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買禁藥付振庭再進懷柔城
今天劉保富挺忙。他忙着聯繫兩家教會醫院以及“新民醫療施診處”,幫日本憲兵軍醫官處置傷員,組織民眾慰問傷兵。因為昨晚,駐懷柔警備隊,憲兵隊連同駐沙峪滿洲軍接到命令,前往四海冶堵截準備西撤龍關的八路軍。結果200多人被王亢率領的八路軍十團三個連反包圍在杏樹台附近的幾個山頭之間。日偽軍雖然死亡不多,可受傷的有四五十。今晨,在縣保安大隊的一路警戒下,總算撤回了懷柔城。在救治傷兵時,劉保富就發現醫生除了用酒精清理槍傷外,就是往傷口撒磺胺顆粒再包紮。保羅醫院的張醫師說,黃胺是最好的外傷消炎藥。劉保富知道這個黃胺顆粒就是前天順子說黃粉子。並通過田醫生得知,這種葯屬於一級嚴控藥品,縣警備、憲兵隊每人隨身急救包里都有一小瓶,縣保安隊的人一瓶都沒有。
保羅、雪琴醫院的磺胺葯都從北平協和醫院進,這類藥品購進使用售出都登記。縣裏的藥鋪除了允許春生堂每月買幾瓶配製治療皮膚病外,其他藥鋪都沒有。而金星館的用藥屬於特批。晚上回家的路上,劉保富心想,有特批就行,何不趁這次戰事之亂,讓金保子幫忙弄幾十瓶呢。但還得先探探姓付的是不是真的想要,現在醫院的銷價一瓶一塊大洋。姓付的如果肯出六塊錢,就值得弄。又想到瑞祥升老黃也許不想管了。想着,走着一抬頭,已不自覺地走到了瑞祥升,索性就進了店門。
店堂只有順子在,劉保富問,老黃呢。順子說,就在後頭呢。劉保富就掏出五塊銀洋說,你把這個給他,上次沒帶夠。順子說,所長你後邊喝口水兒,順便自個兒給他合適。劉保富來到后屋,老黃也沒顯不高興,老黃收了錢就給劉保富沏茶。劉保富見老黃情緒不錯,就說,不打不成交,這次我感覺那個跑單幫的付老闆挺講義氣,我這兒還有個小買賣兒,我也知道黃掌柜嫌麻煩,有茬口時你就替我知會他一聲兒,我倆直接商量着辦。
老黃思忱了一下說,順子知道東關馬車店的一個夥計常給付老闆的牲口瞧病。我讓順子給您尋摸,尋摸。劉保富說,行,行,有信兒后讓順子告訴金星館金老闆就行。劉保富離開瑞祥升後院,在前店和順子簡單重複了一下剛才和黃掌柜說的話,並囑咐說,如果有信兒,你先知會一下金老闆,就讓付二爺直接過去。
劉保富從瑞祥升出來后,立即轉身去了金星館。金保子見劉保富一身疲憊,就問要不要叫個姑娘撫腿捶背,劉保富說,不用了,說幾句話就走。說到黃胺葯,金保子說,我也用不多,就是作為洗房浴桶的凈洗葯,每月用十幾瓶,原來都是井谷先生幫着從新民醫療施診處領,可自去年春天他就不管了。只是允許保羅和雪琴醫院賣給我一點。雖然井谷口頭允許,但人家醫院不好辦,只好走花帳。就是利用兩個醫院禁藥銷用登記冊中的幾個不能登記真名實姓的空當,我每次去買葯就在那幾個人頭兒上加兩瓶。劉保富問,為啥不登記真名,金保子說,那倆醫院一直都在使用這種葯輔助治療花柳病,縣署機關的人來瞧這種病時,就不讓登記真名。
劉保富就說,看來不是買不出來,多加幾個空人頭兒就行。金保子說,弄是能弄,但光為了幾個錢還是不值得冒險。劉保富就說,騎驢的不知趕腳人的苦,我得趕緊把老娘送回關外,還得找使喚人,老婆那頭也要幫襯,我一個月就三十幾塊,每個月的收支都扣不上蓋兒。金保子就說,你也是不容易。劉保富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想弄這個,是有個機緣,就是那個跑單幫姓付的,聽說他那邊要出好價錢買。通過上次打交道,覺得這人講義氣,出手大方,嘴嚴講規矩。只要他不是給八路軍買,我還真想弄幾十瓶。金保子一時沒了話。
不知是怎麼回事,金保子聽說還是付振庭要貨時,腦中立時顯出了付振庭那黝黑的臉龐和壯實的影子。就對劉保富說,我可以幫你,誰讓咱倆都是井谷的人呢,一場朋友一場戲,演好演壞憑運氣。雖然我可以去兩家醫院做單子拿東西,可憲兵隊特別任務科的人逢雙日必查,平常醫院門口外也有眼線。最好在檢查日,你和井谷先生也去檢查新民衛生。劉保富就說,這好辦,我們每月都和新民防疫委員會檢查街巷太平水缸、清道夫、穢物運輸衛生車和店鋪之清潔。我去查保羅也是正差兒。
這天傍晚,按當地人的說法,付振庭和東家正在院子裏“一虎一豹,一蹦一跳”。其實就是一個人坐着抱攏草束,一顛一顛地往鍘刀槽上續,另一人站立,持鍘刀柄彎腰直腰鍘草。東家老翁見付振庭心不在焉,每次往刀口送草時都很擔心。這時,又見付振庭抬起刀片不往下鍘就說,你瞎琢磨啥吶,干這活兒可不能走神兒,去年二愣子和他爹鍘草,就把他爹仨手指頭鍘掉了。幸虧懷柔春生堂用洋葯摻中藥的膏子給接上了。付振庭一聽洋葯能摻到中藥里,心想,得功夫時還真得去春生堂打聽打聽。
點燈的時候,鄰村的一個夥計給付振庭捎口信兒,說湯河口的圍子放鬆了,湯河口郭家的南櫃、北櫃要從牛山進幾馱子燒酒,腳錢是一馱子一塊五。付振庭轉臉問東家老翁接不接。其實老翁心裏明鏡兒似的,知道付振庭願意接。就順情說,那還不接,反正牲口在家也是個麻煩。這世道,到處都是氣人家有,笑人家無的人,只要有人見着騾子在家,準保去告官。捎信人就對付振庭說,那明兒一早你先去懷柔東關馬車店,貨是從懷柔走還是去牛山馱你跟僱主商量着辦。付振庭心知,田副隊長他們制定的購取西藥計劃開始實施了。
次日晌前,付振庭又來到懷柔東關馬車店,問二祥子為啥是酒。二祥子說,只是個說辭。近日有消息說,湯河口圍子裏的保長和牌甲長都不敢張狂了,大多都辭了職,日偽軍沒轍,只能放鬆。這有利我們選合適的貨。但眼下是拿貨容易送出難,路上的三個卡子不好過。你在這兒吃了飯就進城到魁星樓那兒,丁子辰有指示。說著二祥子就遞給付振庭一個卡片子,付振庭一看是新民指導部青年團區鄉聯絡員證件,有了這個證進出城就方便多了。
過午,付振庭進城后覺得時間還早,就溜達到南大街春生堂藥鋪。這是一家老字號,年輕醫師先生李耀先兼掌柜,祖上世代以治療皮膚病有奇效而著名。近年李先生讀了一些西藥書,就在配製藥丸,藥膏時嘗試加進一些西藥粉粒,效果極好,尤其是憲兵隊的兩個傷兵用過後,傷口不但沒有潰膿而且癒合極快。所以,指導部衛生科就特別允許李耀先每月可以購買兩瓶黃胺顆粒作配藥。
付振庭問李先生有沒有治療外傷的藥膏子,想買幾瓶。李先生說雖有無多。付振庭接著說,如果按先生的要求提供各類東西,能不能花錢配幾斤呢。李先生一聽,就有了緊張,一時不知道說啥好。轉瞬說,不容易,不容易,油膏子,冰片,鹽都好說,洋葯沒處買。付振庭笑着說,我是隨口一說,就轉身出藥鋪,去了城東南角的魁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