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蓮玉
城主府被落沙城第三圍的城牆保護着,猶如整個城主府都在保護着那後花園的一池綠水,整整三進的大院子,後花園卻佔去了四成地界,一汪綠水蓮台相映,似這池邊女子般,溫柔可人。
女子側坐池邊,纖纖玉手拖起如玉臉龐,粉黛着臉卻不過錦上添花。
池水清澈見底,五色石子鋪底,錦鯉數條,都倒映在女子那黑亮的眼眸,細長眉毛同眼角都微微上勾,真是說不出的風情。
緊鎖着的眉頭,直教人心痛。可她卻知道現在不會有人疼她愛她了,那個人已經走了,滿門都走了!
陳蓮玉看着天色,已經是入夜了,自己的兒子還沒有回來,今天是他們進入神樹之域考核的最後一天了,現在應該回家了,難道遇見麻煩了?
她旁邊一個侍女打扮的少女顫顫巍巍的端着果盤跪在她身旁。
陳蓮玉斜眼看向旁邊的侍女,侍女更緊張了,本來已經很低的頭都快埋在果盤下面了。
陳蓮玉似乎很滿足,憂愁的臉上微微掛上笑容,只是馬上又隱去,她聲色溫柔的說:“萍兒,二公子可有消息?”
“還,還沒有。”
“陳小和陳細二人呢?可有派出去了?”
“奴婢……奴婢打,打聽到傍晚時分,少爺有回來一次,帶着他們又出去了?”
“可說去哪?去做何事?”陳蓮玉聽說兒子回來過一趟,還帶着兩個年輕的剛剛培養起來的死士,懸着的心便放了下來。
喚作萍兒的侍女深吸口氣說:“少爺說去收屍,新的一單生意完成了。”
陳蓮玉對此並不驚訝,她對於自己兒子的生意一直是支持的,不就是死幾個人嘛,而自己乃至於整個陳家都是既得利益者。
這時便又想起自己的上一任丈夫,想起從前快樂的時光,就是因為丈夫是苦難教的主講,苦難教日益做大,隱約有威脅到皇權的統治!
一招殺雞儆猴,卻殺的是她丈夫陸家的猴,而一群苦難教的雞卻全身而退,銷聲匿跡般遠離了皇權的視野。
然後又一次成了皇權的籌碼下嫁到這苦寒之地,為的不過是因為皇權鞭長莫及邊陲之地,鞏固統治的方法,犧牲的又是她陳蓮玉!
還好有個會疼娘的兒子,知道要想母親不被人擺弄,選擇不多,要麼謀反,要麼把落沙城拿到手中!
只有拿下一座城,陳蓮玉這對孤兒寡母才不會再被拿捏!
至於那個還在皇權下享受的那個陳家,陳蓮玉深知,自己也不過是他們手上的棄子罷了。
逐漸放心的陳蓮玉玉指攪動池水,聲音更是輕柔了些說:“可知是誰家孩子?”
侍女有些不敢說,生硬的在口中咽下害怕。
陳蓮玉發覺有些不對勁,再次問:“動的是誰家的?”
果盤應聲而落,侍女匍匐在地,哭聲夾着顫抖的聲音說:“少,少爺沒說……”
“嗯!”聲如擂鼓,眼似利劍,陳蓮玉只出一聲只瞥一眼,那侍女更是快爬在地上,眼淚濕了一地。
“快說!”陳蓮玉知道,遲裕最愛炫耀,更愛與自己這個侍女萍兒傾訴,是否二人有苟且,陳蓮玉也不過問,反正是自家的東西!
“是,是方羽少爺……”聲音愈說愈小生怕別人聽清。
可陳蓮玉是誰?早已是朧變階段,朧氣修鍊三大門,形、神、法。
形就是身體,身體的強大,敏捷,或改變,如那五奴變隼飛天,便是形的一種。
神就進入六感,以強化六感,也可以擾亂他人感知的體系。
法則是術法,該體系門檻最低,修鍊人數最多,只需要掌握朧氣,便可以進行術法的使用。所以當世很多人之追求術法的莫測,不再看得起形、神二門。
話不多談,陳蓮玉聽得竟然對方家動手,不由得眉目慌亂,在這個落沙城內,方家似乎只是鐵匠,雖然家裏人丁眾多,可怎麼看也都是打鐵的奴隸!
但是這些都是障眼法,方家是鐵匠世家不錯,成為世家的匠人在這個國家受到很旱廁禮遇也不錯,可落沙城的方家不同啊!
先說這落沙城的城主與方家的家主——方懿乃是結義的兄弟,如果方羽真死於遲裕之手,方懿要追究起來,後果……陳蓮玉根本不敢想像。
再有一點,方懿是實打實的伏波將軍,手持偏西郡半枚兵符,如遇大事,郡守還要來請這半枚兵符!
而方懿只有方羽這一個兒子,如果真真死在遲裕手中……
想到這陳蓮玉冷汗直冒,這可真是捅了個天大的簍子了!
此時陳蓮玉哪裏還有閑情在這蓮池邊抒發憂慮,忙站起身。
萍兒見狀也起身扶着她。
感受到萍兒的手,陳蓮玉甩開她,說:“快把陸荻找來!”
萍兒應諾,忙的轉身出後花園。不多時又那小人兒又跑了回來。
陳蓮玉眼見萍兒隻身回來,遂問:“人呢?叫你找的人呢?”
“小姐,啊不,夫人!少爺回來了,只是……”
“只是什麼?快說啊!”
陳蓮玉這一着急又把萍兒嚇得梨花帶雨,哭哭唧唧的說:“只是少爺受傷了,少了只胳膊,現在還在昏迷中……”
陳蓮玉聞言啥也不管就要往廳堂走去,到得花園拱門卻又停住腳步,對萍兒說:“少爺是怎麼回來的?”
“是,是方家五奴送回來的。”
“陳小和陳細呢?”
“不知道……”
聽到這,陳蓮玉能猜出個大概,怕是那兩個新培養的死士夭折了,三人截殺一人,竟然還兩死一傷?
方羽!這小子在印象里沒有什麼出彩的成就,唯一就是能力穩定,總也不強,但也不算弱,只是不應該可以在三個人的手下活着。
為什麼她猜方羽活着,因為五奴,方家八奴在落沙城中頗有名氣,只聽命於方懿,想來遲裕之事他也知道了!
“萍兒,你馬上找陸先生,去找陳小和陳細的屍首!你直說少爺惹禍了,他就知道怎麼做了!”
萍兒聽完應諾,就要從花園正門出去。
“走後門!”
目送萍兒冒冒失失的離開。陳蓮玉深吸口氣,朧氣遊離全身,慢慢匯聚雙目。
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來到廳堂。剛剛她朧氣游身之際便已聽得一對步伐,一個步聲重如鐵蹄踏地,一個步聲似有傷在身,漂浮遊離。
想來,方家父子已然到了府上。
果然,方家父子正與城主——遲重賠罪,二人鞠身賠禮。
遲重也已經從五奴口中得知事情來龍去脈,哪裏還有臉當受害者,更別說自己與方懿的結義關係。還沒討論就將事情定性為年輕氣盛的衝突行為,不說自己兒子的過,自然也不必與方羽賠罪了!
陳蓮玉卻不這麼想,犯是動到兒子的事情便是頭等大事,既然這個城主不為兒子出頭,那就靠自己!
“方羽!來了?”想罷,陳蓮玉細聲而喚。
再看方羽身軀一震,緩緩轉過頭來,正盯上了陳蓮玉的眼眸,那對眸子如黑珍珠般黑得深邃,如無底深淵。
只一眼,方羽本來還炯炯有神的雙眼瞬間迷離,他嘴唇緊咬,臉色鐵青,一絲血絲從嘴角溢出。
方懿作為父親看了眼陳蓮玉,又瞥了眼兒子,並沒作任何動作,繼續默默的保持鞠躬的姿勢。
城主遲重身如蒼松,四十多的年紀,身材沒有一絲肥胖,半白的長發扎在後腦如馬尾。
“放肆!”遲重聲如獅吼,扎着的馬尾應聲散開,無風而飄逸,似雄獅的鬃毛又似那雷公怒生霹靂。
陳蓮玉一心想幫著兒子,既然你傷我兒,便不怪我要你的命!
她萬沒想到方羽居然在她陳家絕學心媚之中堅持了一息之久,他不是還沒朧氣加身嗎?
心媚乃是朧氣三大門,神的一種,以聲,眼入心,如果沒有朧氣加身,只是聽一個詞,看一眼,心便被媚住,那麼一息都不用,只需眨眼功夫,方羽此時哪怕不死,也應該昏迷無法醒轉。
可她不知道的是,方羽雖然沒有朧氣加身,但體內可以有着名為氣的東西。
鍊氣期十年有餘,此番遭難體內十年容納的氣翻湧而出,周遊全身,護住靈台!留得方羽腦中一絲清明,這才有了他咬破嘴唇,不讓自己受到那瞬間控制的力量。如果那一刻自己被控制住了,心臟怕就此停住,或者腦中一片虛無。
方羽感受得太深了,在那一眼,眼前已然光怪陸離,看到自己死亡,心臟沒由來的疼痛難當,更有美人舞女持劍而上,欲割下他的頭顱。
好在城主一聲吼,方羽才脫離危險。
反觀陳蓮玉這裏眼窩深陷,哪裏還有之前那秀氣模樣。
反而戾氣橫生,“老爺,你怎可因一家之言,就放過這個意圖刺殺落沙城主二公子的人!”陳蓮玉說的是擲地有聲。
遲重冷哼一聲,轉過背去說:“難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此話一出,陳蓮玉有些心慌,要說有還真有,首先那陸荻陸先生是其一,擅自培養死士是其二,而且死士數量還不少,陳小、陳細二人不過是新一代罷了。
落沙城運營五年之久……陳蓮玉從剛才的衝動恢復到了理性,整理妝容,側身施禮:“方家小叔子,羽兒剛剛多有得罪,看在我兒……”
方懿忙說:“二夫人折煞我也,此事全因犬子沒有輕重……”
話還沒說完,一隻吊頂白額的猛虎與一隻草青色的巨蛇從城主府大門大搖大擺的進來,虎背上,蛇尾處,都裹着血淋淋的麻布包。
遲重也發覺了他們的存在,轉過身,對此並不感覺到意外。當那兩隻動物停在堂前,布包打開,赫然是兩具屍體,其中一個身首異處,一個則是割喉放血。
這與五奴所交代的分毫不差,遲重平靜的看着臉色煞白的陳蓮玉,“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陳蓮玉搖搖頭,眼睛卻向院門外望去,遠處站着一男子,也是一臉懊惱且無奈的搖頭。
“二弟,今日之事,實是為兄不教之過,事有突然,擇日為兄定領那逆子登門謝罪!”
方懿倒也沒再說誰之過錯,“大哥不必如此,你我兄弟二人,何苦說這兩家之話,今犬子還有傷在身,先行告辭了。”
遲重也沒留他父子,不過送客之禮還是做的。
獨留陳蓮玉呆站堂內。
當她回過神來,此間已然只有她一人,這時她才想起來,她還有個不知生死的兒子,忙的呼喚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