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勸說》
“你沒吃飯呀,用點力,你看石臼里的葉子都沒搗碎”女孩“嫌棄”地搖了搖頭,有意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向身旁的少年。
“哎呀,你個笨蛋,用這麼大勁兒幹嘛,葯汁都濺我手上了,你真是笨死啦。”她不由分說繼續一個勁兒地數落着。
那男孩耷拉着腦袋,臉上鬱悶非常,心裏犯着嘀咕可手中還是聽話的減少了石杵的力度。
就在這時,門口處的光線一暗,地面上憑空出現的陰影讓屋內的人紛紛抬起頭來。
“爹!岳伯伯!”女孩開心地喊道。
“父親!韓叔!”男孩眼裏閃着求救的光芒叫道。
早在進門之前,光聽聲音韓冰對屋內情況就已料定一二,眼下一覽無餘更是印證了其想法,“怎麼?你又在欺負絕兒了?”
“我沒有!”韓紗目光一躲小嘴撅起,不滿道。
韓冰板起臉來,“還敢抵賴,你說你多大了,整天嘻嘻哈哈,就知道玩兒。你要是有絕兒一半用功……”
潘絕的本意是讓韓冰把自己從搗葯這種枯燥的活兒中解救出來,可他如此訓斥韓紗自然是於心不忍,所以急忙替她辯白,“韓叔,紗兒真的沒有欺負我,是我太笨了,罵我幾句也是應該的,您別責怪她了。”
“唔……”韓紗的回眸狠狠地瞪了潘絕一下,心裏想着什麼叫“罵我幾句也是應該的”,這不是變相地說我還是欺負你了嗎,哎,手笨嘴也笨,不過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維護我。
韓冰“怒”意未消,“你自己看看,就這樣絕兒還幫你說話,你……!”
“夠了!韓冰你有完沒完了,多大點事兒值的一直說個不停嗎?!”一口打斷了韓冰的話,並對韓紗招了招手,“來,紗兒別理他到伯伯這兒來”
“略……”韓紗俏皮地吐出舌頭朝着韓冰扮了個鬼臉,既而又示威般地揚了揚拳頭,這才連蹦帶跳地走近身邊。
捏了捏韓紗的臉蛋,拿出唯有面對她才會出現的溫和語氣,“小紗兒,從今天開始你爹若是再呵斥你,你就告訴伯伯,伯伯替你揍他,好不好?”
韓冰見狀,深知這張怒容是難裝下去了,隨即無奈地倒出了怨口,“大哥,當著孩子,你是不是多少給小弟我點面子啊?”
笑罵道“都是自家人要什麼面子,換我說你生了如此伶俐可嗎?”
韓紗眨巴眨巴眼睛,慧黠地答道“嗯,岳伯伯,我一定會看好絕哥哥的,他要不聽話,我就…哼…我就罰他給我搗一天的草藥,外加不許吃飯!”說完,她偷偷瞟向手握石杵臉上儘是生無可戀的潘絕。
耳朵里,韓紗的“妙計”令一陣忍俊不禁,他寵溺地颳了下韓紗地鼻子,“哈哈……好!就依你說的辦。”
目睹着這番場景,竹欣莞爾一笑,她紅唇微啟輕言提醒道“還愣着幹嘛,快給你岳伯伯敬茶。”
點了點頭,韓紗轉身麻利地小跑到茶几邊上,伸手揀了個她覺得最乾淨的茶杯小心翼翼地置於案上,釉着青色花紋的茶杯穩穩噹噹,就像她此時的心情平平靜靜。執起壺把緩緩傾斜,細柔彎曲的茶水頓時在杯底化開升騰出一團熱氣。
韓紗全神貫注地盯着杯內茶水,待漫至六分,她左手靈巧地掂起壺嘴,當最後那串離壺的水線穿入杯中,正好是一盞七分淺茶。
韓紗兩手端着茶杯恭敬地遞到面前,小嘴兒吹了吹冒起的蒸氣,甜甜地叫道“岳伯伯,請喝茶。”
喜笑顏開地接過韓紗遞來的香茗,並未急於喝下,他將之湊近鼻子邊兒聞了聞,然後小小地呷了一口,當即一本正經地稱讚道“嘖嘖嘖…兒媳婦兒斟的茶就是與眾不同,茶香沁溢,茶湯高亮,茶味甘甜清洌,唇齒留芳。入腹之後全身上下可謂說不出的舒慰。假若這盞茶能永世保存我是斷斷不捨得喝下第二口。”說罷,看向雙頰緋紅,分明還陷在因“兒媳婦”三字所帶來的窘境而嬌羞不已的女孩,眼含笑意地又小小地呷了一口。
仰頭暗喜地注視着喝茶人咽動的喉結,韓紗怯生生地說道“岳伯伯,您要東西不能天天享受,更不能獨一人享受。你可得一視同仁,不然你爹你娘怕是要吃醋了。瞧,你爹那張臉難過得都快哭了。”
“哼!我才不給他倒呢!壞爹爹,只會凶我。”韓紗氣鼓鼓地嘟噥道。
韓冰滿不在乎地應道“喲喲…你不給我倒,自有他人給我倒,是不是啊,絕兒?”
“是!”
話音剛落,一道噴火的目光頓時沖入潘絕的眼眶,嚇得他忙不迭地改口“不是!”
“到底是不是?!”韓冰和韓紗不約而同地質問着。
“這…這…這個……”看看韓冰再看看韓紗,潘絕的眼珠不停地在二者身上徘徊,途中也不知第幾次路過的身軀,他靈機一動,“爹,您和韓叔大清早就東奔西走,時至午後才匆匆歸來,論辛苦除您二人無他。父親,要不我陪您回家咱就甭打攪韓叔了,這樣您倆均可安心地休養寧神,您說是吧。”
兒子的企圖自然是心知肚明,但他佯作不解其意,“小兔崽子,你少跟老子來這套,“休養寧神”?講話還是你會講,不想留下來搗葯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別覺得搗葯沒用,它能好好磨練磨練你的耐性。”
潘絕“黯然嘆氣”,“哎…爹,真是什麼都瞞不了您,我服了。”
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知子莫如父,老子是你爹!有關你小子的事我知道只多不少。就說昨晚,發生了什麼我就不點明了,你小子比誰都清楚,再有下次,老子新賬舊賬一起算。”
無疑,這父子倆的配合非常默契,倘若直接說“嗯,跟我回家”那肯定會被一眼認出是在逃避問題故而打破砂鍋問到底,但巧妙地把兒子推到另一個敏銳的問題便有效地激發了韓冰韓紗向該問題靠攏,且致使他們以為潘絕是因為不想搗葯才回家卻並非其二人的追問。這一做法既幫了潘絕也終結了一對父女的互掐。
果然,正如料想的那般,已經轉移關注點的韓紗連忙開始了義正言辭的幫腔,“岳伯伯說的話你都聽見啦,我讓你搗葯是為了你好,可你每次都推三阻四。哼,好心當作驢肝肺。”
潘絕嘴唇動了又動,遺憾的是末了也未聞半字片語從中蹦出。骨鯁在喉的滋味兒着實讓潘絕好不難受。萬分無奈之下,他只得搖頭坐下握起石杵用行動回復韓紗的責怪。
“小紗兒”輕聲一喚,笑眯眯地問道,“那你願不願意去岳伯伯家裏玩啊,剛巧昨天冰蓮湖破冰,喏,任勞任怨的船夫不就在你旁邊坐着嗎?”
“咚…咔咔…咚…咔咔…”
或許是麻木無感亦或許是裝傻充愣,潘絕頭也沒抬兀自沉浸在搗葯的節奏中。不過在韓紗看來,她就喜歡某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囧樣。這幾乎成了她日常必不可少的樂趣之一。
“真的?我願去,我願去。”韓紗不假思索地應道,臉上流露着的儘是驚喜與神往。
而接下來上演的一幕使眾人充分領略到了韓紗的“言行合一”。只見她小巧玲瓏的身體旋即一轉仿若彩蝶般飛撲到潘絕身旁,兩手探出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將其拉起,隨即連拖帶拽地出了房門。
“別搗葯了,娘,我去岳伯伯家了,餘下的藥材就麻煩您啦。”
“紗兒,你慢點…慢點…韓叔,晚飯之前我定把紗兒送…返…”
屋外,兩個小傢伙的聲音悠悠傳開;屋內,放下已被喝得涓滴不剩的茶杯,“行了,那倆孩子也算讓我給支走了,韓弟,你與弟妹聚少離多,趁着功夫你多陪陪她。弟妹,如此我便打道回府了,爾等莫送,莫送。”
去了三者,空蕩的竹屋雖減了甜美的笑語;留了雙人,淡雅的竹屋卻添了無盡的柔情。
這一刻,韓冰和竹欣的眼裏只有彼此,緩緩走近,相擁而立。他將下巴抵在她的烏髮上,嗅着髮絲上飄來的淡淡清香,韓冰心中不由地生起一陣溫馨與滿足,“欣……”
“嗯……”竹欣的耳朵緊緊地貼在韓冰的胸膛上,低喃伴着強有力的心跳聲透體傳出震動着她的耳膜令她細聲應道。
“好想就這麼一輩子抱着你,忘記時間,放任所有;地老天荒,相守白頭。”
綿綿的情意流淌在每一個字裏每一段行間,甜得竹欣繾綣萬千以致環抱的雙臂更緊了些。
“欣…今年…今年…”
感覺到韓冰的欲言又止,竹欣抬起深埋於懷的螓首,泛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手指溫柔地撩開妻子眼角的髮絲,沉默許久,韓冰似是下了某種決心,“今年,你別再出去行醫了,好嗎?”
“為什麼?!”夫君的話猶如一粒石子猛地嵌進竹欣的心坎里,她足足怔呆了數息后才緩緩回神並抽出韓冰腰間的雙手捧着他的臉頰問道。
韓冰的手掌貼上竹欣的手背,“近些年來,韓府可謂順風順水,家族聲望也因你的辛勞愈發響亮。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一番緣由娓娓道開。韓冰滿腔的感情凝成了一股衝動,一股子想借全身的火熱把眼前人兒融化的衝動。他兩手扣着竹欣的肩頭狠狠地將她拉入自己懷中當即緊緊地抱着她。“我知道病人在你心中的重要性,因此這些年我從未勸阻過你。可你的生活不光有病人還有家人呀,想想紗兒,想想絕兒,想想父親…為了咱家,為了韓府上下,我求你今年別再出去了!”
“冰…我…我答應你”寥寥幾字卻彷彿用盡了竹欣所有的力氣,豐肌弱骨的嬌軀一軟,她艱難地張口道,“但是,還有一個孩子和一位大娘尚未痊癒,我必須去把他們治好。冰,治好他們,我今年就不出城了。”
“這……”不容韓冰反駁之言脫口,竹欣的指尖便捂住丈夫的嘴唇,接着仰頭閉眼深情地吻了上去。
而韓冰也是在微微發愣后,同樣閉起雙眼,配合著妻子貝齒內的溫軟,愛憐地回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