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餅乾緊繃著自己還未長成的半大身體朝闖入者吼叫,被主人拍了拍頭便聽話地止了叫聲,但是眼神依舊不善,喉嚨里壓着嘶鳴。

道瓊斯一時沉默,掩蓋着一直未曾發覺對此地除自己和老師外還有外來者的震動。

“抱歉先生,診所明日歇業。”

“所以是觀賞日出的好時機。”來人見她不接玫瑰,便理理花瓣,把花插進了自己的口袋,“我可是擔心你去了巨像之城,再摸不到一縷陽光。”

“......這片城區24h開業的只有酒館,沒有咖啡店。”

“很上道嘛,我喜歡。給你一個坐標,哦對了,帶上你的狗。”

趴在道瓊斯懷裏的餅乾瞧着周邊轉瞬變化的景象半天沒敢動彈,等兩個人紛紛在藤椅落座,店內值班的服務員拿着菜單走到他們面前,才試探地叫了一聲。

服務員確認了飲品,又應客人的要求把室外裝飾的彩燈關閉,不多時端上兩杯熱騰騰的咖啡,誇客人好興緻,請他們慢用。

餅乾循着香味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咖啡,頭也慢慢伸了過去,被道瓊斯無情地半路攔截。

請她來喝咖啡的人沒再說話,看看天空,一會兒再看看餅乾,好像對餅乾更有興趣。該說話的人不說,她索性也不問,等天明。

咖啡館在中心廣場一側,正對另一側是高數十層的安保銀行大樓,為私人提供資產或信息的保護。

廣場中央矗立着階梯狀的黑色方形幾何體,幾何體周邊種着花草,水沿着幾何體依次流下,有藍色的霓虹燈打底,彷彿藍色的瀑布。廣場下是地下停車場,停放着安保銀行客戶的各色車輛。

廣場的階梯隨意擺放着幾個不起眼的空酒瓶和廢紙團,道瓊斯知道有流浪者趁夜深人靜在此過夜。不由想起老城區二三十步就能繞完的小廣場,中心只有一尊在打砸中殘破的石塑雕像,無家可歸的人在各種廢棄小花園、小巷、下水道露宿。

天空開始放亮,太陽的紅色剛剛露頭,藍色的景觀燈還沒來得及熄滅。紅色漸變成金色,景觀燈滅了,水始終在流。幾個藏身階梯長椅的人慢慢悠悠起身,不曾抬頭看天空一眼,也不曾正眼瞧精緻門店前坐着的人一眼,慢悠悠走遠。

太陽升起了,咖啡也喝完了,道瓊斯收到消息說神經抑製劑已經到貨,壓下不快剋制地問對方到底所為何事。

“請你喝咖啡啊。對,順便把你的狗牽走,幫你養幾天。”

“你養?!”

“放心,你死了它都死不了。”

道瓊斯猶疑了,她察覺不出此人的惡意,但一切又如此莫名其妙,“我們認識?”

“現在不就認識了?”

決心一下,道瓊斯把狗繩遞了過去,“她叫餅乾,除了狗糧最喜歡吃兒童麥片和餅乾,會自己上廁所,記得每天帶她出去玩,不怕洗澡。”

對方抽了抽嘴角,不大情願地接了繩子,餅乾也是氣哼哼的,最後被道瓊斯輕踢了一腳才不情不願地跟着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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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瓊斯倒沒空手回去,那人給了她一張名片作為交換,說有實在搞不定的人,就遞這張名片——銀灰底色,黑紅漸變的字體,印着名字,伽古拉斯·伽古拉。

餅乾老老實實地離了幾米遠跟着暫時的主人,最後進了一處回型高檔小區,三層的樓房,兩側樓梯各有六戶,他們去了最高層的一戶。

入戶需要密碼,但伽古拉沒點開門口的鍵盤,而是敲了門懶懶地靠在一旁的欄杆上往下看。樓中間圍着一個小院,中間是波光粼粼的水池,生着幾片蓮葉,添一點綠意,沒在開花的季節。有一個晨練完的女住戶坐在靠牆的銀灰金屬色長椅上看透明屏的手機,不知道看什麼看的很入迷,他方才牽着狗進來從院子裏經過她也沒注意。

房門從裏面打開,開門的是個女人,頭髮簡單紮起,圍着圍裙,手裏拿着鍋鏟,驚訝地問一聲從哪裏牽來的狗,又趕緊去廚房翻炒菜品。

“你學生的。”

“道瓊斯養的?你倒比我關注。”

“有一個這麼有趣的老師,學生怎麼樣,我自然也感興趣。”

伽古拉脫下西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從灶台找了小號的不鏽鋼盆接了水放在門口,給餅乾解了繩子,誰想餅乾舔了兩口水就主動蹭去傑諾腿邊要吃的,讓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看傑諾笑着起身給切了兩片肉餵了,揉揉狗頭洗手繼續吃飯,餅乾就安安靜靜卧在她腳邊,尾巴不時動一動,他倒也笑了。

怎麼和傑諾認識的?在他意料之外,在傑諾意料之中。

他每天都會在傍晚時分去一家咖啡館,那天剛在前台點了新品,回頭撞見一個女客人托着頭瞧他,見他看過來就微微一笑示意,在他的目光中低頭飲了一口咖啡起身離開。

眼看對方推門而去,他蹙起了眉——自己怎麼又遇上了光之戰士?可這位小姐如此主動,他不說上兩句倒顯得不夠紳士。

咖啡磨好了,客人早已走了。

傍晚的海風不冷不熱,傑諾垂着長發穿一條黑底配幾道白色豎條紋的長裙,一條銀鏈點綴搭在欄杆的手腕,隨性又優雅。她大大方方朝他招手,微笑着問他喜歡什麼口味的咖啡,讓旁邊露天的咖啡鋪子做。

他自然從善如流。只是此地沒有任何大型生命,而他不過隨便走走賺點小錢,好享受一番,光之國警備隊怎麼這點閑事也要管?

卻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文明監視員,兩個都是。

文明觀察這種事,伽古拉在宇宙中或與他人巡遊或自己闖蕩,多年來還是有所耳聞。只不過長期以來他所認識的光之一族都以維護秩序為大任,遇見光之國的文明監視員不能不讓他意外。細細想來,以光之國的文明等級,怎麼會沒有類似的觀察活動。

“瓊斯醫生是我的學生。”

伽古拉明白她自報家門的意思了,他確實對道瓊斯多有留意,不由佩服她的敏銳。嘴邊慣常的譏諷收起,順着回憶起幾個算是被自己引導過的人,“那她可比遙輝省心的多。”最後說出口的,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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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吹着海風,手中拿着咖啡,講着自己的學生,眺望海岸。

天黑下來了,城市展現出另一種樣貌。海岸對面兩棟頗具設計感的三角底座的塔型建築頂端一排間隔合適的景觀燈依次點亮,藍色的燈柱穿透大氣,在建築之間圍成一排整齊的藍線。少數人在線裏面,更多的人在線外。

兩人都很坦然,也就很快加深了彼此的認識,伽古拉很難不將傑諾和他接觸過的那些光之戰士作比較,差別清晰可見。

他們經常在海邊閑逛,他故意跟傑諾講自己曾做過的惡事,比如阻攔光之戰士的行動,甚至召喚出踐踏星球的巨獸,不知害了多少人喪命。

是試探,也是好奇。

他雖然終於放下了自己未被光選擇的不甘,跟被光選中的好友講和,但他還是不喜歡聽那些獨屬於光之戰士的辭嚴義正。因為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只夠決定自己,而那些被戰士守護的生命,唯有負起應有的生存責任,戰士的鬥爭才有意義。

傑諾背着手在沙灘上走,聽完停住了腳步,也只是恰好停下,伸出腳試着攔一隻深紫色海星的路。

你想得到什麼答案?

伽古拉想過她對自己作一番正義的指責,也想過她完全不在意,但沒想到她會把問題拋回,一時語塞。

瞧海星懶得搭理自己,拐了角度另尋其路,傑諾抬頭看向伽古拉,微笑道:“對於不在責任範圍內的問題,我們一般不予置評,當事者自有論斷,時間早晚。工作性質,我贊同你對責任與能力的看法,至於戰士,他們的責任就是考慮自己之外的人,所以必然會是博愛而有覺悟的。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如果光選擇了你,你照樣會像朋友那樣義無反顧,反之,你現在能夠從心所欲。”

開始漲潮了,幾隻海鷗在頭頂盤旋,不遠處一個小孩還在堆沙堡,戴着墨鏡的母親站在一旁笑着催促,項間的寶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接着向前,有人拎着塑料桶撿拾沙灘上的垃圾,也順手帶一些小海鮮。

“這裏只有健全的人。改造人很快連地面也不被允許擁有了。”他們走遠了,伽古拉漫不經心地踢了一腳碎石子,忽而抽出一把長刀,毫不留情向傑諾斬去,“你們為什麼來這裏觀察?”

“因為這裏有文明。”傑諾並不接應,信步一撤,裙擺被刀捲起的風帶得搖曳。

伽古拉繼續進攻,“有什麼好處?”

傑諾就以精神力把沙礫凝聚成一把刀,與其碰撞,“不知道。”

“那又何必費力。”

“只是任何文明對真理都有的追求罷了。”

伽古拉刀刀致命,傑諾只守不攻,嚴絲合縫。刀身相抵,四目相對,伽古拉忽而又笑了,刀一收,理理衣衫,微微彎腰向傑諾伸出手,又是一副紳士的形象。前方是漸起的礁石,傑諾也笑,搭上他的手,先後上了高處。

腳下潮水洶湧澎湃,前仆後繼,打濕白天晒乾的黑色礁石。向海的深遠之處眺望,則是靜水流深,波瀾不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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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旁觀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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