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交易

第30章 交易

夏日炎炎。

熱氣蒸得人頭疼,江北然和同學剛從學校旁邊的超市出來,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地打鬧着勾肩搭背,人手一隻剛拆封的雪糕解暑。

掏錢的是江北然,他今天一出來就嚷嚷着要請客,家裏又有點錢,所謂損友那也沒有讓着他的道理,一邊噓他一邊在他囂張的指示下專門往貴了拿。

「哎,北哥,」有個反應過來,「你剛才不是說今天被你媽講了要來自習嗎?還真跟我們打籃球去啊?」

江北然:「等會兒一定等會兒一定。」

等會兒也不一定!前腳才從玩命的遊戲裏出來,誰想不開去自習啊!這還暑假呢!

他說著就拆開了自己那隻的包裝袋,一口咬開苦中帶甜的巧克力脆皮后就享受起奶油夾心融化的美妙滋味,頓時覺得被扣工資的苦楚都算不得什麼了。他還閉着眼,忽然有誰用手指輕輕彈了他肩膀一下。

江北然:「?」

他還在想是哪個哥們又手欠了,一回頭撞見對方卻發現是根本不認識的面孔時笑容就僵在了臉上,陷入了一點「難道在哪裏見過結果把人家給忘了」的尷尬和迷茫。

但是不能啊,女生瞧着與他年齡相仿,一雙上挑的狐狸眼正噙着笑對上他的,長及肩后的低馬尾打了點捲兒,戴着露指手套的白皙指尖搭在胳膊上,長相也是萬里挑一的好看——他要是真在校里或者校外見過不可能認不出來。

江北然完全是條件反射地又咬了一口雪糕。

不得不說,這笑有點眼熟……

他頭腦風暴到壓根成了漿糊,直到對方用食指從衣兜里勾出個十字架在他面前晃了一圈。

江北然:「噗——咳咳咳咳咳!」

他現在可後悔死那一口了,險些被它直接嗆死,這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也頓時引來其他人的目光——其餘男生這時候才發現身旁突然多了個人。

「咦?!」

「北哥你熟人?」

「江北然你上哪認識這麼漂亮的小姐姐,也不介紹大家——」

「去去去,少在這兒講有的沒的。」江北然立馬制止這幾個嘴碎的,他想想某些人的下場就渾身發涼,「姐,我姐。求你們趕緊閉嘴打球去吧我去圖書館自習了拜拜拜拜拜拜!過幾天再聚!」

「哎,江北然!搞什麼呢你!」

這時候誰還顧得上球友啊,江北然推着祝槐肩膀直接把人推離了風暴中心,他幾個同學見他跑得太快也討不着趣,也只好聳聳肩拍着皮球往籃球館的方向走了。

而話題的原主人公還沉浸在半夜才從遊戲畢業下午就在現實見到的錯亂和對方怎麼找上了門還居然這麼快的震驚之中,狠掐了自己一把,又掐了一把,還是沒法從這疼痛確定自己不是在夢裏。

「要我幫你掐一下嗎?」祝槐好心地問。

江北然:「……」

這語氣,是本人!

「不是,姐,」他迷茫道,「誒我到底該不該叫你「姐」……」

「女性的年齡可是秘密。」祝槐看着對方瞬間緊張起來的表情,一個沒忍住又笑出來,「開個玩笑啦——都行,你那張卡還比現實大一歲吧,那我應該是比你大三歲。」

「江北然?還是繼續叫你「南風」?」

這下可以確定一件事,在只有玩家彼此的情況下,是可以自由交流關於遊戲的事的。

「聽着有點奇怪,」江北然撓撓頭,「不過既然是在現實世界……那就這麼來吧。」

他還沒回過神,「可姐你到底是怎麼——」

他明明就只說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在地!

祝槐:「我沒說過我也在雲出市?」

江北然:「沒有啊!」

祝槐「哦」了聲,「那可能是忘了。」

江北然:「……」

他想起那張一眼就被對方記住的地圖——誰信啊!!!

「想知道為什麼我找得到你嗎?」祝槐問。

江北然使勁點頭。

「好吧,」她說,「首先以你最開始在泉城的表現,家裏應該有點家底,但家教也不錯,可以猜出一點以後選擇職業的方向。然後你跟我提過離散數學,這樣就可以繼續排除一些不學這門科目的專業和你的年級——」

江北然震撼得合不上嘴巴了。

「……編不下去了,」祝槐咳了聲,「以後少在網上暴露個人信息。」

江北然:「……???」

更離譜了好嗎?!

「事實是我猜測你還是學生以後黑了學籍系統,找到對應信息後進一步推出了你的社交賬號。」

祝槐思索道:「然後發現你就是在本地讀大學,還拍了出門的照片發動態說今天要去圖書館好好努力,下學期保證不掛科。」

江北然:「………………」

他這隻不聽話的手啊!

「姐,」他顫抖道,「你你你……」

「不是什麼好人。」祝槐笑盈盈地幫他補上了後半句話,「你可以當我是個欺詐師,也可以當我是個黑客。」

「兩邊都不衝突,「人類才是系統中最大的安全漏洞」——這是我挺喜歡的電影裏的一句話。」

「還是找個地方再聊吧,」她說,「說不定時間不會太短。」

十分鐘后,兩人進了附近某家網咖的VIP包廂。

祝槐進門先檢查了下幾台電腦的攝像頭和麥克風權限,「我得說我不太喜歡帶這些東西的地方。」

「我懂我懂,職業病……」有前頭在模組裏的經歷打底,江北然適應良好地打了個哈哈,反正他也想得到對方的身份不會簡單,至少可以肯定對方不是害他的,「大學城這邊也很難找到人少又有包間的咖啡廳嘛。」

「說起來——姐你把那東西帶出來了?」

祝槐「嗯」了聲。

她這次出來以後,發現APP上的物品倉庫裏頭果然多出了兩樣東西,選中了再選擇提取,東西就憑空出現在了面前。

「海登家,我果然還是覺得……」他嘀咕,「雖然道具肯定很好用。」

祝槐有點忍俊不禁,「你怎麼比我還生氣。」

「這很難不生氣吧?!」江北然打抱不平道,「一開始就是為了給多年前慘死的父母報仇,結果到後頭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被他們當祭品來利用,終究是錯付了好不好!」

「我是不在意這個啦,角色扮演的目標而已。」欺詐師笑眯眯地說,「而且我也覺得有可能不是他們家親生的孩子,或者我換個你能接受點的說法?」

江北然:「啊?」

祝槐:「海登家明明是召喚的主事人,為什麼家裏反而能找到舊印和十字架這種用來驅逐祂們的東西?」

「而且,」她補充道,「是用作為遺物的項鏈打開的,也可以認為是有意留給那個孩子的吧。」

「你去那裏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了現場還有不少幼兒玩具。另外一點,儀式的拖延是因為資料留存得少得可憐,如果其實本來該有,但被人提前毀掉了呢?」

「難道……」江北然愣愣地說,「你的意思是說……」

哪怕一開始是作為祭品來接納撫養,在日漸相處中也滋生出了一定的感情,只不過在真正的選擇之前——

「一個猜想,不一定對。」而且是專門往好了理解,祝槐笑笑,「我也不知道那麼多年前的真相究竟是什麼樣。」

「還不如去問卡洛琳來得快,不過說到底她那邊也是給的設定,未必真的知道……啊,說到這個。」

她說:「那兩個人應該認識。」

「認識?」江北然迷惑,「刀疤和卡洛琳嗎,他倆都合作了肯定認識吧……等一下,意思是他倆在現實認識?」

祝槐點了點頭。

「卡洛琳說他們以共犯的身份保持聯絡,我就覺得很微妙了。」她說,「按常理來說,如果你抽到他倆的身份秘密,你會怎麼做?」

江北然陷入了思考。

「那當然是努力當最無辜的那個,」他嘟囔,「藏着掖着,能瞞多久是多久,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時候偷偷搞事……啊!」

祝槐:「對吧?」

「兩邊都是惡人身份,為什麼能那麼快放下對彼此的警惕選擇坦白合作?」她問。

「當然不僅是這點,你注意到了嗎?」她說,「卡洛琳和人相處其實很有分寸。」

江北然:「……」

他注意到了才有鬼好不好!

「同樣的情況,放在你我身上,她一般想笑也會出於禮貌忍着。但是對刀疤,就會一點也不客氣地嘲笑——舉個例子,湯尼最開始發花的時候。」

江北然:「………………」

……姐姐你什麼觀察力啊?!

「其實我是有那麼點感覺,」他自愧不如地用指頭撓撓臉頰,「雖然就一點點違和感……」

「所以,看在開局刀疤提醒了我的份上……」祝槐笑笑,「我暗示了他們一下,也告訴你好了。」

「遊戲強制說出的不是真名,」她道,「應該是生活中最常用的名字。」

只不過一般人的這個選項就是自己的真名罷了。

江北然一下子被這句話的信息量震住了。

「姐,」半晌,他小心翼翼地說,「你……」

祝槐:「你覺得以我的職業會隨便把名字告訴別人嗎?」

也是。

江北然:「咳……不會。」

祝槐:「我會。」

江北然:「……???」

喂!!!

祝槐顯然覺得他的反應很好玩,在他的抗議之下才把笑收了回去,「另一種可能,是認知上的真名。」

「「祝槐」是我自己起的名字,我還是挺喜歡的,」她道,「不管怎麼說,的確是我現在認為的真名。」

現在……

江北然好奇得抓心撓肺,但也知道不適合他再問下去了,而是轉向了另一個問題,「但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找我啊?」

「或者說……」他摸摸鼻子,「為什麼是我?」

說實話,他自己都覺得要不是天選身份有友方NPC又站對了隊,早特么該撕卡了。

「這個問題啊……」

卡洛琳不說了,而以刀疤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有更看重的東西。

祝槐沉吟了兩秒,「有自知之明,學習能力強,反應跟得上隨機應變,心地也不錯——這幾點加起來其實就強過大多數人了。」

江北然在她打量的目光下只覺得自己左臉寫着「可堪」,右臉寫着「一用」,一時竟不知道該為這賞識而感動還是為前面的「自知之明」和似乎多少有點多舛的前程落淚。

「就是得多補點鋅。」她補充說。

……所以還是在說他缺心眼吧喂!

「我希望你可以幫我做個實驗,」祝槐說,「不過其實只是件舉手之勞的事。」

江北然「咦」了聲:「什麼?」

祝槐:「就是——」

話說到一半,她包里的另一隻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祝槐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抬頭笑道:「改天再說吧,明天有時間嗎?」

「有是有,」江北然說,「暑假嘛。」

「那就明天下午三點,還是在校門口見面。」

祝槐收起了手機,「我現在有點事,就先走啦?」

江北然:「哦、哦哦……」

他感覺自己簡直就像還在夢裏,儘管命運早在他碰巧拿到銘牌的那一刻發生了劇變,但直到現在才真正有了點與現實產生聯繫的實感。

……雖然在第一次也有人試着聯絡的時候被他拒絕了就是了。

兩人在網咖門口道別,江北然站在原地愣了會兒,看着對方腳步輕快地離開,苦着臉真往圖書館那邊走了。

遊戲得參加,但他開學也還得補考啊!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嗚嗚嗚嗚!

從這邊往前走,其實有一小片銀杏林。

盛夏時節的樹葉綠得清亮,遮出片片陰涼,走在僻靜的林間小道上連暑氣彷彿也被驅散了大半。道旁還栽了叢叢的天仙子,帶着暗色紋路的花朵微微垂着腦袋,不算起眼地隱匿在草葉間。

祝槐的手機又響了。

「喂,」她接了起來,「張叔?」

「你這孩子怎麼不接電話?」電話那頭的男人笑道,「你之前不是說今天凌晨要進那個遊戲的,現在應該出來了吧?」

「出來了啊,」祝槐無辜道,「怎麼了?」

「……」張明棟耐下性子,「張叔問你,就是讓你找的那個東西——」

祝槐:「嗯,怎麼啦?」

張明棟:「………………」

「找到了嗎?」他一字一句道,「有消息了嗎?」

「誒,難道委託人那邊催了?」祝槐驚訝地問,「有消息是有……張叔你現在在哪兒啊?」

一聽她說有消息,老張語氣頓時緩和多了,他給旁邊的男人使了個眼色,「我剛好開車過來到你家附近這邊辦事,想起來就順帶問一句,你要是方便的話就來見個面?」

祝槐笑笑。

「我實話實說,東西已經到手了,」她說,「張叔你先把錢轉過來行嗎,我想跑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是不是?」

她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張明棟本來就是個多疑的性子,這下更是起了疑心,偏偏還得耐心哄勸道:「委託人這邊肯定也想驗一下,咱們當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驗貨也不一定非得當面吧?」祝槐問,「還是張叔你根本沒打算給我那剩下的二十五萬啊?」

老張表情僵了一下——幸虧是電話對面看不見他的樣子,「害,你這話說得,張叔還能騙你不成?」

「其實吧,我本來也覺得不會。」

祝槐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你帶着兩個打手在我家樓下做什麼呢?」

張明棟:「……」

張明棟:「?????」

他猛地抬起了頭,四下環顧,果然在正對面看到了個正在閃爍的紅點。再打眼一瞧,是個被膠帶綁在樹枝上的微型攝像頭,只是幾乎完全被樹葉擋住而誰也沒能在這之前注意得到。

他當場罵了一聲,也顧不上拆了,轉頭就沖帶的倆人道:「上樓!直接進去!」

三人的聲音消失在了樓道口,祝槐也關上了自己那隻手機上傳回來的畫面,耐心聽着電話那頭的動靜。她就是走都走了想着裝一個看看動靜有所心理準備也無妨,想不到還真有樂子可看。

老式居民樓沒有電梯,他們一路爬到六樓,氣息不穩地去擰門把——沒鎖。

這下省了撞門的功夫,然而老張心裏不詳的預感卻愈來愈重。下一秒,意料之中又超出想像的景象就讓他失了語。

屋子裏空得不剩半點生活氣息,連傢具也只有最基礎的桌椅和單人床,很顯然,本來「住」在這裏的人早就不知所蹤了。

老張慢慢踱了幾步,幾口氣差點沒上來,他轉頭看在抓在手裏的手機,這才想起來還掛着通話中,立馬放到了耳旁,「你——」

「噓。」

祝槐說:「我來猜猜張叔你怎麼會在這裏。」

「畢竟我本來還想着怎麼叫你過來,結果你居然上趕着來了。」她道,「難道是你們覺得比起五十萬買斷一個道具,還是控制住我讓我帶回來更多的更划算?」

用不着真的回答,電話那頭被氣到極點的粗重呼吸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老張陰沉道:「這下你還想要錢?你媽的醫藥費——」

「張明棟,」祝槐笑着問,「你在威脅我嗎?」

「你大可以去看看醫院裏的檔案是不是還像你當初查到的一樣。」

她道:「我很好奇為什麼你事到如今還會覺得我說的是真的。不過我是很講誠信的,喏,去看看卧室桌子底下吧,東西放在那兒了。」

老張一個眼神過去,他手底下的打手就徑直進了卧室。然而再出來的時候,男人的步伐和捧着東西的動作實在有點緊張無比的戰戰兢兢——他小心翼翼地將鐵盒子放在了桌上,於是老張也看到了安裝在小盒子上面的裝置。

花花綠綠的電線從黑盒子上的數字輸入盤下繞過去,而在那上方,顯示屏的時間計數正在不斷地減少。

……是定時炸|彈。

「放心,」祝槐估計着他們應該看到了,溫言安慰道,「火力不強,砸了也傷不到你們自己,就正好能毀掉裏面的東西而已。」

老張牙都快咬碎了,「密碼是多少?」

「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祝槐說,「五十萬。」

張明棟:「………………」

我可去你的吧。

「你不要得寸進尺。」他惡狠狠道。

祝槐:「一百萬。」

「你他媽——」

「兩百萬。」

她說:「你應該也知道你們最開始的價錢是在坑人吧,你自己又抽成了多少?」

「……我得去跟他商量一下。」

「三百萬,」祝槐道,「也轉告你那邊那位,再多一句話直接翻倍。」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祝槐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一聲無疑也傳了過去,因為她聽見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伴隨的還有打手們「張哥」、「張哥你沒事吧」的呼喚聲。

不多時,她接連收到了幾條轉賬的通知短訊,他們沒敢再耍滑頭,不算最開始的二十五萬,這次加起來共計三百萬。

「密碼是多少?」老張的聲音比之前氣虛了不少。

「沒有密碼。」

祝槐乾脆地說:「直接拆了吧。」

張明棟:「……」

他瞬間領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腦袋嗡嗡的,不顧手下震驚的目光一把拽下了粘在盒子上的「炸|彈」。

果然,不管是顯示屏還是電線都輕易脫落了。要非說有什麼事發生,不是爆炸,而是屏幕上在電池斷電之前緩緩滑過去一句「開箱快樂」。

張明棟:「………………」

他快樂個屁!他快心肌梗了!

「你……」

「嗯,」祝槐笑眯眯道,「我覺得對你們來說假的就夠用了,就不費那功夫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她唯獨在以錢易物這點上說了真話,刻着扭曲五角星的吊墜當真躺在箱子裏。可張明棟攥着那塊石頭,想想連自己也倒搭出去的錢,氣得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我就說嘛,要在道上混,還是得留點誠信和餘地的。」

反正也只不過是舊印。

祝槐單手插兜,慢悠悠地一步步往前走,「其實我覺得這次挺愉快的,事最後也是辦成了嘛。大家難得認識一場,下次還要繼續合作嗎?我也不多要,分成我九你一就行。」

話音剛落,祝槐聽着耳邊突如其來的斷音,收回來看了一眼手機。

「……啊,」她自言自語道,「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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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當刁民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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