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逼宮大戲剛開演
“微臣……微臣儘力了……”
寢宮內燈火通明,太醫院院令跪在皇後面前,後背已是冷汗涔涔。
皇上的病情在這深宮之中,早已算不上什麼秘密。各種珍貴藥材吊著的命,誰也不好說。
院令雖然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但也被這病來如山倒的氣勢給嚇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后的表情,卻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退下吧。”皇后似乎嘆了口氣,揮手讓他下去了。
端宜公主仍伏在龍床前,哭喊道:“父皇!父皇!您不能丟下端宜啊……”
皇上竟是扯出了一抹虛弱的笑,他的神情似乎比先前混沌的時候要清醒些。他抬起手,摸了摸端宜的臉,低嘆了聲:“端……端宜……長……長大了吶……”
隨侍在旁的宮女太監們都強忍着自己的悲傷,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
在場的人都清楚,皇上此刻的清醒不過是迴光返照,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要迎來新的主人了。
端宜公主像個孩子一樣嗚咽着,只能由樂青扶着才將將保持住自己的儀態。
“都……都要嫁人了……怎……怎麼還哭鼻子呢?”皇上用手指抹去端宜公主眼角的淚,又笑了笑。
他子嗣單薄,最喜歡的就是眼前這位公主。只可惜皇後母族勢力薄弱,待他走後,也不知道他的掌上明珠會有如何待遇。
皇上的眼底漫過一絲不明的情緒,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手帕上的鮮血紅得刺眼。
為他擦汗的皇后慌張極了:“陛下!您還是快躺下吧!”
末了,她還補充了一句:“臣妾已經派人去請慶王世子。”
皇上聞言,不由得一怔。
皇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重重地保證:“陛下,只要是您吩咐的事情,臣妾就一定會去做。”
就算,再難過,再傷心,也一定會去做。
“這是……臣妾答應您的啊……”
皇后的話將皇上的思緒拉回到很久以前,那時候忠勇侯府還在,皇後身為忠勇侯的嫡長女,繼承了忠勇侯的驍勇善戰,一桿長槍舞得極為漂亮,讓不少貴族少年傾慕不已。
那會還是七皇子的皇上會時常會跟着還是三皇子的慶王一起拜訪忠勇侯,慶王文武雙全,深得忠勇侯的賞識。閑得發慌的皇上在忠勇侯府閑逛,差點被舞刀弄槍的忠勇侯府大小姐所傷,為表歉意,英姿颯爽的大小姐飛身上樹,為他摘了一顆最嫩的桃子。
“我本無意衝撞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笑容明媚的將門少女,永遠那麼神采飛揚。她將脆桃放在皇上的手裏,張揚笑道:“以後殿下想要什麼,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會為殿下摘來。”
皇上當時外表文弱,看上去要瘦小些。皇后又比他年長兩歲,自然以姐姐自居。只不過,那次初遇,卻是在皇兄光芒掩蓋下長大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旁人的珍視,一時間,便將一顆心交付了出去。
後來,忠勇侯戰死沙場,忠勇侯府一夕傾塌。為安撫忠勇侯府,先皇便將忠勇侯的嫡長女指給了皇上,聖旨下來的時候,他是歡喜的——如果,沒有在她的閨房外聽到她與貼身丫鬟的對話。
“小姐,三皇子又來信了。”丫鬟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小姐的表情,手裏的信箋也不知該不該交出去。“您看這……”
皇上將她指給了文不成武不就的七皇子,她與三皇子之間的緣分就該到此為止了。
“燒了。”
一聲嘆息輕不可聞,從未愁眉不展的少女臉上卻是掛滿了哀愁。自從父親戰死之後,她就一直是這般表情,她知道,過去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以後,別再提了。”
她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推門的時候卻只看見熟悉身影的衣角。
尚未成婚,隔閡已生。
也就是從那天起,皇上竟突然生出了嫉妒的情緒。
憑什麼,一切都是皇兄的?他不想要的他可以不在意,可為什麼,姐姐的眼裏卻也只有皇兄?
他終於從詩情畫意中抬頭,在蘇相的慫恿下陰差陽錯地坐上了那萬人之上的位置。
甚至,還娶了別人。
他們的兒子出生,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大兒子身體虛弱,跟當初怯懦不堪的自己,簡直如出一轍。
他不敢看。
……
“姐姐,你恨我嗎?”彌留之際的皇上,忽然認真地看着皇后。口齒清晰,儘管已是不惑之年,說出的話卻像個孩子一樣。
一個母族式微的皇后,還能有什麼性子?將門少女的稜角早已被歲月磨平,她笑了笑,眼角的細紋又明顯了些。
“陛下說笑了,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感謝還來不及,又何來的恨。”她為皇上掖好被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歇會吧,你太累了,要多休息。”
他心中苦澀,微微抬手,竟連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皇后看他這樣,到底是心軟了。
“其實,我也是歡喜的。”皇后忍不住紅了眼眶。“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永遠站你這邊。”
這些年來,皇上對端宜公主的疼愛,皇后看在眼裏。皇上對她絕不像外人眼中那樣無情——自己兒子什麼能耐她心裏清楚,若真讓他登上皇位,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成了權臣的傀儡。
蘇貴妃一脈就更不可能。二皇子睚眥必報,若讓他登基,恐怕皇上前腳一走,她和她的兒女後腳就要進皇陵陪葬了。
至於柳妃……
“陛下,下旨吧。”皇后輕聲道。“遠樞這孩子堪當大任,一定不負所托。”
當初若沒蘇相的手筆,如今這江山,也該屬於慶王那一脈。
皇上的氣息有些微弱,他喃喃道:“皇兄……皇兄……我、我還給你……我還給你……”
說完,竟昏了過去。
“太醫!太醫!”皇后凄厲的聲音在宮殿內迴響,院令手忙腳亂地上前診脈,兩個太醫圍上來施針。
院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後背的薄汗幾乎要汗濕了官服。
“皇……”
他話還沒說完,卻見有人拍着手掌,慢步走了過來。
“見過母后。”二皇子眼中帶笑,沒有一點要行禮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被太醫圍住的皇上,故作痛心地嘆氣道:“看來是兒臣來晚了,見不到父皇最後一面了。”
皇后微微皺眉:“放肆!”
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敢動二皇子。
守衛已悄悄被他換成了自己人,只要太醫宣佈皇上斷氣,他就可以搶佔先機,名正言順地登基了。
“二哥!”
端宜公主紅着眼,朝他怒喊道:“父皇卧病在床,你怎麼能這樣大逆不道!”
若不是樂青攔着,她的手掌說不定現在已經落在二皇子臉上了。
端宜這丫頭,還是沒大沒小。二皇子看了她一眼,往昔的寵溺不復存在。
“端宜,”他眼裏沒有一絲笑,聲音也是異常冰冷。“你若聽話,就還是大齊最尊貴的公主。可若是不聽話……”
二皇子的眼神轉向一臉嚴肅的皇后,身後的侍衛一擁而上,將皇后團團圍住。
“父皇思慮過重,不治身亡。母后悲痛欲絕,亦隨之而去。”二皇子笑眯眯地看着她,“怎麼樣,母后可要兒臣再送您一程?”
皇後到底是將門之女,面對這赤裸裸的逼宮,也仍然面不改色。
“二殿下……皇上……皇上已經升天了……”
太醫院院令恭敬地跪在二皇子面前,就差呼喊新皇了。
得了,又是一個見風使舵的小人。
皇后看了一眼病榻上的皇上,不由得冷笑道:“連這一刻都等不了了?怎麼,李太醫,王太醫,你們的診斷結果也跟院令大人的一樣嗎?”
被點名的兩位太醫面面相覷,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微臣醫術淺薄,實在不好妄下判斷啊!”
上位者之間的糾葛,他們這些小嘍啰又怎敢摻和其中。
二皇子踢了院令一腳,輕蔑地笑道:“去,好好為父皇檢查一番。”
皇后警覺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二皇子無辜極了:“母后息怒,院令大人經驗豐富,兒臣這……也是為父皇好啊。”
說完,還嫌棄似的說了句:“院令大人是上了年紀么?烏龜都爬過去了,大人怎的還如此磨蹭?”
挑釁至極。
“微臣不敢!”
院令早已汗如雨下,他雖然伺候過兩位皇帝,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大場面。二皇子明裡暗裏的意思,都是想借他的手讓皇上“駕崩”,可他……可他怎麼敢!
皇上雖然昏厥過去,但胸口還有起伏。皇后死死地盯着二皇子,大喊道:“你!你怎麼敢!”
二皇子笑吟吟地看着她:“母后說笑了,我這是為父皇好,我又為何不敢?”
院令顫巍巍地舉着銀針,遲遲不敢下手。
可就在他鼓足勇氣,閉上眼睛,要痛下毒手的時候,皇上卻突然睜開了眼。
“孽障。”
皇上的這一聲斥責,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不已。尤其是離他最近的院令大人,直接嚇得連針都掉在地上,連忙磕頭認錯。
二皇子心中一驚,難不成自己還真將這一腳踏入鬼門關的父皇氣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