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之心 第二十六章 對決一
暗黑之心第二十六章對決一
拉凱爾引兵來至本陣，聽得喊殺之聲，又望見火光燭天，急忙催促士卒前進。
驀地“咚咚”的戰鼓聲響徹天地，如同地底冒出一聲春雷，覆蓋住其他一切聲響，震得人心慌。獸人聽到號令，急速轉身，朝後退去。
來得快，退的更快，來如急雨，退如流星，瞬間如流水樣蜂擁而去。
聽到戰鼓，梵心士兵以為獸人將要衝鋒，急忙蹲下，擺好陣勢，嚴陣以待，不料獸人掉身不顧，逕自走了離去。
等反應過來，獸人已與梵心大陣拉開距離，拉凱爾匯合鄧肯，急切地說：“機不可失，我軍數倍獸人，應追而殲之。”
鄧肯稍一猶豫，謹慎地說：“窮寇莫追，獸人此次神出鬼沒，貿然追擊恐遭埋伏。”
拉凱爾沉思一下，回望走近的托蘭，詢問道：“托蘭閣下，你認為怎麼辦？追不追？”
托蘭一努嘴，不以為意地說：“我方兵力強盛，獸人不過負隅頑抗，即使蒼雲設有伏兵，也不足畏懼。因為我們還有——后招！”托蘭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退，追，戰在一起；再退，再追，再戰成一團。
雙方你追我退，只生幾次小的交鋒，倒下幾具倒霉的屍體，被後面的人匆匆踐踏而過。獸人雖無坐騎，但身材高大健步如飛，追兵遠遠不及，只有騎兵仗着速度緊跟住獸人部隊，可稍一接近，一群飛斧立即迎接他們。獸人自從上次“梵心之役”后都配備兩把戰斧，巨大的斧頭帶着強勁的衝力，擊打急速前沖的騎兵，哀號聲中連人帶馬霎時倒下，後面的騎兵收不住沖勢，馬蹄一絆，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騎兵吸取教訓，快速衝擊，但隨即淹沒在獸人的胯下，遂不敢冒險前進，保持着合適距離，緊追不捨。
追趕之間，已退出五六十里。天光開始放亮，雄偉的瑪法城遙遙可望。
雨勢漸小，狂風驟雨漸停，黎明的寧靜籠罩着瑪法草原。
鄧肯催馬上前，攔住拉凱爾：“將軍，不宜再追了。我軍全線深入，士卒疲敝，敵人若以逸待勞，趁勢衝擊，我軍必敗。”
拉凱爾此時也冷靜下來，揮手叫停正前奔的托蘭，“我們已經逼近瑪法城，不宜猛追，應徐徐進兵圍而攻之。”
托蘭空蕩蕩的一隻手臂顯得很單薄，但整個人立在馬端，猶如金甲戰神，莊嚴不可侵犯。
“不，若獸人退進瑪法城，我們就前功盡棄，再難將其全殲。應乘勢將其阻擋在城外，我帶瑪喀斯的騎兵在左，你居右，分兩側夾擊，獸人第二把飛斧殆盡，正是我們的機會。鄧肯將軍率弓隊和步兵方陣快速前插，力求一戰成功。”
說罷也不容討論，單臂一揮，戰馬飛速前馳，瑪喀斯騎兵受到感染，不顧疲勞，快鞭催馬，如一把匕直刺敵人心臟；拉凱爾稍稍猶豫，看托蘭依然精神百倍，好勝之心油然而起，抽出寶劍，指向前方，嘶啞着喉嚨高喊：“沖——”
騎兵速度優勢再現，很快包抄住獸人，減緩了獸人行進速度。鄧肯抓住機會，急令最強勁的長臂鐵弓手輪射，獸人高大的身軀如同活靶子，紛紛中箭。
“咚咚……”震天戰鼓再次響徹大地，激烈的鼓點敲擊着心臟，不禁讓人熱血沸騰。獸人齊刷刷站住，回頭布好陣勢，做好迎擊準備。
聯軍騎兵如一片黑雲捲動，迅速截斷獸人前路，形成夾擊之勢。
費爾狂傲的身軀一緊，疏鬆的板甲微微晃動，彷彿裹不住這具暴怒的殺人機器。混戰一觸即，騎兵雖然衝力強勁，但獸人站在垓心巋然不動，高大的身材平視着騎在馬上的人類，手中戰斧平舉，正好能切中騎兵的喉嚨。
托蘭也不焦躁，指揮屬下圍成圓陣，等後面的鄧肯堵住缺口，一起圍殺。獸人鋼筋鐵骨，不懼微末小傷，單兵作戰人類遠遠落在下風，但人類擺好陣型，則能以一敵十，傲視強大的對手。當年獸人被四國圍逼，多敗於此。
瑪法草原一馬平川，天然一個大會戰的場所，見證了多少次血腥的廝殺，最近的血還殘留在地皮上，那是獸人擊殺烏勒軍團時的戰果。
時過境遷，當日的屠殺被圍在垓心，成為待人宰割的獵物。瑪喀斯與梵心聯軍接近二十萬人如密密的鐵通，正封住每一到縫隙，人群大戰即將開始。
喜悅綻放在拉凱爾的臉上，如果不出意外，獸人部隊從此消失在大陸。
一個悠久的種族就要這樣滅亡了————
不，獸人們絕不相信會有這一天，自走出荒原的那一刻，內心跳動的渴望就一直不曾停息，在大陸上爭取一席之地成為他們的夢想，甚至天下大舞台也要活躍他們的身影。
他們在等，臉上毫無畏懼之色，在獸人的字典中沒有“害怕”二字，因為他們相信薩滿神會指引這個偉大的種族重現繁榮，他們相信拼殺就會有收穫，更重要的他們相信一個人，一個創造出無數傳奇的改變他們命運的人。
他會再現奇迹，挽救獸人未來的命運嗎？
有人來了，地平線上隱隱閃動着旗幟，人影浮現在遠方，在南部的草叢中越來越近，悲愴的號角聲隨風飄蕩，傳得很遠很遠。托蘭回頭望去，只見從瑪法城延展成一道直線，如同一條吐着芯子的草原黑蛇快速遊動，朝着搏鬥的戰場而來。
斗大的旗幟隨風飄展，拉凱爾定睛眺望，有兩人並立旗下，卻都是舊識——拉曼之子卡爾平、瑪法守將馬特瓦格。蒼雲援兵將至，托蘭一急，高聲怒吼：“拉凱爾將軍，我你去迎擊援軍，你們立即圍殲獸人。”
拉凱爾一撇嘴，十分不願，雖然獸人只有四萬餘人，但各個驃勇善戰，戰鬥力之強位列大陸前茅，托蘭不與獸人交鋒，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梵心，實在陰險。
但梵心部隊合在一起近十五萬人，托蘭只帶了五萬人，圍殲獸人的任務也只能靠其完成。
大戰終於爆了……
至於是誰先動的手，沒有人去深究了。因為凡是經過此役的人都不願回想，其戰況之慘烈無以比擬，變數之多，千折萬轉；死傷之多，前所未有；精彩激烈，空前絕後。
這是一場決定命運的搏鬥，誰也輸不起，尤其蒼雲賠不起，但夏爾蒙準備好了嗎？
瑪法城中的一鑣人馬對上了托蘭的瑪喀斯騎兵，見面互不搭話，迎頭便戰。戰場上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托蘭初步估算這支人馬大概就在三四萬人，蒼雲四大主力動向早被他掌握的一清二楚，暗黑法師和最強勁的暗黑騎士團都在克頓，納夫的蒼雲軍團一直駐守克頓，艾爾文的黃蜂軍團元氣大傷正在蒼雲城修養。瑪法守將馬特瓦格臨時投誠蒼雲，其兵力最多三萬餘人，不足為慮。
但任何不準確的估算都會帶來致命的打擊，托蘭很快感覺不對，瑪法的長蛇源源不斷，瞬間遍佈原野，無邊無際，旗幟飛揚，人吼馬嘶，絕不像三萬人的規模。
兩軍對峙，各有損傷，雙方戰力大致相當，但納斯達的兵員一向馳名大陸，素質嚴整，稍勝瑪喀斯一籌。托蘭揮着一隻手臂奮勇殺敵，幾個靠近的騎士人仰馬翻，整個戰場上，金屬碰擊聲，人的哀號聲，衝鋒的號角聲，馬匹的嘶叫聲不絕於耳，分辨不出敵我，混在一團。
獸人和梵心部隊打鬥的更加激烈，雖然人數處在劣勢，但少了一面的壓力，費爾感到渾身輕鬆了許多。獸人在酷烈的半獸荒原生活了上百年，每每為一頓食物奔波幾百里，此番偷襲後撤不過小菜一碟，但梵心的士兵剛一動手，就覺不妙，體力開始不濟，甚至馬匹也活動不靈，十五萬人圍殺四萬人，雖是佔據人數優勢，可人要一個一個殺，不會三對一地單挑，在戰鬥鋒線上反而獸人越戰越勇，殺的梵心騎兵連連後撤。
鄧肯的隊伍及時趕到，以五百人為單位的方陣穩穩退進，兩米多長的長矛成四十五度角斜插向上，如同一片槍矛叢生的灌木，根根刺向天空。
加速，再加速，長矛樹林急速地移動起來，如一片吃人的漩渦卷向獸人。費爾遠遠就看見這群訓練有素的納斯達士兵，知曉不能硬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但後面已經沒有迴旋的空間，後撤已不可能，唯一的方法只能打亂敵人的陣型。
“咚咚……”震撼人心的戰鼓再次響徹瑪法草原，傳達着只有獸人理解的信號。
“嘩——”獸人如潮水般迅速分開，閃出一條道路，幾十個龐然大物矗立在中心，一排並立的雙輪車，車上固定着一根巨大的木樁，每一道木樁都由一個參天巨樹削制而成，橫截面足有面盆大小，靠外的一端鑲嵌着厚厚的鐵皮，另一端被兩個彪悍強壯的獸人士兵按住。
費爾一聲長吼，手中兩把斧頭互相敲擊，驀地右手一掄，巨斧劃過一道弧線，飛過人群，砍在一個梵心士兵的腦門上，立馬鮮血四濺，腦漿迸裂，人瞬間倒下，手中長矛無力地滑落。整個方隊正在加速前沖，不料此變，紛紛站立不穩，東倒西歪，後面的長矛不停使喚，刺中前方的士兵。
“咕隆，咕隆，咕隆隆……”強悍的獸人士兵立即推動車子，架起撞木，飛速前行，每根巨木都有十幾米，沉重的車子啟動起來不可阻擋，如一隻下山怪獸，似一頭出海蛟龍，張着血盆大口，靠着慣力越來越快，終於和對面的方陣迎面撞上，雙方都挾着巨大的衝力，可巨木的慣性更大，力道遠在人軀之上，“砰”，被撞到的士兵筋骨俱碎，整個人都變了形，挑在巨木前頭的鐵皮上，碰擊着後面蜂擁而上的人類。
方陣潰不成軍，被生生撞擊出一個巨大的缺口，長矛方陣倉促中再難組織起來。費爾見撞木奏效，喝令獸人隨後衝殺，如同切瓜砍菜般割取着人的生命。
鄧肯大急，揮舞手中寶劍，傳令換陣，長矛陣退下，刀斧手跟上，在獸人撞車兩側站好，闊大的盾牌霎時間立起兩道防禦牆，遮住牆后的士兵，隨着口令左盾牆一落，露出上方的空間，一隊弓手乘機射出一片箭雨，獸人猝不及防，紛紛倒下；隨即左方盾牆升起，右邊盾牆落下，又是一番輪射，高大的獸人成為極佳的靶子。
費爾見此大怒，戰斧一劈，砍在一根巨大的撞木上，雙臂一用力，硬生生止住前沖的車子，推車的兩個獸人士兵會意，腳下一踩，推動巨木轉向，朝着豎起盾牌的左方衝去。
左方的士兵並不曉得，持盾的士兵剛要落盾，就覺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撞擊着盾牌，隨即身子飛起，砸在正準備射箭的弓手身上。其他的獸人紛紛幫忙停住撞車，橫在梵心士兵中間。
又是一場混戰，獸人大淫威，四處砍殺，殺得梵心士兵不敢近前。鄧肯抽劍砍倒一名後退的軍卒，鎮住局面，重新組織部隊衝鋒。拉凱爾指揮騎兵隊來回衝殺，打散獸人的陣型，將獸人分割成幾部分，準備用人海戰術將其一一殲滅。費爾注意到梵心方面的企圖，忙令鼓手擊鼓示警，命令獸人保持集中，避免單兵作戰。
另一方托蘭也沒有佔到上風，剛一交戰雙方旗鼓相當，但瑪法城的士兵源源不斷地湧現，倒下一批，立即又一排衝上來，而瑪喀斯倒下一個人，就少一分戰鬥力，雙方在拼着消耗戰。情勢朝着瑪法傾斜，托蘭不禁冒出冷汗，急切地望着南方的天空。
但遠處的地平線空空如也，只有乾枯的草兒來回擺動。一隻蒼鷹翱翔在天際，折向西南越飛越遠，成為一個黑點，消失在托蘭希望的視野中。
人，真的有人！蒼鷹銳利的眼睛瞧見驚人的景象，嘶鳴一聲飛走了。無數黑壓壓的人馬氣勢洶洶，如風捲殘雲般突襲，一面納斯達皇家旗幟隨風翻轉，為一人正是蒼雲軍團主將納夫，瞬間踏進茫茫的地平線。
所有人都注意到這支新來的生力軍，哪一方都希望是自己的盟軍。但托蘭很快就失望了，那面納斯達旗幟刺激着他迷茫的眼睛，暗黑法師顯然知曉這裏的戰況，增援部隊迅速趕至，場面將更加難以控制。同時迷惑依然困擾着他，為什麼瑪法城憑空多出一倍人來？近七萬士兵遠遠超過托蘭的預測，使得戰場依然膠着不清。
納夫率騎兵先趕到，從後面大肆掩殺，梵心的包圍圈瞬間受到極大地衝擊。獸人身材高大，早就望見援軍到來，士氣大振，鼓點如雷響在每個人心中，獸人彷彿吃過興奮劑，抖擻精神，越戰越勇，體力優勢充分揮出來。費爾大斧一掄，砍倒一名近身的步卒，其他獸人得此感染，殺紅了眼睛。
延綿不斷地蒼雲軍團越聚越多，六萬餘人如同一片黑雲，飄進梵心與瑪喀斯聯軍心中，本就疲憊的身軀更顯焦躁，一晚上的來回奔襲，體力未能得到補充，獸人恐怖的氣勢完全壓住了戰場，此時黑壓壓的援軍好似致命一擊，攻破了他們的心理防線。
場面立即有些清朗，蒼雲方面由於納夫的出現，兵力激增到十七萬左右，聯軍人數上的優勢不復，瑪法軍與蒼雲軍團以逸待勞，士兵生龍活虎奮勇異常，只殺得昏天黑地，勢如破竹。
鄧肯的部隊先承受不住，獸人野性大，加之納夫蒼雲軍團的夾擊，士兵紛紛退後，大面積的潰敗如退去的潮水，丟盔棄甲，曳兵而走。
兵敗如山倒，眼看這座大山將要崩塌，變數又生了。
南方邊境，瑪喀斯駐地，一人端坐馬頭，渾身金色的鎧甲襯托着主人威武的身軀，身後更是一片金色的洪流。雨停息了，風柔和地吹散烏雲，太陽慢慢爬出，伸着懶腰注視着這片充滿災難的草原。陽光開始有些刺眼，強烈的光芒照耀着金黃色的鎧甲，反射着令人窒息的殺氣，草地上的小動物早早遁去，鼴鼠鑽進窩裏不敢露頭，兔子伏在窟中瑟瑟抖。
“情況怎麼樣？”蘭特威嚴地注視着前方，神情嚴肅地詢問探馬。
探子伏在地上，急速稟報：“回將軍，納夫的蒼雲軍團加入戰場，我方聯軍吃緊，即要敗退。”
蘭特一皺眉，蹙額沉思，“克頓城有何動向？暗黑團有沒有出現？”
探子不假思索，如實回答：“克頓城警戒森嚴，城門緊閉，敵軍總帥和暗黑團至今未現身。”
“嗯——”蘭特繃著嘴唇，帶着不解的神色，舒下額頭，傳令下去：“探馬繼續監視克頓，巴爾率五萬人支援托蘭將軍。”
南方的草原上蒼鷹漫飛，剛才密集的人流已然遠去，它自由自在地翱翔。平靜總是暫時的，又一群人踏進這片草原，精整的隊形，閃亮的鎧甲，長風浩蕩，一面瑪喀斯的大旗隨風搖擺，居中一人卻是陌生，四十左右，豹眼闊鼻，威武堂堂，正是托蘭手下副將——巴爾。
托蘭眼尖，瑪喀斯的大旗映入眼帘，不禁情緒大振，血染征袍，劍身凝着殷紅的血珠，催馬跑到拉凱爾面前，神色凝重，高聲喊喝：“閣下，只要堅持住，勝利就是我們的。堅決不能讓士兵潰退，一定要頂住！”
拉凱爾此時正殺得昏天黑地，但頭腦還算清醒，斜眼看着一隻胳膊的托蘭，臉色有些難看，兜馬旋身，“說的容易，獸人是那麼好對付的嗎？又來一個納夫，蒼雲軍團一直養精蓄銳，軍力完整，而我們連夜追擊，士卒疲敝，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如之奈何？”
說著一側身，閃避過一個敵人，回身一劍，將偷襲刺落。托蘭沉着臉，想火，又強行按壓下去，剛要說什麼，拉凱爾又言道：“你的另一半部隊趕來了，去頂住蒼雲軍團，先擊破獸人和蒼雲。”
托蘭一咽唾沫，頓時想脫口大罵，兩邊的戰場同樣慘烈，屍骨如山，傷亡慘重，誰都想保持實力，減小損失，不願在這場戰役中大傷元氣。但初始他們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先是情報失誤，偷襲獸人撲空，接着盲目樂觀被獸人引誘至此，近百里的奔波，人馬俱困，本想一舉殲滅獸族，不料瑪法援軍多出預料之外，蒼雲軍團生猛無比，聯軍人數雖占微弱優勢，但大規模混戰，士氣顯然更加重要，一支小部隊的潰敗則會改變整個戰場的走向，毅力、意志、心理的考驗比刀鋒更銳利，會割破最先潰逃的喉嚨。
托蘭衡量着局勢，也不答言，撥馬回身，對着副將巴爾喊道：“巴爾，你率人去支援他們，截住納夫的蒼雲軍團，將其與獸人隔離開來。”
巴爾一愣神，關切地問：“那將軍你呢？你這邊也很吃緊啊。”
托蘭豎起寶劍，一幅視死如歸的豪情，莊嚴地說：“大局為重，先殲滅獸人。成敗在此一舉，我死了，記得讓蘭特給我報仇。”
巴爾動動嘴唇，想說什麼，最終一橫心，掣劍在手，指引士卒前沖，加入混戰。鄧肯方頓時感到壓力驟減，趁勢穩住陣勢，組織反擊。
太陽已經爬的很高，雨後初晴的天氣讓人急躁，渾身毛孔刺癢，血管幹裂，心底騰起陣陣躁動。地上雨水還沒有退去，一個個小水坑反射着白光，水面飄着腥的鮮血，有些窪地填滿了驚恐的頭顱，軀體躺在一側軟軟的乾草上。黃白的乾草被紅血迸濺，點點紅斑顯得很妖異。
太陽不忍看血腥的場面，躲到一片烏雲之後，閉上哀傷的眼睛。
烏雲之下，光芒微弱，少了刺眼的陽光。涼風吹過，一陣清爽，暫時緩解了人的疲勞。太陽享受地睜開眼睛，追逐風兒遠去的倩影。萬道光芒刺向人間，照着地表上的兩道洪流。草原的南部流淌着金色的湖泊，更北處，一片暗黑的雲朵蔓延成黑色的海洋。
連天殺氣直衝霄漢，強烈的肅殺籠罩着周圍的空間，暗黑的鎧甲泛着金屬的光芒，整片海洋沒有一絲波動，靜謐地如同一片死海。
等待，在等待什麼？
夏爾蒙的眼睛一直閃亮着，握着法杖的手微微抖動，法杖上的寶石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放着忽明忽暗的青光。身後青瞳帶着猙獰的冥神面具，獠牙突出，火紅眉毛，三隻巨大的角，陰森可怖，面龐上那兩個空洞，散着死亡的氣息；身上一襲嚴整的黑甲，裹着她玲瓏的身材，鎧甲鏈片泛着幽藍的光，不曉得由何材料打造而成，彷彿不似人世間的金屬，只覺得寒氣森森，恍若吸收着人的魂魄，世間無堅可摧的至尊防禦——冥神鎧甲！
阿利耶有些沉不住氣，謹慎地問：“大人，要不要增援？”
夏爾蒙不動，心中不知沉思着什麼。阿利耶正要回身，探子飛馬來報。
“瑪喀斯的巴爾率五萬人加入戰鬥，目前戰勢膠着，難分勝負，不過我軍仍佔據優勢。南方的黃金團依然未動。”
夏爾蒙長舒一口氣，揮手令其退下：“繼續監視，再探！”
阿利耶忍不住插話：“大人在擔憂什麼？”
夏爾蒙輕輕一笑，蒼白的臉顯出自嘲的神色，“蘭特是我童年的朋友，心性沉穩，此次按兵不動，任憑我們屠殺，你說，意在什麼呢？”
“是大人您——”阿利耶若有所思地驚呼。
“你很聰明，不過只猜對一半。我想蘭特這次用兵，不會只在意我的性命，他能與梵心結盟，可謂深思熟慮，意圖必大，我軍三支軍力在瑪法激戰，克頓就只有暗黑團防守，一旦我們投入戰場，一座空城，你猜蘭特會怎麼做？”
“直奔克頓，趁機攻佔，截斷我軍的據點，使我們無處可去。”阿利耶脫口而出。
“但是大人，現在我們在城外駐紮，克頓不也是空城一座？”
夏爾蒙收斂起笑容，冷冷的眼神透着堅毅的魄力，“但他不知道，我們只要不出現，他就不死心；我們必須再加一把火，命令艾爾文出，按計劃進行，主攻托蘭，托蘭是他的恩師，看他去不去救。”
納斯達皇家旗幟獨具一格，一隻帶着皇冠的飛鷹抓住一柄利劍，正準備展翅翱翔，各軍團在飛鷹之下綉上各自的標誌。艾爾文總覺得一隻黃蜂與雄健的蒼鷹搭配不倫不類，而蒼雲軍團則在蒼鷹之下橫放一劍，交叉成十字形，獸人軍團保留自己的特徵，暗黑團不加改變，沿用巴茲皇帝的御用大旗。
艾爾文早在蒼雲外待命，得令立即進軍，上次與烏勒交鋒損失頗重，四萬餘人傷亡近兩萬，經過補充收編又湊齊原規模，前幾日暗黑法師派人送來密令，出城入瑪法草原備戰。
瑪法城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象目不忍睹，宛若人間地獄。群群禿鷹順着血腥而來，在空中盤旋，垂涎着地上遍佈的屍體。
殺戮還在繼續，日頭快至正午。即使強壯如獸人也感到疲倦，而聯軍早就飢腸轆轆，體力不濟，廝殺聲弱了很多，強忍着支撐。
人頭攢動，第三支援軍到達，各方人馬立即翹以待，希望是自己的助力。陽光下大旗招展，逼真的蒼鷹栩栩如生，彷彿真的能振翅飛翔，成為天空中的王。梵心士兵瞪大眼睛，看着這支越來越近的部隊，心中無限的期待，近了，更近了，一隻不大不小的黃蜂蜷伏在蒼鷹之下，帶着嘲笑和譏諷，瞬間打破了梵心的希望。
巨大的落差帶來心理上的崩塌，梵心士兵再也無心戀戰。而獸人和蒼雲軍團受到鼓舞，士氣更振，費爾一身浴血，好似剛從血池中爬出，高大的身軀佈滿血絲，巨斧的鋒刃微微捲起，整個人宛如地獄中走脫的惡魔。
一枚石子拋進湖心，轉變了湖泊的均衡。鄧肯的喉嚨已經嘶啞，督促士兵前沖，但已於事無補，士兵的情緒蔓延開來，這座搖搖欲墜的大山開始傾倒了。
勝利的天平向夏爾蒙傾斜，聯軍抵不住了。最薄弱的一環斷裂了，鄧肯部傷亡最為慘烈，獸人以一敵十，銳不可當，半路又加上蒼雲軍團的夾擊，雖有瑪喀斯巴爾部的增援，但僅能維持平衡，艾爾文的黃蜂軍席捲而來，黃蜂雖小，但一群黃蜂足可以叮死任何強大的對手，一枚砝碼不大，但天平已經傾斜，墜下的一方瞬間倒落。
拉凱爾灰白的頭浸滿了熱汗，環顧場面，梵心軍傷亡近半，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多是梵心的裝束，小股的士兵開始逃竄，人心散了——另一邊托蘭苦苦支撐，但明顯氣力不足了，黃蜂軍分兵一半從后掩殺瑪喀斯，剩存的騎兵防線七零八落，瑪法軍的人數優勢開始凸顯，恐懼在瑪喀斯士兵心中紮根，而擺脫恐慌的最好的方法——逃避！
不知是誰最先撤退了，也沒有人特意去計較，因為誰也不曉得自己能否活着出去。托蘭再一次感到力不從心，心中一陣苦澀，兩次都是對付一個人，上次是自己成就了他的名聲，這次又要自己來奠定他的偉業。梵心的潰敗演變為大面積的撤退，瑪喀斯方面也向南部邊境撤離。
艾爾文飛馳到納夫面前：“納夫將軍，大人有令，圍攻托蘭。”
納夫一向嚴謹，不苟言笑，唯夏爾蒙之命是從，見艾爾文不似欺誆，遂止住準備追擊梵心的部署，掉頭朝托蘭而去。
艾爾文又趕至費爾近前，一勒馬：“費爾閣下，大人有令，圍殲托蘭。”
費爾血紅着眼睛，狠狠地瞪着艾爾文，“什麼狗屁命令，我們打了大半天，他倒好，臉都不露，你知道那幫狗崽子殺了我們多少兄弟嗎？”
艾爾文神色有些難看，“這是大人的命令，你若追殺我也不攔，只是事後別說我沒有警告你。”
費爾氣呼呼的，一甩頭，傳令擊鼓，掉頭圍殲瑪喀斯的潰兵。
形勢開始一邊倒，梵心方因為無人追擊，死命地前奔，一口氣跑出十幾里，終於沒有一絲氣力，丟掉一切負重，輕裝逃命。
而瑪喀斯方則遭到致命打擊，托蘭的五萬人和瑪法硬碰，瑪法以逸待勞，傷亡較小，死傷近萬，而托蘭方長途奔襲，倉促迎戰，傷亡過萬，巴爾的情形稍好，但大規模混戰，被蒼雲軍團以優勢兵力擊殺，死傷近萬。蒼雲的四支部隊匯合一處，開始集中攻擊瑪喀斯。
巴爾護衛着托蘭一路南退，本來人數上聯軍佔據優勢，可梵心一方撤離，瑪喀斯反而成為蒼雲的獵物。獸人、黃蜂、瑪法、蒼雲四軍近二十萬，兩倍於瑪喀斯。
日已正午。南方。
蘭特有些燥熱，一種不祥的預感瀰漫，隱伏多時，那個可怕的對手還未露面，戰場上的勝負尚不分明，蘭特甚至後悔沒有帶更多的兵力前來。金黃的湖泊沒有一絲波瀾，靜靜地瞪着主將的號令。
一名探馬急如流星，飛快奔馳，翻身下馬，聲音急促不安：“不好了，托蘭將軍被蒼雲四支軍隊追殺，被圍困在瑪法城南，形勢岌岌可危。”
蘭特心中一驚，大理石般的臉龐折起幾道細紋，手中緊握的韁繩力道陡增，馬兒受不住牽扯，前蹄刨着地面，出一陣短促的嘶鳴。
“怎麼會這樣？梵心的人呢？”蘭特急切的詢問。
“回將軍，黃蜂軍突襲，梵心潰敗，我軍南撤，蒼雲方沒有追擊梵心，四軍集合圍殺托蘭將軍。”
蘭特升騰起一股無名怒火，大聲厲吼：“克頓城有何動向？”
“克頓緊閉城門，暗黑法師和暗黑團不見蹤影，估計依然防守克頓。”
“托蘭將軍離我們多遠距離？”
“大概三十里。”
蘭特旋馬轉身，掣劍在手，銀白色傳說利刃——赤蘇劍映着金黃的戰甲，散着神聖的白光，撩人心魄。身後黃金團見狀，紛紛握起兵器，誓死追隨心中的戰神，永不敗滅的神話。
“起身——”
赤蘇劍劃過一道白色的軌跡，指向前方，空中還閃現着它驚艷的殘痕。
暗黑之心第二十六章對決一
拉凱爾引兵來至本陣，聽得喊殺之聲，又望見火光燭天，急忙催促士卒前進。
驀地“咚咚”的戰鼓聲響徹天地，如同地底冒出一聲春雷，覆蓋住其他一切聲響，震得人心慌。獸人聽到號令，急速轉身，朝後退去。
來得快，退的更快，來如急雨，退如流星，瞬間如流水樣蜂擁而去。
聽到戰鼓，梵心士兵以為獸人將要衝鋒，急忙蹲下，擺好陣勢，嚴陣以待，不料獸人掉身不顧，逕自走了離去。
等反應過來，獸人已與梵心大陣拉開距離，拉凱爾匯合鄧肯，急切地說：“機不可失，我軍數倍獸人，應追而殲之。”
鄧肯稍一猶豫，謹慎地說：“窮寇莫追，獸人此次神出鬼沒，貿然追擊恐遭埋伏。”
拉凱爾沉思一下，回望走近的托蘭，詢問道：“托蘭閣下，你認為怎麼辦？追不追？”
托蘭一努嘴，不以為意地說：“我方兵力強盛，獸人不過負隅頑抗，即使蒼雲設有伏兵，也不足畏懼。因為我們還有——后招！”托蘭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退，追，戰在一起；再退，再追，再戰成一團。
雙方你追我退，只生幾次小的交鋒，倒下幾具倒霉的屍體，被後面的人匆匆踐踏而過。獸人雖無坐騎，但身材高大健步如飛，追兵遠遠不及，只有騎兵仗着速度緊跟住獸人部隊，可稍一接近，一群飛斧立即迎接他們。獸人自從上次“梵心之役”后都配備兩把戰斧，巨大的斧頭帶着強勁的衝力，擊打急速前沖的騎兵，哀號聲中連人帶馬霎時倒下，後面的騎兵收不住沖勢，馬蹄一絆，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騎兵吸取教訓，快速衝擊，但隨即淹沒在獸人的胯下，遂不敢冒險前進，保持着合適距離，緊追不捨。
追趕之間，已退出五六十里。天光開始放亮，雄偉的瑪法城遙遙可望。
雨勢漸小，狂風驟雨漸停，黎明的寧靜籠罩着瑪法草原。
鄧肯催馬上前，攔住拉凱爾：“將軍，不宜再追了。我軍全線深入，士卒疲敝，敵人若以逸待勞，趁勢衝擊，我軍必敗。”
拉凱爾此時也冷靜下來，揮手叫停正前奔的托蘭，“我們已經逼近瑪法城，不宜猛追，應徐徐進兵圍而攻之。”
托蘭空蕩蕩的一隻手臂顯得很單薄，但整個人立在馬端，猶如金甲戰神，莊嚴不可侵犯。
“不，若獸人退進瑪法城，我們就前功盡棄，再難將其全殲。應乘勢將其阻擋在城外，我帶瑪喀斯的騎兵在左，你居右，分兩側夾擊，獸人第二把飛斧殆盡，正是我們的機會。鄧肯將軍率弓隊和步兵方陣快速前插，力求一戰成功。”
說罷也不容討論，單臂一揮，戰馬飛速前馳，瑪喀斯騎兵受到感染，不顧疲勞，快鞭催馬，如一把匕直刺敵人心臟；拉凱爾稍稍猶豫，看托蘭依然精神百倍，好勝之心油然而起，抽出寶劍，指向前方，嘶啞着喉嚨高喊：“沖——”
騎兵速度優勢再現，很快包抄住獸人，減緩了獸人行進速度。鄧肯抓住機會，急令最強勁的長臂鐵弓手輪射，獸人高大的身軀如同活靶子，紛紛中箭。
“咚咚……”震天戰鼓再次響徹大地，激烈的鼓點敲擊着心臟，不禁讓人熱血沸騰。獸人齊刷刷站住，回頭布好陣勢，做好迎擊準備。
聯軍騎兵如一片黑雲捲動，迅速截斷獸人前路，形成夾擊之勢。
費爾狂傲的身軀一緊，疏鬆的板甲微微晃動，彷彿裹不住這具暴怒的殺人機器。混戰一觸即，騎兵雖然衝力強勁，但獸人站在垓心巋然不動，高大的身材平視着騎在馬上的人類，手中戰斧平舉，正好能切中騎兵的喉嚨。
托蘭也不焦躁，指揮屬下圍成圓陣，等後面的鄧肯堵住缺口，一起圍殺。獸人鋼筋鐵骨，不懼微末小傷，單兵作戰人類遠遠落在下風，但人類擺好陣型，則能以一敵十，傲視強大的對手。當年獸人被四國圍逼，多敗於此。
瑪法草原一馬平川，天然一個大會戰的場所，見證了多少次血腥的廝殺，最近的血還殘留在地皮上，那是獸人擊殺烏勒軍團時的戰果。
時過境遷，當日的屠殺被圍在垓心，成為待人宰割的獵物。瑪喀斯與梵心聯軍接近二十萬人如密密的鐵通，正封住每一到縫隙，人群大戰即將開始。
喜悅綻放在拉凱爾的臉上，如果不出意外，獸人部隊從此消失在大陸。
一個悠久的種族就要這樣滅亡了————
不，獸人們絕不相信會有這一天，自走出荒原的那一刻，內心跳動的渴望就一直不曾停息，在大陸上爭取一席之地成為他們的夢想，甚至天下大舞台也要活躍他們的身影。
他們在等，臉上毫無畏懼之色，在獸人的字典中沒有“害怕”二字，因為他們相信薩滿神會指引這個偉大的種族重現繁榮，他們相信拼殺就會有收穫，更重要的他們相信一個人，一個創造出無數傳奇的改變他們命運的人。
他會再現奇迹，挽救獸人未來的命運嗎？
有人來了，地平線上隱隱閃動着旗幟，人影浮現在遠方，在南部的草叢中越來越近，悲愴的號角聲隨風飄蕩，傳得很遠很遠。托蘭回頭望去，只見從瑪法城延展成一道直線，如同一條吐着芯子的草原黑蛇快速遊動，朝着搏鬥的戰場而來。
斗大的旗幟隨風飄展，拉凱爾定睛眺望，有兩人並立旗下，卻都是舊識——拉曼之子卡爾平、瑪法守將馬特瓦格。蒼雲援兵將至，托蘭一急，高聲怒吼：“拉凱爾將軍，我你去迎擊援軍，你們立即圍殲獸人。”
拉凱爾一撇嘴，十分不願，雖然獸人只有四萬餘人，但各個驃勇善戰，戰鬥力之強位列大陸前茅，托蘭不與獸人交鋒，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梵心，實在陰險。
但梵心部隊合在一起近十五萬人，托蘭只帶了五萬人，圍殲獸人的任務也只能靠其完成。
大戰終於爆了……
至於是誰先動的手，沒有人去深究了。因為凡是經過此役的人都不願回想，其戰況之慘烈無以比擬，變數之多，千折萬轉；死傷之多，前所未有；精彩激烈，空前絕後。
這是一場決定命運的搏鬥，誰也輸不起，尤其蒼雲賠不起，但夏爾蒙準備好了嗎？
瑪法城中的一鑣人馬對上了托蘭的瑪喀斯騎兵，見面互不搭話，迎頭便戰。戰場上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托蘭初步估算這支人馬大概就在三四萬人，蒼雲四大主力動向早被他掌握的一清二楚，暗黑法師和最強勁的暗黑騎士團都在克頓，納夫的蒼雲軍團一直駐守克頓，艾爾文的黃蜂軍團元氣大傷正在蒼雲城修養。瑪法守將馬特瓦格臨時投誠蒼雲，其兵力最多三萬餘人，不足為慮。
但任何不準確的估算都會帶來致命的打擊，托蘭很快感覺不對，瑪法的長蛇源源不斷，瞬間遍佈原野，無邊無際，旗幟飛揚，人吼馬嘶，絕不像三萬人的規模。
兩軍對峙，各有損傷，雙方戰力大致相當，但納斯達的兵員一向馳名大陸，素質嚴整，稍勝瑪喀斯一籌。托蘭揮着一隻手臂奮勇殺敵，幾個靠近的騎士人仰馬翻，整個戰場上，金屬碰擊聲，人的哀號聲，衝鋒的號角聲，馬匹的嘶叫聲不絕於耳，分辨不出敵我，混在一團。
獸人和梵心部隊打鬥的更加激烈，雖然人數處在劣勢，但少了一面的壓力，費爾感到渾身輕鬆了許多。獸人在酷烈的半獸荒原生活了上百年，每每為一頓食物奔波幾百里，此番偷襲後撤不過小菜一碟，但梵心的士兵剛一動手，就覺不妙，體力開始不濟，甚至馬匹也活動不靈，十五萬人圍殺四萬人，雖是佔據人數優勢，可人要一個一個殺，不會三對一地單挑，在戰鬥鋒線上反而獸人越戰越勇，殺的梵心騎兵連連後撤。
鄧肯的隊伍及時趕到，以五百人為單位的方陣穩穩退進，兩米多長的長矛成四十五度角斜插向上，如同一片槍矛叢生的灌木，根根刺向天空。
加速，再加速，長矛樹林急速地移動起來，如一片吃人的漩渦卷向獸人。費爾遠遠就看見這群訓練有素的納斯達士兵，知曉不能硬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但後面已經沒有迴旋的空間，後撤已不可能，唯一的方法只能打亂敵人的陣型。
“咚咚……”震撼人心的戰鼓再次響徹瑪法草原，傳達着只有獸人理解的信號。
“嘩——”獸人如潮水般迅速分開，閃出一條道路，幾十個龐然大物矗立在中心，一排並立的雙輪車，車上固定着一根巨大的木樁，每一道木樁都由一個參天巨樹削制而成，橫截面足有面盆大小，靠外的一端鑲嵌着厚厚的鐵皮，另一端被兩個彪悍強壯的獸人士兵按住。
費爾一聲長吼，手中兩把斧頭互相敲擊，驀地右手一掄，巨斧劃過一道弧線，飛過人群，砍在一個梵心士兵的腦門上，立馬鮮血四濺，腦漿迸裂，人瞬間倒下，手中長矛無力地滑落。整個方隊正在加速前沖，不料此變，紛紛站立不穩，東倒西歪，後面的長矛不停使喚，刺中前方的士兵。
“咕隆，咕隆，咕隆隆……”強悍的獸人士兵立即推動車子，架起撞木，飛速前行，每根巨木都有十幾米，沉重的車子啟動起來不可阻擋，如一隻下山怪獸，似一頭出海蛟龍，張着血盆大口，靠着慣力越來越快，終於和對面的方陣迎面撞上，雙方都挾着巨大的衝力，可巨木的慣性更大，力道遠在人軀之上，“砰”，被撞到的士兵筋骨俱碎，整個人都變了形，挑在巨木前頭的鐵皮上，碰擊着後面蜂擁而上的人類。
方陣潰不成軍，被生生撞擊出一個巨大的缺口，長矛方陣倉促中再難組織起來。費爾見撞木奏效，喝令獸人隨後衝殺，如同切瓜砍菜般割取着人的生命。
鄧肯大急，揮舞手中寶劍，傳令換陣，長矛陣退下，刀斧手跟上，在獸人撞車兩側站好，闊大的盾牌霎時間立起兩道防禦牆，遮住牆后的士兵，隨着口令左盾牆一落，露出上方的空間，一隊弓手乘機射出一片箭雨，獸人猝不及防，紛紛倒下；隨即左方盾牆升起，右邊盾牆落下，又是一番輪射，高大的獸人成為極佳的靶子。
費爾見此大怒，戰斧一劈，砍在一根巨大的撞木上，雙臂一用力，硬生生止住前沖的車子，推車的兩個獸人士兵會意，腳下一踩，推動巨木轉向，朝着豎起盾牌的左方衝去。
左方的士兵並不曉得，持盾的士兵剛要落盾，就覺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撞擊着盾牌，隨即身子飛起，砸在正準備射箭的弓手身上。其他的獸人紛紛幫忙停住撞車，橫在梵心士兵中間。
又是一場混戰，獸人大淫威，四處砍殺，殺得梵心士兵不敢近前。鄧肯抽劍砍倒一名後退的軍卒，鎮住局面，重新組織部隊衝鋒。拉凱爾指揮騎兵隊來回衝殺，打散獸人的陣型，將獸人分割成幾部分，準備用人海戰術將其一一殲滅。費爾注意到梵心方面的企圖，忙令鼓手擊鼓示警，命令獸人保持集中，避免單兵作戰。
另一方托蘭也沒有佔到上風，剛一交戰雙方旗鼓相當，但瑪法城的士兵源源不斷地湧現，倒下一批，立即又一排衝上來，而瑪喀斯倒下一個人，就少一分戰鬥力，雙方在拼着消耗戰。情勢朝着瑪法傾斜，托蘭不禁冒出冷汗，急切地望着南方的天空。
但遠處的地平線空空如也，只有乾枯的草兒來回擺動。一隻蒼鷹翱翔在天際，折向西南越飛越遠，成為一個黑點，消失在托蘭希望的視野中。
人，真的有人！蒼鷹銳利的眼睛瞧見驚人的景象，嘶鳴一聲飛走了。無數黑壓壓的人馬氣勢洶洶，如風捲殘雲般突襲，一面納斯達皇家旗幟隨風翻轉，為一人正是蒼雲軍團主將納夫，瞬間踏進茫茫的地平線。
所有人都注意到這支新來的生力軍，哪一方都希望是自己的盟軍。但托蘭很快就失望了，那面納斯達旗幟刺激着他迷茫的眼睛，暗黑法師顯然知曉這裏的戰況，增援部隊迅速趕至，場面將更加難以控制。同時迷惑依然困擾着他，為什麼瑪法城憑空多出一倍人來？近七萬士兵遠遠超過托蘭的預測，使得戰場依然膠着不清。
納夫率騎兵先趕到，從後面大肆掩殺，梵心的包圍圈瞬間受到極大地衝擊。獸人身材高大，早就望見援軍到來，士氣大振，鼓點如雷響在每個人心中，獸人彷彿吃過興奮劑，抖擻精神，越戰越勇，體力優勢充分揮出來。費爾大斧一掄，砍倒一名近身的步卒，其他獸人得此感染，殺紅了眼睛。
延綿不斷地蒼雲軍團越聚越多，六萬餘人如同一片黑雲，飄進梵心與瑪喀斯聯軍心中，本就疲憊的身軀更顯焦躁，一晚上的來回奔襲，體力未能得到補充，獸人恐怖的氣勢完全壓住了戰場，此時黑壓壓的援軍好似致命一擊，攻破了他們的心理防線。
場面立即有些清朗，蒼雲方面由於納夫的出現，兵力激增到十七萬左右，聯軍人數上的優勢不復，瑪法軍與蒼雲軍團以逸待勞，士兵生龍活虎奮勇異常，只殺得昏天黑地，勢如破竹。
鄧肯的部隊先承受不住，獸人野性大，加之納夫蒼雲軍團的夾擊，士兵紛紛退後，大面積的潰敗如退去的潮水，丟盔棄甲，曳兵而走。
兵敗如山倒，眼看這座大山將要崩塌，變數又生了。
南方邊境，瑪喀斯駐地，一人端坐馬頭，渾身金色的鎧甲襯托着主人威武的身軀，身後更是一片金色的洪流。雨停息了，風柔和地吹散烏雲，太陽慢慢爬出，伸着懶腰注視着這片充滿災難的草原。陽光開始有些刺眼，強烈的光芒照耀着金黃色的鎧甲，反射着令人窒息的殺氣，草地上的小動物早早遁去，鼴鼠鑽進窩裏不敢露頭，兔子伏在窟中瑟瑟抖。
“情況怎麼樣？”蘭特威嚴地注視着前方，神情嚴肅地詢問探馬。
探子伏在地上，急速稟報：“回將軍，納夫的蒼雲軍團加入戰場，我方聯軍吃緊，即要敗退。”
蘭特一皺眉，蹙額沉思，“克頓城有何動向？暗黑團有沒有出現？”
探子不假思索，如實回答：“克頓城警戒森嚴，城門緊閉，敵軍總帥和暗黑團至今未現身。”
“嗯——”蘭特繃著嘴唇，帶着不解的神色，舒下額頭，傳令下去：“探馬繼續監視克頓，巴爾率五萬人支援托蘭將軍。”
南方的草原上蒼鷹漫飛，剛才密集的人流已然遠去，它自由自在地翱翔。平靜總是暫時的，又一群人踏進這片草原，精整的隊形，閃亮的鎧甲，長風浩蕩，一面瑪喀斯的大旗隨風搖擺，居中一人卻是陌生，四十左右，豹眼闊鼻，威武堂堂，正是托蘭手下副將——巴爾。
托蘭眼尖，瑪喀斯的大旗映入眼帘，不禁情緒大振，血染征袍，劍身凝着殷紅的血珠，催馬跑到拉凱爾面前，神色凝重，高聲喊喝：“閣下，只要堅持住，勝利就是我們的。堅決不能讓士兵潰退，一定要頂住！”
拉凱爾此時正殺得昏天黑地，但頭腦還算清醒，斜眼看着一隻胳膊的托蘭，臉色有些難看，兜馬旋身，“說的容易，獸人是那麼好對付的嗎？又來一個納夫，蒼雲軍團一直養精蓄銳，軍力完整，而我們連夜追擊，士卒疲敝，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如之奈何？”
說著一側身，閃避過一個敵人，回身一劍，將偷襲刺落。托蘭沉着臉，想火，又強行按壓下去，剛要說什麼，拉凱爾又言道：“你的另一半部隊趕來了，去頂住蒼雲軍團，先擊破獸人和蒼雲。”
托蘭一咽唾沫，頓時想脫口大罵，兩邊的戰場同樣慘烈，屍骨如山，傷亡慘重，誰都想保持實力，減小損失，不願在這場戰役中大傷元氣。但初始他們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先是情報失誤，偷襲獸人撲空，接着盲目樂觀被獸人引誘至此，近百里的奔波，人馬俱困，本想一舉殲滅獸族，不料瑪法援軍多出預料之外，蒼雲軍團生猛無比，聯軍人數雖占微弱優勢，但大規模混戰，士氣顯然更加重要，一支小部隊的潰敗則會改變整個戰場的走向，毅力、意志、心理的考驗比刀鋒更銳利，會割破最先潰逃的喉嚨。
托蘭衡量着局勢，也不答言，撥馬回身，對着副將巴爾喊道：“巴爾，你率人去支援他們，截住納夫的蒼雲軍團，將其與獸人隔離開來。”
巴爾一愣神，關切地問：“那將軍你呢？你這邊也很吃緊啊。”
托蘭豎起寶劍，一幅視死如歸的豪情，莊嚴地說：“大局為重，先殲滅獸人。成敗在此一舉，我死了，記得讓蘭特給我報仇。”
巴爾動動嘴唇，想說什麼，最終一橫心，掣劍在手，指引士卒前沖，加入混戰。鄧肯方頓時感到壓力驟減，趁勢穩住陣勢，組織反擊。
太陽已經爬的很高，雨後初晴的天氣讓人急躁，渾身毛孔刺癢，血管幹裂，心底騰起陣陣躁動。地上雨水還沒有退去，一個個小水坑反射着白光，水面飄着腥的鮮血，有些窪地填滿了驚恐的頭顱，軀體躺在一側軟軟的乾草上。黃白的乾草被紅血迸濺，點點紅斑顯得很妖異。
太陽不忍看血腥的場面，躲到一片烏雲之後，閉上哀傷的眼睛。
烏雲之下，光芒微弱，少了刺眼的陽光。涼風吹過，一陣清爽，暫時緩解了人的疲勞。太陽享受地睜開眼睛，追逐風兒遠去的倩影。萬道光芒刺向人間，照着地表上的兩道洪流。草原的南部流淌着金色的湖泊，更北處，一片暗黑的雲朵蔓延成黑色的海洋。
連天殺氣直衝霄漢，強烈的肅殺籠罩着周圍的空間，暗黑的鎧甲泛着金屬的光芒，整片海洋沒有一絲波動，靜謐地如同一片死海。
等待，在等待什麼？
夏爾蒙的眼睛一直閃亮着，握着法杖的手微微抖動，法杖上的寶石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放着忽明忽暗的青光。身後青瞳帶着猙獰的冥神面具，獠牙突出，火紅眉毛，三隻巨大的角，陰森可怖，面龐上那兩個空洞，散着死亡的氣息；身上一襲嚴整的黑甲，裹着她玲瓏的身材，鎧甲鏈片泛着幽藍的光，不曉得由何材料打造而成，彷彿不似人世間的金屬，只覺得寒氣森森，恍若吸收着人的魂魄，世間無堅可摧的至尊防禦——冥神鎧甲！
阿利耶有些沉不住氣，謹慎地問：“大人，要不要增援？”
夏爾蒙不動，心中不知沉思着什麼。阿利耶正要回身，探子飛馬來報。
“瑪喀斯的巴爾率五萬人加入戰鬥，目前戰勢膠着，難分勝負，不過我軍仍佔據優勢。南方的黃金團依然未動。”
夏爾蒙長舒一口氣，揮手令其退下：“繼續監視，再探！”
阿利耶忍不住插話：“大人在擔憂什麼？”
夏爾蒙輕輕一笑，蒼白的臉顯出自嘲的神色，“蘭特是我童年的朋友，心性沉穩，此次按兵不動，任憑我們屠殺，你說，意在什麼呢？”
“是大人您——”阿利耶若有所思地驚呼。
“你很聰明，不過只猜對一半。我想蘭特這次用兵，不會只在意我的性命，他能與梵心結盟，可謂深思熟慮，意圖必大，我軍三支軍力在瑪法激戰，克頓就只有暗黑團防守，一旦我們投入戰場，一座空城，你猜蘭特會怎麼做？”
“直奔克頓，趁機攻佔，截斷我軍的據點，使我們無處可去。”阿利耶脫口而出。
“但是大人，現在我們在城外駐紮，克頓不也是空城一座？”
夏爾蒙收斂起笑容，冷冷的眼神透着堅毅的魄力，“但他不知道，我們只要不出現，他就不死心；我們必須再加一把火，命令艾爾文出，按計劃進行，主攻托蘭，托蘭是他的恩師，看他去不去救。”
納斯達皇家旗幟獨具一格，一隻帶着皇冠的飛鷹抓住一柄利劍，正準備展翅翱翔，各軍團在飛鷹之下綉上各自的標誌。艾爾文總覺得一隻黃蜂與雄健的蒼鷹搭配不倫不類，而蒼雲軍團則在蒼鷹之下橫放一劍，交叉成十字形，獸人軍團保留自己的特徵，暗黑團不加改變，沿用巴茲皇帝的御用大旗。
艾爾文早在蒼雲外待命，得令立即進軍，上次與烏勒交鋒損失頗重，四萬餘人傷亡近兩萬，經過補充收編又湊齊原規模，前幾日暗黑法師派人送來密令，出城入瑪法草原備戰。
瑪法城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象目不忍睹，宛若人間地獄。群群禿鷹順着血腥而來，在空中盤旋，垂涎着地上遍佈的屍體。
殺戮還在繼續，日頭快至正午。即使強壯如獸人也感到疲倦，而聯軍早就飢腸轆轆，體力不濟，廝殺聲弱了很多，強忍着支撐。
人頭攢動，第三支援軍到達，各方人馬立即翹以待，希望是自己的助力。陽光下大旗招展，逼真的蒼鷹栩栩如生，彷彿真的能振翅飛翔，成為天空中的王。梵心士兵瞪大眼睛，看着這支越來越近的部隊，心中無限的期待，近了，更近了，一隻不大不小的黃蜂蜷伏在蒼鷹之下，帶着嘲笑和譏諷，瞬間打破了梵心的希望。
巨大的落差帶來心理上的崩塌，梵心士兵再也無心戀戰。而獸人和蒼雲軍團受到鼓舞，士氣更振，費爾一身浴血，好似剛從血池中爬出，高大的身軀佈滿血絲，巨斧的鋒刃微微捲起，整個人宛如地獄中走脫的惡魔。
一枚石子拋進湖心，轉變了湖泊的均衡。鄧肯的喉嚨已經嘶啞，督促士兵前沖，但已於事無補，士兵的情緒蔓延開來，這座搖搖欲墜的大山開始傾倒了。
勝利的天平向夏爾蒙傾斜，聯軍抵不住了。最薄弱的一環斷裂了，鄧肯部傷亡最為慘烈，獸人以一敵十，銳不可當，半路又加上蒼雲軍團的夾擊，雖有瑪喀斯巴爾部的增援，但僅能維持平衡，艾爾文的黃蜂軍席捲而來，黃蜂雖小，但一群黃蜂足可以叮死任何強大的對手，一枚砝碼不大，但天平已經傾斜，墜下的一方瞬間倒落。
拉凱爾灰白的頭浸滿了熱汗，環顧場面，梵心軍傷亡近半，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多是梵心的裝束，小股的士兵開始逃竄，人心散了——另一邊托蘭苦苦支撐，但明顯氣力不足了，黃蜂軍分兵一半從后掩殺瑪喀斯，剩存的騎兵防線七零八落，瑪法軍的人數優勢開始凸顯，恐懼在瑪喀斯士兵心中紮根，而擺脫恐慌的最好的方法——逃避！
不知是誰最先撤退了，也沒有人特意去計較，因為誰也不曉得自己能否活着出去。托蘭再一次感到力不從心，心中一陣苦澀，兩次都是對付一個人，上次是自己成就了他的名聲，這次又要自己來奠定他的偉業。梵心的潰敗演變為大面積的撤退，瑪喀斯方面也向南部邊境撤離。
艾爾文飛馳到納夫面前：“納夫將軍，大人有令，圍攻托蘭。”
納夫一向嚴謹，不苟言笑，唯夏爾蒙之命是從，見艾爾文不似欺誆，遂止住準備追擊梵心的部署，掉頭朝托蘭而去。
艾爾文又趕至費爾近前，一勒馬：“費爾閣下，大人有令，圍殲托蘭。”
費爾血紅着眼睛，狠狠地瞪着艾爾文，“什麼狗屁命令，我們打了大半天，他倒好，臉都不露，你知道那幫狗崽子殺了我們多少兄弟嗎？”
艾爾文神色有些難看，“這是大人的命令，你若追殺我也不攔，只是事後別說我沒有警告你。”
費爾氣呼呼的，一甩頭，傳令擊鼓，掉頭圍殲瑪喀斯的潰兵。
形勢開始一邊倒，梵心方因為無人追擊，死命地前奔，一口氣跑出十幾里，終於沒有一絲氣力，丟掉一切負重，輕裝逃命。
而瑪喀斯方則遭到致命打擊，托蘭的五萬人和瑪法硬碰，瑪法以逸待勞，傷亡較小，死傷近萬，而托蘭方長途奔襲，倉促迎戰，傷亡過萬，巴爾的情形稍好，但大規模混戰，被蒼雲軍團以優勢兵力擊殺，死傷近萬。蒼雲的四支部隊匯合一處，開始集中攻擊瑪喀斯。
巴爾護衛着托蘭一路南退，本來人數上聯軍佔據優勢，可梵心一方撤離，瑪喀斯反而成為蒼雲的獵物。獸人、黃蜂、瑪法、蒼雲四軍近二十萬，兩倍於瑪喀斯。
日已正午。南方。
蘭特有些燥熱，一種不祥的預感瀰漫，隱伏多時，那個可怕的對手還未露面，戰場上的勝負尚不分明，蘭特甚至後悔沒有帶更多的兵力前來。金黃的湖泊沒有一絲波瀾，靜靜地瞪着主將的號令。
一名探馬急如流星，飛快奔馳，翻身下馬，聲音急促不安：“不好了，托蘭將軍被蒼雲四支軍隊追殺，被圍困在瑪法城南，形勢岌岌可危。”
蘭特心中一驚，大理石般的臉龐折起幾道細紋，手中緊握的韁繩力道陡增，馬兒受不住牽扯，前蹄刨着地面，出一陣短促的嘶鳴。
“怎麼會這樣？梵心的人呢？”蘭特急切的詢問。
“回將軍，黃蜂軍突襲，梵心潰敗，我軍南撤，蒼雲方沒有追擊梵心，四軍集合圍殺托蘭將軍。”
蘭特升騰起一股無名怒火，大聲厲吼：“克頓城有何動向？”
“克頓緊閉城門，暗黑法師和暗黑團不見蹤影，估計依然防守克頓。”
“托蘭將軍離我們多遠距離？”
“大概三十里。”
蘭特旋馬轉身，掣劍在手，銀白色傳說利刃——赤蘇劍映着金黃的戰甲，散着神聖的白光，撩人心魄。身後黃金團見狀，紛紛握起兵器，誓死追隨心中的戰神，永不敗滅的神話。
“起身——”
赤蘇劍劃過一道白色的軌跡，指向前方，空中還閃現着它驚艷的殘痕。
暗黑之心第二十六章對決一
拉凱爾引兵來至本陣，聽得喊殺之聲，又望見火光燭天，急忙催促士卒前進。
驀地“咚咚”的戰鼓聲響徹天地，如同地底冒出一聲春雷，覆蓋住其他一切聲響，震得人心慌。獸人聽到號令，急速轉身，朝後退去。
來得快，退的更快，來如急雨，退如流星，瞬間如流水樣蜂擁而去。
聽到戰鼓，梵心士兵以為獸人將要衝鋒，急忙蹲下，擺好陣勢，嚴陣以待，不料獸人掉身不顧，逕自走了離去。
等反應過來，獸人已與梵心大陣拉開距離，拉凱爾匯合鄧肯，急切地說：“機不可失，我軍數倍獸人，應追而殲之。”
鄧肯稍一猶豫，謹慎地說：“窮寇莫追，獸人此次神出鬼沒，貿然追擊恐遭埋伏。”
拉凱爾沉思一下，回望走近的托蘭，詢問道：“托蘭閣下，你認為怎麼辦？追不追？”
托蘭一努嘴，不以為意地說：“我方兵力強盛，獸人不過負隅頑抗，即使蒼雲設有伏兵，也不足畏懼。因為我們還有——后招！”托蘭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退，追，戰在一起；再退，再追，再戰成一團。
雙方你追我退，只生幾次小的交鋒，倒下幾具倒霉的屍體，被後面的人匆匆踐踏而過。獸人雖無坐騎，但身材高大健步如飛，追兵遠遠不及，只有騎兵仗着速度緊跟住獸人部隊，可稍一接近，一群飛斧立即迎接他們。獸人自從上次“梵心之役”后都配備兩把戰斧，巨大的斧頭帶着強勁的衝力，擊打急速前沖的騎兵，哀號聲中連人帶馬霎時倒下，後面的騎兵收不住沖勢，馬蹄一絆，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騎兵吸取教訓，快速衝擊，但隨即淹沒在獸人的胯下，遂不敢冒險前進，保持着合適距離，緊追不捨。
追趕之間，已退出五六十里。天光開始放亮，雄偉的瑪法城遙遙可望。
雨勢漸小，狂風驟雨漸停，黎明的寧靜籠罩着瑪法草原。
鄧肯催馬上前，攔住拉凱爾：“將軍，不宜再追了。我軍全線深入，士卒疲敝，敵人若以逸待勞，趁勢衝擊，我軍必敗。”
拉凱爾此時也冷靜下來，揮手叫停正前奔的托蘭，“我們已經逼近瑪法城，不宜猛追，應徐徐進兵圍而攻之。”
托蘭空蕩蕩的一隻手臂顯得很單薄，但整個人立在馬端，猶如金甲戰神，莊嚴不可侵犯。
“不，若獸人退進瑪法城，我們就前功盡棄，再難將其全殲。應乘勢將其阻擋在城外，我帶瑪喀斯的騎兵在左，你居右，分兩側夾擊，獸人第二把飛斧殆盡，正是我們的機會。鄧肯將軍率弓隊和步兵方陣快速前插，力求一戰成功。”
說罷也不容討論，單臂一揮，戰馬飛速前馳，瑪喀斯騎兵受到感染，不顧疲勞，快鞭催馬，如一把匕直刺敵人心臟；拉凱爾稍稍猶豫，看托蘭依然精神百倍，好勝之心油然而起，抽出寶劍，指向前方，嘶啞着喉嚨高喊：“沖——”
騎兵速度優勢再現，很快包抄住獸人，減緩了獸人行進速度。鄧肯抓住機會，急令最強勁的長臂鐵弓手輪射，獸人高大的身軀如同活靶子，紛紛中箭。
“咚咚……”震天戰鼓再次響徹大地，激烈的鼓點敲擊着心臟，不禁讓人熱血沸騰。獸人齊刷刷站住，回頭布好陣勢，做好迎擊準備。
聯軍騎兵如一片黑雲捲動，迅速截斷獸人前路，形成夾擊之勢。
費爾狂傲的身軀一緊，疏鬆的板甲微微晃動，彷彿裹不住這具暴怒的殺人機器。混戰一觸即，騎兵雖然衝力強勁，但獸人站在垓心巋然不動，高大的身材平視着騎在馬上的人類，手中戰斧平舉，正好能切中騎兵的喉嚨。
托蘭也不焦躁，指揮屬下圍成圓陣，等後面的鄧肯堵住缺口，一起圍殺。獸人鋼筋鐵骨，不懼微末小傷，單兵作戰人類遠遠落在下風，但人類擺好陣型，則能以一敵十，傲視強大的對手。當年獸人被四國圍逼，多敗於此。
瑪法草原一馬平川，天然一個大會戰的場所，見證了多少次血腥的廝殺，最近的血還殘留在地皮上，那是獸人擊殺烏勒軍團時的戰果。
時過境遷，當日的屠殺被圍在垓心，成為待人宰割的獵物。瑪喀斯與梵心聯軍接近二十萬人如密密的鐵通，正封住每一到縫隙，人群大戰即將開始。
喜悅綻放在拉凱爾的臉上，如果不出意外，獸人部隊從此消失在大陸。
一個悠久的種族就要這樣滅亡了————
不，獸人們絕不相信會有這一天，自走出荒原的那一刻，內心跳動的渴望就一直不曾停息，在大陸上爭取一席之地成為他們的夢想，甚至天下大舞台也要活躍他們的身影。
他們在等，臉上毫無畏懼之色，在獸人的字典中沒有“害怕”二字，因為他們相信薩滿神會指引這個偉大的種族重現繁榮，他們相信拼殺就會有收穫，更重要的他們相信一個人，一個創造出無數傳奇的改變他們命運的人。
他會再現奇迹，挽救獸人未來的命運嗎？
有人來了，地平線上隱隱閃動着旗幟，人影浮現在遠方，在南部的草叢中越來越近，悲愴的號角聲隨風飄蕩，傳得很遠很遠。托蘭回頭望去，只見從瑪法城延展成一道直線，如同一條吐着芯子的草原黑蛇快速遊動，朝着搏鬥的戰場而來。
斗大的旗幟隨風飄展，拉凱爾定睛眺望，有兩人並立旗下，卻都是舊識——拉曼之子卡爾平、瑪法守將馬特瓦格。蒼雲援兵將至，托蘭一急，高聲怒吼：“拉凱爾將軍，我你去迎擊援軍，你們立即圍殲獸人。”
拉凱爾一撇嘴，十分不願，雖然獸人只有四萬餘人，但各個驃勇善戰，戰鬥力之強位列大陸前茅，托蘭不與獸人交鋒，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梵心，實在陰險。
但梵心部隊合在一起近十五萬人，托蘭只帶了五萬人，圍殲獸人的任務也只能靠其完成。
大戰終於爆了……
至於是誰先動的手，沒有人去深究了。因為凡是經過此役的人都不願回想，其戰況之慘烈無以比擬，變數之多，千折萬轉；死傷之多，前所未有；精彩激烈，空前絕後。
這是一場決定命運的搏鬥，誰也輸不起，尤其蒼雲賠不起，但夏爾蒙準備好了嗎？
瑪法城中的一鑣人馬對上了托蘭的瑪喀斯騎兵，見面互不搭話，迎頭便戰。戰場上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托蘭初步估算這支人馬大概就在三四萬人，蒼雲四大主力動向早被他掌握的一清二楚，暗黑法師和最強勁的暗黑騎士團都在克頓，納夫的蒼雲軍團一直駐守克頓，艾爾文的黃蜂軍團元氣大傷正在蒼雲城修養。瑪法守將馬特瓦格臨時投誠蒼雲，其兵力最多三萬餘人，不足為慮。
但任何不準確的估算都會帶來致命的打擊，托蘭很快感覺不對，瑪法的長蛇源源不斷，瞬間遍佈原野，無邊無際，旗幟飛揚，人吼馬嘶，絕不像三萬人的規模。
兩軍對峙，各有損傷，雙方戰力大致相當，但納斯達的兵員一向馳名大陸，素質嚴整，稍勝瑪喀斯一籌。托蘭揮着一隻手臂奮勇殺敵，幾個靠近的騎士人仰馬翻，整個戰場上，金屬碰擊聲，人的哀號聲，衝鋒的號角聲，馬匹的嘶叫聲不絕於耳，分辨不出敵我，混在一團。
獸人和梵心部隊打鬥的更加激烈，雖然人數處在劣勢，但少了一面的壓力，費爾感到渾身輕鬆了許多。獸人在酷烈的半獸荒原生活了上百年，每每為一頓食物奔波幾百里，此番偷襲後撤不過小菜一碟，但梵心的士兵剛一動手，就覺不妙，體力開始不濟，甚至馬匹也活動不靈，十五萬人圍殺四萬人，雖是佔據人數優勢，可人要一個一個殺，不會三對一地單挑，在戰鬥鋒線上反而獸人越戰越勇，殺的梵心騎兵連連後撤。
鄧肯的隊伍及時趕到，以五百人為單位的方陣穩穩退進，兩米多長的長矛成四十五度角斜插向上，如同一片槍矛叢生的灌木，根根刺向天空。
加速，再加速，長矛樹林急速地移動起來，如一片吃人的漩渦卷向獸人。費爾遠遠就看見這群訓練有素的納斯達士兵，知曉不能硬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但後面已經沒有迴旋的空間，後撤已不可能，唯一的方法只能打亂敵人的陣型。
“咚咚……”震撼人心的戰鼓再次響徹瑪法草原，傳達着只有獸人理解的信號。
“嘩——”獸人如潮水般迅速分開，閃出一條道路，幾十個龐然大物矗立在中心，一排並立的雙輪車，車上固定着一根巨大的木樁，每一道木樁都由一個參天巨樹削制而成，橫截面足有面盆大小，靠外的一端鑲嵌着厚厚的鐵皮，另一端被兩個彪悍強壯的獸人士兵按住。
費爾一聲長吼，手中兩把斧頭互相敲擊，驀地右手一掄，巨斧劃過一道弧線，飛過人群，砍在一個梵心士兵的腦門上，立馬鮮血四濺，腦漿迸裂，人瞬間倒下，手中長矛無力地滑落。整個方隊正在加速前沖，不料此變，紛紛站立不穩，東倒西歪，後面的長矛不停使喚，刺中前方的士兵。
“咕隆，咕隆，咕隆隆……”強悍的獸人士兵立即推動車子，架起撞木，飛速前行，每根巨木都有十幾米，沉重的車子啟動起來不可阻擋，如一隻下山怪獸，似一頭出海蛟龍，張着血盆大口，靠着慣力越來越快，終於和對面的方陣迎面撞上，雙方都挾着巨大的衝力，可巨木的慣性更大，力道遠在人軀之上，“砰”，被撞到的士兵筋骨俱碎，整個人都變了形，挑在巨木前頭的鐵皮上，碰擊着後面蜂擁而上的人類。
方陣潰不成軍，被生生撞擊出一個巨大的缺口，長矛方陣倉促中再難組織起來。費爾見撞木奏效，喝令獸人隨後衝殺，如同切瓜砍菜般割取着人的生命。
鄧肯大急，揮舞手中寶劍，傳令換陣，長矛陣退下，刀斧手跟上，在獸人撞車兩側站好，闊大的盾牌霎時間立起兩道防禦牆，遮住牆后的士兵，隨着口令左盾牆一落，露出上方的空間，一隊弓手乘機射出一片箭雨，獸人猝不及防，紛紛倒下；隨即左方盾牆升起，右邊盾牆落下，又是一番輪射，高大的獸人成為極佳的靶子。
費爾見此大怒，戰斧一劈，砍在一根巨大的撞木上，雙臂一用力，硬生生止住前沖的車子，推車的兩個獸人士兵會意，腳下一踩，推動巨木轉向，朝着豎起盾牌的左方衝去。
左方的士兵並不曉得，持盾的士兵剛要落盾，就覺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撞擊着盾牌，隨即身子飛起，砸在正準備射箭的弓手身上。其他的獸人紛紛幫忙停住撞車，橫在梵心士兵中間。
又是一場混戰，獸人大淫威，四處砍殺，殺得梵心士兵不敢近前。鄧肯抽劍砍倒一名後退的軍卒，鎮住局面，重新組織部隊衝鋒。拉凱爾指揮騎兵隊來回衝殺，打散獸人的陣型，將獸人分割成幾部分，準備用人海戰術將其一一殲滅。費爾注意到梵心方面的企圖，忙令鼓手擊鼓示警，命令獸人保持集中，避免單兵作戰。
另一方托蘭也沒有佔到上風，剛一交戰雙方旗鼓相當，但瑪法城的士兵源源不斷地湧現，倒下一批，立即又一排衝上來，而瑪喀斯倒下一個人，就少一分戰鬥力，雙方在拼着消耗戰。情勢朝着瑪法傾斜，托蘭不禁冒出冷汗，急切地望着南方的天空。
但遠處的地平線空空如也，只有乾枯的草兒來回擺動。一隻蒼鷹翱翔在天際，折向西南越飛越遠，成為一個黑點，消失在托蘭希望的視野中。
人，真的有人！蒼鷹銳利的眼睛瞧見驚人的景象，嘶鳴一聲飛走了。無數黑壓壓的人馬氣勢洶洶，如風捲殘雲般突襲，一面納斯達皇家旗幟隨風翻轉，為一人正是蒼雲軍團主將納夫，瞬間踏進茫茫的地平線。
所有人都注意到這支新來的生力軍，哪一方都希望是自己的盟軍。但托蘭很快就失望了，那面納斯達旗幟刺激着他迷茫的眼睛，暗黑法師顯然知曉這裏的戰況，增援部隊迅速趕至，場面將更加難以控制。同時迷惑依然困擾着他，為什麼瑪法城憑空多出一倍人來？近七萬士兵遠遠超過托蘭的預測，使得戰場依然膠着不清。
納夫率騎兵先趕到，從後面大肆掩殺，梵心的包圍圈瞬間受到極大地衝擊。獸人身材高大，早就望見援軍到來，士氣大振，鼓點如雷響在每個人心中，獸人彷彿吃過興奮劑，抖擻精神，越戰越勇，體力優勢充分揮出來。費爾大斧一掄，砍倒一名近身的步卒，其他獸人得此感染，殺紅了眼睛。
延綿不斷地蒼雲軍團越聚越多，六萬餘人如同一片黑雲，飄進梵心與瑪喀斯聯軍心中，本就疲憊的身軀更顯焦躁，一晚上的來回奔襲，體力未能得到補充，獸人恐怖的氣勢完全壓住了戰場，此時黑壓壓的援軍好似致命一擊，攻破了他們的心理防線。
場面立即有些清朗，蒼雲方面由於納夫的出現，兵力激增到十七萬左右，聯軍人數上的優勢不復，瑪法軍與蒼雲軍團以逸待勞，士兵生龍活虎奮勇異常，只殺得昏天黑地，勢如破竹。
鄧肯的部隊先承受不住，獸人野性大，加之納夫蒼雲軍團的夾擊，士兵紛紛退後，大面積的潰敗如退去的潮水，丟盔棄甲，曳兵而走。
兵敗如山倒，眼看這座大山將要崩塌，變數又生了。
南方邊境，瑪喀斯駐地，一人端坐馬頭，渾身金色的鎧甲襯托着主人威武的身軀，身後更是一片金色的洪流。雨停息了，風柔和地吹散烏雲，太陽慢慢爬出，伸着懶腰注視着這片充滿災難的草原。陽光開始有些刺眼，強烈的光芒照耀着金黃色的鎧甲，反射着令人窒息的殺氣，草地上的小動物早早遁去，鼴鼠鑽進窩裏不敢露頭，兔子伏在窟中瑟瑟抖。
“情況怎麼樣？”蘭特威嚴地注視着前方，神情嚴肅地詢問探馬。
探子伏在地上，急速稟報：“回將軍，納夫的蒼雲軍團加入戰場，我方聯軍吃緊，即要敗退。”
蘭特一皺眉，蹙額沉思，“克頓城有何動向？暗黑團有沒有出現？”
探子不假思索，如實回答：“克頓城警戒森嚴，城門緊閉，敵軍總帥和暗黑團至今未現身。”
“嗯——”蘭特繃著嘴唇，帶着不解的神色，舒下額頭，傳令下去：“探馬繼續監視克頓，巴爾率五萬人支援托蘭將軍。”
南方的草原上蒼鷹漫飛，剛才密集的人流已然遠去，它自由自在地翱翔。平靜總是暫時的，又一群人踏進這片草原，精整的隊形，閃亮的鎧甲，長風浩蕩，一面瑪喀斯的大旗隨風搖擺，居中一人卻是陌生，四十左右，豹眼闊鼻，威武堂堂，正是托蘭手下副將——巴爾。
托蘭眼尖，瑪喀斯的大旗映入眼帘，不禁情緒大振，血染征袍，劍身凝着殷紅的血珠，催馬跑到拉凱爾面前，神色凝重，高聲喊喝：“閣下，只要堅持住，勝利就是我們的。堅決不能讓士兵潰退，一定要頂住！”
拉凱爾此時正殺得昏天黑地，但頭腦還算清醒，斜眼看着一隻胳膊的托蘭，臉色有些難看，兜馬旋身，“說的容易，獸人是那麼好對付的嗎？又來一個納夫，蒼雲軍團一直養精蓄銳，軍力完整，而我們連夜追擊，士卒疲敝，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如之奈何？”
說著一側身，閃避過一個敵人，回身一劍，將偷襲刺落。托蘭沉着臉，想火，又強行按壓下去，剛要說什麼，拉凱爾又言道：“你的另一半部隊趕來了，去頂住蒼雲軍團，先擊破獸人和蒼雲。”
托蘭一咽唾沫，頓時想脫口大罵，兩邊的戰場同樣慘烈，屍骨如山，傷亡慘重，誰都想保持實力，減小損失，不願在這場戰役中大傷元氣。但初始他們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先是情報失誤，偷襲獸人撲空，接着盲目樂觀被獸人引誘至此，近百里的奔波，人馬俱困，本想一舉殲滅獸族，不料瑪法援軍多出預料之外，蒼雲軍團生猛無比，聯軍人數雖占微弱優勢，但大規模混戰，士氣顯然更加重要，一支小部隊的潰敗則會改變整個戰場的走向，毅力、意志、心理的考驗比刀鋒更銳利，會割破最先潰逃的喉嚨。
托蘭衡量着局勢，也不答言，撥馬回身，對着副將巴爾喊道：“巴爾，你率人去支援他們，截住納夫的蒼雲軍團，將其與獸人隔離開來。”
巴爾一愣神，關切地問：“那將軍你呢？你這邊也很吃緊啊。”
托蘭豎起寶劍，一幅視死如歸的豪情，莊嚴地說：“大局為重，先殲滅獸人。成敗在此一舉，我死了，記得讓蘭特給我報仇。”
巴爾動動嘴唇，想說什麼，最終一橫心，掣劍在手，指引士卒前沖，加入混戰。鄧肯方頓時感到壓力驟減，趁勢穩住陣勢，組織反擊。
太陽已經爬的很高，雨後初晴的天氣讓人急躁，渾身毛孔刺癢，血管幹裂，心底騰起陣陣躁動。地上雨水還沒有退去，一個個小水坑反射着白光，水面飄着腥的鮮血，有些窪地填滿了驚恐的頭顱，軀體躺在一側軟軟的乾草上。黃白的乾草被紅血迸濺，點點紅斑顯得很妖異。
太陽不忍看血腥的場面，躲到一片烏雲之後，閉上哀傷的眼睛。
烏雲之下，光芒微弱，少了刺眼的陽光。涼風吹過，一陣清爽，暫時緩解了人的疲勞。太陽享受地睜開眼睛，追逐風兒遠去的倩影。萬道光芒刺向人間，照着地表上的兩道洪流。草原的南部流淌着金色的湖泊，更北處，一片暗黑的雲朵蔓延成黑色的海洋。
連天殺氣直衝霄漢，強烈的肅殺籠罩着周圍的空間，暗黑的鎧甲泛着金屬的光芒，整片海洋沒有一絲波動，靜謐地如同一片死海。
等待，在等待什麼？
夏爾蒙的眼睛一直閃亮着，握着法杖的手微微抖動，法杖上的寶石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放着忽明忽暗的青光。身後青瞳帶着猙獰的冥神面具，獠牙突出，火紅眉毛，三隻巨大的角，陰森可怖，面龐上那兩個空洞，散着死亡的氣息；身上一襲嚴整的黑甲，裹着她玲瓏的身材，鎧甲鏈片泛着幽藍的光，不曉得由何材料打造而成，彷彿不似人世間的金屬，只覺得寒氣森森，恍若吸收着人的魂魄，世間無堅可摧的至尊防禦——冥神鎧甲！
阿利耶有些沉不住氣，謹慎地問：“大人，要不要增援？”
夏爾蒙不動，心中不知沉思着什麼。阿利耶正要回身，探子飛馬來報。
“瑪喀斯的巴爾率五萬人加入戰鬥，目前戰勢膠着，難分勝負，不過我軍仍佔據優勢。南方的黃金團依然未動。”
夏爾蒙長舒一口氣，揮手令其退下：“繼續監視，再探！”
阿利耶忍不住插話：“大人在擔憂什麼？”
夏爾蒙輕輕一笑，蒼白的臉顯出自嘲的神色，“蘭特是我童年的朋友，心性沉穩，此次按兵不動，任憑我們屠殺，你說，意在什麼呢？”
“是大人您——”阿利耶若有所思地驚呼。
“你很聰明，不過只猜對一半。我想蘭特這次用兵，不會只在意我的性命，他能與梵心結盟，可謂深思熟慮，意圖必大，我軍三支軍力在瑪法激戰，克頓就只有暗黑團防守，一旦我們投入戰場，一座空城，你猜蘭特會怎麼做？”
“直奔克頓，趁機攻佔，截斷我軍的據點，使我們無處可去。”阿利耶脫口而出。
“但是大人，現在我們在城外駐紮，克頓不也是空城一座？”
夏爾蒙收斂起笑容，冷冷的眼神透着堅毅的魄力，“但他不知道，我們只要不出現，他就不死心；我們必須再加一把火，命令艾爾文出，按計劃進行，主攻托蘭，托蘭是他的恩師，看他去不去救。”
納斯達皇家旗幟獨具一格，一隻帶着皇冠的飛鷹抓住一柄利劍，正準備展翅翱翔，各軍團在飛鷹之下綉上各自的標誌。艾爾文總覺得一隻黃蜂與雄健的蒼鷹搭配不倫不類，而蒼雲軍團則在蒼鷹之下橫放一劍，交叉成十字形，獸人軍團保留自己的特徵，暗黑團不加改變，沿用巴茲皇帝的御用大旗。
艾爾文早在蒼雲外待命，得令立即進軍，上次與烏勒交鋒損失頗重，四萬餘人傷亡近兩萬，經過補充收編又湊齊原規模，前幾日暗黑法師派人送來密令，出城入瑪法草原備戰。
瑪法城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象目不忍睹，宛若人間地獄。群群禿鷹順着血腥而來，在空中盤旋，垂涎着地上遍佈的屍體。
殺戮還在繼續，日頭快至正午。即使強壯如獸人也感到疲倦，而聯軍早就飢腸轆轆，體力不濟，廝殺聲弱了很多，強忍着支撐。
人頭攢動，第三支援軍到達，各方人馬立即翹以待，希望是自己的助力。陽光下大旗招展，逼真的蒼鷹栩栩如生，彷彿真的能振翅飛翔，成為天空中的王。梵心士兵瞪大眼睛，看着這支越來越近的部隊，心中無限的期待，近了，更近了，一隻不大不小的黃蜂蜷伏在蒼鷹之下，帶着嘲笑和譏諷，瞬間打破了梵心的希望。
巨大的落差帶來心理上的崩塌，梵心士兵再也無心戀戰。而獸人和蒼雲軍團受到鼓舞，士氣更振，費爾一身浴血，好似剛從血池中爬出，高大的身軀佈滿血絲，巨斧的鋒刃微微捲起，整個人宛如地獄中走脫的惡魔。
一枚石子拋進湖心，轉變了湖泊的均衡。鄧肯的喉嚨已經嘶啞，督促士兵前沖，但已於事無補，士兵的情緒蔓延開來，這座搖搖欲墜的大山開始傾倒了。
勝利的天平向夏爾蒙傾斜，聯軍抵不住了。最薄弱的一環斷裂了，鄧肯部傷亡最為慘烈，獸人以一敵十，銳不可當，半路又加上蒼雲軍團的夾擊，雖有瑪喀斯巴爾部的增援，但僅能維持平衡，艾爾文的黃蜂軍席捲而來，黃蜂雖小，但一群黃蜂足可以叮死任何強大的對手，一枚砝碼不大，但天平已經傾斜，墜下的一方瞬間倒落。
拉凱爾灰白的頭浸滿了熱汗，環顧場面，梵心軍傷亡近半，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多是梵心的裝束，小股的士兵開始逃竄，人心散了——另一邊托蘭苦苦支撐，但明顯氣力不足了，黃蜂軍分兵一半從后掩殺瑪喀斯，剩存的騎兵防線七零八落，瑪法軍的人數優勢開始凸顯，恐懼在瑪喀斯士兵心中紮根，而擺脫恐慌的最好的方法——逃避！
不知是誰最先撤退了，也沒有人特意去計較，因為誰也不曉得自己能否活着出去。托蘭再一次感到力不從心，心中一陣苦澀，兩次都是對付一個人，上次是自己成就了他的名聲，這次又要自己來奠定他的偉業。梵心的潰敗演變為大面積的撤退，瑪喀斯方面也向南部邊境撤離。
艾爾文飛馳到納夫面前：“納夫將軍，大人有令，圍攻托蘭。”
納夫一向嚴謹，不苟言笑，唯夏爾蒙之命是從，見艾爾文不似欺誆，遂止住準備追擊梵心的部署，掉頭朝托蘭而去。
艾爾文又趕至費爾近前，一勒馬：“費爾閣下，大人有令，圍殲托蘭。”
費爾血紅着眼睛，狠狠地瞪着艾爾文，“什麼狗屁命令，我們打了大半天，他倒好，臉都不露，你知道那幫狗崽子殺了我們多少兄弟嗎？”
艾爾文神色有些難看，“這是大人的命令，你若追殺我也不攔，只是事後別說我沒有警告你。”
費爾氣呼呼的，一甩頭，傳令擊鼓，掉頭圍殲瑪喀斯的潰兵。
形勢開始一邊倒，梵心方因為無人追擊，死命地前奔，一口氣跑出十幾里，終於沒有一絲氣力，丟掉一切負重，輕裝逃命。
而瑪喀斯方則遭到致命打擊，托蘭的五萬人和瑪法硬碰，瑪法以逸待勞，傷亡較小，死傷近萬，而托蘭方長途奔襲，倉促迎戰，傷亡過萬，巴爾的情形稍好，但大規模混戰，被蒼雲軍團以優勢兵力擊殺，死傷近萬。蒼雲的四支部隊匯合一處，開始集中攻擊瑪喀斯。
巴爾護衛着托蘭一路南退，本來人數上聯軍佔據優勢，可梵心一方撤離，瑪喀斯反而成為蒼雲的獵物。獸人、黃蜂、瑪法、蒼雲四軍近二十萬，兩倍於瑪喀斯。
日已正午。南方。
蘭特有些燥熱，一種不祥的預感瀰漫，隱伏多時，那個可怕的對手還未露面，戰場上的勝負尚不分明，蘭特甚至後悔沒有帶更多的兵力前來。金黃的湖泊沒有一絲波瀾，靜靜地瞪着主將的號令。
一名探馬急如流星，飛快奔馳，翻身下馬，聲音急促不安：“不好了，托蘭將軍被蒼雲四支軍隊追殺，被圍困在瑪法城南，形勢岌岌可危。”
蘭特心中一驚，大理石般的臉龐折起幾道細紋，手中緊握的韁繩力道陡增，馬兒受不住牽扯，前蹄刨着地面，出一陣短促的嘶鳴。
“怎麼會這樣？梵心的人呢？”蘭特急切的詢問。
“回將軍，黃蜂軍突襲，梵心潰敗，我軍南撤，蒼雲方沒有追擊梵心，四軍集合圍殺托蘭將軍。”
蘭特升騰起一股無名怒火，大聲厲吼：“克頓城有何動向？”
“克頓緊閉城門，暗黑法師和暗黑團不見蹤影，估計依然防守克頓。”
“托蘭將軍離我們多遠距離？”
“大概三十里。”
蘭特旋馬轉身，掣劍在手，銀白色傳說利刃——赤蘇劍映着金黃的戰甲，散着神聖的白光，撩人心魄。身後黃金團見狀，紛紛握起兵器，誓死追隨心中的戰神，永不敗滅的神話。
“起身——”
赤蘇劍劃過一道白色的軌跡，指向前方，空中還閃現着它驚艷的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