放心，我不會再喝酒的，一滴都不沾。”
江小凡給王旭玖做了簡單的體格檢查，跟入院時相比，腹水應該是有所減少，但移動性濁音仍是陽性，說明腹水量在一千毫升以上，雙下肢依舊水腫。
這時候，王旭玖的查房基本上也就結束了，該去看下一個病人了，姜小凡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對蘇女士開口道：“有個情況啊，他的白蛋白嚴重偏低，這是由於肝臟的合成功能下降所導致的，所以這個白蛋白不容易升，今天複查的還是很低，而低蛋白血症會導致水腫和腹腔積液，所以，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你們可以考慮自費購買一些人血白蛋白，這樣可能會升高得快一些。”
“人血白蛋白，得自己購買嗎？”
“是的，得你們自己買，而且這個要還不便宜，不過這個不是必須用的，你們自己決定，用了指標會恢復得快一些，不用也不是不可以。”
說這些話的時候，姜小凡竟然面不改色，氣不發喘，但他的內心是有些愧疚的，單純從疾病的角度考慮，用了白蛋白肯定會恢復得更快，但這個要其實醫院是有的，可是太貴了，而且有很多限制。
以往的工作經驗告訴他，一旦用了人血白蛋白，十有八九會被罰錢，一是葯佔比可能超標，醫務部會罰錢；而是涉嫌超限制用藥，會被醫保部門罰錢，這些扣款都是扣到主管醫生個人頭上，扣的是真金白銀。
一不小心，一個月就白乾了。
蘇女士考慮了一小會兒就決定了：“既然這樣，那就用吧，貴點不要緊，錢花了可以再掙，我應該去哪裏買？”
這時，江小凡想到，門口藥店的老闆曾來交代過，介紹病人去他那兒買白蛋白等貴重藥品，事後會按照比例給返點。同時，江小凡也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這個返點部分還是病人買單。
江小凡回答道：“你們去哪兒買都可以的，有合格證明就行，價格一般在四百元以上，其實也是可以砍價的。”
“那，謝謝姜醫生！”
……
住院第六天，王旭玖的情況有了明顯的好轉，他感覺比戒酒之前的狀態更好了，感覺上樓梯也不是那麼費勁兒了。
複查相關指標回示：白蛋白正常了，白細胞、血紅蛋白也升高了不少，轉氨酶仍高於正常值，但較入院時明顯下降，腹腔積液也減少了，只有血小板改善不明顯。
整體情況較入院時好轉了不少，王旭玖自我感覺也挺好，今天查房的時候，王旭玖換了一身新衣服，颳了鬍子，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姜醫生，我感覺自己已經完全好了，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我看我的藥品也比以前少了，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還不行，沒什麼不舒服的話，我就試着把藥品再減減量看看，有什麼不舒服的及時跟我們說。”
“不出院也行，今天我有點事兒，必須得出去一趟，待會兒就走，可能下午就回來了，跟你說一聲。”王旭玖說這話的時候，用的是陳述的語氣，音調不高，但不容反駁。
姜小凡是很擔心這種情況的，其一是政策規定，住院病人是不能隨便離開醫院的，醫保局會不定期檢查，如果檢查的時候，病人恰好不在病房，且五分鐘內不能返回病房，就視這種情況為“掛床”，掛床就是騙保，是要罰主管醫生很多錢的。
其二，這種酒精戒斷的病人，在這個時候離開醫院，十有八九會在外面喝酒，酒鬼們的自制力就是這麼差，而且有資料顯示，長期飲酒的人會出現人格的改變，變得自私、說謊、不擇手段。
一旦病人在這個時候喝了酒，不但前面的治療前功盡棄，還要可能出現生命危險，因為苯二氮卓類的藥物和酒精之間是有可能出現相互反應的，風險不大，但不是沒有。
姜小凡明確拒絕：“不可以的，如果醫保局的工作人員過來檢查，不但會處罰我們，可能還會影響你的報銷。”
這時候，蘇女士開口了：“沒事的姜醫生，我們都問過護士長了，我們簽個字就可以了，責任我們自己承擔。”
“我還是強烈建議你們，在這個階段不要外出，再重要的事情也往後放放，萬一他忍不住在外面喝一點……”
蘇女士拍着胸脯保證道：“那覺得不可能，我會全程看着他的，今天我外甥過生日，十二歲，開鎖宴，咱們中州人挺注重這個的，我作為二姨，他作為姨夫，無論如何也要到場。”
姜小凡嘆息一聲，沒再跟他爭辯什麼，他轉身去找了護士長，語氣有些不悅：“護士長，你跟病人說，簽個字就可以走的？”
“對啊，相當於寫個請假條，其他科室也都是這麼做的。”
“如果醫保局來查房怎麼辦？這張假條能讓我們免於處罰嗎？不能！還有，如果病人在外面發生什麼意外，怎麼辦？住院期間，在外面出事兒了，我們要不要賠？”
護士長的語氣也有些冷了：“姜醫生，你說我們該怎麼辦？你要明白，我們是醫院，不是派出所，更不是監獄，我們醫生和護士是沒有執法權的！如果病人執意要離開，我們能攔得住嗎？我們敢攔嗎？！除了讓病人及家屬簽字之外，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姜小凡被問住了，是的，他就是個醫生，為患者服務的，患者出院的時候是要對他們打分的，是有權力投訴他們的，而他們能做的，只是儘力把疾病治好，同時還要讓患者滿意。
姜小凡沒有再說什麼，今天他不值班，查完房之後，開完醫囑，寫完病程記錄，他就下班了，本來他以為下午是可以休息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