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完)

第二十一章(完)

第二次實踐回來后,道瓊斯最大的收穫應該是勾兌各種果味汽水。

對於簡森,他並沒有幫他多少,只在關鍵時刻幫他化險為夷,並負責他的義體檢修與更新。

人體改造技術最終被封禁,各地的改造人全部被清理送入巨像之城。沙漠綠洲的建設被批准,但是工期一半就遭擱置爛尾。改造人聯盟沒有解散,又推舉出了新的首領,只是和正常人世界的談判交流仍然舉步維艱,總有人試圖打斷進程。

簡森利用行動隊和其他地下組織的渠道查到了一些可疑的大人物,幾家大生物科技公司、新聞公司都與他們有關,都是光照會的一員。

光照會自詡致力於人類的根本性發展,推廣人體強化技術,希望人類擺脫原本的身體限制,改造人的大動luan卻讓他們發現改造人的不可控性,遂研製蘭花拋棄改造人平民群體,另謀思路。

簡森也找到了關於自己的答案,他的特殊源於胚胎時刻的基因編輯,所以他有一對養父母。像他這樣的人可能不止一個。

他阻止了蘭花向巨像之城的投放,和一些朋友揭露了光照會的秘密,也因此而死。

道瓊斯沒能救他,否則就會向光照會暴露自己的存在。眼睜睜看着簡森的遺體被綁了石塊沉入海底,他只能抱着老師哭泣。

秘密的揭發短期來說用處不大,因為新聞公司有能力有手段將信息迅速壓下並改寫。但終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事件的真相,萌發爭取自由的意識。人體的改造是一種革新,自由平等思想的復興將迎來革/命。

他在任務地觀測了二十多年,四分之一的時間和亞當·簡森一起度過,二分之一與一條狗相伴,剩下的時間發現並記錄思想變化的苗頭。

走的時候,他找到埋餅乾的那塊草地,又埋下一塊機械錶,簡森生前給他組裝的。

只是在光之國,再怎麼勾兌汽水,也難以找回他喜歡的口味了。

道瓊斯寫報告寫不出來就在家調各種各樣的汽水,自己不想喝又不好浪費,就帶到了局裏,讓各路親朋好友隨便拿隨便挑,就衍生出了汽水泡茶、汽水泡糖、汽水配蛋糕等等消耗方法。關鍵是味道都還不錯,這就讓道瓊斯找到了樂趣。

可不能總是內銷,誰也架不住天天喝。勞拉再去跟米菲吃蛋糕就順手捎帶了兩瓶,米菲嘗了挺驚喜,一問來源,幫忙支了個招,內銷轉外銷不就好了。

能給局裏增外快的好事,傑諾二話不說就給道瓊斯批了一間空房,讓他專門搗鼓存放汽水。老先生們負責定義味道和品牌名字,要具體還得有內涵。銷售渠道就交給了勞拉,讓他聯繫甜品店送一些樣品搭配。

“怎麼也給我安排上了?我又不是你們局裏的。”

“現在不是,以後早晚是。”傑諾剝着瓜子,抓了一小撮剝好的安慰好友,“給機會別不要啊。”

勞拉自然全力促成了這樁買賣,憑他和米菲兩個資深會員的品味。汽水在甜品店客戶中推行后反響不錯,兩方就成了合作夥伴。道瓊斯的汽水因為工作原因總有一段時間會斷供,不怎麼營銷賣的就很好。

不說賺的盆滿缽滿,一兩年下來,自己開個店面綽綽有餘。對於開店道瓊斯自己沒想法,幾個老先生倒是挺感興趣,一年有半年打烊,兩不耽誤。傑諾生怕他們把道瓊斯掙的錢賠光了,不大同意,但老先生們拍着胸脯說他們退休金夠用,得得,倒騰去吧。

道瓊斯往後的實踐還去了一個傑諾去過的地方。

曾經潛伏多年的外星文明終於認清無法奪取該文明的現實而全部撤離。文明內部由一國積極推動着各國的共同發展,推廣發揚着和平共處、共商共建等發展理念,有不少國家學習借鑒該國先進的治理經驗,擔起各自的責任。

他們也逐漸把太空人帶到了行星系內更遠的星球,研究水源轉化、蔬菜種植、小型自循環生態系統等等深空技術,為了向更深更遠的宇宙出發。

道瓊斯問傑諾,“您和麥克斯老師是如何確定文明能夠延續的?”

傑諾把學生帶到他曾經留下足跡的國家的首都。潔白肅穆的紀念碑之上,晴空萬里,飄飄紅旗之下,來來往往的遊客駐足凝望。

他看到兩個青年人手挽着手,一個穿着大紅裙子,一個身着橄欖綠軍裝,女孩兒對着紀念碑鞠躬致敬,男孩兒端端正正敬了軍禮。

他想起那道有些模糊的倩影,儘管這片土地早已沒有她的痕迹,但他和這裏的人們一樣,一遍又一遍地用目光撫摸紀念碑上的浮雕與碑文,追憶那些可愛的人。

“信仰。”

一年或兩年,其實也很快,道瓊斯這一批學生接連出師。在開始獨立任務之前,學生會到評審主任那裏領文明監視員資格證,自己的老師如果有空就也在場。

道瓊斯很幸運,他的兩位老師還有最早引導了他興趣的瓦爾德老先生都見證了他獲得資格證的時刻,也見證了他踏出主任辦公室的門就被勞拉塞了一束花求婚。

兩人結婚的時候,全場的飲料都是他們“廠”里做的新品,就叫“歡聚一堂”。

作為局裏目前十幾號人中第一個結婚的,瓦爾德自然少不了多說幾句,要求大家都加把勁,實際指的誰,看眼神就知道。

架不住大家起鬨,麥克斯和傑諾終於承認,他倆早就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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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了證。這般低調,罰酒!

道瓊斯還幸運在很快有了下一代。他照例在任務完成後去找勞拉,愛人卻喜悅又神秘地把他帶去了醫院的培育室。看到他們還未成型的小光團,驚訝與激動沖淡了任務給他帶來的沮喪。

兩種光融合,誕生新光並非易事,要靠機緣,因為跟着誕生的還有光的意識。

當新光誕生,他會自主選擇當下能量更充足的一方作為光源,補充自己。為了防止能量源能量耗竭,需要儘快將新光從宿主分離。但新光相比宿主要弱小的多,並不容易被發現,大多因宿主意料外的能量不足才被檢測出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道瓊斯報告都寫得變快了,因為每天上班多了一件可期待的事,去培育室看孩子。雖然光團在接受一年充足的光照后才會有明顯變化,但他已經可以通過光照強度、光波波長的變化來簡單表達自己,他人與其交流也要轉化為基態光源形式。

如此一來,道瓊斯寫報告的時候可沒少跑神,設想將來他們的孩子的社會活動形態會是什麼樣,這個形態由新生命自己在父代基礎上改變得來。也有極少數不願意擁有社會形態的光,他們將被光之國的人工光源——等離子火花塔的意識召喚,並與其融為一體。

交完報告,道瓊斯依照手續去局長辦公室交休假申請,以及生育獎勵申請,還不忘帶幾瓶新口味的汽水給老師。傑諾一一給他蓋了章,代表局裏送了他屬於工作單位的獎勵,之後還有街道社區、醫院的獎勵需要他去領取。

道瓊斯接了很有文明觀測局特色的禮物,一本繪本,裏面是每個職員編寫的一個兒童故事,配了麥克斯的繪圖。

他翻看幾頁就愛不釋手,走的時候又調侃了一句,“老師,現在還是恢復期,生育都有獎勵,可別放過了。我可等着你們家的孩子喊我們家當哥哥呢。”

傑諾卻明顯一愣,回他的時候笑得勉強,“那就讓你佔佔便宜吧。”

道瓊斯暗自懊悔自己多嘴,安靜出了辦公室把門帶上,但站在門口沒走,聽到屋裏玻璃落地碎裂的聲音不由一驚,猶豫幾分才小心地敲了敲門。

“進來吧,就知道你沒走。”

辦公室散開汽水香甜的味道,清掃機械人把玻璃碎片收起,然後擦洗烘乾地面,他的老師捏了捏眉心,歉意地對他笑,“不好意思啊,把你的心意浪費了一瓶。”

清掃機械人完成工作,回到休眠狀態。辦公室變得安靜,道瓊斯幫傑諾沏了一壺茶,晾好端到陷入回憶的老師面前,“......老師?”

傑諾抿了一口,許是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道,“你......記不記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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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天空下起雪,打濕了地面。

路燈和行道樹在一條直線上,白色的燈光被枝葉零散地遮了,照映出斜線飄落的雪花。鵝毛一樣的雪花沒有夾着冰粒,很輕,落在窗欞上很靜。

路上沒有多少人,人都被傘罩着,行色匆匆。

窗玻璃蒙了一層薄霧,麥克斯站在窗邊,不多時就用手指隨意勾了幅畫出來。連着的山,從山上瀉下的瀑布,霧化成水滴,沿着瀑布的道路慢慢滴出山下的潭水,潭邊畫了道欄杆。剛好把半扇窗用完。

傑諾以為他會畫些窗外的景色,沒想到他卻畫了幅山水。他沒有多問,簡單讚許一番便拉着人去換藥。

麥克斯的手腕受了傷,不算嚴重,卻一直不好。此地雖然降水豐富,按理並不影響對光能的吸收。

從新裹了紗布,麥克斯非要拉着他上天台,他拗不過他,只得給他圍上圍巾。

天台被樓道里昏黃的燈照亮一隅,地面已然鋪上薄薄一層白。

傑諾很喜歡雪,喜歡一個人走在雪地里,看飛鳥在雪上輕輕一點。更喜歡兩個人牽着手,感受雪片落在他們臉上、手上化成涼涼的水滴,彷彿流進心裏。

陽台的窗戶花成一片,又重新蒙上水霧。

傑諾把驟然支撐不住陷入昏迷的人背回溫暖的室內,然後到了窗前,循着淺淺的印記又把畫勾勒出來,思維在過程中卻放了很遠,遠到他們上一次的見面。

窗上的水潭先起了霧,像是結了薄冰。

好像也是一個雪天,但不在光之國,光之國不會下雪。

他們都很累了,聽雪夾着冰粒細細碎碎打在窗戶上,很快入眠。

夢見兩束光,一道五彩,一道燦金,一會兒糾纏着合為一道,一會兒又聚成光團,相互碰撞,在潔白雪地映出的圓影慢慢重合。

傑諾忽然快步回了卧室,手掌放在麥克斯胸前,閉上眼。

腦海里又映出一片潔白,了無痕迹。這次不再有人指引,憑直覺他在雪地里選了一個方向前行,雪地綿延無盡頭,直到他走上比雪色略深的冰面。

環視一周,冰面像是一個圓。走到圓的正中,他俯下身子,用手擦了擦冰面,想看又不敢看。

他看清了水下的情景,由一個小小的散發瑩瑩白光的光源照亮。那團光靜靜懸浮在沉睡者的手心,隔着冰面,他從輻射中感受到他和麥克斯兩者的力量的融合。

“於是我決定動用權力中止他的任務,帶他回來。”

他化成基礎光源形態,融入了麥克斯沉睡的身體,然後小心地將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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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身體中明顯虛弱的彩光藏在自己身後。

但覬覦文明的力量伺機而動,在恆星系光熱輻射的安全界限,兩方相遇。

麥克斯察覺到危險逼近迅速清醒,離開這裏對於一個個體的他們很容易做到,但要抵擋對方的進一步前進,兩個人更有勝算。傑諾沒有發表意見,因為他們確實誰也不會離開。

身後還能看到火紅的恆星,身前的小行星帶則是一片灰土色。三種光線在這裏相互碰撞,帶來亮色。無數小行星被擊中瓦解,成為更細小的碎片。

“對方戰艦的數量眾多,正常情況下以我們的實力對抗不在話下,但那時候不行......”

麥克斯胸前計時器閃爍愈發急促,撐起的光屏障碎裂的剎那卻憑空多出團白色的光,將麥克斯嚴嚴實實罩住。

那團白光初始柔和,隨着對方攻擊的猛烈逐漸刺眼,範圍也盛大起來,以麥克斯為中心向外擴張,在麥克斯和傑諾面前展成一道光屏,推回一切攻擊。

先頭的艦船紛紛被反射的攻擊擊中爆炸,給灰色的地帶短暫地映上如恆星色彩一般的火紅。

真空中火光很快熄滅,白色的光屏跟着消解,和它出現時一樣輕柔,慢慢地、慢慢地分解成一個個光粒,飄蕩在宇宙中。

麥克斯和傑諾都忍不住伸出了手,一些光粒留戀地在他們手中略微停留,又瀟洒離去。

“任務沒有中斷,我陪他返回的時候雪還沒有化,清晨的陽光照在那些晶體上......很亮。”

“那次任務報告他沒有寫這件事,之後我也從沒聽他再提起。”

“後來有天我翻開他的畫冊,發現裏面夾了一張畫......是他在窗上畫的那幅。”

傑諾從抽屜里拿了塊奶糖出來,剝開放進茶水裏,神色淡然,“我講完了。”

時間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是宇宙的一種維度,還是天體之間的距離。

是文明的長短,還是個體的堆積。

漫長的時間旅途中,他們觀察一處又一處的文明,遇到過無數的人和事。那些結下緣分的人,或成為報告中的一段記錄,或成為壓在心底的美好和黯然。唯一和時間一樣從未改變又不斷向前的,只有彼此的陪伴。

時間會治癒一切。

時間讓他們緊緊相連。

他們難得同時外出,麥克斯收到故人拉斐爾發來的一處文明地址前往觀察,傑諾則去了一處麥克斯曾短暫觀察過的星球。

記得麥克斯曾說那裏很美,有機會兩個人一起休假去散心,只是現在此地戰火連天,他曾經畫過的廣闊草原燒了半邊,綠色伴着焦黃。

星球上體型差異巨大的兩個種族百年前和睦友好,因為體型小的一方繁殖速度快,壽命長,要另尋生存地域,沒有談攏,兩族就陷入了爭鬥。

趴在傑諾肩上的小傢伙,尾巴的光相比多數同族要暗許多,和他對話也顯得吃力。她不願意他抱,因為身上的毛摸着沒有以前順滑。

她是被他從草原的野火里救下的,是個孤兒,那時候還是很小的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他來的時候她就會拋開自己的同伴,蹭到她懷裏讓他抱着不願意下來,長大了還偷偷舔過他的臉,她知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跟他說,先輩見過他的同類,看記載他們氣質相仿,那個人還保護過他們的星球。

“你會不會也保護我們呢?把那些可惡的大東西都打退!”

“他當時保護的是你們兩族,而不是你們一族。你們自己的一點兒小矛盾當然要自己解決啦,我不能管。”

“可是你救了我呀?”

“你一個小毛球,救救你還是合規矩的。”

“你別瞧不起人,我釀酒可棒了......就是現在大家也沒心思釀酒了,酒精全運到前線了。”

“別急,會有一起喝酒的時候的。”

後來從外面來了趁火打劫的種族,兩個本地種族立刻達成了停戰協議,一致對外。

小東西已步入了老年,兒女送上前線,自己天天在傑諾頭頂肩頭趴着。可這一天天無所事事,時間不能浪費。夜裏突然就溜走了,連個口信兒都沒留。再回來時身上髒兮兮的,眼裏倒是閃着光,一看,身後竟然拖着幾個酒瓶。

“我釀的,打贏了就開封。”

“好。”傑諾找了水給她洗澡,嘴角帶笑。

當墨藍天空終於平靜,草原再次亮起滿地的星光,有着飛翼的大鳥又被黃澄澄的光包圍,好不熱鬧。

她抱了酒瓶急急忙忙跑來,卻看到傑諾一個人站在高地上仰頭看天。

天上除了淡紫色的月亮和星星,還有什麼?

還有一行她看不見的簽名——行星369文明疑似失落,監視員麥克斯失聯。

她把酒瓶拋下,竄到他肩頭,尾巴閃着光伸到他眼前搖晃,看他沒反應,又急切地在他身上撓。

“我們贏啦,你在看什麼?來喝酒啊!”

他似是反應了許久,終於將目光從天空收回,抬手把她抱在懷裏,對她輕輕一笑,在她身上堅定地敲出幾個字符。

“恭喜,你們的草原的確很美,所以等我多帶個人過來蹭酒。”

——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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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旁觀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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