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半風起
在木寂初熄滅了油燈后,濃醇的夜色如烈酒般熏的人昏醉在夢鄉里。
黑水般沉寂的夜空沒有一點星光,幾縷煙雲緩緩遮住了彎月。
“咔嚓。”尖銳爪鉤的堅硬輪廓上閃着冷峻的光澤,在月色下隱隱的流動着。
細微的風聲夾雜着衣袂翻飛的聲音落在了屋檐上,隨即幾道黑影悄無聲息出現了。
“齊家主說的便是這個地兒?我瞧着那幾人也不會委屈自個兒住這種破地方吧。”一個矇著臉的瘦高男人輕嘲出聲。
“這也無須你操心,我們只要拿到那個東西便可撤退。”為首的黑衣人沉聲道,“按計劃執行。”
話音剛落,身後幾人就消失在夜色里。
半月泛着灰冷的光,透着頹敗的色澤,顫顫巍巍懸在夜幕上。
木寂初靜靜躺在床上,身旁的尹甜菜早已沉沉睡去,但是她卻毫無睡意,輾轉反側。
木寂初盯着從窗戶潑泄出的月光,心臟猛地一窒。
她的瞳孔猛然放大,呼吸的一瞬間,空氣停滯在她的鼻尖,周圍靜的彷彿都能聽到月光漫步在房間的聲音。
“咣啦——”木窗被劇烈撞碎,木碎屑飛舞,一道矯健黑色的身影如風似的躍進房間。
木寂初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繃緊做出防禦的姿態,她對上了一雙冷酷的鷹眸。
木寂初屏住呼吸,不動聲色揪住前面的尹甜菜的手臂,眼睛一動也不動盯着眼前的人,身體上每個毛孔都感受到了及其危險的氣息。
她的手狠狠用力,在觸及尹甜菜眼皮顫動的一瞬間,木寂初一把抓住床上的被褥使勁丟了出去。
尹甜菜這時痛叫出聲,木寂初來不及解釋那麼多,連忙拉着不甚清醒的尹甜菜奔出房。
黑衣人本就緊鎖視線在她們身上,見如此,毫不猶豫一揮手臂,也就是這一動作的拖延,木寂初已經拉着尹甜菜邁出了廂房。
“跑——!”木寂初重聲提醒,尹甜菜還有些蒙圈的大腦終於清晰了一點,連忙拔腿就跑。
“找地字號廂房!快!”木寂初出聲。
雖不知道剛剛那個人是誰,但是她敢斷定來者不是一個人。
破窗而入顯然是組織者根本不想悄無聲息的解決,而是直接以最快最具攻擊性的形式進攻……
如此,想必他們所謂的敵人實力也不低。
若是敵人比他們弱,不動聲色的解決最為省力,不會造成騷亂,而只有兩方勢均力敵,他們才會用這種帶有干擾性的方式進攻。
而這家客棧里,那群黑衣人的敵人就很明顯了。
木寂初咬咬牙,沒想到那幾人竟然還有冤家追上門,也是晦氣!
在這有兩頭凶虎的山中,不找一方依靠,莽撞逃跑只會前往送死。
而杜玉輝那幾人正好是她們的最佳選擇,至少他們還戴着一層溫和的面孔不是嗎?
待木寂初和尹甜菜找到了地字號廂房時,房間早已混亂不堪像被狂風卷席過一樣。
意外的是,杜玉輝幾人都在房間裏。
“你們這是……”杜玉輝詫異的看着木寂初倆人,明媚的眼眸中劃過不知名的光。
木寂初把尹甜菜扯到了自己的身後,勉強微笑:“杜小姐,我們無欲生事,在江湖上也是初來乍到排不上號的粗人。方才鬧得動靜實在讓我們難以應付,還請各位能施仁幫助我們。”
她不動聲色把手伸進袖子,使勁的掐住了腰上的軟肉,點點淚光在眼眸里滾動。
但是木寂初並沒有刻意擠出眼淚,她垂下眼瞼,別過目光,嘴唇死死抿住。
這副模樣倒是讓他人看出了一副倔強不服輸卻又脆弱的感覺,不由得讓人生出隱惻之心。
也符合木寂初給自己的人設。
有點小聰明卻又倔強的小戶人家女孩。
木寂初是覺得主動暴露一部分假設的人設,可以暫時讓對方的警惕性稍稍有個緩衝的節奏。
巳在擦拭着他的劍,格外的專註,對外界的一切並沒有什麼反應。
楊正明展開了扇子,眯起了眼睛打量她們,也不管窗外的呼呼風聲和各種雜音,只是杵在那沉默。
杜玉輝遲疑了一會兒,便揚起一抹笑容:“兩位小友,無須這般客氣。都是相逢在這客棧之人,遇到這事,我們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尹甜菜暗自翻了個白眼,要說誰沒聽出這話里的客套與虛假,真的就是傻子了!
木寂初一點也不敢放鬆,她臉上掛着虛弱的淺笑,眼眸卻緊緊鎖住了眼前的三人,不敢大意。
與虎為謀,倘若是措辭與舉止差了點,她們二人就不知道葬身何處了。
楊正明合上紙扇,笑眯眯的看向旁邊一言不發的黑衣男人:“外面情況如何了?”
巳抱劍而立,聲音平淡:“闖進客棧的有五個已經解決了,還有十二個在外面潛伏。”
“哈,真慫。”楊正明仰頭哈哈大笑,可是木寂初並不認為他真的只是表面上那麼輕浮。
她覺得現在的情況很奇怪。
先不說外面那些黑衣人詭異的舉動,光是這屋內的三人就足以讓人深思。
若是按照之前的思路來推理,這三人的實力是可以與黑衣人相抗衡的,但是他們並沒有出去與之搏鬥的想法。
難道他們打不過黑衣人?
並非如此,看屋內的混亂就知道之前的戰鬥是有多麼混亂激烈,但是眼觀三人,只是衣衫稍顯凌亂,並未出現傷痕。
那麼這三人應該是在籌劃着什麼,而這個必要條件就是要待在屋裏?
木寂初的大腦飛速運轉,緊接着,她又想到一個問題。
黑衣人的目的是要通過引起混亂來解決眼前這三個人,而方才自己那間廂房的黑衣人按理來說,是可以追上自己和尹甜菜的,但是他並沒有殺掉她們。
按照那個黑衣男人的話“闖進客棧的有五個已經解決了,還有十二個在外面潛伏”來說,這五人想必是作為混淆視線的棋子。
姑且就算那個男人故意放走自己和尹甜菜,來擾亂眼前這三人的節奏。
但之前那藍衣男子要的是三間廂房,而假設一間廂房派出一個人刺殺,那麼算上她和尹甜菜——
一共四個人
那麼第五個人又從哪裏來?
當然這都是她自己的猜測,說不定敵方的戰略更複雜。
木寂初額頭上一滴冷汗滾落。
她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杜小姐,外面的人怎麼辦?”
杜玉輝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吐出一個字:“等。”
…
黑衣首領撫着劍刃,他的眼眸閃爍不定,讓一旁的人琢磨不出什麼心思來。
“主子,這怎麼辦?總不能讓他們一直呆在裏面吧?”身材削瘦的黑衣人不明白為什麼主子一直讓他們靜等在外,明明對方只有三個人,卻讓眼前這個實力高強的男人頗為忌憚,遲遲不動手。
“有問題。”男人沉聲道。
站在他身旁的人二丈摸不到頭腦,在他看來,就是那三個人被他們嚇破了膽,躲在裏面不敢出來。
男人動了動嘴唇,眼神幽暗:“對方三人中名叫巳的男人實力很強,我幾乎感受不到他身周的氣息波動,實力是在我之上…”
聽到這話,身旁那個高瘦男子驚地張大了嘴,不過黑衣男人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地說著:“可他們三個人一直呆在廂房裏不出來,是在等什麼?又或許…是廂房裏是有着什麼需要守護的東西,但是卻又不能離開…?”
男人低頭摸着下巴沉思,月光流過他的發梢,停滯在他的鼻尖。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電光火石之間,他猛然想到了什麼,瞳孔倏地放大。
一定是那個人!
男人臉色蒼白,大喊:“快撤——”
然而就當他的話音剛落,一群人還未反應過來時,一陣狂風平地而起,瘋狂卷席,如閃電一樣暴烈地突兀而至。
沙土塵灰被大片肆意揚起,朦朦朧朧讓人看不清眼前,粗礪的沙子毫不留情划向他們的臉頰,割裂了蒙臉的布片,直透肌膚。
慘叫聲此起彼伏,木寂初和尹甜菜卻是瞪大了雙眼。
這是什麼東西?!
按理來說人是無法做到的,可是眼觀這時節氣候,卻也沒符合刮龍捲風沙塵暴的條件啊。
木寂初驚愕的看向樓宇下那以黑衣人為中心颳起的颶風,它卷着落葉沙土,染成了混濁顏色,即使她身在高樓,也免不了感受到幾分暴戾的風意。
可想而知下面的狀況有多麼慘烈。
人真的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木寂初緊緊攥緊拳頭,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無力。
如今的她,是誰都可以不拿正眼瞧的黃毛丫頭,也是誰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碾死的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